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群策马之人扬起烟尘,苏铃看去,只看到正缓缓闭合的城门。她微蹙的眉舒展开,迅速将脑子里的念头甩出去,那怎么可能是陆星野?
陆家就是一破落户,能有一辆马车已经是举全家之力装点门面,哪里还买得起马匹?
定是声音相似,她才听错了。
陆星野完全不知道他与找了好几日的苏铃擦肩而过,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有找到那些祸害庄稼的凶手。
因为他今天按照陆砚舟的要求,先去了一趟衙门,和衙门那些捕快询问如今抓贼的进展。
却碰了一鼻子灰,此刻整个人都快被气死了。
裹挟着一肚子的怒气,就想赶紧找到几个凶手,将怒火发泄出去。那些个酒囊饭袋,一点用都没有,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
陆星野让陆家找了几个好手,骑上马便直奔城外,抓不到这贼人,他就不回城了!
与此同时,陆家。
沈策今日回来的有点晚,刚进院子,就听到陆砚舟温和的声音,“‘苏’公子回来了。”
陆砚舟正坐在客院的廊下煮茶,茶香四溢,他正给沈策倒了一杯,推到沈策所在的方向。
沈策迈步过去。
侍书奉上热毛巾,沈策擦了手,这才坐在陆砚舟对面,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温和茶香都正好。
显然,陆砚舟是得知他回府的消息之后,算着时间煮的茶。
那“苏公子”三个字,更是意有所指。
沈策懒懒掀起眼帘,“都知道了?”
陆砚舟点头,有些好奇的问:“她,有什么特别的吗?”他没有指名道姓,但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陆砚舟是真的对苏镜有点好奇,因此除了沈策之外,他也早已察觉到了父亲对苏家人的另眼相待。
尤其欣赏苏镜。
特别?
沈策微微蹙眉,疑惑陆砚舟怎么会这么问。
“算了。”陆砚舟再次出声,“当我没问。”他对苏镜也没那么有兴趣。
陆砚舟转移了话题,道:“你上次让我拦的人,没拦住。你的未婚妻,正在来安州的路上。”
沈策蹙眉,“太快了。”
这才多久。
陆砚舟无奈,“你也不想想你未婚妻的身份,而且你那个便宜弟弟还在其中掺和。”
沈策道:“无妨。”
来就来吧,水浑了,才好摸鱼。
送走陆砚舟,沈策的脑中又不由的闪过陆砚舟今日的问题:苏镜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镜………还真挺特别的,甚至有些地方,完全说不通。
一个农女,却有一手好字,关于种地之事更比那些种地的老把式知道的更多,说起来头头是道。
而且他能看的出来,苏镜是真的很喜欢种地。
就、和他印象里这个年纪的其他小姑娘,都完全不同。
不过这些也只是在沈策脑中一闪而逝,他并未深思。就算苏镜有她自己的秘密有如何?
他不在意旁人的秘密,更无意探究。
与此同时,苏镜刚刚洗完澡,正在吃饭。苏玉兰早早倚门望女儿,为她留好了晚饭。
此刻含笑看着苏镜,温声道:“慢点吃,不急,都热着呢。”
她生了火放在灶上温着的。
“谢谢娘。”苏镜道谢,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道:“娘,我接下来可能会很忙,所以回来的很晚,你不用等我。”
“没事。”苏玉兰托腮看着苏镜,“我每日的绣活都是做完了的,反正也没事。”
她被苏铃的事吓到,只有看着苏镜平安回来,她才放心。
苏玉兰一边说话,一边收拾碗筷。
苏镜跟在她身边,问:“娘,您这几日收拾苏铃的房间了吗?”
苏玉兰愣了一下,摇头,“没有,铃铃不在,我就没动她的东西。”
“不如收拾一下吧?苏铃的东西也好为她收好。”苏铃主动提议。
苏玉兰犹豫了下,问:“镜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铃铃她……出了什么事?”
苏镜没想到苏玉兰这么敏锐,摇头道:“没有,娘,要是有消息,二公子肯定早就来告诉你了。”
苏玉兰一想也是,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母女俩推开苏铃的房门,房门几日没被打开,一推门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生活痕迹很浓,被褥胡乱的瘫在床上,其他东西也胡乱放着,就像苏铃不曾离开过一样。
苏玉兰上前,替苏铃拆洗被套,想着这样等苏铃回来的时候能睡到干净温暖的被窝。
苏镜则是帮着苏铃收拾衣裳之类的。
平心而论,陆家对她们母女真的很好,她们都是被买回来的,但陆家准备的衣裳吃食都不少。
苏铃更是其中之最,才到陆家没多久,衣裳却有了十来套。布料虽不是多华贵,但触感舒适,此刻胡乱堆放在衣柜里。
苏镜将衣裳折好,然后做出才发现的样子,道:“娘,你有没有觉得苏铃的屋子里少了很多东西?”
“少什么?”苏玉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记得之前二公子不是给苏铃送了不少东西吗?还有狐裘什么的,如今也用不上,怎么都不见了?”
苏镜是真疑惑。
她只知道苏铃是蓄谋离开,所以把之前东西都带走了,可总不能狐裘也穿着离开的吧?
“有贼?”这是苏玉兰的第一反应,随后她又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应该不是。”
屋内完全不像是有贼来过的样子。
苏玉兰立刻四处看起来,“是不是铃铃藏起来了?”
可这屋子就那么大,苏玉兰很快就将屋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苏镜收到的东西。
除了被褥和衣裳,什么都不剩下。
苏铃那日出门时特意说了是跟陆星野出门,还是苏玉兰亲自送到侧门的,所以对于苏铃那日身上的装扮,苏玉兰记得很清楚。
没有也绝对不可能带着那么多东西以及狐裘什么的。
二公子送给苏铃的东西她虽不算事无巨细的知道,但大概情况也都清楚。
如今那些东西……不翼而飞了?
苏玉兰有点蒙,“这、怎么回事啊?”
苏镜只猜到苏铃会带上所有细软,所以带苏玉兰来原本就是想提前给娘做点心里建设,没想到苏铃收拾的这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如此,更好。
苏镜的语气有些沉重,“娘,能带走这些东西的……只有苏铃自己。”
苏玉兰没反应过来,“可她当时没带……”她的话戛然而止,猛然想到什么,“镜镜,你是说,铃铃是自己走的?”
“可她为什么啊?”苏玉兰的声音里满是苦恼和不解,“陆家对我们这么好,二公子待她更是亲近信任,碰到陆家这样的主家是我们的福气,她跑什么?”
苏玉兰把自己说服了,“镜镜,你一定是想多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苏镜也没想着苏玉兰立刻就能接受,只要苏玉兰不信,她说再多也没用。
她没再说,只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苏铃真的早有准备,她现在一定平安。”
“娘,你不用太担心。”
苏玉兰看向苏镜,“所以镜镜,你早就知道了?你这几日才这么冷静?”
她这几日甚至有时候都觉得苏镜对苏铃的离开显得有些冷漠,但她又说服自己,镜镜从前十分疼爱铃铃,不是这样的人。
可如果镜镜早有想法,那就解释的通了。
“我只是猜测。”苏镜说:“娘你也知道,苏铃从前是最机灵的,在村子里的时候,满村的小孩就没人能欺负她。”
“而且当时二公子和车夫都在附近,她只要闹出一点动静,二公子和车夫小哥都能发现。”
苏镜认真与苏玉兰分析,“所以我猜测,苏铃可能是自己想走,毕竟她之前也一直撺掇着想带你进城,不是吗?”
苏玉兰后知后觉,“所以她那时候,是想带我一起离开陆家?”
苏玉兰的面上虽还有疑虑,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证明她已经基本相信了苏镜的话。
“可是……为什么啊。”苏玉兰真的不理解。
陆家的生活还不够好吗?
苏镜不想让苏玉兰陷入这样的情绪,便挽着苏玉兰的手臂道:“娘,你针线活好,我想求你帮我做点东西。”
与此同时,陈家。
苏铃正在发脾气,“你们都不想活了是吧?本小姐的吩咐也敢这么怠慢!”
“我告诉你们,在这个院里,我的话就是无双的话,你们信不信本小姐让无双把你们都赶出去?!”
苏铃双手叉腰,眼神扫过陈无双院子里的下人,整个人都十分不满意。
她没想到这些下人的胆子竟这样大。
陈无双不在,这些人对她就十分怠慢,完全不将她当成主子,连准备个洗澡水都烫的要死。
饭菜更是和往日完全不能比,不仅没肉,连米饭都是上一顿的剩饭。
苏铃来了陈家之后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自然忍受不了,当场便爆发了。
被苏铃训斥,院子里的下人们纷纷对视,虽然没反驳,但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明显的不服。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给本小姐重新准备饭菜,你们是想饿死本小姐吗?!”
挨训的人犹豫片刻,还是道:“凌小姐,不是我们不想准备,是从前那些都是小姐自费准备的,大厨房实在没有。”
“就是啊凌小姐,我们实在没办法啊。”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处处讲的都是困难,苏铃听的皱起了眉,“停停停!”
“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多少钱?”她又不是没钱。
为首之人道:“若按照凌小姐之前的标准,一顿饭是……”他竖起两根手指。
“二两银子?”苏铃长出一口气,那她感觉可以吃的再好一点。
“二十两。”这人的声音略低了点。
苏铃一噎,到了嘴边的话一时有点说不出口,她一顿要吃这么多?她一共也才二百两银子,根本吃不了几顿。
“凌小姐。”眼前人出声,“那您,还吃吗?”
苏铃本来不想吃了,但被这么一问,她咬牙道:“当然!现在就去给本小姐准备。”
大不了等陈无双回来之后,她再管陈无双要钱就是。
那庄子上条件那么差,又热又臭的,陈无双肯定在那边待不了几天……
苏铃这般想着,也就心安理得的开始使唤人了。
苏玉兰不知苏铃如今过的什么日子,但心里因为苏镜的话而辗转难眠。
铃铃,真的是自己跑的吗?
苏玉兰想着想着,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这才反应过来,天亮了。
开门的人是苏镜。
苏镜心里虽然明白,那几个贼人才在她的地里吃了亏,多半不会那么快回去,再加上周家村也答应增派人手,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多想,忍不住担心。
她必须得亲自去看过才放心。
她用过早饭,刚跟苏玉兰打了招呼出门,便看到等在丹枫园外的长湖。
长湖自然道:“公子说的果然不错,走吧。”
苏镜微愣,“沈公子?”
“是啊。”长湖点头,“公子说你肯定不放心,今日还要去地里,让我送你去。”
“沈公子有心了。”苏镜抿唇,她没想到沈公子如此细心,竟还提前交代了此事。
正如苏镜猜想的那样,她的地昨日没再出事,周家村的人昨日来了数次,很把她的地放在心上。
苏镜这边松了一口气,陆星野那边却是快气炸了。
因为临近午时,他收到消息,昨日城西有三块地遭了贼人毒手。
而他昨日傍晚时,正出了西城门。也就是说,那些贼人与他在一个方向,只是位置稍有偏差而已。
“这些贼人,简直就是不把小爷当回事,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恶!”
陆星野气的在陆砚舟的书房内走来走去。
相比之下,正在对弈的陆砚舟和沈策就冷静许多,两人全然无视陆星野的发疯,正在思考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陆星野在屋内转了几圈,最后气的没招,看向陆砚舟和沈策,“你们还有心情下棋?”
他都快急死了,他觉得那些贼人根本就是在挑衅他。
明知道他陆星野接手了此事,还敢如此嚣张。
陆砚舟落下一子,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急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