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再次见到卡洛琳时，是在中央塔医院的单人间里。
身上的白裙换成了病号服，一见到克莱拉·莫兰，卡洛琳就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少校，对不起。”
“没关系，你先好好休息。”莫兰脸上还残留着缝合的痕迹，“休息好了才能继续上课。”
“会不会留疤……”卡洛琳突然攥紧了被子的边缘，瘦削的脊背绷成一条凸起的线。“脸上留疤是不是很不好，妈妈说女孩子脸上都要干干净净的。”
“留疤也没关系。”莫兰少校揉了揉卡洛琳的头发。“疤痕是荣誉的象征。”
棕金色的头发，很软，很好揉。
“对不起……”卡洛琳再度重复了一遍。
“余青哥哥，也让你担心了。”卡洛琳依然低着头，手指不断在被套上磋磨。
“没事。”余青同样蹲下来，也揉了揉卡洛琳的头发。
“我听医生说，你的症状可能是对枪声的PTSD，卡洛琳，要不以后你就不上军事训练课了？”莫兰收回手，“你的成绩进深研院绰绰有余，倒也不必浪费这个时间。”
卡洛琳点了点头，没做声。
说到这，莫兰少校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余青道：“哦对了，你的手指……需不需要再处理一下？”
“不用了。”余青道，按了一下自己缠满纱布的手指。
仍然很疼，但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
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余青重新站起，转过头望去。
只见林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统帅让我过来。”
“……”
莫兰少校奇怪地挑起一边眉：“……统帅？”
“余青今天缺课两节。”林则拎着一张课表样的纸，立在门口。
负责管理病假条的教务工作人员立即想来轻声提醒：“院长，今天已经给他打过假条了。”
“是吗？”林则斜过眼来一瞥。
银灰色的眼珠冰得吓人。
连刚想说话的莫兰也卡壳了一下，转过头来盯着余青。
只见莫兰飞快反应，话锋一转，往前推了一把余青：“快去吧，别耽误上课。”
余青：“……”
虽说莫兰少校见风使舵也不是第一回了，但这么快变脸的，余青还是第一次见。
……算了。
看在卡洛琳的份上，余青选择不计较这件事。
再者，在这里打起来也不好。
扰民。
等林则走后，卡洛琳才敢偷偷从床被下探出脑袋，碎碎念：“院长好可怕。”
莫兰少校也只能一边在心底痛骂吓唬小孩的林则，一边安慰：“他就是故意吓唬你，别担心。”
此时此刻，中央塔内。
余青走在林则后边，两人间隔着一道长长的距离，日光从玻璃窗透进来，将两人影子拉长。
地球似乎已经到了夏季，但林则仍然穿着长袖制服。
这人是不会热么？余青挑眉。
他还不想这么快回去上课，如果有机会，他甚至想跳窗逃跑。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余青正朝着窗户往外看时，好几名装备齐全的医护人员走了过来，朝林则问好：“院长，您这是……？”
林则回头瞥了一眼余青，道：“不是我，是他。”
“好的，请问这位患者您是哪里受伤了？”医护人员立即转过身来对余青道。
余青诧异地看了林则一眼：“我没受伤。”
“是吗？”林则又重复了一遍，眨眼间，视线就转移到余青藏在背后的那只胳膊。“手指上的纱布，少校给你缠的？”
“我自己缠的——”
余青猛地反应过来：“我手指上没有纱布。”
林则冷淡地示意了医护人员一眼，穿过人群来按了一下余青缠着绷带的手指。
“啊嘶——”余青猛地一缩手。
“医生。”林则立即回头。
……
“你这是怎么搞的？”负责缝合的医生一边缝合一边问。
“刀片不小心划到了，当时有点用力。”余青答。
“用力也不能划这么深啊，都快伤到神经了，去打个破伤风吧。”医生道。
“现在缝合好了，用的是可吸收性外科缝合线，不用拆线，它自己会慢慢吸收。”医生道。“应该不会留疤。”
“哦，好的。”余青道。
留疤也没关系。
“如果恢复得不好，会影响用枪的。”医生道，“林院长特意和我们交代了，不能影响到你用枪。”
余青动了动手指，缝合过后的伤口有点痒，不是很疼。
“走吧，我们去打破伤风针。”医生道。
·
当天下午。
依旧是林则的军事训练课。
一众同学围在林则周围，余青依旧站得远远的。
靶场里，炽白的灯光在鼻翼落下小小一方阴影，林则混血的面孔冷峻，垂着的眼皮薄而透。
袖口的腕骨突出，青筋隐没在冷白的皮肤。
不知怎的，余青突然觉得林则的那张死人脸看着没那么烦了。
当然，那还是张死人脸。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放置的那把枪。
余青站在最后一排，他个头高，即使站在最后也能看得清。
众目之下，只见骨节在黑色手枪金属的衬托下更加凸显，细而长的手指在其中仿佛变魔术般——
不到十秒钟，林则把枪重新放回桌面。
拆卸和组装，总共不超过十秒。
人群中传来小小的惊叹声。
好似根本没用什么力，林则的速度甚至让很多人都没来得及看清。
一切尽在掌握中，这种感觉很好。
仅仅只是展示了一下速度，林则又把枪给拆了，开始一个一个讲解零件。
极其简洁甚至快速的讲解。
……
过了许久，轮到射靶环节，今天的重点虽然是讲解手枪的零部件，但练习射击仍然是课程中最重要的一环。
昨天还是真枪，今天就换成了专门练习射击的练习枪。
余青盯着那把被锁在透明保险箱的手枪，久久才把视线挪移到面前的靶子上。
他伤的是惯用手，此时只能站在原地看别人练习，虽然原本已经有些愈合了，但今早的缝针似乎让伤口更加难受。
一旁的白易鼓捣着练习枪，神情似乎有些疑惑，半晌才问“……余青？你叫我？”
余青：“？”
余青瞥了他一眼：“没有。”
“啊……没事没事，不小心听错了。”白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余青蜷了蜷早上缝合的那根手指，就在白易和他说话的期间，助教老师已经快走到他们身边了。
正准备练习射击的白易举着枪朝他挤眉弄眼，但老师一走近，他就只敢偏过头乖乖练习了。
“余青……助教老师走过来了。”白易用气声说道。
大概是诸如白易此类的优等生从未体会过余青这种混混对待上课的态度，即使总觉得余青的态度敷衍，也还是忍不住对余青提醒道。
余青这才用另一只手举枪瞄准。
第一发：九点五环。
第二发：八点七环。
……
总共是十发子弹，平均下来的射击成绩也有九环左右。
练习使用的枪要比真枪的后坐力小很多，可能是怕他们其中某些人因为持枪姿势不对导致腕骨挫伤。
不过练习这一个月，真的有用？
余青又把枪给放下了。
如果没办法弄到枪，那么他在地下城枪法再好也没什么用。
“你很有射击天赋，以前是在哪里练过吗？”
余青往后转身一看，助教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他身后。
“以前在地下城摸过。”余青道，“不是真枪。”
“原来如此。”助教道，“林院正巧需要有射击天赋的学生，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申请导师的时候添上林院长，这可以增加你被录取的几率。”
此话一出，“哐当”一声，手里的练习用枪就磕到了地上。
不是余青，而是白易的。
余青：“……”
谁想要申请他当导师。
等助教交代完走后，白易才敢对余青兴奋道：“这可是明示啊！之前林院长的要求里面都是无，谁也猜不到他想要什么样的学生，要是射击成绩拿到A＋，说不定就能申请到林院长当导师了。”
“那你去申请吧。”余青道，说完就把练习用枪放在了桌上。
“诶诶，今天你还和莫兰少校一起吃饭吗？”白易也连忙收拾好东西，“听说今天的食堂会出新品菜，要不我们一起去吃？”
“实在不行，我给你带饭也可以。”白易连忙补充道。
虽说他和余青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而且余青这人看得挺混的，但两人毕竟相识于救人现场，余青既然救了他，那就是他兄弟，怎么能对兄弟不好？
“少校今天会陪卡洛琳就诊，应该不会来食堂吃饭。”余青道。
“哦……好的好的。”白易道。
当余青在食堂菜单看到那款大名鼎鼎的仰望星空派时，他觉得他还不如啃地下城的黑面包。
“……”
难不成这道菜真能算得上银海基地的高端菜？？要不他还是啃面包吧。
“余青？你不去拿派吗？”白易早早地领了仰望星空派过来，“这可是我在基地这吃到的第一款含鱼肉的食物。”
“不用了，我不想吃。”余青用叉子摆弄着青菜。
在这世道，青菜才是一种稀缺资源。
不过……余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银海基地如此靠海，却没有什么人靠打捞海产品为生？
依靠海产品，至少能让地下城的人吃饱。
那么，为什么？
在发现无数冤死的鱼头只是个装饰后，白易有些失望地吃完了仰望星空派。
“居然是个装饰。”白易有些怨念。
“我吃饱了，先走了。”余青起身把餐盘放进回收箱。
林则：“是……吗？”（挑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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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