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的厅堂内灯明火旺,云间挺直的像一块玉板,只是这玉板,太过红润诱人了些。
这不仅是因为,忠勇侯就成亲一事,询问他的意见,还因为固安公主也来了。
就在一炷香前,固安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穿着宫服,进了厅堂,不管不顾的,绕着云间看了一圈,又一圈。
而后带着十分欣慰的笑容,一巴掌拍在赵觉的肩上,“不愧是我儿子!”又一下抓住云间,“孩子,你八字几何呀?我们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合适啊?”
就这样,云间左一个公主,有一个侯爷,不远处,还有一个郡王兼将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早朝换地方了呢。
云间艰难的抬起头,向赵觉投去求助的目光,对方却笑嘻嘻的,甚至俏皮的冲他眨眼睛,云间一时觉得自己头有些疼,眼睛也昏花起来,他一咬牙,昏倒了。
赵觉眼疾手快地把人抱进怀里。彩云招上前把脉。
忠勇侯急道,“不会怀孕了吧。”
固安公主回以一记眼刀,忠勇侯安静了。
彩云招:“他中毒了?”
赵觉:“什么毒?你有解药吗?”
彩云招:“不知道,这种毒我从没见过。”
在云间来京地这段时间,他给云间把过无数次脉,但都没发现,他有中毒的迹象。
什么时候下的毒?是谁下的毒?是陛下身边的隐藏高手?是黑市里的制毒高手?
来不及细想,赵觉将人抱起,稳稳的托住他,就近踹开了一间房门,大家默契的鱼贯而入,一番折腾后,算是稍稍平稳了。
彩云招:“暂时稳定了,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今晚了。”
整个卧房一扫之前的欢声笑语,寂静无声,一点阳光都透不进。
榻边有一药碗,碗里是针灸过后,排出的毒血。玉碗里的血液,竟呈现出琥珀色的流光,隐隐还有幽兰地香气萦绕。
彩云招刚端起药碗,就被云间抓住了手。
彩云招:“这种毒我没见过,总要自己试一试,知道症状,才能对症下药。”
赵觉:“要喝也是我喝,我和阿玉都是男人,症状会更像。”
说着,赵觉劈手去夺碗,彩云招躬身背手,药碗自后背肩颈处,转了一个流畅的弯,稳稳的移到了另一只手上,赵觉早有预料,轻抬手背,击中彩云招的手掌,玉碗向上飞起,碗中的液体跳起了舞,却不曾离开碗沿。
赵觉长袖甩向彩云招,后者双腿不动,弯腰后仰,赵觉趁机长臂一揽,正要将药碗抓入手中,未察觉,有一个魁梧的身影,将自己拧成一根绳,从缝隙钻过,抢先一步,把药碗端在手里。是忠勇侯。
忠勇侯斜眼看赵觉,“你中了毒,督护营怎么办?北地的百姓怎么办?”
彩云招收腰起身,劈头盖脸道“你刚服用了能解百毒的肉生莲,就算现在生吞砒霜,都不会中毒,你试个南门楼子的药?”
固安公主直接将药碗拿过来,皱眉盯了好一会。“你的银针是不是变绿了?”
彩云招略微差异,随后举起了,末端已经绿得要生锈的银针。
固安公主脸色很不好看,十分笃定道,“是绿蚁。”
彩云招:“绿蚁不是只和芫荽放在一起,才会成为混毒吗?”
固安公主长谈一口气,“不是毒药,是补药。”
可补药,也会成为害人的药。先皇还在世时,十分宠爱千贵妃,那时千贵妃生下了体弱多病的二皇子,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太医院研究了无数方子,其中就有绿蚁。但是,二皇子还是死了,皇位才落到了昭成帝赵砚的头上。
彩云招:“可是太医院的脉案上记载,先第二皇子赵规,出生时便患有羸乱之症,但因先天不足,年龄尚小,无法承受绿蚁的药力,便从未服用过此药。”
固安公主:“假的,那孩子根本没有羸乱之症,甚至没有活过满月。皇嫂本就是冷宫里,服侍皇兄的宫女。在很多人眼中,一跃成为贵妃,算得上小人得志了吧,更何况,皇嫂还比皇兄大十四岁。”
固安公主冷笑出声,“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皇兄一个废太子,如何能在冷宫里活下来?冷宫里的那些年,都是他们相互扶持,他们之间是有真情意的。”
固安公主从回忆中抽离,叹了一口气,“皇嫂怀那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四十八岁了,是手下的人给她献了一种生子药。后来,她确实怀孕了。但随着月份增加,她的身体一天天虚弱。皇兄心急如焚,最后太医院合力用绿蚁,做了一味补药,名曰红颜,药带幽香,服用后血液会变成琥珀色。可是那个孩子还是死了,皇嫂虚不受补的身体,连服生子丸和红颜两味补药。反而造成了身体的损伤,毁了根基,也伤了那个孩子。”
一个皇子的夭折。必定会引起高位者,尤其是先帝这个亲生父亲的查探。但探查的结果却显示,这个孩子的死亡,和贵妃私下服药有关,当时的朝堂反对贵妃的声音,早就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此事再被发现,贵妃少不得要因此受累。所以即便恼火,先帝还是压下了这件事,并伪造了二皇子的病史,抹去了红颜的痕迹。
可是绿蚁的配方很难拿到,其原料也基本已被皇室封锁。谁会如此费心,千里送鹅毛,眼巴巴的,又悄悄的,让云间吃下了红颜。
彩云招:“我要再去一趟太医院,姑奶奶,我需要那个孩子出生到死亡的真实时间。”
固安公主:“没用的,当时的脉案早就抹得一干二净了。”
彩云招:“我去查记档。脉案是死的,人是活的。在那段时间里当值的太医,我会全查一遍,一定找到红颜的配方。”
固安公主拿起纸笔,迅速写了几笔,“但是当时我只有十岁,这个时间可能很宽泛。要劳烦你了。”
彩云招:“不劳烦,我是个医师,不过,你们最好还是看住某个人,别让他做傻事。”
彩云招边说边走,一拉门,和老管家碰了个正着。
老管家满脸惊喜,“彩医师,您在这儿啊?范阳郡王来府上拜会,说是要找您。”
彩云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他找谁?”她不确定的继续道,“是见了他两次面,扇了他两次巴掌,外加嘲讽了他一次的我吗?”
在看到了管家十分笃定、肯定、确定的点了头之后,彩云招环视了屋内。她十分确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室上辈子一定是藏经阁来着。
彩云招:“我不想见他,找个理由回了他。”
固安公主:“你去吧,人我来帮你应付。”他又看向赵觉,“你要是真心待他,就照顾好他,让他一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说罢,固安公主就立马变得精神抖擞,雍容华贵,笑容满面的走出了屋子,去迎接她许久未见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孙,范阳郡王,赵空。
忠勇侯也亦步亦趋的跟出来。在经过赵觉时,恨铁不成钢的哼出一口气。又跟着固安公主走了。
厅堂内茶点果子一应俱全。丫鬟仆从井然有序。可是来招待的人,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目标彩医师,而是年龄没比他大多少,辈分却高得离谱的固安公主,以及与公主合离多年的忠勇侯季平。
茶过三巡,点心也换了两遍,迟迟没有见到彩医师,多番试探,都被固安公主巧妙又气人的反驳回去了。
范阳郡王:“怎么今日没见到,赵觉表叔和云公子?”
固安公主优雅的划着茶盏,笑得太过慈祥,“哦,他们两个啊,你懂的,堂孙啊,你今年十七了吧,有没有心仪的人啊。”
范阳郡王努力将俊脸憋红,做出一份少男怀春的模样,还没说话,就听固安公主慈祥和蔼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般响起。
固安公主划着茶盏,道“堂孙啊,说起你表叔和云公子,那可真是一见钟情,二见再见倾心。三见定终身。他们两个的感情,那可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天定姻缘,苍天可鉴,日月可证,情比金坚。你说是吧,堂孙。”
范阳郡王……谁问了。
想是这么想,但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只能憋着点点头。
固安公主又开始划着熟悉的茶盏,又是熟悉的开头,“堂孙啊,你刚才好像是想说,你有心仪之人。”
来了来了,终于到正题了。
就听固安公主继续说道,“堂孙啊,你刚才一直打听,你表叔和云公子,该不会你喜欢……”
范阳郡王立刻表忠心,“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对云公子没有半分非分之想。我可以对天地起誓。”
固安公主一拍桌子,把旁边的忠勇侯吓了一跳:“堂孙啊,如果你不是喜欢云公子,那难不成你喜欢你表叔,这可是□□呐。”
范阳郡王更加凌乱了,“那更不可能了,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他呀。我疯了吗?”
他又看向忠勇侯,频频向对方使眼色,见他无动于衷。
范阳郡王咬牙切齿,“侯爷以为如何呢?”
忠勇侯:“很合理。公主说的都合理。”
茶盏划了半天,孙子叫了半天,茶是一口没喝,孙子是一声没少叫,这叫合理。
范阳气笑了,他道,“听闻,公主近期兴致颇高,府邸内已有近三千面首,不知合理否?”
忠勇侯:“合理啊,我们和离很多年了。”
坚韧不屈的范阳郡王终于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卧房内,云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