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 第1章 帮忙 暑假的夜晚,山里下了大暴雨。雨点砸在院子的水泥地上,风从黏着灰尘的窗户吹进来。李星平搭了一角被单在肚子上,翻身面朝风吹来的方向。风里有雨天独特的尘土味。 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劈过,屋内一瞬映出蚊帐的影子。接着是两三声炸雷。李星平一动不动地盯着虚掩的门,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江流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门口,说:“哥,响雷了。” 说完也没等他的回应,李江流自顾自地进来。关了门走到床边,坐下之前先把枕头放在床上。李星平自觉地朝里挪了点,留出个一人位。 “吓着了?”李星平笑笑,伸手安抚性地摸李江流的后背。 后者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一股潮气钻进被窝,熟练地用后背抵住李星平的胸膛,把他的胳膊摆成了环着自己腰的姿势:“没吓着。” 李星平就着这个姿势在李江流小腹上轻拍:“要听摇篮曲吗。” 背对着他的人轻声笑了笑:“唱两句呢。” “唱不了,拿手机给你放两首。”李星平作势要翻身拿手机,胳膊却被李江流摁住。 “那不听了。” “爱听不听。”李星平停了动作,恢复了刚才的姿势,手在李江流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 后者闷哼一声,伸手在李星平手背上拍了一下:“别乱动。” 李星平听得肌肉一阵紧绷。 又一道闪电照亮屋内,照得两人紧贴着的身体清清楚楚。就这一瞬间李星平看得耳根发烫,但仍然警觉地搂李江流紧了些,像是要用自己身体把他整个给裹住,像茧一样把他包裹起来。接着一声炸雷响起,李星平感觉到怀里的人随着雷声剧烈地抖了一下,稍微平复下来后是轻微的颤抖。 李星平搭在他身上的手甚至能摸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冲撞。另一只手往上摸到李江流的耳垂,一下一下地揉搓。 他凑到李江流耳朵边轻声说:“没事了。” 这时候雨声是房间里唯一饱满的声音,李星平凑李江流太近,能闻见他刚洗完澡后颈的香皂味。再凑近一点,鼻尖能贴上他柔软的发丝。 李江流赶潮流,把头发留长了点,留成偶像剧男主角那样。洗完头刚吹干的时候看起来毛茸茸的。这个时候李星平就手痒得要去摸一把,嘴里说着大黑整天在地上打滚不干净,这条狗刚洗完比较干净。 这时候李江流也不躲,等到李星平摸完了之后才会咬牙切齿接一句:“手痒了是不是?” 李星平盯着李江流平滑的后脖颈看,手还搭在他腰上,鼻腔间都是他身上的香皂味。两人用的同一款香皂。如果李江流反过来闻自己,应该会闻见相同的味道。 照理来说习惯了相同的味道应该闻不见才是,但事实正好相反。李星平稍微朝后退了一点,身体从李江流的后背分离。从窗外灌进来的风见缝插针地钻进两人之间的空隙,吹得李星平胸膛的皮肤发凉。 李江流翻身,又把他的手拉过来搭自己身上。两人面对面躺,李江流打了个呵欠,说了句“睡了”,看了李星平一眼,随后闭眼闭得毫不留恋。 李星平也闭上眼,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平缓均匀,才又睁眼小心翼翼地看他。 夏天的山雨下得勤,雷也炸得不少。雷雨天的晚上李江流就爱往李星平被窝里钻。以前小的时候有外婆王越香抱着哄着,大了些王越香也不好再哄,就把这项任务移交给了李星平。 算不上哄,只是说他们哥俩好,住一个屋里李江流总是没那么怕。 雷声响起的时候,李江流穿过两人房间中间隔着的一小截走廊。虽然屋檐能挡住雨点,但潮气黏在皮肤上,他钻进李星平的被窝时总是冰凉湿润的。 李星平屋子里有两张床。以前李江流大了些,不跟王越香住一个屋的时候,就搬到了这个房间住。哥俩一人一张床,晚上闲扯一直到睡着。 下雨打雷的时候李江流就从自己的床上挪到李星平床上,李星平一边笑他说“李江流怎么这么胆小”,一边把弟弟搂得紧紧的。 他比李江流大五岁。李江流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已经上高中了。平时住学校宿舍,逢年过节和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家。他问李江流自己不在的时候怎么办。李江流说,打雷的天气外婆会坐在床边,等他睡着了再走。 不过这种情况也少,毕竟暑假的时候雷雨比较多,这时候李星平已经从学校回家了。 “要是半夜醒了呢?” “不醒。”李江流说自己睡眠质量好,睡着了不容易被吵醒。 这么断断续续地搂弟弟搂了两年,突然有一天早上李江流醒来盯着李星平看,也不说话,就看着。 李星平刚醒,脑子还迷糊着,没注意看他的表情,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李江流脱了裤子拎到李星平跟前,有点疑惑。他抖了抖裤子把里层翻出来给李星平看,一脸迷茫:“哥,这是什么。” 李星平看了一眼,让他放旁边凳子上,重新去找一条干净的穿。说这是正常生理现象,让李江流放那,待会自己去洗了。两人沉默对两秒,李星平反问:“怎么,还想让我替你洗啊?” 他没有给人当老师的习惯,一边回忆之前自己这个年纪时学校发的小册子被塞在哪里,一边打了个呵欠。床头柜里,还是衣柜里,还是书架上。李星平记不太清楚,因为是太久之前的事。 李江流翻身下床,听话地把裤子搭凳子上,打开衣柜自己找了一条穿上,又重新钻回被窝。 李星平见没事,又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的时候看见李江流正皱着眉看着自己。 “又怎么了。”李星平问。 李江流表情有点痛苦:“哥,我感觉——有点奇怪。” 李星平稍微清醒了点:“哪里奇怪了。” 李江流抓着李星平的手往自己身上放,他的掌心还带着潮湿的热气。身上的热气更是烫得李星平手指一缩,立马就把手抽走。 “你干什么。”李星平立马收手,声音不由自主提高调子,因为莫名其妙的害臊而有点愤怒。他再看李江流的时候,被后者眼中的震惊和受伤给烫到。 他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这时候似乎不应该这样。不对,不是似乎不应该,是完全不应该,太不应该了。自己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说了他也不懂。李星平长舒一口气,缓和了神色。 “哥,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有点疼,还有点奇怪——就像,就像……”李星平找不到形容词,脸上的表情愧疚,手上的动作毫无章法。 李星平皱了皱眉,本来想扔给他一句“自己慢慢试”,自己再溜到门外躲避这个尴尬的气氛。但李江流的表情看得他竟有点内疚,想说的话也再说不出口。李星平盯着他的脸,像是在思考,他真想转身就走。 这事哪有手把手教的。 但李江流的表情实在太痛苦,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握李江流的手。握上的一瞬间,李江流身体一僵。 “要这样。” “这里。” 李江流随着李星平的节奏呼吸,过了半晌问:“哥,你怎么会的。” 李星平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说了句“自学成才”。心里想着这该死的尴尬时刻能不能赶紧结束。 他避开李江流的目光,咬牙说了句:“学着点,以后别来麻烦我。” 李江流“嗯”了一声。这声有点哑,又带了点气音。跟羽毛似的挠得李星平心痒了一下。李江流把被子掀开,激得他太阳穴一跳。 “你干嘛?”李星平喉咙莫名其妙发紧。 李江流抬头看他,表情特别认真:“看着比较方便学。” 李星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整自己,毕竟这个弟弟除了打雷的时候安分点,其余时候就不是个省心的。虽然很多时候也挺听话,但皮的时候也不少。 他实在受不了被李江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怪异程度直线上升。再说他也没有爱看李江流的癖好,一挥手盖上了被子:“不需要看。” 李江流似乎没有异议,没再说什么。盖上被子之后突然短粗地叫了一声:“哥。” “嗯。”李星平只是应答了一声。 李江流抓住他的胳膊,仰头看他:“哥。” “嗯,别怕。”李星平压制住内心怪异的感觉。 李江流从耳根一直烫到脸颊,心跳如擂鼓,说话快发不出声:“哥。” “嗯,你可以闭眼。”李星平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李江流把另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瞬间眼前一片黑暗。李星平余光瞥见他闭了眼,这才又敢把目光落他身上。 “哥,我——”李江流突然出声,话音又戛然而止。 李星平看着他弓起的脊背,突然感觉一道电流从大脑一直窜到尾椎骨。等到李江流从一只虾的样子又变成一滩水平躺在床上,他才伸手去拿床头柜的纸巾。扯了两张在李江流身上一擦,看着没那么邋遢了就把人赶下去。 李江流有点迷茫地看他,下一秒被李星平推了下肩膀:“行了,快去把你裤子洗了。大白天的,赶紧活动起来。自己去淋浴间冲一下。” “哦。”李江流依然迷茫地起身,套了衣服拎着裤子往外走,出门左转去接热水洗衣服。真好,年轻不懂事转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看着自己罪恶的手,嘴角抽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李江流的背影。 李星平看不到他人影了才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去锁上了门。拉上窗帘,接着又躺回了床上。李江流是故意整他的吧?肯定在整他。 第2章 梦境 那天晚上李星平把李江流赶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不让他再跟自己住同一间屋。 晚饭的时候王越香问是不是兄弟俩闹别扭了,一边乐呵呵地给哥哥弟弟分别夹了一块肉,又说亲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 李江流说没闹别扭。李星平说弟弟老大不小了,两人凑一个屋子,他不自在。 再说两人算什么亲兄弟。姨妈李在塘是王越香从邻居家抱养过来的。邻居家嫌是个女孩,养大了也是浪费。饭不给吃几口,王越香看着心疼,说自己来养。 兄弟说那行,但户口不能迁走,女孩长大了还得给他们养老。王越香默了又默,看着女孩眼睛,始终说不出不带她走的话。再说自己家里还有个女孩,两人一起搭个伴,自己家里不过多一张吃饭的嘴。 争了半天王越香说要她养就得给女孩改名改姓,要不然凭什么让她养。户口就留在邻居那,家里有儿子了,女儿的姓有多大用处。邻居黑着脸权衡利弊,最终同意了。 王越香又给哥俩分别夹了一块肉,听这话只是点点头:“行,小平也要有自己的空间了。弟弟自己一个人睡觉不怕吧?” “那肯定不怕啊。”李江流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李星平。 王越香笑着说:“那行,我待会把角落那间屋子给小流收拾出来。给你铺前两天刚买的新床单。小平,再下雨打雷的话,弟弟还是到你屋里去,行吗。” “行。”李星平早想着这事,知道自己推脱不过,就爽快地答应了。 他知道弟弟害怕打雷这事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姨妈生他的时候身体不好,早产,生的小孩也比其他孩子敏感一些。小时候自己不懂,看见外婆搂着弟弟睡,撒泼说自己也要。王越香想了一会,说:“那你搂着弟弟。” 她教李星平怎么贴着弟弟,怎么把手搭在他的腰上或者背上,怎么轻轻地拍他的背。李星平新奇又胆怯地凑近,把小小的软软的弟弟圈在怀里。李江流才一岁,会仰头看着哥哥,拳头放在嘴边咬一口,又递到李星平跟前。 李星平嫌弃地把他的拳头推开,身子没动,只是头向后转:“外婆,弟弟手上全是他的口水,他还要递给我吃。” 王越香一边“哎哟哟”了两声,一边扯床头柜上的纸巾,把李江流的小手包起来。李星平说,我来给弟弟擦。 他接过王越香手上的另外一张纸,学着她的样子,温柔地把李江流的手擦干净。王越香就在这个时候躺在床上,搂着六岁的小萝卜头。小萝卜头搂着一岁的小小萝卜头。三个人挤一张床上,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李星平第一次感受到李江流对于雷声的恐惧。弟弟听见雷声的时候总是一抖,心跳突然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得好一会才能缓过来。李星平屏住呼吸,僵着胳膊抬高了点,怕把李江流压得不舒服。 他把胳膊虚虚地拱成了半个圆圈,贴着李江流的皮肤那块能感觉到李江流身子在颤抖。 李星平真怕他死了。他有点担心地问王越香:“弟弟会死吗?” 王越香“呸呸呸”了三声,说:“弟弟不会死。你们哥俩都会健健康康的。”一边说着一边摸李星平的脑袋瓜。李星平感觉头顶一阵温暖,困意上来了。 他觉得弟弟真脆弱,以后自己得好好捧着。 “哥,今晚你洗碗啊。” 李星平回过神发现李江流已经放下碗筷开溜,王越香让李江流自己去把房间打扫一下,待会自己给他铺床。 “外婆,你让他自己铺。”李星平呛了一句。 王越香笑呵呵看了李星平一眼,没多说什么。哥俩的矛盾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当哥的发话了,那小流自己铺啊。床单在我柜子里第二层。铺好了给你哥哥那屋也铺一下。两套都是新的,你俩一人一套。” “外婆,你让哥自己铺——”李江流把这话扔回去,自顾自转头进屋去收拾。 下午洗了晾起来的被单干得挺快,挂在绳索上晾在院子里飘来飘去。李星平收拾了桌子洗了碗,把干被单捞下来搭胳膊上,一边朝屋里走一边三两下叠好。进屋的时候发现李江流趁他不在已经把床铺好了。 李星平倒在干净柔软的被窝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想起李江流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样子,想起他的表情,动作和呼吸。他甚至想起了李江流身体线条的形状,从张开的嘴唇想到下颌线,到他随着吞咽起伏的喉结,到流畅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线条,再到紧实的腰腹。所有的景象涌进李星平的脑子里,而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但只是一瞬间也够了。李星平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衣服里,他想到李江流的皮肤触感。柔软的温热的娇嫩的,就像小时候李江流把自己的拳头举到他跟前,一边流口水一边含糊不清地叫“哥哥”。 他是哥哥,他怎么能想着弟弟。他们小时候一起洗过那么多次澡,一起干过那么多欠揍事。 李星平躺在弟弟铺的床上,咬牙想着今晚就是噩梦的终结。 但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王越香很会带孩子,李江流七七八八早产的毛病养了这么多年就剩了一个怕打雷。营养跟上了,他才初二,身高就窜到了快一米八。自那天以后,李江流似乎觉得自己长大了,对着李星平不叫“哥”,就叫大名。 李星平不服气,三两步跨过去,胳膊夹住他的脖子就要锁喉。李江流被他搂趴下,李星平站着只看见他的发旋以及他憋气涨红的耳朵。 “哥哥哥哥哥,松手。”李江流连叫了好几声哥,李星平听爽了才松手。前者被他一松开,就立马回头偷袭准备打个翻身仗。 李星平立马把人手腕死死抓住:“怎么,不服气?我吃饭都比你多吃两年,还跟我动手。” “哥,我错了,我错了哥。”李江流立马变脸求饶。 “还叫我大名吗?”李星平没收力。 李江流赶紧摇头:“不叫了哥,哥哥。” “哥俩又打架呢,待会回来再继续。拎上篮子我们去田里收白菜,下午拉到镇上去卖了。”王越香带着草帽背着背篓往门口走,招呼着哥俩跟上。 收了菜拉到镇上去卖,一来一回又是好几个小时。李江流的脸热得发红,一回家就脱了上衣要去淋浴间洗澡,没忘使唤李星平给他拿条裤子过来。 李星平拿过来的时候李江流刚洗完。后者不遮不挡地开了半扇门把裤子接过去。李星平没控制住往他身上看。 门关了三秒又打开,李江流已经穿好裤子,光着上身对着李星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腹肌。”接着又把胳膊递过去:“看肱二头肌。别羡慕啊哥,虽然你没有,但我不会看不起你。” 李星平把自己短袖胳膊上那一小截撩上去:“谁没有,看我这肌肉,一拳能打十个你。洗完了赶紧去找件衣服穿。” 李江流吊儿郎当地往外走。没了他的遮挡,门内热气立马涌出来,扑了李星平一脸,带着暖呼呼的香皂气味。 “穿什么啊,热死了。你爱穿你自己穿去。” 李星平那天晚上又做梦,梦见李江流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洗澡。李星平一把把人推开,摸到他光溜溜的皮肤立马收回手,说:“自己洗去,不害臊。” 李江流听见这话有点受伤地看他:“哥,你怎么了。我们以前不是一直都一起洗的吗?” 李星平看不得他这种眼神,每次对上,总会想起雨夜那个蜷缩在自己怀里的脆弱的弟弟。他不愿承认是自己心虚。 李星平移开目光,故作冷酷地说:“你自己洗又怎么了,老大不小的人了,什么都要缠着我。” 他作势要关上淋浴间的门,李江流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大力地把人往门内一拉。李星平使劲地摆手,心惊地发现竟然挣不脱。李江流把门栓拉上,身子向前逼近,问的话让人气血上涌。 “哥,你不喜欢和我一起洗澡了吗。” 什么叫不喜欢和他一起洗澡,自己以前喜欢过吗。李星平向后退,退无可退只能靠在门上。李江流顺着他退的方向又前进了两步。凑得太近,李星平只能偏头向一侧,避开他的呼吸。 “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李江流快要贴上他的脸。 李星平伸手去推他肩膀:“让我出去,也不嫌挤得慌。” 李江流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抓得李星平一哆嗦。后者疑惑地看向他,看到了李江流脸上同之前如出一辙的奇怪又痛苦的表情,看得李星平一阵恍惚。 “哥,我好难受。”李江流握着他的手在发抖。 李星平这回终于能把人推开,轻轻一推就把人推到地上坐着,途中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没道理,这次怎么这么好推。李星平没忍住看了眼他的膝盖,蹭破了皮,小伤。 李星平心里一揪,叹了口气:“等着我去给你拿碘伏和创可贴。” “哥,别走。”李江流说。 他还是开了门要走,李江流伸手又要去抓他,指尖却虚弱无力地从他手腕上划过,最终什么也没抓着。李星平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他,看见李江流跪坐在地上,大腿的肌肉匀称又有力。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在看一个永别的人。淋浴间里的雾气一瞬间把人淹没,像雪崩一样朝李星平奔来。李星平大脑一阵轰鸣,想要回去找弟弟,腿却像被钉住了,怎么使劲都迈不开。 天空一声炸雷,李星平猛地惊醒,从床上睁开眼,看见门口有个黑色的身影。 李江流站在那,抱着自己的枕头,声音快被淹没在雨声里。 “哥,响雷了。我来找你睡觉。” 第3章 往事 李江流钻进被子的时候李星平还没缓过来。各种意义上的没缓过来。 “哥,想什么呢。”李江流自觉地朝他那边靠了靠,把自己蜷成一个球,头埋在李星平的颈窝里。 李星平感觉到李江流屈起的膝盖轻微地顶着自己。他控制着抬头擦了下额头上的薄汗,盯着李江流头顶的发旋发呆。被窝里的人特别无所谓地调整了下睡觉的姿势,蹭得李星平小腹发痒发麻。 李星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他酝酿了一下,压着声音说:“别乱动。” 李江流回答:“别说话,我刚都快睡着了。” 夏天雨多,更何况是在山里。但不是每次下雨都有雷。李江流怕雷声,却不怕雨声。但每次下雨的时候,无论有没有雷,总是自觉地摸进李星平被窝里。李星平说他是狗,没见着肉,听见了哨声就凑过来了。 “是啊,巴普洛夫的狗,条件反射嘛。”李江流认真回答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真是个好学生。他说完就冲着李星平得意地笑笑:“怎么说,上次生物才拿了一百分。” “太牛了,考了一百分,奖励你给我发一百块红包。”李星平伸手又要去摸弟弟的头。刚碰到,李江流就触电似的颤了一下。他抬手把哥哥的胳膊推开,脑袋往里拱了拱。心里盘算着,嘴上也说了出来:“行啊,那你得叫我哥。” 李星平脸都皱在一起,像听见了天方夜谭:“想得怪美,赶紧睡吧你。” 李江流只要下雨就往自己这跑,李星平也能理解。要真算起来,他要是不来,自己这个当哥的反而会担心。毕竟雷声不是闹钟,不会定好了某个时间就准时响起。李江流不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独自面对随时可能炸开的火花。 掀被子,搂人,睡觉这一套流程他熟得不能再熟。李星平觉得自己才是巴普洛夫的狗。每次听见雨声就知道得掀开被子等着李江流来。 弟弟睡着的时候他还没睡,有时雨下一会就停了。雨后的月光更明亮,他在月光下偷窥李江流匀称漂亮的身体,月光下的皮肤白得像瓷器。 李江流的皮肤遗传他妈妈,姨妈的皮肤也白。弟弟暑假回家干活晒得黑了点,开学再到学校关着学习几个月,皮肤又白回来了。 李星平克制地伸手去碰他的脸颊,一边感受着手指皮肤下的触感,一边心惊胆战怕弟弟突然醒来。摸了脸又顺路摸了嘴唇,再顺着胸口的线条缓缓地往下。李江流的肌肉是少年的紧实,轻轻一按,会富有生命力地往回弹。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李星平就把手伸进被子里。他一边咬着牙一边盯着李江流熟睡的脸,白净的脸刚才还靠在他的胸膛上,被呼吸间的暖气烘得脸颊有点泛红,这会无意识地均匀地呼吸着。 李星平的目光移向他有血色的红润的嘴唇。当哥的无意识舔了下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脑子里闪过白天的无数个瞬间。 想得太入神,反应过来时,李星平甚至能听见床脚的摇晃声。细微的,像老鼠一样吱吱吱地响。小时候真有老鼠,李江流吓得在房间里蹿。王越香拿着扫把推门进,兄弟俩真像看见了英雄。 但此刻李星平立马被泼了一盆冷水,又赶紧去看李江流的反应,后者依然睡得很熟。 他稍微放了点心,却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出神,始终分着一缕注意力在李江流身上。 李星平用目光将他舔了个遍。他伸出手指去触碰李江流的手,右手食指轻轻地搭在弟弟的手心。他感觉到自己和李江流就这么连结在一起,通过食指和手心贴上的不足一平方厘米的皮肤。 这种连结感使他的大脑一阵激动。他害怕着,克制着被捧起来,又摔落在地。像坐过山车的人一样,车行驶到最高点,人的心是紧张的。下落的时候人的大脑是空白的。平稳停下的时候人的心是空虚的。 他躺在弟弟身边,觉得自己犯罪了。 姨妈李在塘生李江流的时候早产。本来怀着孩子的时候就生病了。但已经六七个月大,姨妈想着再坚持两个月。决定生的那天是医院下了最后通牒,说再拖下去就得一尸两命。原话没有这么直白,但大家都明白是这个意思。姨妈这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李星平只模糊地记得一家人安静地坐在手术室外面,清晰地记得医院里凌冽的消毒水味道。当时他还不知道那是消毒水味,只觉得闻起来是一股发冷的怪味。 姨妈被推出来的时候一家人围上去看。她原本皮肤就白,又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看着像家里的白瓷碗,随便摔一下就碎了。医生说小孩早产被送进来保温箱,大人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麻药过了,人也清醒了些。姨妈跟周围人说两句话,招招手把李星平叫过去:“小平。” 李星平挤进人堆里,凑到病床旁。 姨妈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我给弟弟取名叫李江流,怎么样呀。你是星平,弟弟是江流。以后你可要好好保护弟弟。”姨妈对着李星平充满希冀地笑笑,周围的人脸色微微一变,但都只是一瞬。 哥俩都跟母亲姓。姨妈结了婚没多久,男人暴露本性,她拼死离了婚把小孩生下来,天经地义就该跟自己姓。只是人走得快,当初那家邻居等着被养老的算盘落了空。本打算再讹上一笔,看见王越香悲痛的神色倒不好意思再提这事。 两家人坐了会,邻居说把李江流上到他们户口上,这是他家的男丁。王越香说去你的。 邻居讪笑,说总不能上他爸那边的户口吧,谁舍得。 两家人倒是在这点达成一致。 邻居说,这样,这小孩还跟你家姓,就跟李在塘一样——邻居念这名字还有点生疏——名字跟你们,户口得跟我们,毕竟流着我们家的血。 王越香沉默了。 邻居最后一句“我们两家人一起对他好不行吗”终于说动了王越香。 母亲李在溪和一个温州男人结了婚,跟着经了两年商,家里财政大权一揽,孩子也顺理成章地跟她姓。 李星平对于这个和自己分享同一个姓氏的弟弟很有好感,虽然还没见着他,但还是对着姨妈重重地点头:“我肯定会保护弟弟的!” 弟弟从保温箱搬到了家里又是几个月。小时候外婆教他说话,第一个词教的是妈妈,第二个词教的是外婆,第三个词教的是哥哥。弟弟学了很久才学会,第一声妈妈是冲着李星平叫的。 李星平当时正躺在床上看小人书,外婆还在地里干活。李江流叫出声的时候他立马放下书,怕自己听错了,紧紧盯着弟弟的脸,忐忑地问他刚才叫的什么。 妈妈。李江流又叫了一声。他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完就把手指往嘴里塞,咯咯笑地看李星平。下一秒李星平就抱着弟弟往地里冲,一边冲一边喊:“外婆,弟弟会喊妈妈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地里的时候献宝似的把李江流往王越香面前一递,李江流很配合地又叫了一声妈妈。 王越香听见后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想抱抱李江流又顾及自己手上全是泥土,脏得很。 于是只是稀罕地把这个小萝卜头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一连喊了好几声“小乖乖”,转头又对李星平说:“你小时候叫的第一声妈妈也是这样的。当时你妈妈正躺着带你玩,听见你叫妈妈之后全家人都跑来听。你姨妈更是把你抱着亲了又亲,好像叫她妈妈一样。你妈妈不乐意,说她抢孩子。” 王越香说着就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唉你弟弟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妈妈就不在身边。” 李星平知道,姨妈还是没熬过那个冬天。队伍吹吹打打地把她送进山里去,李星平跟李江流被关在屋里,说小孩身体弱,怕被冲撞了邪气。李星平搂着弟弟睡觉,弟弟暖呼呼的像个小火炉。 他的无忧无虑的弟弟,现在还只会吃了睡,睡了吃,还有一边流口水一边把手塞进嘴里。 他的弟弟,他可怜的弟弟,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的弟弟。李星平认为自己可以暂时给李江流当一晚上的母亲。他就真的像母亲那样把弟弟捂得暖暖和和的,在弟弟白嫩的小脸上心疼又充满责任心地印下一个吻,轻轻拍着弟弟的背睡着了。 李星平一直认为自己在好好履行一个好哥哥的职责。直到这一晚,他看着弟弟的脸,闻着弟弟身上的味道,想着弟弟之前在他身下的神色。他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蹑手蹑脚地起身,打算摸黑去浴室冲个凉,没想到这么一动,李江流醒了。 “哥,大半夜的你去哪?”李江流似乎人还没清醒。 “睡出汗了,去冲个澡。”李星平没敢看他,急急忙忙拽着毛巾就走出去。 大黑听见院子里有响动,警觉地竖起耳朵,眼神跟手电筒似的发亮,照到了李星平身上,明白了是他,抖了抖耳朵又趴下睡了。 李星平冲完澡又摸黑回来,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旧被单,铺在了屋子里的另一张床上。那晚他梦见姨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摸摸他的头,对他温温和和地说:“以后你可要好好保护弟弟。” 梦里姨妈是一如既往温和又希冀地看着他,像一尊白玉雕的菩萨,又带着病气的灰色,仿佛真的不知道他趁着弟弟熟睡的空档做了什么。 李星平在梦里什么也不记得,只是有点恍惚。醒来后也忘了大半,只是洗漱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从一边走过来的李江流的脸,想起了李在塘的那双眼睛。他赶紧避开。 李星平觉得李江流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李在塘在审问自己。 第4章 北上 山雨的季节一过,李星平就忙不迭订了火车票准备回学校。 家里活没多少,以前是王越香靠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养活了两个女儿,现在大女儿走出去了能挣钱了,每个月往家里寄的钱不少,够他们三人花销。 只是王越香依然喜欢侍弄她的地,似乎这样让她觉得自己有事可做,还是有用的人。 李星平不担心家里的活的问题,因此订火车票订得特别急躁。王越香劝他多待几天再走,手里却不放心地给他收拾打包带去学校里的吃食。 李江流眉毛一皱,看起来格外不满:“去那么早干嘛啊,多在家里待两天又怎么了。现在放着假,你那学校有人吗你就去。” 李星平心虚地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不敢说自己是因为想躲李江流才离开。想了半天想出个理由:“我在学校那边找了个实习,请了假回来的,去了那边还得继续干活。” 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个人倒是不好再劝。王越香拍拍他的肩膀,把收拾好的东西堆在门口,免得他走的时候忘拿了。 李星平蹲下来把行李箱拉开,再把王越香收拾好的特产放箱子里。火车上带着吃的东西用塑料袋包着,塞进了随身的背包里。 李江流双手抱胸靠着门框站,一声不响地看着李星平的动作,突然说了句:“哥,我和外婆还没到北京去玩过。你带我们俩一起呗。反正我开学还早。” 李星平心里一跳。 王越香不赞同:“你哥实习呢,别去打扰他。而且我地里还有菜,我走了,谁来收拾。”说完摆了摆手,独自往堂屋里走去。李星平看着外婆的背影,心沉了一些。 本来实习就是他瞎编的,李星平正担心被人揭穿这个谎言,没想到王越香先替他考虑了会不会不方便。李江流还站在门框那,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星平。王越香沉默地走进堂屋又转角进了自己的屋子,似乎是不想再听到这件事。 李星平收回目光皱了皱眉,把刚才李江流的话听进心里了,连带着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慢了些。半晌,他进了屋子去叫王越香:“外婆,走吧,我们一起去。” “那我的地怎么办?”王越香坐在床沿,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让邻居帮忙照看一下,我们给钱,就当雇他们帮忙打点了。”李星平说完去拉王越香的胳膊,没使多大劲就把人拉了起来。 “当初说了两家人一起对小流好,这么些年也没见他们多送点什么东西来。”李星平说得不轻不重。他不对李江流的身世藏着掖着,王越香早告诉当弟的了。 只是这小子每天大大咧咧似乎完全不在意,俨然把李星平当自己亲哥,使唤起来丝毫不心虚。每年逢年过节倒是没忘去邻居家要红包,喜庆话一说,邻居不给也得给。 “哎哟,可是我没有能穿出去的衣服,全都是灰扑扑的,下地干活的时候穿的。”王越香往衣柜那一站,拉开柜门左翻右翻又收回了手。 “外婆,让哥给你买。他不是实习吗,肯定有工资。拿他工资给你买。”李江流这个时候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地边说边往屋里走。 “对外婆,我之前实习发工资了。正好给你买。” 王越香还在犹豫:“那边的衣服会不会卖太贵了。” 李星平松了口气,听着王越香这回答就知道她对于出行已经接受了大半,就差临门一脚。他信誓旦旦地说:“没有特别贵。我们又不是非要盯着那种大几千的买。都是正常价位的衣服。走吧外婆,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了。我赶紧给你们俩买票,别忘了带身份证啊。” 李星平话还没说完,李江流就赶紧窜进了自己房间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哥,也得给我买两件啊。” 一家人花了不到一小时把家里家外安顿好,拎着行李坐上了火车。一路上王越香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窗外闪过的风景专注地看,时不时转头惊讶地对着哥俩说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楼房要说,草地要说,路过的车站也要说。 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在火车上睡了一晚,没有在床上睡着来得舒服。李星平带着弟弟和外婆坐地铁,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在手机上设置电子交通卡,怎么刷码进站出站。 进站的时候赶上了晚高峰。李星平本来东西就不多,三个人的衣服只用一个行李箱加一个背包就装好。他把背包套在行李箱拉杆上,只剩一只手空着去牵王越香,边走还得边回头看李江流跟上没有。 李江流就跟在他左后边半步。每次哥回头,他就对着哥一笑,听见哥在前面说一句“别跟丢了”。三人被人群裹挟着上了地铁。王越香一走进去就有一个年轻人仰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来让了座。 “谢谢你啊。”王越香努力让自己的方言听起来像普通话。 年轻人说了句“没事”,找了个杆子一靠,继续埋头看手机。 到了第三站开始疯狂地往车厢内进人。哥俩被挤得离王越香远了几步。李星平着急地垫脚对王越香说待会下车他会叫她,让她别担心。王越香在人堆里坐着,像一根枯草似的,被人流的风吹得懵懂地点了点头。 “哥,小心点,别被撞到——”李江流刚这么说,就被地铁起步的一阵惯性带得朝李星平身上倒。 不过按照这个人群密集程度,再怎么倒人也摔不了。人没站稳总会下意识拽点什么,于是李江流下意识环住李星平的腰,下巴在哥锁骨上一磕。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撑着李星平的腰重新站稳。 “哥,地铁每天这个点就这么挤吗。”李江流揉了揉下巴。 “嗯。”李星平用一种奇怪的压低的语调回答了他。 “哥,这么挤,你热吗。”李江流问。 “还行。”李星平转头去看站点标注,好像在认真地数还有几站下地铁。他偏头的时候露出明显的下颌线和喉结线条,连吞咽的动作都看得清楚。 人群太挤,李江流几乎是贴着他站。他似乎能感受到李江流的呼吸轻柔打在自己脖颈间的频率,以及皮肤间若有若无的触碰。李星平盯着站点下面绿色的小灯,一闪一闪,跟他的心跳似乎同频了,带着电流在他身体里上蹿下跳。 李江流怕他听不清自己说话,又凑近了点,就抵在他耳朵边说话:“哥,我们还有几站下。”说完这句话,李江流看见李星平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在他眼前滚动。 “六站。”李江流不敢回头,脖子都快扭酸了。 “哦。”李星平说。 李星平心里又是一跳,感觉脖子连着脑袋都烧得慌。他已经感觉大事不妙,想抓着李江流的头给人拽远点,让他别凑这么近。但在这空间里显然施展不开动作。车厢里的风吹得李星平脑袋嗡嗡的,他微不可查地朝着李江流反方向慢慢挪动。 “我们待会怎么安排?”李江流抬眼看他。 “我们把东西收拾了,就出去吃晚饭。吃饭之前你想休息会吗?”李星平注意力被他的问题分散,稍微回过神来。 “我还行,不累。待会问问外婆要不要休息。我们晚上吃什么。哥你吃过北京烤鸭吗,好吃吗。”李江流继续问。 李星平想了想:“还行。那我们晚上就去吃这个?” “好啊。”李江流听话地点点头,看起来温驯了一瞬,李星平立马移开目光。 “我拖会行李箱吧。”李江流把手搭在李星平手背上,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两下,又对着手背上的肉一捏。 “手痒了?”李星平立马想把自己的手从李江流的手和行李箱拉杆把手间抽出来,抽了两下发现抽不动,手腕被李江流牢牢地抓着。 “松开。”李星平转动着手腕,看见李江流撇了撇嘴,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不是,我就拉你一下手腕,反应用得着这么大吗。” 李江流把话说得天经地义,像一盆冷水泼在李星平脸上,浇在他发烫的心思上滋滋冒着水汽。李星平故作冷漠地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甩了甩手腕终于把李江流的手抖开。 “不是吧——”李江流这次收敛了音量。 李星平绷着脸去看他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这公众场合呢,哥。”李江流要脸,压低声音凑李星平耳朵边说,动作看起来像整个人埋在哥的颈窝里。 这话炸得李星平脑袋发懵,他咬牙切齿地膝盖顶了李江流两下:“别搞,在外面呢。” 李江流怕撞到身边的人,硬生生挨了这两下没动。他自然的接过李星平手中的行李箱,目光却死死黏在哥的脸上,像是不愿放过任何李星平吃瘪的瞬间。 到达目的地前一站,车厢一股脑涌下去一大波人。哥俩同时大舒一口气,狠狠地呼吸了两口骤然充足的空气。李江流拖着行李箱凑到王越香身边站着。 李星平跟过去:“外婆,我们下一站就下。” “诶,好。”王越香拍拍衣角连忙站起来。 “没事,等到站了你再起。”李星平把人按回座位。 “哦哦,好。”王越香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