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总是漫长的,而对于一个失去视觉的人来说,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和难熬。
为了不再找到凶手前先在黑暗里焦虑致死。青学会了耳朵观察,尽管在人多的公共场合她还做不到耳听六路,但面对这栋她自苏醒以来一直呆着,为数不多能给她提供安全感的房屋,青的耳朵已经可以捕捉到很多的细节。
比如,此刻,在“叶子”刚把她推入客厅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汪丹翎现在不在这栋房子里。
虽然很神秘莫测,但汪丹翎先生其实很会体贴别人,比如,他能做到寂静无声的行走,但在青清醒地时候他总会发出脚步声来提醒自己他的位置,在她睡着后,也绝对不会被任何声音吵醒,她的房间每天会在睡前通风,又会在睡前被关闭,被子和枕头也有被太阳晒过的味道..等等,如此种种细微到有些诡异的体贴,青把他们全部归结于汪丹翎拥有着特殊能力。
所以,如果汪丹翎先生现在不在了,她会不会很危险?
青变得有些紧张,却在此时,她听见了什么东西没按下的动静,很快,一段声音从她耳边播放起来。
【有新的情况,疑似是凶手的人行动了,我要去监视一下,会晚点回来。】平淡的语气,这些天她听惯了的汪丹翎让人安心的声音。
【你早些休息。】
之后,青等了很久,都没有再等到下一句。
就这样,就没有,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吗?
她有点委屈,没来由地有了哭泣的冲动,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冲动,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失去了双腿和记忆的时候,这两天顶着劳累和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无功而返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难过。
她知道不会那么快就有收获,知道自己不能心急,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迈出一步,她的努力变成无用功,这透明无声的拒绝就像在告诉她,失败才是她人生的常态。
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好像这辈子都好不起来了。
莫名的动力促使她举起来双手,她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发抖,但她始终执着地将自己的双手高抬。
如果,自己真的是妖精。
像汪丹翎先生说过的嫌疑人之一城守金乌是先天火行,“叶子”应该也是身为妖精的汪丹翎先生的特殊能力。
那她呢?如果是自己妖精的话,也应该有自己的“行”,有自己的特殊能力才对。
在黑暗里,青将自己的双手抬起,她尝试去想象,去握住,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什么,一点点,什么都好,哪怕是一滴水,一个火苗,什么都好——
但让人遗憾的是,整整五分钟,被“叶子”褪下手套后触摸到的空气,她的手掌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
...哈
青在心底笑着,她笑自己先前在汪丹翎不在后对自己安慰的担忧,恨自己自己的矛盾的心理。
又希望自己是没有特殊力量的人类,又希望自己是妖精。
希望可以心安理得信任那零星记忆里的安全感,等待他人的拯救,但被无力和焦虑裹挟的时候,能有与恐惧作战的力量。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感受到那些沉重的衣服离开自己,随后她被架起,原本在座椅上堆叠的尾巴被重新拉长,她重新躺回来那张限制行动的床铺之上,
就在这时,她听见自己的耳边传来了水袋晃荡的声音,那大概是她今日份营养液,裹着脖子的披肩被松开了一些,她感受到自己锁骨上方的那节导管被拨动,消毒,而后与另一根导管连接的时候,“咔哒”地拼合声让她觉着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痒了一下。
铁轨滑动的声音混在其中,她也终于在黄昏的尾声里,感受到了来自窗外的,落在她侧脸的余晖。
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知道了输液再次开始的青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汇聚至心口的凉意,“叶子”把凉丝丝的膏体涂到了青的人中上,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草药香味,很快眼皮上,的沉重感再度来袭,
青转过头去,感受着脸颊上逐渐火热的温度和眼前的一片灰暗,最后,她表情黯淡的垂下眼帘。
其实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她想到。
除了这里,她根本无处可去。
等瑶芯回到家,那轮太阳也才落下去一半,就像一只半睁半合的眼睛,投射着睡眠不足般的光线。
她换上舒适的拖鞋,把包和脑子一起丢在了餐桌上,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的大脑,等到在工作中坏死的脑细胞修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她伸手抓住了沙发的椅背,就像恐怖电影里努力爬出水井的女鬼一样努力地把自己带出柔软的沙发,历经千难万险,她成功了,她现在从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变成了趴在沙发的椅背上。
另一边,绑着一条竹编挂件的手机也一点一点地从瑶芯的背包里被托了出来,慢吞吞地来到了主人的手边。
【资本家:能给蛇妖安排做一次脑ct吗?尽快。】
看清上面消息的一瞬,瑶芯差点把自己的手机甩出,随后等等着屏幕重现暗下去后,瑶芯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倒映其上的脸,一时间竟然没有回复的勇气。
【找工作人员】,【打电话给认识的人】,她说得有点含蓄,也不知道那蛇妖有没有听懂自己对她如何从汪丹翎身边逃跑的暗示,毕竟“蟑螂”还在边上,她只能说到这样的程度。
瑶芯现在又希望对方可以找到更靠谱的求助对象,又希望她别那么快逃跑,自己今天才和她接触过,如果那蛇妖立马真的跑了,汪丹翎要是开始调查,自己的嫌疑真的大到离谱。
但,想到那双手,想到临别前最后那个小心翼翼的笑,瑶芯总觉得莫名地良心不安。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毕竟蛇妖看着状态好了很多,说明汪丹翎对她还算可以,而且那家伙连凡人小孩都养活了两个,应该还没有丧心病狂的地步...
“人类小孩?那只鹤妖还抚养了人类?”
本来还在默默祈祷的瑶芯被从来没听过的男声吓了一跳,黑白二色的羽毛瞬间冒出,顷刻爬满了她整个后颈,连手臂上都连成了一排。
她知道自己很不禁吓,时不时地会露出两根羽毛,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不对,不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说话的那个男人,他是故意,他故意放出神鸟血统的威压——!
瑶芯的额头冷汗涔涔冒出,她清楚明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家里出现了一个极具威胁的存在,她甚至知道对方此刻就坐在自己的背后的单人沙发上,但她回不了头,她甚至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屮!该死的大妖怪!放个屁都要用扩音器搞得满城皆知的基因病!该治!我迟早要把你们都给绝育了!
“原以为你们只是单纯的有交集,现在看来,你和那个鹤妖交情颇,‘喜鹊医生’,你早年多次私下行医救治''剑犁''名单上的通缉犯,如今还涉嫌包庇妖精豢养人类,是打算在洋城的地牢里过完下半辈子了?”
“哐当”一声巨响,手机从瑶芯的手掌掉落,屏幕在落地后摔出蛛网的纹路,而瑶芯本人,则因为进一步加重的威压痛苦地蜷缩起身体,连肺部和心脏都像是被放置在液压机下被压成了薄片,呼吸功能几近报废,所有的气堵在咽喉口,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脑袋里液体的流动走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会在空气里窒息。
就在瑶芯觉得自己的的脑袋要爆炸的前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一双手捧起,恍惚间,她还闻到了一股花香味。
最开始,她还只能闻到一丝淡雅脑袋香气,但很快,那香气愈发的浓郁,浓郁地有点让人觉得恶心了。
谁,什么味道,难道说,还有谁在她的家里?
惊恐激活她的求生本能,瑶芯惊惧地睁大眼睛,可她发现——那双捧起她脸颊的双手,是她自己的。
“消消气吧大城守,她快晕过去了。”
甚至此时,这个在房间回荡的陌生女声,也是从她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
感受着双手掌心处传来的嘴部的震动,瑶芯心里惊骇万分,但这几个特点勾引出了她记忆里的某处,她好像,不对!她见过这个术法!
“‘寄...生’”明明是自己的嘴巴,但只是说出两个字,瑶芯就像使出了万力千钧:“你.......是...谁?”
"居然还能说话,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一点。"瑶芯看见自己的手掌继续不受控制地向上爬升,指尖离她的眼珠越来愈近。
“安心睡吧,不会杀你的,大城守还指望你救他老婆孩子呢,只是,你的那位鹤妖朋友做的太过了,居然跑人家家门口搞人身威胁,只能先委屈你给他消消气了,乖,老实一点,不然会很疼的哦~”
“你话太多了。”单人沙发上,同皓的眉头紧皱,但他还是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息,让那只喜鹊不再被迫蜷缩着身体,等到手臂和后颈的羽毛都缩回体内后,“瑶芯”直起腰,伸手将方才动作搅乱的头发打理整齐,又背着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一遍。
等她回过头,和同皓面对的端坐着时候,那张脸上露出了瑶芯不曾展露过,和她的脸极端不适配的甜美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