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前朝关于北疆军粮与兵部贪墨的风波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沈老将军旧部联名上奏,弹劾沈金锋的证据愈发扎实。更令人意外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吏部侍郎林文渊,竟在关键时刻,向皇帝呈上了一份密奏,其中详细列举了沈金锋及其党羽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的诸多罪证,甚至隐约提及了沈贵妃在后宫与之呼应、排除异己的行为。
这份密奏,如同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林文渊的倒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长春宫。
“林婉仪……”沈清凰看着父亲暗中送来的消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眸中闪过一丝深思,“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站在她父亲一边。” 林文渊此举,无疑是看清了沈贵妃一派大厦将倾,急于撇清关系,甚至想借此立功。
苏落心中亦是震动,想起青禾之前探听到的、关于林婉仪宫女与灏妃宫人接触的消息,此刻想来,恐怕那时林婉仪就已心生犹豫,在暗中收集自保的筹码了。
“娘娘,这是否意味着……”苏落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沈清凰微微颔首:“林文渊的证词至关重要,加上父亲旧部搜集的证据,足以让沈金锋万劫不复。皇上即便想保,在如此铁证面前,也要掂量掂量朝野舆论。”
果然,皇帝在接到林文渊密奏及诸多弹劾后,震怒不已,但并未立刻发作,而是下令由宗人府、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严查此案。负责查案的人选中,多了几位素以刚正不阿著称的老臣。
风向,悄然改变了。
长春宫依旧沉寂,但内务府的供给再无半分拖延,甚至比以往更加丰厚周到。宫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脸上也重新堆起了敬畏的笑容。
这日,许久未见的林婉仪竟亲自来了长春宫请安。她依旧温婉,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轻松与释然。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林婉仪行礼如仪,目光扫过侍立在沈清凰身侧的苏落,微微颔首。
不必多礼。”沈清凰语气平淡,“坐吧。”
林婉仪落座后,并未过多寒暄,直接道明了来意:“娘娘,日前家父……想必娘娘已经知晓。家父亦是迫不得已,沈金锋一党把持朝政,排除异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家父此举,并非为了投机,实是为江山社稷计。”
沈清凰静静听着,不置可否:“林侍郎深明大义,本宫知晓了。”
林婉仪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此外……家父让臣妾转告娘娘,他在整理沈金锋罪证时,偶然发现……发现当年娘娘初入宫时,那场让娘娘落下病根的风寒,似乎……并非意外。”
沈清凰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抬眸看向林婉仪。
苏落的心也猛地揪紧。
林婉仪继续道:“据当时太医院一份未被记录的脉案副本记载,娘娘的风寒症状与寻常不同,更像是……中了某种寒毒。而那时,负责娘娘诊脉的太医,与沈贵妃娘家……往来甚密。”
殿内一片死寂。
沈清凰缓缓放下茶盏,指尖冰凉。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她们就已经在算计她了。不仅仅是争宠,是要从根本上毁掉她。
“本宫知道了。”沈清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多谢妹妹告知。”
林婉仪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再多言,起身告退。
待她走后,苏落立刻上前,握住沈清凰冰凉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娘娘……”
沈清凰反手握住她,力道有些大,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原来如此……也好,也好。” 知道了根源,总比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真是福薄命舛要好。
“落儿,”她看向苏落,眼神坚定,“本宫的身子,或许还有救。”
既然知道了是寒毒,而非单纯体弱,那便可对症下药。沈家暗线中,亦有精通医理之人。
与此同时,前朝三司会审进展迅速,沈金锋罪证确凿,被打入天牢,等候发落。灏妃母家参与走私禁药之事也彻底败露,灏妃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沈贵妃虽未被直接问罪,但失了臂膀,兄长入狱,地位一落千丈,称病不出。
一场看似不可避免的宫变,竟以这样一种方式,骤然平息。
皇帝来看过沈清凰一次,言语间带着几分刻意的缓和与补偿之意。沈清凰依旧态度疏离,却也没有再针锋相对。
夜深人静,长春宫内。
苏落为沈清凰拆散发髻,用新配的药油为她轻轻按摩着头皮,疏通经络。
“娘娘,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苏落轻声问,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沈清凰闭上眼,享受着那恰到好处的力度,淡淡道:“树大根深,岂会因一两次风雨便彻底倾倒?沈贵妃还在,沈家在朝中的势力也并未完全清除。皇上今日的安抚,也不过是权衡之术。”
她睁开眼,透过铜镜看着身后专注的苏落,声音柔和下来:“不过,至少我们赢得了喘息之机。落儿,本宫会好好调理身子,你也要好好的。”
苏落手上动作不停,用力点头:“嗯!娘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镜中娘娘虽然依旧清瘦,却隐隐透出勃勃生机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希望。
暴风雨暂时过去,天空透出一线天光。前路或许仍有坎坷,但她们携手,便无惧任何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