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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距离

作者:花旭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与此同时,看着被叠的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衣服,云间陷入了沉思。若是就这样放在这里,必定会落灰,可若是放在自己的衣柜里,云间想象着,自己的浅色衣衫和赵觉的绛紫色长袍堆叠在一起,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可是未经他人允许,就这样乱动人家的衣衫,似有不妥,正在纠结之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小宝,你睡了吗?”元草也就是云母,在得到允许后进入了房间,打眼一看,便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她问道“是他吗?”见云间没有回答,她又补充道“今天来的那位公子是他吗?”


    云间:“娘,不用再提了,他终会回到北疆去,以后……以后大约都不会再见了。”


    元草:“既然不会再见,为什么不多留他一会儿……你盼了这么多年……”


    云间:“娘,这种事不是穷追猛打就行的,我这些天多有试探,他都没什么回应,看来是无意于此,不能强求的。”


    元草:“哎……我知道的,他今天一来我就知道,你从不会主动带人回家的,更不会带到内室去,他今天一穿那件衣服,我就都猜到了,孩子,娘没别的想法,喜欢就去做,想要就去争取,别到老了后悔,就算不成,也总算有些美好的回忆。”元草望着自己的孩子,“可是,孩子,凡事都有度,喜欢一个人不要错过,但人家实在没有想法还去打扰就是过错了。”


    云间:“娘,我知道的,我从没想过有什么结果,我只是,想多看看他,多和他说几句话。”


    元草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有主意的,见状,她只能又叮嘱了几句,关门出去,云间又坐了好久,眼神隔着虚空,望向那件衣袍,不由想起赵觉身穿玄衣的模样,那是他攒了很久的钱买的布料,那时的他已经很久没见赵觉了,只能凭借记忆模糊的推算他的身形,他甚至觉得他们终身不会再相见,可他还是做了那件衣袍,换着某种隐秘的、真诚的期待,直到今天,尘封已久的衣袍迎来了它期盼已久的主人……云间手指轻抚衣衫“还是委屈他了。”随后,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块布料,将赵觉的衣服仔细包裹好放在了桌子上,又把那条红色发带珍重地、深刻地放进了发带盒子的深处……


    有人一夜浅睡,有人一夜好眠。赵觉一大早上起来,就开始折腾他的衣柜,这件衣服太长,那件衣服太暗,这个发冠显得太隆重,那个发冠显得太随意,左翻右找,千挑万选,好像一个三朝回门的新娘子,十足十的摆出了一副艳压群芳的架势,最后他还是穿了那件玄衣,配了一顶玉质云纹发冠,才施施然的拿着糕点盒子,向竹庭走去,赵觉本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早了,没想到还有来的更早的。


    云间正和一人坐在堂厅中吃茶,赵觉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走进屋里,先是笑嘻嘻的对着云间说到“早啊,拙玉。”再转身,笑意全无,盯着屋子里那个多余的人,这一盯,赵觉愣了,不是他跟对方有多熟悉,而是这个人长得人山人海的,这张脸在永安大街上一抓一大堆,是以,赵觉没想起他是谁。


    他不认识人家,但人家认识他,那人躬身行礼,“郡王安好,学生李文有礼了。”李文--今科榜眼,任翰林院编修。赵觉挥手让他免礼,李文又道“学生此时前来,是给二位道喜的。”这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但是心里有鬼的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想到了一处。


    李文继续道“前些日子听闻云兄接手了赵大案,为弟十分担忧,奈何不善此道,故而一直不敢来打扰,现今听说贤兄破获此案,特来道喜,没想到竟巧遇郡王,实在是喜上加喜。”查案怕打扰,一破完案就来了,还真是“好兄弟啊”果然李文又道“此次破案,郡王与云兄居功甚伟,想必不日便有封赏,以后同朝为官,若是有什么错处,还请多多海涵啊!”


    此人看年纪看不出多大,但语气却十分老成,还好意思叫云间兄长,等等,赵觉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云间今年多大?赵觉看向云间,出乎意料的,云间和李文相谈甚欢,云间依旧是温和的笑着,笑意未达眼底,此时的赵觉置身事外才发现,云间看似温润有礼,实际一直有效的划分着距离,那么自己呢?云间对自己呢?


    正想着,李文看了一眼天色,便起身告辞了,云间看着今日的赵觉,微笑都真诚了几分,他解释道“李兄的母亲身有顽疾,李兄每日都要亲侍汤药。”


    “倒是个孝子,但那也不是他跟你称兄道弟的理由。”赵觉的语气带了几分自己未曾察觉的不情愿,也未曾察觉同窗举子都只能称一声“云兄”,而他直接叫人家“拙玉”。


    云间觉得赵觉这幅样子又好看又好笑,“若是将军……”他想起了什么,改口道“若是……若是子易不在乎,也可以叫我云兄。”


    赵觉开心又疑惑,刚想说你今年才多大,要我叫你兄长,你叫我哥哥还差不多,但不知怎的,他猛地想起了刚才李文那一堆掉书袋的话,和他们有来有往的对话,于是也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修养,他脱口而出,“拙玉,年芳几何啊?”话出口,他才觉得不合适,紧急找补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长得挺好看的。”赵觉一边暗忖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一边越描越黑“我是说,你跟白玉成精似的,看不出年龄。”说到最后,赵觉只得干笑两声,只觉得自己在短短几天内,小心翼翼的出了很多丑,他只敢小心地偷瞥云间一眼。


    只这一撇,赵觉便见到了很不一样的云间,他失去了惯有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有些呆,眼底却像翻涌着惊天巨浪,疑惑、窃喜、彷徨,还有一丝烈火灼原后寂灭的悲痛,只一瞬,便湮灭无踪。这一刻,赵觉想要摸一摸那双眼睛,哪怕只是为他拂去一些什么,他也真的伸出了手,云间也没有动,手指停留在云间面前,转向耳鬓,拂去了本不存在的尘埃。


    两人就这样沉默良久,云间打破了这个平衡,“我二十三,比你大三岁。”


    赵觉:“可你看着,比我小些。”


    云间:“人是不可貌相的,我长着这样一张皮相,内里可能就是剥皮恶鬼呢。”


    云间刚说完话,就被人劈手喂了一块糕点,茶香味在口中爆开,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浓烈,云间刚想把糕点拿下来,就听见赵觉说:“赏脸尝尝呗,我亲手做的。”


    云间扫了赵觉一眼,有些震惊,想了想,又觉得十分合理,毕竟赵觉就是如此完美的人,于是他小口小口的吃着糕点,甜的、咸的、浓的、淡的、荤的、素的,应有尽有,云间每吃完一块赵觉就又递过来一块,然后看着他吃,看的云间十分有十二分的不自在,二十分的羞赧。终于吃完了,赵觉笑到“我知道了。”


    云间难得有点疑惑:“知道什么了?”


    赵觉:“茶、花、果,你都喜欢,但是不喜欢淡的,喜欢浓的。”


    一句被赵觉随口说出来的话,云间不敢当真,赵觉却实打实的践行着,他总是这样,张扬又明朗,肆意又温柔,在他想要抽身的时刻出现……


    云间:“郡王不必如此。来日郡王归于北境,我们不会有多少往来,记些喜好,也,无大用。”


    赵觉微微蹙眉,“谁说我们不会有往来,北境与京城不算太远,常有通信,再说了我总有时间会回来的。”


    云间无奈的笑笑,相见就会思念,离别就会断念,赵觉没错,他只是什么都不懂。


    一道熟悉的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有旨,云间接旨。”


    陛下的封赏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卿家云间,字拙玉,煜州明阳人。性慧聪敏,纯直良善,忠君爱国,破案有功。朕闻其贤,心有所感,兹,册封云间为北疆太仆寺丞,官居六品,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云间:“臣……”还未等云间将接旨两个字说出来,赵觉已经伸手将圣旨抢了过来,那太监一见赵觉满脸堆笑“郡王此次立有奇功,陛下另有封赏,已经送到公主府了。”


    赵觉却没有说话,太仆寺丞,开什么玩笑,太仆寺丞主管马匹烙印,饲养,繁殖等牧马实务,多是致仕的指挥使、千户等担任此职,没有让云间这样的新手来的道理,历朝历代,哪有将没有过错的状元郎送到边境掌管马务的道理。赵觉当即便要发作,云间上前一步,按住他,恭敬地道“臣领旨。”那太监见势不好,也接着由头回宫复命去了。


    赵觉:“不应该,不应该是太仆寺丞。”


    云间;“我知道我有所欠缺,我会努力学的。”


    赵觉:“不是这个意思,谷怀溪去了户部,李文去了翰林院,你却要去北疆的太仆寺吗?”


    云间看着盛怒的赵觉,知道他身为军人没有看不起马务的意思,他只是单纯的为自己鸣不平,“子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拙玉吗?我父亲为我取字时说,玉石到哪里都是玉石,无关雕琢或质朴;”他轻轻拍了拍赵觉以示安抚,“百姓在哪里都是百姓,无关京城或北疆,就像你我,在哪里都只是自己。”


    赵觉只是沉默的听着,攥着圣旨的手腕收紧再收紧,心脏抽疼再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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