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李星平把李江流赶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不让他再跟自己住同一间屋。
晚饭的时候王越香问是不是兄弟俩闹别扭了,一边乐呵呵地给哥哥弟弟分别夹了一块肉,又说亲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
李江流说没闹别扭。李星平说弟弟老大不小了,两人凑一个屋子,他不自在。
再说两人算什么亲兄弟。姨妈李在塘是王越香从邻居家抱养过来的。邻居家嫌是个女孩,养大了也是浪费。饭不给吃几口,王越香看着心疼,说自己来养。
兄弟说那行,但户口不能迁走,女孩长大了还得给他们养老。王越香默了又默,看着女孩眼睛,始终说不出不带她走的话。再说自己家里还有个女孩,两人一起搭个伴,自己家里不过多一张吃饭的嘴。
争了半天王越香说要她养就得给女孩改名改姓,要不然凭什么让她养。户口就留在邻居那,家里有儿子了,女儿的姓有多大用处。邻居黑着脸权衡利弊,最终同意了。
王越香又给哥俩分别夹了一块肉,听这话只是点点头:“行,小平也要有自己的空间了。弟弟自己一个人睡觉不怕吧?”
“那肯定不怕啊。”李江流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李星平。
王越香笑着说:“那行,我待会把角落那间屋子给小流收拾出来。给你铺前两天刚买的新床单。小平,再下雨打雷的话,弟弟还是到你屋里去,行吗。”
“行。”李星平早想着这事,知道自己推脱不过,就爽快地答应了。
他知道弟弟害怕打雷这事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姨妈生他的时候身体不好,早产,生的小孩也比其他孩子敏感一些。小时候自己不懂,看见外婆搂着弟弟睡,撒泼说自己也要。王越香想了一会,说:“那你搂着弟弟。”
她教李星平怎么贴着弟弟,怎么把手搭在他的腰上或者背上,怎么轻轻地拍他的背。李星平新奇又胆怯地凑近,把小小的软软的弟弟圈在怀里。李江流才一岁,会仰头看着哥哥,拳头放在嘴边咬一口,又递到李星平跟前。
李星平嫌弃地把他的拳头推开,身子没动,只是头向后转:“外婆,弟弟手上全是他的口水,他还要递给我吃。”
王越香一边“哎哟哟”了两声,一边扯床头柜上的纸巾,把李江流的小手包起来。李星平说,我来给弟弟擦。
他接过王越香手上的另外一张纸,学着她的样子,温柔地把李江流的手擦干净。王越香就在这个时候躺在床上,搂着六岁的小萝卜头。小萝卜头搂着一岁的小小萝卜头。三个人挤一张床上,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李星平第一次感受到李江流对于雷声的恐惧。弟弟听见雷声的时候总是一抖,心跳突然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得好一会才能缓过来。李星平屏住呼吸,僵着胳膊抬高了点,怕把李江流压得不舒服。
他把胳膊虚虚地拱成了半个圆圈,贴着李江流的皮肤那块能感觉到李江流身子在颤抖。
李星平真怕他死了。他有点担心地问王越香:“弟弟会死吗?”
王越香“呸呸呸”了三声,说:“弟弟不会死。你们哥俩都会健健康康的。”一边说着一边摸李星平的脑袋瓜。李星平感觉头顶一阵温暖,困意上来了。
他觉得弟弟真脆弱,以后自己得好好捧着。
“哥,今晚你洗碗啊。”
李星平回过神发现李江流已经放下碗筷开溜,王越香让李江流自己去把房间打扫一下,待会自己给他铺床。
“外婆,你让他自己铺。”李星平呛了一句。
王越香笑呵呵看了李星平一眼,没多说什么。哥俩的矛盾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当哥的发话了,那小流自己铺啊。床单在我柜子里第二层。铺好了给你哥哥那屋也铺一下。两套都是新的,你俩一人一套。”
“外婆,你让哥自己铺——”李江流把这话扔回去,自顾自转头进屋去收拾。
下午洗了晾起来的被单干得挺快,挂在绳索上晾在院子里飘来飘去。李星平收拾了桌子洗了碗,把干被单捞下来搭胳膊上,一边朝屋里走一边三两下叠好。进屋的时候发现李江流趁他不在已经把床铺好了。
李星平倒在干净柔软的被窝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想起李江流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样子,想起他的表情,动作和呼吸。他甚至想起了李江流身体线条的形状,从张开的嘴唇想到下颌线,到他随着吞咽起伏的喉结,到流畅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线条,再到紧实的腰腹。所有的景象涌进李星平的脑子里,而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但只是一瞬间也够了。李星平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衣服里,他想到李江流的皮肤触感。柔软的温热的娇嫩的,就像小时候李江流把自己的拳头举到他跟前,一边流口水一边含糊不清地叫“哥哥”。
他是哥哥,他怎么能想着弟弟。他们小时候一起洗过那么多次澡,一起干过那么多欠揍事。
李星平躺在弟弟铺的床上,咬牙想着今晚就是噩梦的终结。
但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王越香很会带孩子,李江流七七八八早产的毛病养了这么多年就剩了一个怕打雷。营养跟上了,他才初二,身高就窜到了快一米八。自那天以后,李江流似乎觉得自己长大了,对着李星平不叫“哥”,就叫大名。
李星平不服气,三两步跨过去,胳膊夹住他的脖子就要锁喉。李江流被他搂趴下,李星平站着只看见他的发旋以及他憋气涨红的耳朵。
“哥哥哥哥哥,松手。”李江流连叫了好几声哥,李星平听爽了才松手。前者被他一松开,就立马回头偷袭准备打个翻身仗。
李星平立马把人手腕死死抓住:“怎么,不服气?我吃饭都比你多吃两年,还跟我动手。”
“哥,我错了,我错了哥。”李江流立马变脸求饶。
“还叫我大名吗?”李星平没收力。
李江流赶紧摇头:“不叫了哥,哥哥。”
“哥俩又打架呢,待会回来再继续。拎上篮子我们去田里收白菜,下午拉到镇上去卖了。”王越香带着草帽背着背篓往门口走,招呼着哥俩跟上。
收了菜拉到镇上去卖,一来一回又是好几个小时。李江流的脸热得发红,一回家就脱了上衣要去淋浴间洗澡,没忘使唤李星平给他拿条裤子过来。
李星平拿过来的时候李江流刚洗完。后者不遮不挡地开了半扇门把裤子接过去。李星平没控制住往他身上看。
门关了三秒又打开,李江流已经穿好裤子,光着上身对着李星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腹肌。”接着又把胳膊递过去:“看肱二头肌。别羡慕啊哥,虽然你没有,但我不会看不起你。”
李星平把自己短袖胳膊上那一小截撩上去:“谁没有,看我这肌肉,一拳能打十个你。洗完了赶紧去找件衣服穿。”
李江流吊儿郎当地往外走。没了他的遮挡,门内热气立马涌出来,扑了李星平一脸,带着暖呼呼的香皂气味。
“穿什么啊,热死了。你爱穿你自己穿去。”
李星平那天晚上又做梦,梦见李江流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洗澡。李星平一把把人推开,摸到他光溜溜的皮肤立马收回手,说:“自己洗去,不害臊。”
李江流听见这话有点受伤地看他:“哥,你怎么了。我们以前不是一直都一起洗的吗?”
李星平看不得他这种眼神,每次对上,总会想起雨夜那个蜷缩在自己怀里的脆弱的弟弟。他不愿承认是自己心虚。
李星平移开目光,故作冷酷地说:“你自己洗又怎么了,老大不小的人了,什么都要缠着我。”
他作势要关上淋浴间的门,李江流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大力地把人往门内一拉。李星平使劲地摆手,心惊地发现竟然挣不脱。李江流把门栓拉上,身子向前逼近,问的话让人气血上涌。
“哥,你不喜欢和我一起洗澡了吗。”
什么叫不喜欢和他一起洗澡,自己以前喜欢过吗。李星平向后退,退无可退只能靠在门上。李江流顺着他退的方向又前进了两步。凑得太近,李星平只能偏头向一侧,避开他的呼吸。
“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李江流快要贴上他的脸。
李星平伸手去推他肩膀:“让我出去,也不嫌挤得慌。”
李江流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抓得李星平一哆嗦。后者疑惑地看向他,看到了李江流脸上同之前如出一辙的奇怪又痛苦的表情,看得李星平一阵恍惚。
“哥,我好难受。”李江流握着他的手在发抖。
李星平这回终于能把人推开,轻轻一推就把人推到地上坐着,途中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没道理,这次怎么这么好推。李星平没忍住看了眼他的膝盖,蹭破了皮,小伤。
李星平心里一揪,叹了口气:“等着我去给你拿碘伏和创可贴。”
“哥,别走。”李江流说。
他还是开了门要走,李江流伸手又要去抓他,指尖却虚弱无力地从他手腕上划过,最终什么也没抓着。李星平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他,看见李江流跪坐在地上,大腿的肌肉匀称又有力。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在看一个永别的人。淋浴间里的雾气一瞬间把人淹没,像雪崩一样朝李星平奔来。李星平大脑一阵轰鸣,想要回去找弟弟,腿却像被钉住了,怎么使劲都迈不开。
天空一声炸雷,李星平猛地惊醒,从床上睁开眼,看见门口有个黑色的身影。
李江流站在那,抱着自己的枕头,声音快被淹没在雨声里。
“哥,响雷了。我来找你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