大概是药油的效果,这一觉,青睡得很安稳,汪丹翎先前的保护也还在生效,今天,惊恐的梦境也没有找上门来,她本来应该就这样安稳睡到第二天的清晨。
但在某个瞬间,她倏地一下醒了过来,就像是映衬着她的骤然惊醒,她的心跳也莫名加快,像是面对危险预警的战鼓。
她努力调整着变得急促的呼吸,不自觉地将眼睛和嘴巴都睁大了一些。
她躺在那张已经熟悉起来的床铺上,耳边的滴答声不再,今天的输液应该结束了,但此刻,这个房间里又萦绕着一股味道,但不是药油的草木香,而是一股香味,一股浓郁到有些呛人的香味。
她模糊地推测着,但处在香气的包裹之中,两侧的太阳穴异常快速地跳动着,胸腔内的胀痛和呼吸困难的感觉也愈发明显。
直到听到那漏风的暗哑从自己的口中传出,青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立马用双手掩住了自己口鼻,但依然缓解不了那种只要呼吸就会产生的疼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其他人闯进来了?“叶子”呢?汪丹翎先生回来了吗?
“呀,你的脖子出血了。”猝不及防,空旷的房间内响起一道女声,虽然她已经极尽温柔,但青还是被唐突出现的她吓到了,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青偏过头去,想要把咳嗽声掩藏在枕头里,却还是被人抓住了肩膀,自己的脑袋按在了谁人的臂弯里,捂着口鼻的双手被扯下,双耳里传入剧烈的心脏跳动声。
好吵,为什么人的心跳声能吵成这样,简直就像一个人身上装了两颗心脏一样。
青正咳嗽着与那人挣扎的时候,窗子被打开了,夜风将先前呛人的气味吹散开来,鼻尖嗅到的味道变淡了许多,同时,她隐约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
“是我,别怕。”再仔细一听,就连这个声音,青也有一点熟悉,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在一片黑暗里寻找熟悉感的来源。
“你还记得吗?我们今天在地铁站见过一面的。”像是看出来她的疑惑,将她揽在臂弯里的女性温声解释道:“我还帮你推了一段轮椅,记起来了吗?”
...对,是这个声音,也是这个味道,青记得,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尾巴,她看见自己的尾巴了!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的后颈冒出了层层冷汗,但那双手正温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抱着她的女人轻轻摇晃着身体,就好像一个真的在安慰孩子的慈母。
不知道她的手法高明还是基因里对这种关爱的渴望,青总算是没有那种快窒息的感觉了。
但脖子上,发胀发热的痛楚却愈发明晰,她颤巍巍的手指落在脖颈处的绷带上,果然摸到了温热和湿润两个触感杂交的液体。
出血了....
她眉头紧皱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低下头减少活动,以防伤口被进一步的被扩大。
没关系,血不是多,伤口应该不大,只要小心一点,不会裂开的...
“我帮你看看。”那只手停下安抚的动作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青觉得自己的手被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触感更粗糙,也更温暖的手。
青倒吸一口冷气,她脖颈上的绷带被解开,上面的半干的血液被跟着一起拉,伤口边缘的皮肤像是被一起扯下般传来痛感,除此之外,青还感觉到,有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热流从她脖颈处的裂缝里喷涌而出。
但这样的恐怖的体感没有持续下去,那只粗糙温暖的手沿着她的脖颈划上了半圈,伤口处肿胀和血流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出现了明显的缓解和降温,她感受到自己皮肤在蠕动,血液在回缩,脖颈上冷热交替的感觉逐渐平息。
随后,她的表皮体温互相调和,随后,那些从脖颈的伤口流入体内的阴冷消失,喘不上气的真空感消失,那些疼痛,那些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异样,只是这么一下,居然就这样,消失了?
灰色的空洞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大,她又自己伸手确认了好几遍,确认除了那条像蜈蚣一样只手摸不完的长疤痕外,她的脖子已经变回来严丝合缝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e,a,呕....”
青迫不及地尝试发声,却在开口的瞬间从嘴边呕出一口鲜血,她急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也听见了手的主人依旧严肃不减的声音。
“先别急着说话。我只是治好了皮外伤,神经还长没回来,你还需要休息。”
在青无言地点了点头后,对方就不再捂着她的嘴,青又反复确认般的伸手去触碰了自己的脖子,正想尝试着能不能活动舌头的时候,她听见对方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很想再给你点时间自己消化一下,但现在有点来不及了,我们得离开这了。”
“蛇妖姑娘。”开口,对方这个称呼就让青一阵心惊肉跳:"我叫瑶芯,是汪丹翎的朋友,也是妖精,最开始给你治疗的也是我,今天我们会在地铁上遇到,也是因为汪丹翎的安排。”
怪不得,一下,青对很多事情都恍然大悟,如果真按这位“瑶芯”女士所说,那么之前汪丹翎先生那么轻松地就同意让她出行就有了解释,就像汪丹翎今天有别的要紧事要做的话,她的存在可以帮助他完成一些事物的传递。
但一旦明白这个,青的心中就有微妙的刺痛感,她是真的想要去信任汪丹翎,所以哪怕有恐惧和不安,她也去传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她以为他们姑且算是合作伙伴了,可为什么连接头送药这件事情都不能告诉她?
而且,既然他的朋友有这个能力,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瑶芯就不把自己的脖子完全治好?
青不想去质疑给自己的救命恩人,但瑶芯就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她把青又扶起了一些,似乎预备把她从床带下去。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把你治好,对吧?”
青一怔,听见了自己头顶传来的一句叹息:“不是我不愿意,是汪丹翎在威胁我的,他不让我治好你。”
“他说了,用不着治好你,留着一口气在就行了,他害怕你恢复了之后就不好操纵了,我看着一直都觉得良心不安,你知道吗?我怀疑他才是这幕后一切的真凶!”
看着青不可置信的表情,瑶芯加快着语速补充道:“他是不是和你说,伤害你的人是火行妖精,洋城里除了你之外,还出了两起疑似火行妖精使用锐器杀人的事件?还和你说,凶手可能是本地那只先天火行的金乌大妖?”
两起?原来除了她和塯琅之外,还有一个人遇害?
有第三个受害人?那个人又是谁?如果还有受害人,汪丹翎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一切的幕后凶手可能不是同皓?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事情,是不是他自己才是——
青立马低下头掩藏起自己脸,她明白了自己先前大概率被汪丹翎诱导了,但现在,这个女人也在诱导自己,她知道自己面上藏不住事情,也害怕对方根据她的表现改变说辞,于是她只能藏起脸,为了获取更完整,中立的信息。
“但他一定没有告诉你,金乌从七月十日开始就外出了。”瑶芯随后而来的重磅消息让她无比庆幸自己刚才的行为,“直到八月十二日之前,他才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为的是祭拜前天死去那位受害者,他那位表面上“不幸被天雷劈死”的朋友。”
城守外出过?为什么?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但不在场证明对妖精来说真的有用吗?如果不是城守灭口,那么塯琅又是怎么死的?谁敢杀城守的人?
许是一下思考的太多,青开始感受到了大脑里传来阵阵发胀的疼痛,但她依然迫使着自己的继续思考下去。
还有,被汪丹翎藏起来的“第三位受害者”,那人又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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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火焰被拔地而起的巨树拆散,火光分叉开来,好似无数条被挑飞的火龙直冲着夜空而去,却在撞上了某面看不见的墙壁后,四散为短暂的烟火,而外围的黑暗寂静依旧,似乎不愿被搅扰分毫。
光线,声音都出不去,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将结界布置完全...不愧是“城守”。
不过,只用这短的时间,你用什么换了结界的完成度,是硬度?还是范围?
汪丹翎赭红的眼珠视线下垂,院墙的角落里,那原本濒死的盆栽不知何时已然变得青翠欲滴,承载着它的陶土盆微微颤抖着,好像有什么几欲破土而出。
而他的背后,那原先就被拔起的树木只是眨眼间已有参天之势,它正在飞速逼近着那堵看不见的天幕。
汪丹翎的眼角余光就是在此时捕捉到了飞驰而来的金光,他抬手挥动,粗壮的旁生枝桠瞬间斜插而下,将投掷而来的长枪阻挡在外,但那通体金色的长枪依然前行,执着地贯穿了枝干本身,锐利的尖芒几乎挨到了汪丹翎的眼底。
汪丹翎极速往巨木的身后退去,而同皓化作流光,与那占据了整个院子的恐怖巨树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沾上了火苗的叶子就在哀嚎间被率先焚毁,而火焰的主人反手握住自己的长枪,足下一蹬,借力翻身地同时拔出长枪。
他双眼里流转的金光更盛,他的身体像一张被拉开的弓箭,金色的纹路以更加旁边,更恢宏的气势汇入那柄长枪,此时此刻,他确如传说所言,成为了此间唯一的太阳。
“破——!”同皓的厉喝与破风声混合,那柄长枪以远超先前的气势和光芒再度投掷而出,而这一次,极速带来的重压让它势如破竹,空气里传来音爆的节节炸响,所有前去阻拦的枝干在劲风中寸寸断裂,亮如白昼的火焰将它们舔舐转化——
于地动山摇的震响里,巨木像燃烧的巨人般拦腰截断,它被截断的半身轰然倒地,火光蚕食着它的身躯,升腾的热风扭曲着墙壁和房屋的形状,让砖石之间的间隙噼啪作响。
闪着金光的长枪仍然带着尖啸的风声飞驰着,留在空气里的金光拖尾依旧在微微震颤,最终,那枪尖与将院墙旁的那棵盆栽彻底粉碎。
那株不知名的植物被点燃,但是诡异的是,火焰在将它燃烧殆尽后,没有继续燃烧其他东西,而是顺着钻入泥土之中,甚至是更深的地下,就像追踪着炸弹的引线,灼热的滚烫和爆炸般的剧烈响声从地下传来,院落里,水泥地面的缝隙间隐隐有愈发刺眼光芒析出。
同皓从空中落地,长至小腿的风衣在热浪间上下翻飞,他于这炽烈之中如鱼得水,只是招手,那长枪就自动弹回他的手中,自下而上的光芒加重了他的眉宇间的阴霾,那对金瞳在火光中犹如真金淬火,带着动人心魄的寒芒斜过面前的空地,那里空无一人,随后,他的视线扫向屋顶。
他最开始的那记攻击已经将这屋子的前门毁的差不多,而随后这场短暂的争斗,又几乎将这间屋子的房顶掀翻,而那只讨厌的鹤妖依然毫发无损,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被暴露在外的一条房梁上。
不,还是有受伤的,大概是先前的躲闪不及时,他的侧脸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划出一道伤口,流出的鲜血像绽放的花朵般停驻在他的肩膀上,向外翻卷的皮肉已经焦黑,就连内部的肌理也呈现出惨白,但同皓看得很清楚,那幅皮肉在蠕动——哪怕很缓慢,自己的火焰所造成的那道伤口依然愈合。
而高处,有着年轻面孔的鹤妖却眉头紧皱,他好像对自己的遭遇很是不解,不顾脸颊上的伤口还在滴血,他语带疑惑地开口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我只是途径此地想要借个空舞歇歇脚,就遭您如此对待,您不觉得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呵,我也正巧,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轻嗤从同皓的嘴角泄漏而出:
“汪丹翎,65年4月生人,祖籍湘水,四十五年前随其父迁居洋城,三十年前父亲亡故后,继承其名下公司''章我'',公司经营国际贸易和品牌运营等多种业务,本人曾多次获得各项荣誉扶持的优秀企业家,于20年8月因突发性心脑溢血离世,享年55岁。”
“请问这位生平在百科上记的一清二楚,自己给自己当爹,十几天前刚死的汪丹翎先生,你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被两面包夹芝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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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3个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