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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刻痕

作者:执苗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已经深了,电视屏幕暗下去,刚刚结束的《无人生还》让客厅陷入一种沉重的安静。


    林湄抱着膝盖,陷在沙发里,轻声说:“最后一个人死掉的时候,我在想的不是凶手是谁,而是……如果把我放在那个岛上,我会是第几个崩溃的。”


    陈序没有立刻接话。他靠在沙发另一端,在昏暗的光线里,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在想,那个最先制定规则的人,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其实他是最先被自己的规则困住的那个。”


    客厅的气氛有些沉重。林湄为了转换心情,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随口说:


    “有时候觉得,弗洛伦蒂诺·阿里萨那种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执念,听起来很感人,细想却有点可怕。”


    陈序闻言抬起头,接上了她的话:


    “就像□□。他爱得深沉,也恨得刻骨。这两本书讲的其实是一回事——当爱情里掺杂了太多执念,它带来的痛苦,可能远比幸福更漫长。”


    林湄眼前一亮:“没错!阿里萨是用‘等待’作为执念的形态,而□□是用‘死亡’作为执念的终结。一个向外索求,一个向内毁灭,但本质都是……”她斟酌着词语。


    “都是不肯放过自己。”陈序轻声替她说完。


    两人目光交汇,一时间都静了下来。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只剩下零星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林湄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着几本厚重的画册,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陈序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敲击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像夜的背景音。


    不知何时,键盘声停了。


    林湄从一幅色彩浓烈的抽象画中抬起头,发现陈序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在柔和的落地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累了?”他问,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


    林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轻轻“嗯”了一声。“有点,看得眼睛都花了。”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用指腹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动作却异常精准和温柔。林湄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了她。


    “陈序。”她闭着眼,轻声唤他。


    “我在。”


    短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某种无声的期待。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带着点雪松的气息。


    她忽然睁开眼,转过头,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鬓边。他们的目光在极近的距离交汇,灯光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点。


    “我们这样,”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算什么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望进她眼里,那目光里有审视,有衡量,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而专注的情绪。他按在她太阳穴上的手指缓缓下移,极轻地抚过她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的下颌,微微抬起。


    “你说呢?”他将问题轻轻抛回给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诱哄般的低哑。


    林湄的心跳骤然失序。她看着他缓缓靠近的脸,没有躲闪。


    他的吻落了下来,开始时如羽毛般轻柔,带着试探的意味。察觉到她的默许后,这个吻逐渐加深,变得温热而缠绵。他揽住她腰肢的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带入怀中。她手中的画册滑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无人理会。


    这个吻里,没有急于宣告的占有,只有一种缓慢流淌的、积累已久的渴望与确认。当他终于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呼吸有些紊乱时,林湄在他怀里微微喘息着,脸颊绯红。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仿佛有旋涡,要将她吸入。


    “这算答案了吗?”她轻声问,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陈序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眼底也染上极淡的笑意。


    “你觉得呢?”他再次反问,语气却比刚才笃定了许多。


    林湄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主动凑上去,再一次吻住他。


    窗外的夜色温柔,室内的灯光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成一个完整的、温暖的轮廓。有些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半夜,她的指尖悬在聊天对话框上方,目光在最后一条“记得带伞”的消息上多停了两秒,才轻轻点进备注栏。


    删除键按得很慢,“陈序”两个字被逐个消去,新输入的“陈老师”在屏幕上泛着暖光,像片落进心湖的银杏叶——是他帮她处理文件时,她厚着脸皮喊的称呼,时隔半年,又落回了这里。


    午后的画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飘着松节油和炭笔粉末的味道。


    林湄站在陈序身后,看着他临摹一组石膏几何体。他的线条精准得如同尺规作图,每一笔都冷静克制。


    “手腕放松,”她出声提醒,声音在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太用力了。”


    陈序的笔尖顿了顿。


    林湄走上前,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握笔的手上。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引导着他的手腕微微转动。


    “感受这个弧度,”她的声音很近,气息拂过他耳侧,“别用脑子计算,用手去感觉。”


    在他的引导下,一条流畅圆润的弧线在纸上诞生了。比他自己画的任何一条线都更生动,更有温度。


    陈序看着那条线,沉默了片刻。


    “再来一次。”他说。


    这次林湄没有直接引导,只是站在他身侧,看着他自己尝试。他的手腕依然略显僵硬,但那条弧线已经有了柔软的雏形。


    “很好。”她的赞许很轻,却让陈序紧绷的肩膀松弛了几分。


    她退后一步,抱着手臂看他继续。阳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这一刻,他像个认真得有些执拗的学生。


    “你知道吗,”林湄歪头看他执笔的样子,“你画画的姿势特别谨慎,像在完成什么重要仪式。”


    陈序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过分端正的握笔姿势,自己也笑了:“是吗?”


    “像是在对待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她补充道。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炭笔,指节微微放松:“可能……是怕画错了。”


    “画错就画错了,”林湄随手在自己的画纸上画了个随性的圈,“你看,多自在。”


    陈序看着她潇洒的笔触,眼神柔和下来。他学着她的样子,让手腕放松,在纸上画出一道更随性的线条。


    “确实,”他轻声说,“自在一点更好。”


    林湄走近,指尖轻轻点在那条刚刚画好的弧线上,“完美的线条没有破绽,但真正的生命力,往往就藏在那些不完美的细节里。”


    她的话音刚落,陈序便放下了炭笔,没有直接回应关于画作的讨论,而是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拉近自己。林湄轻笑着,顺势坐在了他身侧的椅子扶手上,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肩头。


    “也许,”他侧过头,脸颊几乎贴上她微凉的手臂,声音低沉而温和,“我正在学习欣赏……那些不受控的生动。” 他的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他抬起手,用指背轻轻蹭掉她鼻尖上不知何时沾到的一点炭黑。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林湄微微眯起了眼。


    她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他,任由他的指尖从鼻尖滑到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下颌,微微抬起。他的眼神像深潭,吸引着她沉溺。


    没有激烈的吻,他只是凑近,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印在她的唇角。这个吻短暂而克制,却比任何热烈的纠缠都更让人心动。分开时,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林湄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松木香。他环住她的腰,手臂稳固而温暖。


    “明早想吃什么?”他低声问,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震动。


    “你做的都好。”她闷在他肩头回答,声音里带着满足的慵懒。


    “溏心蛋怎么样?”他侧着头看着林湄的眼睛。


    “OK啊。”


    夜深时,林湄先睡下了。陈序在床边静立片刻,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然后悄声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他写字的速度不快,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神情专注得像在执行一项精密运算。


    “她今天说,生命力藏在不完美的细节里。”


    “我想我理解了。就像她作画时鼻尖总会沾上颜料,像她思考时会无意识地咬笔头,像她睡着后总会踢被子……这些瞬间,构成了独一无二的林湄。”


    “我开始害怕遗忘。不是害怕系统格式化,是害怕忘记这些细节。”


    “记录,或许是人类对抗时间最笨拙也最温柔的方式。”


    他合上日记本,动作轻缓地放回抽屉。回到床上时,林湄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靠过来,他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无声的吻。


    窗外月色正好,将相拥的轮廓温柔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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