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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作者:羽卿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祁司澜见到了消失已久的女生,说的更准确的一点是对方约他出来的。


    他最近在清剿义善教的成员,在言临渊死后,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那些徒众宛若没有遮体的目标,几乎一抓一个准。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止不住的身心俱疲。


    祁司澜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站定在那扇深色门前,刚抬起手,曲起指节,准备叩响门板。


    却在即将触碰到大门面前的那一瞬,一阵风毫无征兆地掠过走廊,带着一股凉意,抢先一步吹开未锁闭的大门。


    门内展现出来的景象让他有些精神恍惚,他似乎看到死去已久的言临渊,看到对方凑在邀他见面的女生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下一瞬,在察觉到他时,那双幽深眼睛蓦地抬起,扬着唇,双手张开向后倒退,却又突然手握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短刀,猛地刺向对言临渊毫无防备的女生!


    “哪个是正确的呢?万恶的加害者滋养着恶意,可怜的受害者永远被恶意束身。”


    “笼罩在我心中的阴影难道就因为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而烟消云散?”


    “拯救我吧,拯救徘徊在边缘的我。”


    温热又带着浓重铁锈气的液体溅到祁司澜脸上,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满脸愕然似乎没有意识到会是这般景象。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带着厚茧的指腹抹过脸颊,再一次看清了现场的样子。


    没有言临渊,只有在他面前自杀的女生,周围的布局……周围的布局就像当年他和姑姑的家一样……甚至——


    血的温度也是一样的。


    他抓过很多义善教的人,可他渐渐却对自己心中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正义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祁司澜心底冒出来一道声音,一遍遍地质问着他。


    对的一定是对的吗?


    错的一定是错的吗?


    祁司澜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脱离他的控制,他的心似乎有意往义善教那边偏袒。


    祁司澜意识到这是个可怕的事情,他长久以来所建立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他应该阻止这一点……阻止这一点……


    可是……他真的能阻止吗?


    他将手枪上膛,朝未知开枪。


    “砰——”


    “砰——”


    原本骚动不安如沸水般涌动的人群,在这一声震耳欲聋枪响后,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余下硝烟味混杂着尘土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封御阳手中那柄枪的枪口冒着一缕烟气,他动作从容地朝冒着烟的枪口轻轻吹气,又将枪口指向刚刚暴动的村民。


    “哎呀,不小心擦枪走火了呢。”他朝着村民明晃晃的亮着枪口,样貌无辜。


    一旁的唐夜九作为了解封御阳的专业人士,认真点头,“你别看他的样子高高壮壮的,其实胆子特别小,你一吓他,他就会害怕的掏枪,他一掏枪就特别容易擦枪走火。”


    说完就好像应和他的话语一样,又是一声枪响。


    “砰——”


    “真可怕!”


    不偏不倚的打中试图反压逃跑的村民。


    封御阳夸张地缩着脖子,直呼害怕,偏偏握着枪的手却稳稳地,子弹更是丝毫不差的打进该打的地方。


    时间折回一小时前。


    新辰带着封御阳他们悄无声息围住最后一个出入口,收网行动的指令在下一刻,传进每一个等待就绪的队员耳中,尤其是距离目标位置最近的唐夜九,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地一脚踹翻正在毒打女人的老汉。


    老汉显然是被这突然的一脚踹懵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却感觉到对方将一个玩具似的微凉小东西抵在他的脑门上,像个笑话一般威胁他 ,“别动,再动你可是会死的哦。”


    老汉冷笑一声,扯着嗓子喊着:“你还想逞英雄呢?俺就觉得你怪怪的,没想到还会自找死路!”


    他眼中凶光毕露,伸手就要去抄起倚在墙角的铁棍了结对方,却没想到对方更快。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他甚至没能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只感到脸颊旁有股温热的热流划过。


    紧接着,“嘭”的一声闷响,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炸开。


    他下意识回头,瞳孔骤然收缩,那头肥壮的牲口瘫倒在地。


    老汉身子一僵,那头猪被一道细小的东西从头部贯穿,血流不止,疼得正疯狂乱叫乱撞,在快要危及到女人时,又闪过一道白光,直直将猪切成两半,带着股糊味!


    从一开始,周围就静得可怕,明明闹出来的动静那么大,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过……


    老汉感受着抵在他脑门上的小东西,冰凉的触感此时被温热所替代。


    如果……


    老汉想到了什么,全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没有一开始时的嚣张跋扈与满心的恶毒残忍,极致的恐慌瞬间冲垮他的神经。


    他下身一热,裤子上沾染着可疑黄色液体,淅淅沥沥地滴落在肮脏地面上,直直晕厥过去,浓重的尿骚味和猪圈的恶臭让唐夜九嫌恶到了极致,他利落地脱下外套披在女人身上,将她拉离这个恶心的地方。


    “别怕,没事了。”


    女人拼命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扭动,被全数拔掉的手指甲处原本已经结疤,却因为她拼命地挣扎,让那层脆弱的愈合彻底撕裂,流出汩汩鲜血。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双手死死扣住唐夜九的胳膊,散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可以作为武器的指甲,于是张大嘴巴就想咬下对方的一块肉,哪怕只有一块也好,她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女人脸上纵横交错着尚未干涸的血污与泪水,眼中蓄满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怨恨,口腔中炸开浓重的血腥味,可是想象中的毒打并没有跟着一同而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她:“别怕,已经没事了。”


    “呜呜呜……”她松开口,一直紧绷的神经在此时松懈下来,她扑进对方的怀抱中,委屈的大哭出来。


    她好想回家,好想回家……


    在唐夜九巧舌如簧的周旋下,获得了在四周查看的许可,一离开村民的视线,他就锁定好村民日常饮用水的源头,将带来的迷药全数灌下去。


    迷药是19实验室特制的,药效发挥没那么快,不会让他们察觉到什么,当然,也很难验出来。


    他跟和他一同行动的人一起,埋伏在这里,等待行动的指令下达,最后像现在这样,对有抗药性和计量不足无法致使其晕厥的漏网之鱼,毫不留情的弄晕拷上,必要时……上头也允许可以弄死。


    解懿刚从人群安排中走出来,额角还带着未干的薄汗,伸手接过队友递过来的饮用水大口灌着,润完嗓子后,接过自己熟手的工具,连口气都没喘匀,便攥紧工具包急匆匆赶去给受害者们做心理辅导。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深挖被拐人群里,心灵早已扭曲,沦为共谋的人。


    封巧熙穿过忙碌嘈杂的人群,一声不吭地走到还在跟唐夜九唱红脸白脸的封御阳身边。


    唐夜九抬手扶了扶因动作而微微下滑的眼镜,伸手拍了拍封御阳的肩膀,很自然的接过封御阳一害怕就容易擦枪走火的人设,暂时担下封御阳的收尾工作,留给兄妹俩谈心的时间。


    “去吧,去吧,让小哭包一下子消化这么多确实挺难的,她现在一定有很多疑惑的地方,急需要你提供确切的答案。”


    封巧熙确实觉得自己有很多疑惑的地方急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见到的那具男尸……”


    “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陷入到新辰刻意制造的假象中呢?”


    “不,身为医学生,我能分清男性骨骼和女性骨骼,青年或者老年也是很明显的。所以,我一直不敢妄自认为这是新辰的或者不是他的。”


    “这就对了。”


    “但是我们怎么能肯定对方知道我们会来找他,所以故意留下假的混淆视听的消息给我们呢?”


    “小熙,你忘记了另一点,如果他针对的人不是我们呢?他是新时社的社长,专门揭露不为人知的黑幕的人,他所针对的目标也许是贪污或者是除去他们之外的第三人。”


    封巧熙似乎想到了什么,环顾四周,一开始还在人群堆里的新辰早已不知所踪,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杀人了对吗?我们在做坏人吗?”那具尸体应该是村中或村外某个人的,新辰将他杀死,然后让他作为替代品而存在,供以脱身,以证死亡。


    封巧熙还未脱离法律判决的思维,在她的世界里,杀人的人,哪怕是为了正义而为,都会受到法律判决,可是那些被拐的人……


    “不,我们在做一个粗心大意,没有考虑周全的人,我们没有在包容坏人,而是没有料到他是坏人。”


    封御阳缓缓摊开掌心,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个破旧的黑色U盘和一张已经严重发黄卷边的纸张,纸张上面留着有些掉墨和受潮晕开的文字,“因为坏人是不会留下我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是人的。”


    他合上掌心,指尖越过人群精准指向一个正在忙碌穿梭的身影,封巧熙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是她略微熟悉的那个带着她走过山路埋过尸体的女生,她们甚至在刚刚还聊过天。


    “她是新辰在此期间认识的一名女生,并跟她达成共识,用各种方法将这里剩余的村民一网打尽的共识。”


    封巧熙看着正在温声安慰被拐卖到这里的妇女的女生,她脸色因忙碌而泛着通红,细密汗珠从额角渗出。


    正如初见时那般,在周遭一片麻木面孔中,唯有她的一双眼睛异常醒目,她自己挣脱黑暗,现在也在拼尽全力将那些仍陷在泥沼中的人拉出黑暗。


    封巧熙想到最初将她们救出来时,女人们声音中的抗拒,“我怎能不恨!我恨不得一把火把这里全烧掉,把这里的牲口全烧死,连同曾经的苦苦哀求却还是被绝望侵蚀!”


    她们的眼睛早已浑浊不堪,原本向着前方走的步子也停下,有人突然这么说着,“可是除了待在这里,我们还能去哪?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我们被突然‘抽离’社会,长达不知道多少年的与世隔绝,再次被放回社会,我们还能知道还能记得多少呢?”


    她们突然惊恐的发觉,她们所憎恨的人说的话是对的——你还能去哪里?除了我你以为谁还会要你?就算不在意这个,那别人呢?他们是怎么想的,你被卖给我了,你不干净了。


    “你还能去哪里?”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无处不在,同情的,厌恶的目光如影随形。


    就在她们有部分人选择放弃回家,选择在这个她们所厌恶的地方过完浑浑噩噩的后半生时,女生站了出来,眼睛很亮,像是碎满星光。


    “难道我们的后半生就要因为人渣的过错而买单吗?难道我们就要因为旁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目光,放弃所有甚至是自己宝贵的生命吗?”


    “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又凭什么指点别人的人生,就因为自己人生的不如意,所以要求别人也一样吗?”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认识新辰,有的人对他感到陌生,我想说的是,我等回家的这一天等了三年,我答应过新辰,他要兑现带我们大家一起离开的承诺,我也要兑现我的承诺,帮助大家也帮助我去习惯新的社会。”


    “我们还有手脚的就用手脚,还有嘴巴的就用嘴巴,我们还有什么就用什么去征服新的社会,新时社是最快的,也是最方便帮助我们的方式了。”


    “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她的话在当时打动不少准备留在山上的人的心,原先那个混在女人堆里的共谋被揪出来带走,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人做了心理疏导,大家都在整理自己的面容,去迎接新生。


    女生当时垂在身侧的手其实很抖,封巧熙那时就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依稀能瞥见有细密的汗水顺着女生的指尖滴落。


    也许是女生自己也有心理压力,加上她俩距离近,还……算得上是熟识?


    当时女生将手汗擦在她自己的衣服上,自顾自的对她说。


    我很害怕,从被拐到这里的时候就一直害怕着,新辰是我的支柱,最起码他支撑着我,我还能勉强保持一丝清醒,没让我坠入深不见底的幽暗中,没有让我完全放弃自己……直至被怪物吞噬。


    说起来真的很糟糕,刚开始被拐时我想一死了之,可我又舍不得我爸妈,所以我又想着逃跑。我很天真,将逃跑计划告诉了一部分给福翠,因为她说,她也是被拐到这里来的。


    ……被带回来后,我免不了的被打了一顿,我甚至想过……我要当共谋吗?


    这个恶心的想法在遇到新辰后,就制止了。


    他告诉我,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他告诉我,哪怕为此付出生命,哪怕它是被生命所滋养,他都想将真相公之于众,这是他创建新时社的目的。


    封巧熙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酸涩感猛地涌上鼻腔,直冲眼眶,她慌忙眨了眨眼,可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她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落泪,发泄堆积在自己心中的一切复杂思绪,“我只是很少见过这种情况,但我就是不愿放弃。”


    “小熙,我们的责任与使命就是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哪怕最后会穷尽一生去斗争。这是哥哥一直要去接受和习惯的,哥哥更希望你能沐浴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封御阳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封巧熙的眼泪。


    “哪怕最后我们会为之付出生命,死亡。”


    “死”的字眼精准戳中了封巧熙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她抬手狠狠挥开封御阳的手,用手粗暴地为自己擦拭着眼泪,毫不犹豫地抬脚给亲哥的脚上狠狠来了一脚,力道之大没有丝毫留情,转身就准备离开。


    “我回去洗澡,脏死了。”


    她忽然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补充道:“哥哥不会死,大家都不会死,可别使劲的诅咒自己了,要死……也只能无病无痛的老死。”


    封御阳单脚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脚微微活动着被自家妹妹那毫不留情的一脚踩痛的脚,有些无奈地看着封巧熙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


    随即,目光转向那一堆梦理水的成品和拔出来的原料,方才那点无奈笑意迅速褪去,神色冰冷地看着那堆令人沉沦上瘾的东西被一点点的销毁。


    一阵风吹过,卷起残存的标签碎屑,飘到封御阳的脚边。


    他低垂下视线,目光落在那片标签上,喃喃着梦理水,抬起脚将标签深深地踩进泥土中,用力拧转脚踝反复碾压。


    “不管之后有多难……都会销毁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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