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恐惧症[末世]》 第1章 Chapter 1 「是什么，让人类像虫子一样死去？」 地下城街道。 灰蒙蒙的墙壁上土屑斑驳，年久失修的钢板腐蚀严重，挥发出一丝阴冷冷的铁锈味。 “啊！——”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狭窄转角处，难得的空位上横七竖八地躺倒着好几个人，正不断吃痛地呻吟着。 粗重的喘息声，吃痛的呻吟声，剧烈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而立在一众“尸体”旁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生，他俯下身，似乎被面前这个纹身男的求饶给惹恼了，有些嫌恶地偏了偏头。 刀刃在这片黄灰中反射出唯一一道冰冷的亮光，他握着的匕首正死死抵着男人的脖颈。 他用力往下一按。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纹身男惊恐大喊，而男生只是索然无味地将匕首随意丢在地上，磕出哐当一声响，再一脚踢开。 复杂的道路再度传来脚步声，男生抬起头，眯了眯眼。 ——是他的发小，江帆。 被掀翻的伤员横亘在他和江帆之间，江帆很明显是被眼前这般景象给吓到了，哆哆嗦嗦道：“余青，你……你这是解决了？” “当然。”余青扬起下巴挑了挑眉，右侧脖颈处的纹身就露了出来。 是一条黑色的鱼。 或许是皮肤极白的缘故，那条黑鱼看起来格外刺眼。 江帆连忙跨过一具具正在呻吟的人体，伸手就去够余青的手腕：“那，我们赶紧走吧，不能在这儿多待了。” 就在一天前，路过黑市的余青和江帆遇到了趁火打劫的教会成员。黑市人员复杂，而他们很不幸地遇上了克拉克教会。 当然，这个“不幸”是对于江帆而言。 “走吧。”余青跨过一条条喘息的人体，一手插进裤兜里。 走过这个转角，向上是一段长台阶，灯光在长台阶上变得白亮。 余青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江帆立即回过头来，只见余青雪白的掌心上赫然出现了一滩血沫。 江帆：！ “你真没事？！”江帆赶忙从台阶上跑了下来，“都吐血了！我们快去医疗院！” “没事。”余青哑着嗓子道，“刚才不小心被踹到了肋骨。” 从来只敢矜矜业业生活的江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道：“他们、他们那么多人，会不会等下还要过来追杀我们？” “不会。”余青手背狠狠一抹嘴角的血丝，“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现在就去。” “好……好。”江帆忙不迭地点头。 地下城物资匮乏，对于任何人而言，吃饭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更何况这是他们今年以来第一次攒够了钱，能在地下城的中心——圣彼得餐厅里吃饭。 江帆把昨天在黑市里换来的勋章交给餐厅服务员，冷面侍应生很快把菜单呈了上来。 甚至是烫金的。 余青随便翻了翻就递给了江帆：“你来点，这上面的菜名我都看不懂。” 音响流淌出不那么流畅的歌曲，地下城里唯一一盏水晶吊灯折射出数道彩虹般的光线。 在一众穿着得体的成年人中，余青一身破衣烂衫显得格外扎眼。 黑色卫衣上透出隐隐的血迹，袖子被划烂了好几处，露出下面白而瘦的手肘。 “那我们就点这个，仰望星空派！”江帆兴奋地将菜单还给侍应生，转头对余青说道：“看起来是个充满希望的名字，真想在地下城里看到星空啊……” 余青嚼了嚼嘴里的烟草，这能让他在疼痛中缓过劲来。 燃油十分重要，所以余青甚至连打火机都买不起。 他嚼着烟草，环视四周。 圣彼得餐厅一如既往的座无虚席，在这里吃饭的人有些出身深海研究院，有些是地下城的官员，还有些是军方的人。 而军官和深海研究院的学者是为数不多可以自由出入地下城的人。 刚才他打翻的是克拉克教会的成员。 克拉克教会是地下城里最大的教会，他们宣扬星际殖民主义，崇尚宇宙唯一的神——宇宙本身。 不过，也有些并不虔诚的教徒只纯粹是为了借助教会的力量而已。 余青收回目光，看向眼前刚上的“仰望星空派”。 余青：“……” 如果这能被称为圣彼得餐厅的美食的话，未免有些惊悚了。 数条干瘪银灰的鱼头一齐看向天花板，仿佛在诉说它们死去的怨气。 余青用叉子犹豫地戳了戳，江帆倒是已经吃了起来，丝毫没有被这可怕的外表所惊扰。 于是余青尝试着吃了一口，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有点想吐。 第一个想法。 ——江帆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 第二个想法。 余青状似平静地把自己那份派推给江帆：“我不饿，你多吃点吧。” “嗯，嗯嗯。”江帆把派一勺一勺塞进嘴里。 但就在此时，音乐突然停了，周遭宾客们目光纷纷聚拢。 余青猛地回过头去，餐厅大门轰然打开，三名身材颀长身着军装的年轻人朝他大步走来。 为首的那个年轻女人出示证件。 “不好意思，余青先生，您被捕了。” · α监狱内，潮湿的环境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患上风湿病。 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欢迎过新人了，无聊让这些罪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牌。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任何的娱乐。 因为地域狭窄，为了节约空间，α监狱里关押的既有男人也有女人。 “诶诶诶，听说了吗？今天我们α监狱终于会有新人进来了。”穿着破洞囚服的金发女人抱着膝盖，朝着另一个牢房里的“闺蜜”八卦道。 “余青，你听说过这个名字没？”女人继续问道。 那旁的闺蜜摇了摇头。 “好像是因为杀人进来的。”女人轻声道，“这可能是我们监狱里唯一一个杀人犯呢！” 然而正当女人说完，牢房那头“闺蜜”乌黑的头发似乎动了动，随即转过来的是一张冷漠而带有审视目光的脸。 冷冰冰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不是她的闺蜜，是谁？！ 女人立即惊恐地后退，余青拍了拍囚服直起身来。 “你、你是谁？”女人瞳孔骤缩，灰色破烂的囚服露出惨白的脚踝。 “我叫余青。”余青整个人站直。 女人这才仔细注意到余青的脸，其实是很好看的，狭长眼尾落了一颗痣，极白的鼻很挺，耳垂上还打了两个黑色的耳钉。 因为整个人绷着脸，所以看起来有点拽。 “我叫……阿比盖尔·卡特。”金发女人小声道，她的中文其实说得不是很好，带着浓重的西方口音。 但余青不想管那么多了，他现在只关心他到底为什么会被抓到这儿来。 为首的那个年轻女军官身手肯定是专门练过的，他当时一把掀翻了桌子，从桌面上抄起仰望星空派就朝女军官的脸上挥去，正想借这个空挡逃跑。 随后就被以一种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速度躲开，再一下秒，他就成功被女军官铐上了手铐。 余青自小打架到大，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对手。 地下城很少有警察这个概念，作为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地方，往往都是由军队直接管理。 但余青一眼就能看出，那个女军官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军服上有两杠三星。 大小是个官儿，总不至于沦落到亲自上街逮捕他这种人。 阿比盖尔·卡特显然是被余青吓得不轻，但即使是杀人犯，他们以后也只能好好相处了，阿比盖尔想。 监狱里的人大多神情麻木，他们在这里被关了太多年，青春岁月都在这消耗殆尽了，不过倒还是有几道好奇的目光向余青投来。 “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余青侧过脸问。 “我？我是因为盗窃。”阿比盖尔·卡特仰着头道，α监狱伙食欠佳，所以她看起来有点面黄肌瘦。“盗窃了我妈妈的东西，所以被判了终身监禁。” “妈妈的东西？”余青皱了皱眉。 α监狱的生活何其枯燥，因此阿比盖尔也不由多倾诉了几句。 她继续说：“是一本日记本，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我讨厌这里的军官。” 监狱的过道上点着煤油灯，为了节约能源，他们甚至连电都舍不得用。 余青重新坐了回去，有些漫不经心地垂了垂眼皮，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已经揉皱了的烟。 “不，这恐怕不行，林。” 余青重新听到了那个女军官的声音，他们似乎是在越来越靠近，余青侧着身把耳朵贴近与地板相连的墙面。 更近了。 “林，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女军官的声音开始变得急促，她有些着急了。 而余青听见那个被称作“林”的男人回了句：“确定。” 语气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气息。 争吵仿佛又消失了。 α监狱终于重新迎来了亮光，一男一女从生锈的铁门处跨进。 余青眯了眯眼，总算看清了男人背着光的轮廓。 那是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冰凉剔透，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主人可能是中西混血，五官深邃而冰冷，充满线条感的制服将他的身躯勾勒得更为挺拔，整体严肃且冷峻。 余青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军人才会有的走路姿势。 他听到身旁的阿比盖尔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叹。 而就在那把手枪就快要抵着他的额头时，余青才面无表情地进一步仰起头。 直视着那黑洞洞的枪口。 第一卷名字（黑猫）取名自爱伦坡的《黑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第2章 Chapter 2 或许是注意到这条从大门处透进的光路，监狱里的囚犯们纷纷伸长脖子，朝余青这望了过来，但又对军官有所顾忌，遂只能掀起眼皮挣扎着多瞄几眼。 这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囚犯们想。 究竟是什么样的犯人，需要军官亲自前来处决？ 阿比盖尔当即捂住了眼睛。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不敢看了。 余青依旧没什么表情，双手撑在背后，两条长腿微微岔开，放松地摆着。 ——是挑衅吧？ ——绝对是！ 周遭囚犯皆暗暗地想。 余青的视线平稳挪下，这才注意到男人制服左侧那枚胸章。 只见胸章银底上是一个深蓝色船锚，锚杆还缠着一根触手，那船锚可能是由宝石切割而成的，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依旧能闪出几道亮光。 ……深海研究院的人。 余青在心里“呵”了一声，怪不得看着这么欠揍。 K87手枪也是黑市搞不着的货。 余青继续仰着脑袋，将头微微向右侧了点，目光直接和那双银灰色眼睛对视。 一片寂静，气氛仿佛凝固了几秒。 银灰色眼睛的主人把枪收回腰间，似乎对余青的举动并不意外。 “很好，你通过了第一轮测试。”他道。 听到这话，站在他身旁的那名女军官像是松了一口气，朝余青伸出手道：“很抱歉对您造成了一定惊吓，余青先生。” 昏照灯光下，纯白手套依旧纤尘不染，一看就是银海基地的人才用得起的材质。 大部分生于地下城的人一辈子都没办法前往位于地面的银海基地。 看来这位军官小姐想必也出身上层“贵族”了。 余青只是扫了眼面前的白手套，兀自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再度冷冷扫过那双银灰色眼睛，藏在身后的拳头都有些绷紧。 牢门还没有关上，连α监狱也大门敞开。 明亮的光线一路可以延伸到他的脚下。 那么，以他的能力，从这里逃走的可能有多大？ 然而，下一个瞬间，被称作“林”的男人就像是即刻看穿了余青的企图，冷冰冰道：“如果你现在想要逃走，我可以一枪打断你的腿。” 语调间没有半点起伏。 “……呵。”余青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了这个词。 气氛再度紧绷。 阿比盖尔原本轻微松开的指缝又迅速拢上。 见余青并不领情，女军官淡淡收回手，平静道：“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虽是请求，语气却丝毫不容置疑。 实力差距悬殊，余青也只能瞪了一眼那双冰冷的银灰色眼睛，意兴阑珊地走向了女军官。 “我和你们走。”余青道。 女军官展露笑意。 α监狱位于地下城的东部，余青跟着女军官一路走到灯光的尽头，只见监狱大门门口赫然停着一辆有轨电车。 余青从前还只在教科书上听说过这个高科技玩意，这是他在地下城第一次见到如此消耗能源的机器。 单节列车像是一座小房子般坐落在轨道上，侧窗是打开的，操纵室里一个火红爆炸头的眼镜男正向外探出头来：“哟！这么快就出来了？” 随即他才视线往下，仿佛才注意到余青似的，夸张道：“这位就是余青咯？啊呀幸会幸会。” 说着，还从狭小的窗户口伸出手来。 余青被夹在林和女军官中间，只是盯了眼镜男伸出的手一会儿，并没有握上去。 女军官无奈道：“柳铭，你也别太疯癫了。” 眼镜男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嘿嘿一笑：“搞研究哪有不疯的？疯一点才叫精神正常，这叫压力释放。” 后门就在眼镜男说话的时间向左右滑动打开，什么声响也没发出。 女军官率先跨进车厢，余青在那个片刻还冷冷停顿了一会，最后还是踏步走了上去，林则紧随其后。 柳铭在面板上随便比划了两下，电车就开动了。 沿途黄色混凝土墙壁上的裂纹开始向后倾倒。 “所以你是叫余青？余晖的余，青色的青？”大概是空荡荡的车厢内太过静谧无聊，柳铭就把身体转了过来，整个人反坐在椅背前。 柳铭鼻梁上还架着副银边眼镜，和他飞扬蓬乱的火红爆炸头放在一起，就显得非常滑稽。 余青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去。随即女军官开口：“怎么？你们那里手续办完了没？” “保准无误，非常迅速。”柳铭用手比了个“OK”。“就等统帅点头了。” “那就好。”女军官道。 余青双手抱臂，冷冷缩在车厢角落，最多也只偶尔看向窗外。 除了灰黄还是灰黄，看不到地下城任何别的踪迹。 但他能推断出，这注定不是一条普通的轨道—— 所以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去哪？ · “哎呀，林则，林院长，好久不见。”一位带着足足瓶盖厚的眼镜秃顶老头大步朝林则的方向走了过来。“这几天在地下城的工作实在麻烦您了，银海基地工作一切顺利。” 林院长眯了眯银灰色眼睛，非常冷淡且官方地和老头握了手。 三根白毛鹤立在老头光滑的脑袋上，一笑，这三根白毛就抖了抖。 余青很善解人意地给这位老头取了个外号——“三毛”。 三毛老头转身和女军官点头打招呼：“莫兰少校，统帅在办公室等您。” “感谢。”克莱拉·莫兰少校点头。 电车轨道的尽头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实心钢门，旁边什么指示牌都没有。 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笔直地站在钢门旁，两腿一敲同时敬礼：“林院长，请出示ID卡。” 林则伸手从制服口袋里掏出ID卡。 余青恰好瞄准了这个时机——他其实带了把小刀片。 如果他能成功挟持电车司机—— 时不可待，余青立即行动，瞬间转身向后冲去。 刹那甚至连莫兰少校都没有反应过来。 守在门口的警卫正准备开枪，但林则更快一步挥手让他们下放枪口，转身，动作快到所有人几乎都没有看清。 余青只感觉手腕传来一阵无法抵抗的巨力，后腰遭受一记重击，整个人就被压在了林则的手肘下。 余青左右挣扎了一下，可惜无济于事，只能回头恶狠狠瞪了林则一眼。 耳垂后两枚黑色的耳钉极其刺眼，余青两只手被林则钳住死抵在脊背上。 三毛老头连忙跑了过来，柳铭也被余青的突然暴起吓了一跳。 “这位……是余青？”三毛老头疑惑问。 余青又左右挣扎了一下。 莫兰少校点点头，转身担忧地说了一句：“林？” 林则摇了摇头，道：“现在就去基地。” 两名钢门旁的警卫很识趣地前来将余青压住。 三毛老头有些感慨地看了余青一眼，道：“小伙子，去银海基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走。”林则道。 实心钢门缓缓向上面推去，五人一同走进钢制的六方体内部，余青被架住得几乎动弹不得。 三毛老头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后脑勺。 “把他送到银海。”林则吩咐道。 “是，林院。”警卫道。 “电梯上行，前往地面银海基地。”随着钢门关闭，机械的女声传来。 余青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正在上升，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重压突然席卷了他。 他挣扎的力度开始减小。 钢制六方体开始脱离泥土，光照进电梯里。 倏地一阵震动，原本狭窄封闭的四周钢板脱离，巨大落地窗镶嵌在钢制框架里，让人可以肆意观察外部情况。 余青挣扎着仰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广阔无垠的深水。 无垠的水，以余青仅仅读过三年地下城普及学习班的认知，应该是叫“大海”。 同样也只是从教科书里听来的词。 ——所以这就是大海？ 银海基地的海，是这个意思？ 只见银海基地主体呈环状，大大小小的露台像耸立的金属荷叶环绕，银色中央是一座巨塔矗立，上面分别挂着深海研究院和军方的银制图标。 战斗直升机绕来绕去，嗡嗡声仿佛就在耳前。 冰块般的天空万里无云，没有温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 太刺眼了，这对于地下城的居民来说太过刺眼了。 余青连忙眯起眼睛，但生理性的眼水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他还维持着被压住的状态，纤长的眼睫沾上水珠。 “——哭了？”林则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虽是疑问，但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听来格外让人生气。 余青：“……” 余青：“你踏马才哭。” 林则没有理他。 随着电梯不断上升，他们终于停到了一条巨型长廊前。 接待的老师已经夹着公文包等候多时。 余青终于被放开了，他直起身子甩了甩手腕。 在地下城，每个教学的老师都会佩戴一枚刻有名字的勋章，代表着他们于地下城中崇高无上的地位。 所以余青才能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名老师。 这位老师叫艾萨克·波尼。 “请问是017号吗？”波尼问。 林则点了点头，道：“先带他熟悉一下周围和宿舍。” “是，林院。”波尼敬了个礼。 “统帅最近身体怎么样？”林则问。“上次她动的毕竟是大手术。”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波尼道。“感谢林院长。” 林则满意地点头，随后离开。 波尼转过身朝余青道：“余青同学，请随我来。” 第3章 Chapter 3 波尼先是带着余青穿过那条白色走廊，来往的行人面孔冷清，但都衣着板正，纷纷停下来侧目。 “你应该已经见过安德烈教授了吧？”波尼道。“我叫艾萨克·波尼，虽是你的老师，但也可以把我看做朋友。” “就那个三毛？”余青脱口而出，随即在心里默默给安德烈教授又安排了新外号：“三毛教授”。 “……三毛？？谁是三毛？”波尼下意识问，过了一会才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 “安德烈教授可是我们银海基地的副院长，著名理论物理学家，不要对老前辈不敬。” 余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可不想和银海基地的高知分子有丝毫交集。 波尼继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一手捏纸一手握着根铅笔。 “余青，生于地下城纪元137年，父母双亡，和发小江帆一起长大。”波尼一边念一边填。“学习经历：地下城三年扫盲班，成绩为C-。你的成绩很幸运，是班级垫底。” “职业？”波尼举着铅笔问。 “无业青年。”余青含糊道。 “好，职业混混。”波尼显然是没有理解“混混”这个含义，唰唰唰就把职业那一栏给填上了。 在填完信息后，波尼又说：“学习经历短了些成绩也低，不过没关系，智商低在银海基地是优势啊！” “你很幸运，可能将是唯一一个只读了扫盲班的银海基地成员。” 说着，波尼还毫无边界感地要拍余青的肩膀。 “……” 余青让波尼的手落了空，无语扬眉：“……之前有没有人觉得你说话很艺术？” 丝毫没有感受到余青话语间的讽刺，波尼很高兴地接受了此番夸奖：“当然，我可是读了不少文学著作。艺术性杠杠的。” 余青觉得波尼能活到这么大简直奇迹。 长廊距离中央尖塔足足有几百米，波尼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余青问题。 余青敷衍答复，两人逆着人流，终于熬过了这段艰难旅程。 “面前这座中央塔，就是银海基地的核心，外号巴别塔，取名于圣经典故。”波尼承担了介绍的职责。“塔内部左右主要分别是深海研究院和军部。” 银白的中央塔身形巨大，在电梯上看着还不显，但一走近，就必须要仰头才能看见碧蓝天空。 带着船锚的深海研究院院标在天空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军部的标识是一把亘穿上下的长枪。 一皆悬挂在高塔的墙壁上。 余青嚼着烟草，双手插进兜里，感受到一股从所未有的焦躁。 可能是倏地从狭窄封闭的地下城出来，空旷无边的环境反倒让他不适。 “我先带你浅浅参观一下深海研究院和军部。”波尼道，“然后再带你去017宿舍。” 余青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波尼的计划。 当然，即使余青表示反对，波尼也完全不会把余青的话放在眼里。 走进中央塔的十七层，映入眼帘的是可以塞进五十个电车厢的大厅，大厅中央悬挂着一块巨型石牌。 上面深深刻着两行字。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石牌左边是深海研究院的实验室，上面挂了一系列金边相框，非常之多，余青甚至一下没能数清。 “余青，你应该听过深海研究院吧？”波尼问道。 “听过。”余青道。 他还认识院标呢。 “深海研究院主要负责对银海基地附近的海洋进行勘探研究，在研究院里有物理学家也有化学家和生物学家。”波尼道。“这里面不是保密实验室，你可以自由进出。” 顺着一路相框过来，余青在最靠近他的那块相框上看到了那张惹人烦的脸。 冷峻到近乎冷漠的脸端正面对着摄像机，嘴角自然下撇，银灰色的眼睛直视前方，平静到没有丝毫情感，毫无波澜。 下方写着两行字：本杰明·克拉夫特，深海研究院第十九代院长，天文物理学与古生物学博士，安吉拉奖获得者，曾在军队服役三年。 感谢您的服务和牺牲。 本杰明·克拉夫特……？这人不是叫林则？怎么又有个新名字？ 难不成是双胞胎？ 或许是注意到余青拧起的眉头，波尼解释道：“这就是林则院长，深海研究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你们应该相互了解过了吧？” “每个被挂上去的科学家都要用第二姓名。”波尼道，“你以后会知道原因。” 余青对这个原因不感兴趣，他淡淡地往那张欠揍的脸上多撇了两眼，随后挪开。 “我带你进去参观一下。”波尼伸手在门口的显示屏上用手指一按。 “——已指纹识别，艾萨克·波尼教授，欢迎你的归来。” 玻璃推拉门“咻”一声向两方滑动。 余青跟着波尼走进，数个监控一齐转过头直视他们俩。 青蓝色的大型屏幕上不断冒出一串串看不懂的数据和字母，余青看到这些就觉得脑壳疼，除了字母混杂着数字，什么也看不懂。 他记得他在扫盲班编程课还是零分。 密密麻麻的按钮和堆放的探测器挤压在一起，每个按钮和操作杆下方都写着余青认不出来的英文缩写。 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目不转睛盯着或大或小的平板，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波尼博士，你最近还登考察船吗？”一个白大褂科学家朝波尼问。“我们近期勘测比较缺人手。” “当然。”波尼道，“等带完这一届学生我就上船勘测。” 实验室里其实还有相当多的金属制品，但余青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玩意。 走马观花了一番，波尼介绍的知识就像流水一样流过余青平坦的大脑，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波尼：“这个探测器可以潜入海下五千米。” “这个能潜六千米，并且像素很好。” …… 余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啥也没记住，敷衍地看了看。 “看完了吧，这只是深海研究院的最基础的一个实验室。”波尼道。“如果你以后加入深院，我们会非常欢迎。” 余青想了想自己C-的成绩单。 不过波尼倒也没忘记余青的倒数排名。 “当然，以你倒数的C-成绩，数学家物理学家就别想了，不过可能更适合研究生物。”波尼道。“物理学家数学家们疯的疯死的死，生物和化学家死的倒是挺少。” “现在我带你去参观宿舍。”波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A4纸。“你的舍友应该是叫阿尔贝托。” “……哦。”余青道。 银海基地生活区。 狭长的走廊上贴满白瓷砖，长到近乎看不到尽头。 一扇扇黑木门上都挂着宿舍牌。 波尼带着余青找到017室。 “把你的食指按上去，它已经记住了你的指纹。”波尼道。 “识别中，余青同、同……学，欢迎你的到来。” 此处机械的女声比电梯上的更为机械，断断续续听起来有点脊背发凉。 一推开门，空荡的宿舍两旁都摆放着一张上床下桌，被褥和床铺已经准备好了，整齐地叠在床板上。 “这是你的新宿舍，基地生活区旁边就是教学区。”波尼道。 “哦对，差点忘了给你这两个生活必需品。”波尼从公文包里拿出块平板和一部对讲机。“这上面有新生入学教程，你可以参考。柳铭给你办理了入学手续，材料文件也已经递交。” “还有课表，记得准点来上课。”波尼道。“过几天是新生第一课，林则院长也会出席，一定要来哦。” “哦。”余青敷衍道，心说不去你们还能来逮不成。 “ID卡等你通过测试后就能领取。”波尼继续唠叨。“等领取ID卡后，你就是银海基地的成员了。” 余青不耐烦地又“哦”了一声，没有继续理会波尼。 · 当天，银海时间晚十点，基地露台。 惨白的月球压迫着深黑海面，浪潮一层一层折出银色波痕。 余青从生活区溜了出来，随便转到了这个地方，他以前只在课本上见过大海的黑白照片。 他知道上层人们可以见到海，但他只能想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深海覆盖了一切。” “是深海让我们退回地下。” “只有努力学习才有机会前往上层的银海基地，改变命运。” 余青想起了扫盲班老师说过的话，双手插兜站在原地。 面无表情。 银海基地人口极其稀少，空旷而冷清。 像是紧绷的四周突然拓展，反倒带来了不烦躁。 余青又从兜里拿出烟草，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圆盘露台的四周由玻璃围着，海风咸腥。 直到余青看到了一个立在露台围栏上人影。 低低的声音。 “现在是晚上、现在是晚上、现在是晚上……” 人影嘴唇不断翕动，瘦到极致四肢挂着空荡荡的衣服，像个瘦削的挂衣架。 余青甚至没听清那个人究竟在念叨什么。 白色身影晃晃悠悠像是溶解在夜幕上，就在余青眯起眼睛想要在看清时，他突然在一大段窸窸窣窣的话里听清了一句。 “……有些东西，一旦意识到了，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下一秒，余青立马向白影冲去。 但白影瞬间消失，余青扑了个空。 “银海基地生活区晚上禁止夜出。” 林则的声音传来，余青一转身，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这张欠揍的脸。 以及那双独特的银灰色眼睛。 余青皱眉：“关你什么事，我爱到哪到哪。” 就在余青话音方落时。 突然，一声长长的警报划裂天空。 “警报警报，检测到017室阿尔贝托失踪，警报警报，检测到017室阿尔贝托失踪——” 原本还算昏暗的银海基地瞬间亮起航标灯，电灯如同蔓延的火炬般齐齐点亮。 林则转过头眯起眼道：“你的室友。你今天见过他？” 余青摇了摇头。 训练有素的军队迅速踏上露台，战斗直升机的轰鸣声近在咫尺。 身穿军服的莫兰少校从战斗机上瞬间跳下：“林，又有一个人失踪了，恐怕凶多吉少。” 注意到一旁的余青，莫兰严肃问：“余青，阿尔贝托是你的室友，今天你见过他没？” 余青再次摇了摇头，拧起眉来。 莫兰少校立即举起对讲机，道：“紧急通知，准备考察船，全队下海打捞。” “又有人失踪了吗？”快速赶来的三毛教授推了推他厚厚的黑框眼镜，还算冷静。 莫兰点头。 “马上带队打捞。”林则道，说完，他又转过头来，眯起眼睛对余青说：“你也去。” “是！林院长！”荷枪实弹的军人一齐敬礼。 余青还在想那个奇怪的白影，他们登上的考察船不算很大，莫兰和林则坐在座位上，神情平静。 莫兰少校看了一眼表：“距离警报过去已经一个小时，希望不大了。” “先试试能不能打捞上来。”林则道。 失踪的阿尔贝托最终还是被打捞了上来，泡在海水里的整个人卧俯在深黑的海面，像一个独特的白点。 余青瞥了眼天空，同样黑色的天空恍惚透出了几颗星。 “他死了，死透了。”医生把阿尔贝托整个人翻了过来，灌满海水的尸体格外瘦削，惨白的皮肤上还有啃食过的痕迹，湿透的白衬衫空荡荡挂在他身上。 “带回去做尸检。”林则道，点了几个别着深海研究院胸章的白大褂研究员上前。 余青深深看了海水一眼，深黑的海面无法透过光亮，他什么也没能看见。 “人已经找到，现在立即返航。”莫兰少校再次拿出对讲机。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俄罗斯莫斯科无名烈士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 第4章 Chapter 4 医生对阿尔贝托进行了尽可能的抢救，但无济于事。 黄褐色的头发因浸水而紧紧贴在苍白的额头，灰蒙蒙的眼睛直直瞪着，瞳孔已经扩散了。 看来此人死去时并非没有痛苦。 研究员配合医生护士抬着担架把人送上了战斗直升机。 余青和林则、莫兰少校等人坐着考察船返航。 “余青，很抱歉第一天就让你遇上了这种事。”莫兰少校坐在船道。 “这只是场意外。”莫兰重复道。 余青没有说话，事实上他除了奇怪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反正死的是银海基地的人，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在地下城的大部分居民们，才是真正的命如草芥。 不过大家都一齐沉默，林则双手抱臂冷冷站在一边，状似沉思。 但此时所有人都静默无声，只有余青穿着白天在α监狱里沾了海水的囚服，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甲板上走来走去。 一身破烂的灰布挂在身上，还破了几个大洞，如果不是有脸顶着，还以为是哪跑来的流浪汉。 “如果你没事干的话，可以去把衣服换了。”林则道。 余青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莫兰少校一直在和战斗机上的医生进行沟通。 “能确定死因是溺水吗？”莫兰问。 对讲机那头的医生回话：“基本确定死因为溺水，但面部手臂处的啃食痕迹非常奇怪。” “留存照片，尸体在第一轮检查后进行冰冻。”林则道。“首先看是否排除他杀。” 留在战斗机上的研究员再度回话：“院长，这基本肯定是自杀了。” “因为监控已经拍到了阿尔贝托跳海的录像。” “……” 考察船上再度传来一阵沉默。 余青想起那个奇怪的白影。 “把录像传过来。”林则吩咐道。 考察船上的设备很快就收到传来的监控录像。 “余青，你也一起进来吧。”莫兰少校拍了拍还站在甲板上的余青，“不要一直盯着海。” “哦。”余青跟着莫兰一起进了船舱内。 只有寥寥少数几个人围在屏幕面前，监控录像清晰地记录下了阿尔贝托的踪影。 他先是在露台上徘徊了一会，整个人肌肉紧绷，像是处在一种极度惊惧战栗的状态。 随后，阿尔贝托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两个木箱，踩在木箱上，身体虽然极度地紧张，但动作却格外迟钝。 再然后，他勾起腿，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向后退的姿势站在了玻璃护栏上。 余青的踪影便出现在了监控录像里。 “等等！”莫兰少校瞬间按下暂停键，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余青：“你当时见到他了？” 余青也同样皱眉，他当时只看到了一个白影，并没有看清是谁。 突然，原本放映正常的屏幕唰地一闪。 是林则把录像给关了：“没必要看了，已经确定为自杀。” “递给统帅的报告上就这么写。”林则道。 还在进行通讯的研究员立即回话：“是，院长。” 莫兰少校也不得不听从林则的命令，拿起对讲机对军队内部下令道：“停止搜查，已确定阿尔贝托死因。” 余青是被护送回的宿舍。 甚至是莫兰少校亲自护送的。 莫兰站在银海基地生活区的门口前，对余青道：“三天后是新生入学典礼，我知道这可能对你而言，目前的一系列事情有些仓促，但也是无奈之举。” “银海基地的环境，希望你能尽快适应。” “……哦。”余青兴致缺缺地耸了耸肩。 “如果你看过我的成绩单和混混身份，就不会把我带到这里。”余青脸上没什么情绪，无所谓道。 莫兰少校还想说些什么，但余青已经转身进门了。 017室内，阿尔贝托的床铺上还没有收拾完全，桌子上还摆放着几本书。 地下城里虽然能源短缺，不过余青同样在教科书上见过这些银海基地里的基础设施怎么使用。 他先是去冲了个澡，把α监狱的囚服给扔了，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看向对面阿尔贝托的床位。 地下城资源匮乏，任何东西都定期才能供应，一点点水或食物，都可能导致人们的相互残杀。 而银海基地甚至连水都不限量。 那么阿尔贝托为什么还要去死？ 干净的床铺被收拾得很好，可以闻到一股优质的洗衣液味道，而不是地下城略带刺鼻的臭味。 宿舍门已经锁了，而余青在第一次进这里时也观察过有无摄像头。 余青把自己其中一枚耳钉卸了下来，捏在手中，用食指和拇指推开一个小缝。 这其实是个小型通讯器。 他当时花光了所有的钱才从黑市里淘来了这么个玩意儿。 一打开通讯器，江帆急切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你没事吧？！”那头的江帆语气异常担忧。“那个女军官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余青道。 “那就好那就好。”江帆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 “对了，你现在在哪儿？需不需要我过去一趟？”江帆又问。 余青整个人倒在床上，绵软的床铺几乎能让他陷下去：“不必了。我可能要在监狱这里关一会，不用担心，出来后我会去找你的。” “好。”江帆迟疑道，“等你出来我再请你去圣彼得吃饭。” “嗯。”余青把耳钉的缝合上。 江帆那应该不用担心了，反正他在地下城早就恶名远扬，作为看守所的常客，这次蹲久一点也合情合理。 玻璃窗外，空洞的白月亮挤在一角，海仿佛离得很远了。 一天的时间，从地下城到银海基地。 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这么做？ 余青盯着手里的耳钉一会儿，若有所思。 · 三天后。 余青被莫兰少校亲自带到了一个房间。 “017室，余青，请进。” 四周全白的房间内，一名白大褂医生坐在屏幕前，旁边有一个全包式头盔，连接着一根电线。 “把这个戴上。”医生指了指全包头盔。 余青戴上头盔，屏幕上立即就开始出现变化，不过余青没有看懂。 “检测合格。”医生挥了挥手。“出去吧。” 随后余青就被请了出去，在余青身后还有十几个在排队的年轻人。 他们或期待或茫然，但都对这里的环境无所适从。 和银海基地的“本地人”很不一样。 余青在银海基地的三天时间内，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分辨银海基地里的人。 虽然在这三天时间里，他因为私自跑往电梯方向被逮了好几次。 “这是你第三次被抓。”莫兰少校如此说，“如果还有第四次，你将会被采取强制措施。” 通往地下城的电梯有很多警卫在那里守着，如果不是这几天恰逢莫兰少校亲自站岗，余青恐怕要被射成筛子都不为过。 余青今天换了身银海基地的日常装，黑色卫衣配上他脖颈处的黑鱼纹身，简单却异常惹眼。 一推开门，就能注意到那群人中有几个女生在看他。 余青什么也没说，双手塞进兜里，径直离开。 莫兰少校紧跟在他的身后，配枪比往常站岗都还要齐全。 “那人是谁啊？” “莫兰少校亲自护送？这不得是……” “他长得好帅啊……” 余青双手向后盖上卫衣兜帽，一言不发地离开检测室。 “那些女生们好像很喜欢你呢？”莫兰少校打趣道。 “喜欢就喜欢，关我什么事。”余青轻轻抹了一下鼻子，开口呛道。 但莫兰的视线往下，就注意到余青耳背一丝可疑的红迹。 原来还是个小男生啊……莫兰少校两手抱臂，又觉得有些好笑和了然。 沿途很多军人停下给莫兰少校敬礼，余青和莫兰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到礼堂。 这只是银海基地的一个小礼堂，大约容纳三十个人。 “波尼教授，人已经带来了。”莫兰少校对波尼道，不过轻微疑惑般地挑了挑眉。 “好。”艾萨克·波尼点点头，把自己准备的演讲稿重新又整理了几遍。“林院长这一周临时下海勘测，所以由我来替他做发言。” 莫兰少校点点头，然后坐到了余青的座位旁。 余青侧过头在小桌板上趴下，准备睡大觉。 先前余青在检测室看到的年轻人们陆续进场，波尼教授站在讲台上，三人高的显示屏开始浮现出文字。 “欢迎大家来到这里。”波尼先是清了清嗓子，“很抱歉林院长最近有勘测任务，所以由我为大家做训练致辞。” 趴在小桌板上的余青不耐烦地伸手盖上帽子。 “正式获取银海基地ID卡前，大家需要进行为期半年的训练。”波尼接着说。“当然，这个半年指的是银海计时，和地下城时间有所不同，大家注意。” “半年训练后，大家可以自行选择参加军队服役，或是进入深海研究院投身研究。”波尼教授继续讲道。 “接下来是一些训练行为准则。”波尼道。“以及考核规范。” …… “我知晓大家都是地下城的佼佼者，你们或是被挑选，或是努力奋斗，才能脱离地下城，来到银海基地。”波尼道，“希望大家都能在未来为人类文明尽一份力。” 莫名被绑架来的余青：…… 他再次不耐烦地捂住了耳朵。 “感谢大家。”波尼道。 说完，站在讲台上西装革履的波尼教授深深一鞠躬，台下轰然炸起掌声。 不仅有那些初到此地的年轻人，还有不少军官和科学家们。 第5章 Chapter 5 “诶？你半年后打算加入深海研究院吗？” “我听说深海研究院的林院长特别帅，可惜他今天没有来，真是太可惜了。” 余青对所谓的训练致辞没有兴趣，只是难得见波尼在台上还能当个人。 当然，在见到讲台上厚厚一叠发言稿时，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我好像想起来这人的名字了，是不是地下城那个有名的混混？我以前还捡到过他的通缉令。” “你一提这个我也想起来了，他是不是叫余青……？” 坐在前面的余青猛地一回头，身后讨论的男女声乍然就熄了。 “别这么吓人，你们将来可能还要成为战友呢？”莫兰少校补充道。 “我反正不会去军队……”余青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对，他宁可去军队服役，也不要整天在深海研究院面对林则那张死人脸。 “哦？”莫兰少校尾音勾起一阵调侃。 余青立马闭嘴了。 然而两人刚走出礼堂，门口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只见林则走在最前，步履快而冷静，周遭行人纷纷避让，而后是一列军队。 他们可能是刚从考察船上回来，身上还裹挟着海风的气味。 “已根据尸体上的咬痕发现最新海洋物种。”林则侧着头，食指和中指按在耳屏，似乎是在和什么人通话。“请迅速转告统帅，这一次发现比以前都要重要。” 就在快要路过两人时，林则的动作却是顿了一下，冷淡的目光朝余青一瞥，随后又毫无变化地收了回去。 不知为何，这个眼神莫名让余青有些恼火。 “哇塞……是林院长吗是林院长吗？” 余青身后的女生切切私语。 莫兰少校回头接了一句：“当然，他们刚从考察船上勘测回来。” 女生们爆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不仅是为了林院长，也是为了克莱拉·莫兰少校。 “少校人好温柔……” 莫兰一笑：“你们经过半年训练，如果希望来军队服役，我也是非常欢迎的。” “就连林院长以前也在军队服役三年，他当时的所有考核都是A ，甚至突破了银海基地有史以来的记录。” “好厉害！我也想去军队了。” 女生们仍在凑热闹，余青盯着那远离的队列，没有什么表情。 “今天下午第一节是历史课。”莫兰少校提醒道，“大家记得一定要去上。” “特别是你，余青。” “……知道了。”余青动了动嘴唇。 下午，烈日高悬。 他们教室的海拔隶属级别最低，窗外便是无边无际的海面，仿佛与天际相接。 新来的年轻人们都非常兴奋，大多叽叽喳喳趴在窗边望向海面。 除了余青。 他昨晚一宿没睡，今早测试时困得都快晕过去了。 男生一手枕着脑袋，另一只手搁在脖后颈，食指轻微拱起，勾住撇在一边的兜帽。 门口很快传来脚步声，是波尼教授推门而入，和正期待历史老师究竟谁人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又是我。”波尼教授先是把一叠教科书堆在讲台上，往后一理他涂满发胶的立体头发，才道：“你们的历史老师柳铭最近一直在忙，所以由我暂时给他代课。” 满怀期待的年轻人们纷纷哀叹。 不过就在波尼教授正准备一清嗓门大展宏图时，眼一扫，他恰好发现了正趴在桌上补觉的余青。 “……余青同学，虽然你不满150的智商很有优势，但我们应该知道，优势也是要利用起来的嘛。”波尼教授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正说着，又非常臭屁地抚摸了他的头发。 “……” 一片死寂。 趴在桌上睡觉的余青拢了拢手指，疑似睡得更香了。 “余青？”波尼教授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 坐在余青旁的一个女生连忙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余青，这才让他有了要醒来的征兆。 只见余青毫不掩饰地伸了个懒腰，随即以一种更加大爷的姿势撑住脑袋，方才不至于唰一声就倒在课桌上。 他本就长得白，这一撑，脖颈下的黑鱼纹身就暴露无遗。 见余青终于醒了，波尼教授摸了摸心口，总算开始了他的历史课教学：“好，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话音方落，波尼身后的显示屏放出一张照片。 是银海基地的卫星照片。 整体呈环状结构的基地坐落在地下城上方，周围被无边无际的海洋所环绕，仿佛一座孤岛。 “这是我们的科学家在二十年前使用卫星所拍照片。”波尼道。“大家初到此处，想必对银海基地还不甚熟悉。” “众所周知，地下城承载了人类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而位于地面的银海基地人口仅占了人类的不到百分之一。这一点，想必大家在地下城的时候应该都知道了。” 说完，大家一同点头附和。 撑着脑袋的余青无聊地把头扭向窗外。 “但大家是否知道，在一百五十七年前，也就是银海纪元第零年，所有的人类曾全部生活在地面。”波尼教授在显示屏上用触屏笔写下了一个时间。 话音方落，波尼背后的屏幕一变，唰地出现了一张令人意外的图片。 年轻人们纷纷聚精会神，连余青也撇过头来看了两眼。 图片中央是一轮巨大的圆月，不是惨白的，倒好似被镀上一层金。 往下是无数耸起的高楼，余青曾经在地下城的富人区看过类似的结构，高楼与高楼间穿插道路。 余青其实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只能姑且把它算作是路。 “这是银海零年前流传下来的照片。”波尼道，“由图可见，所有人类都生活在地面，据说当时陆地还没有完全被深海吞没，海洋面积仅占地球表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一。” “教授，能告诉我们人类为什么会退入地下城吗？”一个男生突然大声插嘴。 波尼转了一下他的触屏笔，然后微笑道：“很好的问题，我可以酌情加分。能否告知一下你的名字？” “白易。” “感谢白易同学的提问。”波尼教授道，“事实上，人类退入地下城的时间要远比银海基地的历史长很多。” “人类原以为，全球海平面最多以平均每年3.1毫米的速度增长。但有一年，测量结果完全打破了这个估计，在那一年里，海平面总体上升了1厘米。”波尼道，“而后，海平面以一种人类从未预料过的恐怖速度几何式增长，直至吞没所有平原、丘陵和山峦。” “连地球第一高峰也被巨大的洋流冲毁。”波尼道，“所幸，人类在此之前就做了准备，他们在原本地势最高的地方建造了地下城，并且在地下城的上方建了一座塔。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人类重返地面。” “那座塔就是银海基地的前身。”波尼道。 同学们若有所思，白易状似沉思般拇指和食指夹着下巴，让余青觉得有些搞笑。 “接下来我将介绍银海基地建成以来，人类科技的发展史。”波尼道。“大家打开平板的第一面。” 说到这，余青又把头转了回去。 ……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波尼教授道。他一连上了四个小时的课，等到下课时，银海基地已经是晚上了。 地下城没有昼夜更迭的概念，因此很多人对于日落还是相当好奇。 “白易，快看。” “是日落！好美啊！” 他们教室的窗户恰好正对着太阳日落的方向，圆日被海面托着，一列金色波痕如长剑般直指银海基地。 但余青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 直到衣角再度传来牵拉的力度，余青才眼皮未掀地扭过头去。 是一个小女孩。 她可能还不到十岁，地下城糟糕的环境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瘦小，两侧的面颊几乎凹陷了下去，即使是银海基地最出色的营养学家，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让她恢复如初。 “请……请问你是余、余青哥哥吗？”小女孩颤颤巍巍地抬头，话语也是抖的。 “怎么？”余青挑起一边眉，心说他们带上来的人里居然还有小孩。 “多谢、多谢余青哥哥在地下城里救了我。”小女孩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口气把话给说完了。 余青在脑袋里搜罗一圈，才模模糊糊地想起那日和克拉克教会干架时，好像的确逃走了个小女孩。 “哦。”余青敷衍地摆了摆手。“不客气。” “谢谢余青哥哥……” 小女孩还想说什么，但余青已经起身离开了。 他们这群新人的用餐主要在银海基地的一号食堂解决。 不过一号食堂内学生的占比反而是少数，大多数军官都在这里就餐。 余青和莫兰少校打了声招呼后，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 谁知刚一坐下，莫兰少校就端着餐盘坐在了他的对面。 余青：“……” “少校，或许你可以有自己的位置。”余青无语。 莫兰少校丝毫没有被余青的话语影响，道：“关心关心你的学习和心理状态。” “上了四小时没听进去一个字，以及我现在就想跳海。”余青道，“就这两个状态。” “怎么会？”莫兰少校道，“这里的饭菜可要比圣彼得好多了吧？” 余青看向自己餐盘里的食物。 地面上的伙食确实要比地下城在口感和营养上丰富很多，而且也不需要定期服用维生素D和各种补品维持生命体征。 在地下城，任何一种营养素的缺乏都会致命。 不过……唯一的缺点是不习惯。 见余青没再说话，莫兰继续道：“深海研究院的学者们最近又要开始深海研究了，人手不够，所以最近应该是艾萨克·波尼教授全权负责你们的教学。” “他不是专门研究历史？”余青用叉子敷衍地戳着蔬菜叶。 “当然不是，他是天文物理学的博士，研究方向也和天文有关。”莫兰少校道，“不过在银海基地里，大家都不得不多研究几门学科。” 话还没说完，余青便起身：“我吃饱了。” 随后转身把餐盘丢进回收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莫兰少校无奈地把头撇向一边。 与表现冷淡的余青不同，新人们打打闹闹，一个餐品一个餐品地试过去，仿佛要尽可能尝遍银海基地的美食。 年轻的，新鲜的血液在他们体内流淌。 余青：装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 第6章 Chapter 6 翌日清晨，余青被隔壁巨大的起床声震醒。 “快起床！快起床！不能赖床了！今天早上要体能训练。” 余青模模糊糊从被子里摸到对讲机，一按按钮，震天响的铃声就瞬间从对讲机中窜了出来。 几乎快要把他给震聋了。 捂着已经半聋的残破耳朵，余青起床洗漱。 叼着根牙刷，余青一边刷牙一边侧着耳朵听耳钉通讯器里江帆的声音。 “余青，你今天醒得好早。” “嗯。”余青含着牙刷含含糊糊道。 “最近我们周边好像不太平，克拉克教会的人到处发疯，说是要搞什么街头宣讲。”江帆道，“对了，我们上次惹到的人——” 对面的声音突然断了。 余青连忙漱完口，道：“怎么了？他们又找过来了？” “没，你上次把他们收拾了之后，克拉克教会就再没找过我们麻烦。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军队好像对我们家附近挺在意的。” “我不小心碰上他们巡逻好几次了。”江帆不解道。 余青听到耳钉里传来吃东西的声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道：“只要不惹事，他们不会找上你的。” 江帆吃的大概是地下城里最常见的黑面包，非常难以咀嚼，单是牙齿的撕扯声都异常剧烈。 另外还配发一颗维生素D胶囊和一片复合维生素片。 这就是地下城最寻常的一天伙食。 “嗯。”江帆答应道，“我会尽量避开他们的。” 余青擦了把脸，把昨天从一号食堂薅来的较长保质期的食物连同包装塞进桌底。 里面有很多肉干制品，而地下城最缺乏的就是蛋白质摄入。 “我先挂了。”余青道。 “好。”江帆道。 说完，余青背上装着对讲机和平板的背包，前往训练场。 训练场所在海拔要比教室高一级，面积很大，看上去非常宽广。 教授和负责他们体能训练的老师一早就在这里等人。 余青是最后一个到的。 “这位同学，能告诉我为什么第一节课要迟到吗？” 体能训练老师两手背在身后，明显压抑着怒火问。 早早在训练场等待的老师显然对于余青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非常不满，不过余青叼着根棒棒糖，并不在意。 “他这样的人是怎么被选中的？” “不知道啊……” 老师身后的好学生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同学，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老师把话再度重复了一遍。 余青嚼碎嘴里的棒棒糖，随手把糖棍扔进垃圾桶里。 “起晚了。”余青道。 老师简直要被余青给气笑了，道：“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余青。” “很好，你要是在这里打赢了我，以后就不用上这节体能训练课了。” 说完，体能训练老师给余青丢了把小刀。 余青弯腰捡起，平静的动作引得身后学生纷纷注目。 余青虽和体能训练老师一样高，但地下城贫瘠的资源让他显得格外瘦削，体型上更是完全比不过被蛋白质和丰富营养浇灌长大的“地面人”。 但他挑了挑眉，那神情仿佛是在说：认真的？ 刀，极快的刀。 是老师先出手的，他势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一个教训。 余青瞬间弯腰躲过，往后一仰，又躲过老师朝咽喉处挥来一击，老师的神情终于变化。 “啊？——”学生们倒吸一口凉气。 余青很快捕捉到对方眼里闪过的一丝惊讶，立即用手肘挡住挥来的手腕，另一只手疾速暴起抓紧，两腿往墙壁上借力一蹬，连带着自身重量，将老师整个侧身掼倒在地。 锋利的小刀离喉咙很近，银海基地的东西，便是连刀都好似一尘不染。 余青半蹲着用腿压住老师的腕骨，反手握着的刀抵住喉咙，身后的同学们连忙一阵惊呼。 然而就在此时！ 余青整个人瞬间往后疾退了两步，老师已经靠着腰部巨大的爆发力撑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哈哈……除了林院长，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有天分的学生了，路子很野，不过很有用。” “就是力量方面还有所欠缺，如果你能留下来体能训练，它可以弥补你的缺陷。” “……” 寂静无声。 只见余青冷着脸，食指和中指夹着刀柄，把刀丢还给了老师，道：“不用了。” · “我听说你今天第一天上体能训练就把老师气得够呛？”莫兰少校坐在餐桌对面道。 余青吃了一口面包，说：“我只是不想早起而已。” “那怎么行？”莫兰少校道，“以后你要是进军队服役，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 “……那我就不去军队。”余青道。 “深海研究院那帮家伙，连每天基本的六个小时睡眠都没办法保证。”莫兰少校看了一眼余青。 “而且你的成绩也未必允许，想要进深海研究院，那也是有一定成绩要求的。”莫兰补充道。 余青无语。 他只是想来吃个饭，不想被莫名其妙教育一番。 不过就在余青正准备起身走人时，军官们一齐唰唰唰地站了起来。 “统帅！” 余青抬眼望去，只见军官们纷纷敬礼，站得笔直。 那是一个有些胖的中年女人，金白色齐耳短发，淡蓝色眼睛，身着制服，胸前佩戴着一枚军部勋章。 看起来非常亲切慈祥。 林则跟在她的身后，冷淡的银灰色眼睛目视前方，严肃而冷峻的制服极其贴身。 统帅轻微点头：“没事，我只是来看看，大家都坐吧。” 军官们又仿佛如潮水般一齐坐下了。 余青捏着的叉子微微一动，心说这是搞哪出。 莫兰少校咬了口苹果，道：“你应该是第一次见统帅吧？” 余青：“是第一次。” 银海基地的一号食堂有两层高，占地面积巨大，来往喧嚣，人头攒动。 新人们也在此处用餐，余青的不少没见过世面的同学，此时此刻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统帅摸样。 “在六个月训练的最后一个月，根据训练生制度，每个学生都可以申请自己的导师，如果你的成绩足够优秀，你甚至能够申请统帅。”克莱拉·莫兰少校道，“申请林院长也可以，不过我觉得以林那个性格，应该教不好学生。” 余青挑了挑眉，并不知晓克莱拉·莫兰是何用意。 下一秒，果不其然。 “我当年就是统帅亲自带的学生。”莫兰郑重地点了点头。“统帅目前一共就只带过我一个学生。” “超绝不经意。”余青评价。 莫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这可是比我的少校军衔更值得炫耀的东西。” 余青转头看向统帅方向。 身着制服的林则比往常看起来还要冷淡，即使是跟在统帅身后，那气场仿佛也拒人于千里之外。 统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转过头来询问林则。 然而周遭实在太过嘈杂，余青没能听清他们交谈的东西。 但就是耽搁的这么点时间，余青被昨天那个小女孩给找上了。 余青一愣。 莫兰少校也是一愣。 余青转身就想走，但被莫兰扯了回来。 莫兰少校一脸：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的表情。 余青：“……” 他最近无语的时刻好像变得很多。 “余青哥哥……我妈妈说如果别人帮了你，那么一定要报答对方。”小女孩仰起脏兮兮的脸蛋，诚恳道，手里还不知道端着什么东西。 “……” 余青无奈地蹲了下来，平视着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哥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报答就不用了。” 小女孩固执地摇了摇头，余青下意识想要找块毛巾给她擦擦，莫兰就把湿巾递了过来。 余青用湿巾擦干净小女孩灰扑扑的脸，然后想出了个主意：“不如这样吧，哥哥暂时在银海基地没有想要的东西。你呢，就暂时记着，如果有一天哥哥需要你，你再报答哥哥，怎么样？” 小女孩勉强点了点头：“……好。” 片刻，她突然把手中东西塞给余青，转身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跑离了现场。 余青手里拿着被破布包了好几层的包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莫兰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卡洛琳？” “卡洛琳？”余青站起身。 “卡洛琳·塞西尔，她可是你们这一届训练班里除了体能之外的全科第一哦。”莫兰少校道，“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女，现在才九岁。” 扫盲班成绩为C-的余青：“……” “我只是在地下城和克拉克教会干架时，顺带放跑了她。”余青道。“算不上认识。” “克拉克教会是什么？”莫兰少校不解。 “一个地下城的宗教而已。”余青道。“加入教会可以发鸡蛋，所以地下城有不少人参加。” 莫兰少校若有所思。 把餐盘丢进回收箱，余青回到生活区。 他们中午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每到这个午休时间，余青就会回到宿舍，把自己的东西重新藏好。 他打开了那个包裹，里面是两条巧克力。 包装已经非常非常旧了，甚至可能已经临期了。 但这是两条巧克力，是地下城里最缺乏的高糖高热量食物。 余青手上的动作一顿，弯下腰，把巧克力塞进了桌底的最里面。 塞完巧克力，余青直起身，回头看向阿尔贝托的床位。 就好像一切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宿舍里阿尔贝托的位置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空无一物。 第7章 Chapter 7 海，无边无际的海。 太阳已经划过正中央，落到另一边去了。 “大家可以尝一尝海水的味道。”波尼教授站在台阶旁。 这里是银海基地的“港口”，也是为数不多可以直接接触海面的地方。 在地下城里，无论是水还是盐，都是极其昂贵的东西。 余青弯着腰，看着海水像是吐息一样在台阶间上下浮动，就快要没到他的鞋底了。 白易率先趴在台阶上，喝了第一口海水：“哇！呸呸呸！好咸！” “真的是咸的？” 其余同学纷纷上前，各自捧了一捧海水。 “真的好咸啊！” “还好涩！怪不得地下城不直接提供海水。” “余青哥哥，你……不尝一尝吗？” 或许是终于有人照顾的缘故，卡洛琳换了条干净的白裙，白皙的脸蛋总算从扑扑灰尘中露了出来。 她手上不知在哪弄来了个纸杯，从海面舀了一小杯海水。 “是干净的杯子。”卡洛琳特意强调道。 余青接过纸杯，缓缓抿了一口。 最开始是咸涩味，再然后就是浓重的苦味。 让人想吐。 他把纸杯放在一边。 波尼教授从上级批了艘小船，他们的这一次的课是实践课。 “深海研究院，顾名思义，自然是研究大海的。”波尼教授道，“我们此次出海，是为了让大家近距离接触一下海洋。” “这可能是我们很多同学首次航海，但没关系，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机会。”波尼道，“大家要是有幸进入了深海研究院，还要专门学习如何驾驶潜水艇等问题。” 说完，波尼教授第一个跨入了他们出航的小船，把救生衣分发了下去。 这船比当时打捞阿尔贝托的船要小很多，上面装了一个类似转盘的东西，余青没看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大家一定要小心哈，不要轻易触碰海面漂浮的生物，那里面很可能有剧毒。”波尼教授叮嘱道，“以及注意不要在驶入远海时把手伸进海面，非常危险。另外如果有晕船的同学，及时和我说，我这里有晕船药。” 学生们点头连连，只有余青抱着双臂站在一边。 “还有你，余青，一定要谨记！不能把手伸到海里！”波尼见余青满不在意的样子，终于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余青抬腿跨进船里。 心说他才不会干这种蠢事。 波尼教授的小船很快启航，远处银海基地在烈日下的白影仿佛都远了。 大家都兴致勃勃，哪怕是在空旷无垠好似什么也没有的海面上，也依旧左看右看不知疲惫。 太阳晒在身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暖和。 余青有点犯困。 可能是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海面实在太过惬意，也可能是波尼的念叨太过催眠。 总之余青感觉周遭一切都在远去——他蜷缩在船的一角，睡着了。 余青是被船给震醒的。 刚醒过来就听到波尼教授急促的声音：“大家放轻松，不是什么大事。” “这种事情在海上经常发生，放轻松，千万不要掉下去了。” 但波尼发白的嘴唇，表明这件事绝没有他描述的那般容易。 余青起身望了眼海面，只见原本波澜不惊的海面乍然出现了几条黑白相间的条纹。 “目前野外虎鲸还没有伤人记录，大家沉住气。”波尼道。 余青眯了眯眼，那几条波尼口中的虎鲸已经开始像绕圈一样围了起来。 不过新人们倒还算镇定，或许是因为早在地下就见过更加压抑的场面。 “看！那是什么？” 一片鱼鳍划裂海面，随即，更多的鱼鳍开始聚集。 波尼觉得头都昏了，他记得他应该没有把船开到有大白鲨的海域。 大白鲨虽不食人，但很大可能有误食的可能。 他们的船对于虎鲸而言太小了，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会翻。 船上众人终于开始惶恐起来，一旦有一个人开始恐慌，恐怖的气氛就好似瘟疫一样蔓延。 广袤无垠的大海，除了目前出现的危险，下面还会有什么，一切都不知道。 “砰！——” 一声巨响，船体开始倾斜。 是虎鲸率先发起了攻击，在余青看来，就是一头黑白条纹的大鱼轻而易举地顶撞了他们的小船。 “哐当、哐当——” 船上东西纷纷坠地。 余青死死抓紧船舱一角，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大家都蹲下，抓紧身边的东西。”波尼喊道。 然而这句话来的还是太晚了。 “白易，白易！——” 余青猛地一抬头，只见白易已经被撞翻到了海里。 他们很多比较积极的学生都坐在甲板上，这样可以直接接触到海面。 但同时也增加了危险。 余青瞬间起身，波尼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看到波尼轻轻摇了摇头。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跑到了甲板上。 即使海面平静无波，不知为何，落入水中的白易就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般，距离他们的船只越来越远。 眼看巡回的大白鲨越来越近，船上同学心急如焚。 余青一回头，抓起船上的一圈绳索，就丢入海中。 “抓紧！”余青急促地喊。 落入水中的白易抓紧绳索的片刻，余青就整个人卧倒抓住船体开始收绳。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 虎鲸重重往上一顶，余青“咚”一声就滚了下去。 “嘶……” 还没来得及顾及疼痛，余青拽着绳子牢牢抓紧船沿。 更多人跑上前想要拽紧余青。 冰凉的冷的海水浸湿了余青的衣服，海水的温度比他想象的要低很多，算不上次刺骨寒冷，但余青已经有些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 他单手收绳子，白易也开始顺着绳子朝船的方向爬。 “抓住我的手！”余青喊。 白易距离他已经很近了，不知为何，鱼群反倒减缓了攻击频率。 在白易抓住他手臂的一刹那，余青整个人猛地发力，一把将白易整个人甩到了甲板上。 “余青！你怎么办？！” 白易立即回头拉住余青—— 余青觉得眼前一切都放缓了，海水的冷冻得他要结冰了。 不远处有同学在喊教授，船上的同学心急如焚地拽着他的衣角。 他的下半身浸在冰凉的水里，纵使有救生衣托着，但踩不到地面的恐惧一直萦绕着他。 每一次波纹摆动，都可能是那巨大的虎鲸在他的腿边身体边擦肩而过。 他两只手用力地扣住船沿，刚要发力，虎鲸的再一次冲撞就成功让他和小船分离。 “余青！” “余青哥哥！——” 明明是很近的距离，看起来却那么遥远。 余青用力拍着水面，却怎么也无法再靠近他们的船只。 一切仿佛都远去了—— “院长！是林院长！院长来救我们了！” …… “余青？余青？快醒醒！” 好吵。 余青挣扎着想要动一动，却发现浑身沉得像铁，根本抬不起来。 掀起像灌了铅似的眼皮，余青终于模模糊糊看清了眼前人。 是克莱拉·莫兰。 见到余青终于醒了过来，莫兰少校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人还活着。”莫兰道，“看你呛了好多水，还以为救不活了呢。” 余青脑子昏昏沉沉，根本想不明白。 他记得他穿了救生衣，怎么会呛水呢？ 挣扎着坐起，余青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了。 谁换的？ 余青意味不明地皱眉看了莫兰少校一眼。 莫兰少校看向林则。 余青：“……” “幸好林的考察船这次又路过了这里，不然你们可就都没救了。”莫兰感慨道。 “你的同学们现在都在船舱里，都还好，一个不少。”莫兰少校道。 考察船偌大的客舱里只有他们三人，余青不想看林则，所以只能和莫兰交流。 “我饿了，想吃东西。”余青道。 说着，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别，你躺着，我去给你拿吃的。”莫兰连忙把余青按了回去。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余青和林则两人。 余青评估了一下自身身体状态，最终还是放弃了强行突破的选项。 林则双手抱臂靠在墙上，一身制服，看着就非常高冷Bking。 不知怎的，余青那股没来由的火又蹭地冒了出来。 他看了一下四周，觉得十分奇怪，与上次不同，这艘考察船上似乎没有其他工作人员。 不过在余青愣神的这一会儿，林则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余青：“？” 还没等余青反应过来，林则已经把他掖在衬衫里的衣领抽了出来。 余青：“？？？” 不是，这人有病？ 莫兰少校端着一杯咖啡和两片面包夹培根进来时，林则又站了回去。 余青：“……”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有点见不得人。 “你脖子红了？怎么了？受伤了吗？”莫兰问。 余青哑着嗓子：“没有。” “给，船是临时出海的，所以只有这点东西。”莫兰少校把面包和咖啡递给余青。 这点东西……感情你们天天出海吃的都是什么山珍海味？ 余青还没想明白，他就看到林则身旁摆着一只纸杯，看这纹路，好像就是他放在港口台阶上的那只。 莫兰注意到余青的视线，也看过去，好似现在才想起来这回事。 “如果我是你的老师，纪律性方面我给零分。”林则冷冷道。“军队要求绝对服从，你好像还没明白这个道理。” 余青压下去的无名火再次窜了上来。 “另外，港口旁禁止乱扔垃圾。”林则道，说完，他就从房间里出去了。 第8章 Chapter 8 余青被林则气得不轻。 但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余青还得听莫兰的解释。 “波尼这回可作了个大死，我们的考察船都装备了干扰仪和雷达，不怕这些海洋生物。”莫兰少校道，“他倒好，开小破船来这种海域。” 余青：“什么意思？” “他这次做的事太不负责任了。”莫兰道，“统帅要是知道了，怕不是会直接给他撤职。” “虽然统帅大概也不会知道。”莫兰道。 “为什么？”余青挑眉。 “因为我们也是偷偷开船出来的。”莫兰少校道，“至于原因，暂时还不能和你说。” 怪不得船上人这么少，余青心说。 不过他对这个原因倒也没什么额外的兴趣。 喝了一口用塑料杯装着的黑色液体，余青差点没被呛死。 “咳咳……咳咳咳……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苦。” “咖啡。”莫兰道，“没喝过？” “只是听过。”余青皱眉。 意识到地下城生活实在艰苦的莫兰少校道：“没事，你先尝尝，提神醒脑用的。深海研究院的人喝的可多了，除了林之外，其他人每天早晚最少两杯。” “……哦。”余青又喝了口咖啡，发现自己完全接受不了这种东西后，选择把它放到一边。 “我先出去一会儿，波尼教授那还有事。”莫兰少校道，“如果你已经恢复好了，就下床走走，不要出去了。” 余青“嗯”了一声。 等莫兰刚把门一关上，余青立马掀被下床，先是跑到纸杯面前，把纸杯塞进自己口袋。 意识到自己新换的衣服没有口袋后，余青愣了一秒，把纸杯在手中揉成一团。 靠，到底是谁给他换的衣服。 不会真是林则吧？？ 余青咳嗽了两声，他的胸口还很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一样疼痛。 在他失去意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兰想让他留在房间里，这是必然不可能的。 推门而出，余青把门轻轻盖上，贴着墙边缓缓前行。 这艘考察船果然比波尼的小船要大很多，船舱里弯弯绕绕有很多房间。 余青一摸离他房间最近的一个门把手，发现没锁。 他先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整个人靠在墙壁上，确认里面没人后才推门进去。 好几排长桌横亘在房间中央，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的玻璃瓶，有的是圆形，有的呈锥形，非常杂乱。 玻璃瓶里是各种颜色的液体，余青认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何况刚才的咖啡还让他心有余悸，因此只敢在旁边悄悄路过。 又走了一会，余青在一个足足有两米高的玻璃柜里看到了一叠堆起来的“塑料碟子”。 里面盛了些许凝胶状的固体，或许有些是发霉了，固体上长满了白斑。 余青一抬头，就看到玻璃柜上方的矩形显示屏上写着“37℃”。 什么东西？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他选择的是不去动。 于是余青又从这个房间里退了出来。 从房门口退出来时，余青一顿，他听到了莫兰少校的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统帅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你这么做，太不负责了。完全就是把学生们置于危险境地。” 不知道隔了几面墙，余青听到的声音若隐若现。 他又听到波尼的声音。 “不……我不知道，我的记忆里我没有把船开到这里。” 余青把门再度掩上，在走廊里寻找声音的源头。 通过脚步声，他知道了学生们现在位于哪个房间，应该是白易在负责管理，倒还算井然有序。 “教授，我们都知道您希望让学生们近距离接触海洋，况且这也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不过这种活动，还是太冒险了。” “如果余青出事，这恐怕就意味着……” 余青拧眉，他没听到最重要的后半句话。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林院。”波尼不停道歉着。“我当时……当时不知道……” 余青甚至能从嗓音中听出波尼的惶恐与颤抖。 但一想到当时波尼的摇头，他就嫌恶地拧了拧眉。 林则的声音：“事已至此，再去争辩没有意义，我们先解决目前的问题。” 林则说完后，房间里的声音又熄了。 “是……林院。” 余青反正也搞不懂林则口中“目前的问题”究竟是什么，索性不去想。 听完他们对话后，余青又进入了两个房间，不过都没有发现什么。 主要是没有食物。 他叹了口气，为了避免被发现，回到了原先的房间里。 他侧耳贴着墙面。 至少有两个人朝他的房间走过来了。 “余青……？”莫兰走进房间。 “怎么？”余青回答。 见到余青还在房间内，莫兰松了一口气：“从今天开始要观察三天，在溺水过后，有些人即使救回来了，也可能发生迟发性溺水。” “如果你突然感觉嗜睡，喘不上气，一定要记得和我说。” 余青敷衍地点了点头。 随着莫兰一起进来的还有林则。 林则刚进入房间，余青浑身的肌肉就紧绷了起来。 他可能是天生和此人不对付，一进门，余青感觉周遭良好氛围都被打破了。 不过，当他以为林则要说什么时，林则站在一边，什么也没有说。 莫兰转头看了一眼林则，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 翌日，银海基地。 余青被莫兰少校持枪挟持去做了个检查。 “还好。”莫兰说，“没骨折。” “骨折？”余青挑眉。 他为什么会骨折？虽然他昨天胸口的确很疼，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的，但有救生衣在，应该不至于骨折……？ “我怕心肺复苏的力太过。”克莱拉·莫兰道。“有可能会按断肋骨。” “心肺复苏？”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溺水的急救措施，总之需要按压胸口。”莫兰少校道，“以后你们应该会学。” “哦。”余青道，反正他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 “走了。”莫兰少校道，“现在去上课。” 余青看着莫兰手里的枪，乖乖服从了莫兰少校的命令。 今天依旧是波尼教授授课。 授课内容为天文学。 或许是经历了昨天的意外，波尼教授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仿佛一夜之间连脸都瘦了一大圈，充盈的肉瘪了回去，让他本就不算健康的身材更显瘦削。 “今天我们来上天文课。”波尼撑在讲台前。 他蓝色的眼睛变得异常突出，可能是一宿没睡，眼白大得吓人，本就是白人的面孔更为惨白，顶着一头黄褐色卷毛，看着有点潦草而可怖。 余青一走进教室，就得到了同学们的注目。 白易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但此时此刻，余青只想睡觉。 “当人类第一次仰望星空，第一只猿猴对天空开始产生好奇时，天文学就诞生了。”波尼道。 “不知道大家在来到银海基地后是否看过夜空。”波尼滑动屏幕。 一张整体呈黑色的照片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满屏的深黑中隐约透出几点白星，倒有一种诡异的沉寂。 “大家如果在夜晚仰望没有月亮的夜空，就可以发现，在一片黑色中，会有很多发出白光的点。” “它们被称之为星星。”波尼道。 “翻转你们的桌面，可以看到太阳系模型，我将会为你们一一讲解。”波尼道。 波尼说完，同学们陆陆续续开始翻动桌面，将平平无奇的桌板翻过去后，下面是一个小型投影仪。 余青就是被这等声音吵醒的，他原本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都快要睡着了。 一按下投影仪，无数个球状物体径直呈现在众人面前。 “地球位于一个叫太阳系的地方，在太阳系之外，地球位于银河系，再然后是室女座星系团，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最后才是我们俗称的宇宙，又称作可观测宇宙。” “目前展现在你们面前的就是太阳系的众多行星。”波尼道，“地球不是唯一的，它也不是例外，只是众多星星中的一颗行星。” “这个东西是月亮吗？” 有同学指着一个坑坑洼洼的灰白球体问。 那个惨白色球体位于另一个蓝色球体的旁边，比蓝色球体要小很多。 “对，它就是我们每天都能看见的月亮。”波尼点头。“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尝试使用天文望远镜观测月球。” 波尼教授还解释了很多问题，不过余青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啥也没记住。 当晚。 余青站在一个圆筒状东西前，两手插在裤兜里，配合他脖颈处的纹身，看着就吊儿郎当，一副十足的地下城混混摸样。 银海基地四周的海风卷着潮湿的气息，惨淡的月光笼罩在乌黑的海面上。 波尼教授先是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台天文望远镜，然后又把使用说明书发了下去。 赤纬轴全部都已调平并锁紧，波尼开始给每一台天文望远镜对轴。 胡乱翻了翻使用说明书，发现看不懂后，余青随即就把它搁到一边去了。 “大家可以开始观测了。”波尼道。“只需要按照说明书，对准你想要观测的星云或星球即可。” “很简单的一步，况且我已经示范过两遍了。” 说完，波尼一瞥，视线突然落到余青身上。 周围已经有没记住的学生开始求助于其他同学。 “同学，你能帮我调一下吗？我刚才没有听懂老师的步骤。” 或许是求助对象卡洛琳的年纪实在太小，那个求助的同学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卡洛琳毫不在意，答应道：“好。” 余青非常耿直地没有动弹。 因为他还没弄懂这高端玩意儿怎么用。 见余青两手插兜站在那儿，刚才已经示范过两遍的波尼抹了把汗，开始亲自上手操作。 “可以了。”波尼站起来看了余青一眼，“你把眼睛直接放在这个镜头上，就能看到月球表面。如果你想要调整位置，那么扭动这个位置。” 余青眯眼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余青刚要把眼睛放到目镜上时，他似乎看到波尼的嘴唇动了。 但他没听到波尼用气声说了什么。 ……？ 这人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的余青立即抬头，但波尼教授已经走远了。 重新收回目光，虽然很奇怪，不过余青还是弯腰眯起一只眼看向目镜。 灰白色的球面毫无生机，甚至还坑坑洼洼的很不好看。 那些堆积的坑密密麻麻分布在一起，看着分外可怖。 这就是月球？余青心想。 好丑。 比在地球上看丑多了。 “月球表面经常遭受陨石撞击，所以上面有非常多的陨石撞击坑。”波尼边走边解释道。“天文望远镜目前只能看到月球的正面，背面是无法看到的。” “老师！我们地球也会遭受陨石撞击吗？” 波尼一笑：“当然，我们地球也可能会遭受陨石撞击，目前恐龙灭绝的最大假说就是陨石撞击说。不过月球帮地球挡住了非常多的陨石，可以说是地球的守护者。” 余青正盯着目镜看，逐渐调整位置，也看到了月球的更多表面。 灰白、灰白以及灰白，满目灰色，让余青看得有些无聊。 月球表面起伏的山峦也许能让人想象地球曾经的摸样，但余青对地球过去的历史实在不感兴趣。 直到他在月球表面看见了一条巨大沟壑。 那条沟壑实在太过巨大，简直像是在圆润的球体上凭空割开了一道裂口，深而长，让人根本挪不开目光。 余青没有听课，因此不确定波尼是否在课上提过这条沟壑。 但……他刚才居然没有发现吗？ 余青缓缓从天文望远镜上挪开，肉眼直视月球。 海潮掠过，今夜无声。 第9章 Chapter 9 “林院，晚上好！” “院长！” “院长好！” …… 林则穿过一路和他打招呼的研究员，一只手按在另一只手上，似乎在整理袖口。 骨节分明的手指白而修长，单是扣上纽扣的动作，就足以让人挪不开眼。 深海研究院院长办公室门前，克莱拉·莫兰少校正靠在墙边等他。 淡漠一抬眼，林则就注意到了在一旁酗酒的柳铭。 “林院，喝不喝酒？”顶着一头火烈爆炸卷毛的柳铭喝得烂醉，浑身冒酒气，瘫在地上还打了个嗝。“少校不喝，您总能喝吧？” “……” 被拒绝的柳铭分外不解：“院长，都退役好几年了，您怎么还是守着军队里的规矩？” “连性格都像军队一样冷酷无情。”柳铭小声吐槽。 等林则冷冷的视线扫来，柳铭立马卷铺盖麻溜滚蛋了，连酒杯都没敢来得及带上。 “在军队里可没有这么松散的纪律。”正身处军队的莫兰少校扶额无语道。 但很快，莫兰就把话题重新扭回主题：“波尼昨晚一晚没睡。” 她直起身望向窗外，他们这个地方，恰好能看到塔下波尼教授上实践课的位置。 林则走到另一扇窗前。 玻璃被擦得近乎清晰透明，毫无掩饰地展现出露台上余青的动作。 即使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余青略有些杂乱的黑发也赫然可见。 他可能是还没怎么睡醒，略长的碎发微微翘起，没有往日那般凶样。细瘦而长的小臂悬空在目镜旁，手指不断移动，应该是在调整位置。 耳垂上两枚黑耳钉就仿佛夜色中闪烁的宝石，稍微一仰头，脖颈处的纹身就露了出来，放在极白的皮肤上，惹眼非常。 林则银灰色的眼睛继续往下，毫无波澜。 “统帅了解过了吗？”林则问。 统帅唯一的学生莫兰少校点头：“阿尔贝托的第二份报告已经递上去了。” “但我们目前没有办法。”莫兰少校道，“只能观测。” “数百年之后，我们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为了刻意隐蔽什么似的。 林则收回视线，目光缓缓落到办公室门口挂着的一块钢牌。 那块钢牌并不大，但非常旧了，几乎落了一地铁锈。 上面刻着—— [不能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此时彼方，中央塔下。 余青眼皮打架，困到不行，整个人恍恍惚惚都快倒下了。 月球表面观察到的那条沟壑让他惊讶了一会儿，但也仅仅只是一会。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怎么睡觉，表情木然，疲惫到了极点。 意识到余青脸色不对的白易连忙问：“余青，你还好吗？” “余青哥哥？”一旁的卡洛琳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瞬间回神的余青一晃，敷衍地摆了摆手：“没事。” “我们的实践课限时在十点以前下课。”波尼抬手看了眼表。“大家都把想看的星星看了，看不完我们下次还有机会。” 余青抬头看了眼波尼，见波尼越走越远，赶紧找了个位置眯着。 他太困了，简直站着就能睡着。 然而还没等他眯多久—— “余青哥哥？余青哥哥？？快醒醒。” 是卡洛琳的声音。 “等等……”余青迷迷糊糊道，他脑袋沉得很，根本没办法一下从瞌睡中醒来。 “余青哥哥？” 余青感受到一股衣服传来的牵扯。 估计是卡洛琳在叫他，余青心想，但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下意识想要推开卡洛琳的手，但没推动。 而周遭突然死一般的沉寂。 ……怎么回事？波尼回来了？ “……” 余青猛地睁眼，发现林则的手正按在他的肩膀上，表情冷漠，一脸的不耐烦。 林则的手劲大得吓人，余青刹那甚至没挣开。 余青：“……” 卡洛琳：“……” 一旁的莫兰少校：“……” 余青挑眉看向莫兰。 莫兰少校只能无奈耸耸肩。 “林院长居然亲自来监督上课情况了……” “这阵仗好吓人。” 林则收回手，冷冷瞥了余青一眼：“上课禁止睡觉，你们地下城的扫盲班难道没教过吗？” 余青抬头，无所谓道：“没有。” 眼见这架势火药味一触即发，莫兰少校连忙拦在两人中间：“林院，既然我们是来探查学生们学习的总体情况，没必要只盯着余青。” 半晌，莫兰才从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毕竟成绩C-。” 余青：“……” 林则把放在余青身上的目光挪开，扫视四周，只见原本还有些说悄悄话的同学此刻纷纷装作很忙的样子，不停地调整着设备。 余青依旧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盯着林则。 送走林则这尊瘟神，余青的瞌睡也全跑了。 小姑娘卡洛琳跑了过来，轻声道：“余青哥哥，这是我今天找到的巧克力。” 她从卷起的衣服中偷偷抽出了两根巧克力棒，塞到了余青手中。 “我觉得哥哥你应该会喜欢。”卡洛琳道。 余青矮着身子把巧克力棒塞进口袋，摸了摸卡洛琳的头，道：“谢谢。” 已经快到下课时间，波尼教授开始逐个回收天文望远镜。 余青和卡洛琳连忙跑到另外一边。 就在余青刚掠过一眼视线时，他看到波尼教授的瞳孔似乎放大了很多。 · 是夜。 余青仍然没睡觉。 他先是在生活区留下了签到记录，然后从窗户翻了出来，重新回到银海基地中央塔的一号食堂。 “江帆，你那还缺什么吃的？”余青用耳钉联络位于地下城的江帆。 “还能缺什么？不都是那些东西，蛋白质，矿物质，膳食纤维。”江帆无奈道。“一颗补钾的药在黑市能卖到一百银币。” “怎么？你又想出什么主意了？”江帆问。 “我现在正在监狱食堂后厨，你需要什么直接说。”余青睁眼说瞎话。 江帆：“？？！” “你居然敢偷监狱？？不要命了？” “别废话。”余青道。 江帆被发小的胆子所震惊，但还是道：“比较缺肉类，还有补钾补钙补铁的东西。” 余青从一号食堂的后厨里顺了好几根香蕉，但这种东西不易储藏，所以他只拿了一点。 又从另一边拿了几瓶钙片、牛奶和五六个柠檬，余青把它们统统装进了自己带的箱子里。 箱子也是偷来的。 “补铁的……”余青皱眉。 “海鲜类有吗？鱼类贝类都挺补铁的。”江帆道。 余青在食堂后厨转了几圈，才终于找到了几片干海带：“没事，找到了。” “你一定小心。”江帆叮嘱。 “知道。”余青道。“我先挂了。” “好。”江帆道。 余青找了个位置把箱子用绳固定在身上，又抓了把坚果丢进去。 午夜的食堂没有开灯，也没有人守着。 他甚至是大摇大摆从一号食堂后厨里走出来的，如果不是生活区的宵禁，他根本不需要躲躲藏藏。 这和地下城很不同，余青敢说他要是偷地下城的粮仓，现在应该已经投胎第十八回了。 深海研究院依旧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透过窗户能看到忙碌的工作人员。 低头观察房间里面到底有谁，余青就从一号食堂的窗户翻了出来。 他看到了波尼教授的身影，在房间里徘徊着走来走去。 能从外面被看到的都是文职工作，实验室的门窗是不透明的。 这么晚了，波尼在办公室里干什么？ 这个疑问在余青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不过当务之急他是要把偷来的东西放回宿舍。 夜晚的银海基地虽然人员稀少，但还是有一定数量的军人巡逻，余青必须确保自己不能被发现了。 生活区离中央塔不远，但他回到宿舍要经过几道闸门。 “教授，您大晚上在这里干什么呢？” 是克莱拉·莫兰少校的声音。 余青一顿。 他现在整个人挂在塔上，十根手指死死地扣住窗户边缘。 下方同样有一个小型窗台，大约两个拳头宽，上面还摆了一盆花。 这里的窗台十分坚固，因此余青直接跳了下去。 落到下一层，余青又听到波尼教授的声音：“不……没干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波尼教授道。 余青藏在窗户边，突然又看到波尼整个人抖了一下：“什么、什么声音？” 应该是当时他跳下来的动静，余青皱眉，他刚才的动作还是有些剧烈了。 过了好一会，波尼才平复自己的情绪，道：“少校，我自己处理我自己的公务和数据，应该麻烦不到你吧？” “当然。”莫兰轻微挑了挑眉，语气放缓了很多，“教授，如果有需要，一定要和林院长说。” “……” 一片死寂的沉默。 余青勾起身子，整个人贴在墙面，让月光把影子落在另外一边。 他需要走了，生活区的学生宿舍每三小时就会有一次红外热成像仪检测，他必须马上回去。 灰败的月光匍匐于地，余青贴着墙面跳了下来，任由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抬头看了眼中央塔，波尼教授依旧笔直地站在办公室旁，微微垂着头，僵硬得像是一块破败的墓碑。 重新翻墙爬进宿舍，余青连忙把箱子藏在了桌底，随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忙躺到了床上。 “不能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化用自《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Chapter 9 第10章 Chapter 10 “物理，无非是析万物之理。用理性的、系统的科学定理诠释世界。” 安德烈教授站在讲台上道，讲完这句话，他猛地一敲桌板，终于吵醒了正在睡觉的余青。 “余青同学！上课不允许睡觉！” 被触屏笔狠狠砸到头的余青这才从桌面爬了起来，上半身靠在椅背上，眼皮沉得都要睁不开了。 安德烈看到余青这副摸样，虽然已经带学生很多年，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一生气，他头上的三根毛就抖三抖，让余青看得想笑。 “大家应该都学习过牛顿三大定律吧？”安德烈教授道。 大家点头。 身为副院长，安德烈的教学能力简直不是盖的，又或许是对科学的热爱实在剧烈，余青居然能从那双西方人的眼睛里看出满溢的热情。 很难理解。 余青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头又栽了下去。 “艾萨克·牛顿告诉我们，人类可以根据规则和原理理解上帝的设计。”安德烈教授娓娓道来。“今天，我们就将从经典物理学讲起。” …… “快醒醒！统帅来了！”白易连忙斜过身推了一把余青，这才成功把余青给叫醒。 打了个哈欠，余青感觉睡得手和头都要断了。 “统帅。”即使并非军部出身，安德烈教授也依旧朝统帅敬了个礼。 余青突然意识到，军部和深海研究院应该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对立，两者相互的渗透似乎都挺严重。 那统帅在银海基地里应该算什么位置？ 最高统治者？？ 统帅点了点头，平静道：“我过来看看。” “正在给学生们上物理课。”安德烈教授道。 余青抬头，统帅淡蓝色的眼睛正温和地目视着他们这群学生。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余青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平静，平淡如水，仿佛全身莫名的燥意都一同褪去。 就在统帅和安德烈教授交谈的过程中，白易悄悄凑到了余青身旁，轻声道：“你了解统帅不？” 余青挑眉：“见过，怎么？” “我听深海研究院的一个老教授说，统帅看着特别和蔼，但其实是真冷酷无情，当年上一任院长居功甚伟，只为了提林院上位，统帅说杀就杀了。” “据说上一任院长在可控核聚变技术上曾做出重大贡献，林院当时才二十二……”白易的声音突然下去了。 难怪姓林的那么嚣张，余青心想。 但他只是转了下笔，微微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当然可以，统帅，您现在就可以把人带来。”安德烈教授微笑道。 统帅轻微颔首，门外的红十字医护人员就立即走进教室。 连同人员一起进来的还有两架人体模型。 “为了应对出海时的风险，今天由两位医护人员向大家讲解，面对溺水，我们该如何进行抢救。”其中一个医护人员道，她头上戴了顶红十字的白帽。“很抱歉打断了您的课，安德烈教授。” “没事。”安德烈摆了摆手。 一众同学已经围了上去，医护人员开始演示。 “余青……？要不你也一起来吧？”一想到当时的危急场景，白易就成功把余青扯了过来，“以后说不定要用上，还是掌握了比较好。” 统帅依然没走，看在统帅的面子上，余青勉勉强强地站在了人圈的外围。 “首先，面对溺水者，我们应该判断其是否还具有意识。”说着，医护人员开始拍打假人的双肩，“若意识丧失，则应一只手压住前额，一只手提下颚，打开气道，清除溺水者口中异物。*” “然后，进行人工呼吸。”说完，医护人员把一块呼吸膜覆盖在假人口鼻。“注意，要捏紧溺水者鼻孔，嘴唇包裹住溺水者的嘴唇，连续吹起2-5次。*” 站在最外围的余青眼皮一跳。 “……” “最后进行胸外按压，每分钟按压100-120次，按压三十次后，口对口呼吸两次。*”医护人员一边说一边示范，“注意一定要两臂垂直，向下压至少五厘米，不超过六厘米。” 假人挺起的胸膛被重重地按了下去，几乎呈现一个凹字形，看得让人心惊。 ……怪不得他胸口疼，余青心说。 所以……到底是谁给他做的人工呼吸？？ “老师，要是野外没有呼吸膜怎么办？” 医护人员直直站起：“呼吸膜是为了保护施救者，如果没有，也可以用撕开的口罩等物品代替。” “当然，人命关天，有的时候这个风险不得不冒。”医护人员补充道。 余青眼皮再度重重一跳。 “白易同学，你先上来尝试一下。”医护人员把呼吸膜递给白易。 被点名的白易走上前，就立马开始按照步骤一步一步进行，先是开放气管，再进行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 “……” “余青同学？轮到余青了，他人呢？” “教授，他好像翻窗出去了。” 靠，果然林则那家伙就是有病。 余青回想起当时莫兰揶揄的表情，反正肯定不会是莫兰少校。 路上稀疏的来往行人此时也纷纷绕道，余青就这么脸色阴沉地走了很远。 直到港口附近。 “余青？”莫兰少校正从考察船上下来，结果恰好撞见了逃课出来乱转的余青，“你现在不应该在上课吗？怎么出来了？” 余青眼皮未掀，面孔冷得吓人：“没事，出来逛逛。” 莫兰少校：？ 莫兰少校：你脖子怎么连同脸一起红了。 不过就在余青抬起头时，林则也恰好从考察船上出来。 余青：“……” 像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考察船上下来的林则轻微皱了皱眉，银灰色的眼睛俯视挪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 余青连忙拉着莫兰少校一起走了。 半晌，莫兰才莫名其妙地挑眉：“到底怎么回事？” 余青拉着莫兰少校一路步行到彻底没什么人的地方，身旁还有一个巨大的集装箱遮挡，很有安全感。 “少校。”余青终于顿了一下，低下头询问，“溺水抢救一定要人工呼吸吗？” 克莱拉·莫兰：“？？？” 莫兰少校反应了一下，随后点头：“如果呼吸停止了，那么就需要人工呼吸。” “怎么？你们现在正在学如何进行溺水抢救？”莫兰继续问。 “差不多。”余青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他没有再问，毕竟那好像总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感。 “你们以后说不定还会用上。”莫兰少校道，“一定要好好掌握。” “……哦。”余青道。 然而，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就用上了。 “医生！医生在哪？！——” “快去叫医生！波尼教授没有呼吸了！” 白色担架在夜色中飞驰，周遭行人纷纷躲闪，推着担架的白易等人面容焦急，几乎要僵硬了。 一在医疗部门前刹住，甚至不到半分钟，医护人员就给波尼用上了AED，并进行心肺复苏。 五分钟后换人，再次进行心肺复苏。 但数个五分钟过去，心电图曲线依旧平静无波——并没有检测到波尼教授的心跳。 白易惊出一身冷汗。 “上机器！现在就上机器！”急救主任大吼，“上LUCAS！” 他们的人手已经差不多用完，但教授依旧没有恢复呼吸和心跳。 接到消息的林则和莫兰少校立即穿过人群，赶了进来。 除却医生和护士们相互的指挥和操作的声音，隔着一扇防弹玻璃外，鸦雀无声。 卡洛琳往余青身侧靠了靠，余青用手挡住她的眼睛。 “我们接到消息，是白易同学先发现的吗？”莫兰少校一看就是急匆匆赶来的，连身上湿了一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白易点头。 “请跟我来。”莫兰少校严肃道，看了一眼旁边的余青：“你也一起。” 被点名的余青只能跟着莫兰一起出去，独留卡洛琳和林则院长面面相觑。 卡洛琳抬头看了眼面若冰霜的林则，抖了抖，下意识离他远了点。 克莱拉·莫兰手里端着纸和笔，一边问一边记录：“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约半个小时前。”白易道，“在港口附近的海里。” “发现的时候有无什么异常？” “我发现教授的时候，他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白易浑身冒汗，仿佛刚才的惊悚和急迫还没有远去。“但我们一起下去把他捞上来时，他手里的东西好像又消失了。” “你们几个人下去捞的？”莫兰抬头问。 “我和另外一个男生。”白易道，“不是余青。” “了解了。”莫兰道。“我还有几个疑问。” 对于莫名被叫来的余青，莫兰少校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些不相关的问题，就把他放了回去。 白易全身都快被风干了，海水在他的衣服上逐渐结块，穿起来非常不舒服。 “你发现波尼教授时，他是否已经昏迷？” 白易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莫兰少校在那张报告纸上不断记录，极度的镇定和冷淡，仿佛她所写的只是寻常的工作记录。 “现在带我去现场。”莫兰少校道。 与此同时，另一边。 卡洛琳重新跑回余青身后，远离了在她看来无比吓人的林则。 林院长依旧面容冷淡，没什么情绪波动。 再次抱住卡洛琳的脑袋，余青抬头看了眼钟，距离把波尼教授打捞上岸已经快过了一个小时。 心脏停跳近一个小时，几乎已经救不活了。 林则抬手看了眼表，然后转过头看向余青。 眼神很冷，也没什么情绪。 注意到林则视线的余青瞪了回去，身旁的卡洛琳往后缩得更紧。 负责抢救的医生边脱手套边从病房里走出，然后，摇了摇头。 “院长，大概率是救不回来了。” 第11章 Chapter 11 波尼教授死了。 死讯传到教室里时，原本压抑沉默的气氛再度下降了几分。 这回和阿尔贝托那次不同，无论如何，余青都知道他们没可能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他转了下触屏笔。 被莫兰少校问完话的白易仍然魂不守舍，走回教室时差点摔死在门口。 静默无声。 当天晚上是安德烈教授的物理课，与其他课程不同，数学和物理的课程安排得更多也更紧凑。 余青看着一堆数字和字母公式就觉得老眼昏花，简直比安眠药还要催眠。 安德烈教授依旧像往常一样讲课，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所有人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下雨了。 雨滴打在浮动的海面上，异常静谧，仿佛整个银海基地都淹没在雨声当中。 林则推门而入时还佩着枪，门板砸在墙面发出巨大的声响，银灰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冷得几乎要杀人。 安德烈教授一愣，只见林则径直朝余青的方向走了过去，身后还带着几位军官。 余青的瞌睡骤然醒了，眯起眼睛盯着林则。 他还坐在座位上，整个人非常松散地靠在椅背前，眼神却同样冷漠。 已经足够压抑的教室愈发安静，静到近乎落针可闻。 周遭同学们或多或少地投来视线，神色紧张。 “余青，请跟我们走一趟。”林则身后的一个军官道。 余青挑眉。 氛围紧张到几乎绷到极致—— 就在周遭同学都以为余青会暴力抗命时，余青站了起来，掀起眼皮对林则道：“我跟你们走。” 莫兰少校靠在门口，见到余青来，从墙壁上直起身。 “你们银海基地就这么点人？”余青冷冷道。 “目前就这点。”莫兰摊手，“一起吧，我们现在去波尼教授的房间。” 一提到波尼，原本浑身戾气的余青也没声了。 深海研究院的教授在中央塔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并不住生活区，波尼也不例外。 林则配枪走在最前，一片静默。 矗立的中央塔上，浓重的铅云像是悬垂于天空，分不清日与夜。 波尼的住处比他们的宿舍要大一些，配备专门的书房和厨房。 房间四周整洁到近乎异常，门窗紧闭，连窗帘都遮盖得严严实实，书和用具均被整齐地摆放在它们应有的位置。 所有人开始穿戴防护服和口罩，莫兰少校给余青递来一双手套：“先带着，不要破坏现场。” 余青抬眼看向克莱拉·莫兰。 “我们要首先排除他杀。”莫兰少校道，“再者，说不定波尼教授在他的房间里遗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确认无误之前，我们还是得谨慎行事。”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我过来？”余青并没有理会莫兰的解释，直截了当地问。 莫兰少校一愣，眨了眨眼，转过头去看向林则。 “因为他在遗书中提到了你。”林则戴上手套，冷冷地瞥了余青一眼。 不知为何，余青觉得林则的眼神比平时还冷了很多。 “院长，您也要进去吗？”研究员中已经开始有人询问林则，语气不知为何透露着一股不安。 余青一边戴手套，一边挑了挑眉。 “当然。”林则面无表情，语调也毫无波动。 林则和其余几个配枪的军官率先开路，先是大体巡视了一遍，确认后才准许其他人进入。 穿好防护服和口罩的余青也跟着进去了。 波尼的书房内有几本书是摊开的，旁边摆放着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曾经备课的字迹。 电脑不知为何被损坏了，显示屏裂了一半，莫兰尝试充电和开机，都没有反应。 除却这些，波尼教授的生活痕迹非常少，深海研究院的办公室估计反而更有生活气息。 “先进行电脑修复。”莫兰少校把笔记本电脑递给其中一个研究员，“里面的数据和内存，一切能恢复的都要恢复。” 那个研究员立即点头，接过莫兰少校的密封袋就开始返回深海研究院。 检查完厨房和卧室的余青重新回到客厅。 “……” “这边没什么发现，我们得再去港口看看。”莫兰少校吩咐道，“下雨肯定会冲刷掉一定痕迹，如果等雨停了，痕迹就更少了。” 但就在这时，林则半蹲下身，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扣住了一块地板。 ——这里有个暗格。 一看到暗格，莫兰原本放松的神情也开始严肃起来。 “排爆手上前确认。”林则举起右手示意，“其他人退后。” 余青被莫兰少校等人护在身后，所有人神情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已经翘起一边的暗格。 只见一名浑身裹满装备的排爆手提工具箱，缓步走近。 木制地板被翘起一条缝，伴随着工具带来的“吱呀”声，隐秘在地板的暗格下逐渐展现。 现场静得几乎能听到众人爆裂的心跳。 就在掀起地板的刹那，排爆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屏住呼吸。 摆放在其中的是一本《天体物理学》，作者：安吉拉·卡斯特罗。 · “统帅写的书。”莫兰少校小心翼翼把书从暗格中取出，用密封袋装好，“拿去查上面指纹。” 人群中一个研究员接过，立即赶往深海研究院。 果然是物理学家出身，余青心道。 “现在去现场。”林则道。 室外还在不停下雨，浓重的阴雨像是压在每个人身上。 港口海潮黑压压地向岸上扑赶，数把黑伞簇拥，让本就寂静肃穆的场景更加沉重。 白易不知何时也被带来了，跟在人群后。 一望无际，看不清海底。 余青撑着别人递过来的伞，台阶下被无数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遮挡。 林则先是提取了一管海水，放进恒温箱中。 更多研究员像是勘测一样，在周围用余青看不懂的仪器检测。 “院长，监控已经调出来了。”对讲机另一边的研究员对林则道。“教授是自己走进海里的。” “了解。”林则道，“你们的指纹对比出来多少？” “只有教授一个人的指纹，院长。”研究员道，“我们怀疑教授在之前应该有清理过。” 见余青和白易两人站在后面，莫兰起身把手上多余的仪器塞给两人：“拿着。” “盖革计数器，它可以自行记录和上传数据，你们只要在周围随便扫扫。”莫兰道，“已经开机设置好了。” 余青低头看手里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又眯眼看向莫兰。 你们就是这么排除他杀的？ “报告要求记录辐射值。”莫兰拍了拍余青肩膀。 虽然听不懂辐射值是什么东西，但余青还是拿着了。 与神情漠然的余青不同，一旁同样测量辐射值的白易表情浮浮沉沉，紧紧攥着仪器，明显在压抑情绪。 “白易，你没事吧？”注意到白易脸色不对的莫兰连忙问。 余青侧脸看了白易一眼，虽同为地下城出身，但显然白易并没见过什么残酷场面。 “……没事。”白易搓了搓脸。“我只是……只是有点难过。” 莫兰在空中的手一僵，转而轻轻拍拍白易的背，没说什么。 他们的检测和排查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宣布收工，但就在余青正准备走时，一股熟悉的力劲和疼痛从肩膀处传来。 “你留下，其他人走。”林则道。 余青把手上的盖革计数器交给莫兰，莫兰守在旁边，把仪器交给一个研究员。 “怎么？”余青挑衅似的问。 周遭的人稀稀疏疏走得差不多了，林则银灰的眼冷得剔透。 “——如果你不想死，下次记得离当事人远点。” 余青听见林则低而冷淡的嗓音道。 “我不想下回收你的尸。” “……” 余青是被莫兰少校拦下来的，他拳头都硬了。 ……这人果然有病！ “林一直就这样，嘴挺毒的。”莫兰少校同样无语，但还是安慰余青道。“习惯就好。” 所幸她还算有先见之明，守在原地才没让人就地打起来。 走到半道，余青攥紧的拳头仍然没松，久久才问出他的疑惑：“他这张嘴居然没气死统帅？” 莫兰：“……” 莫兰停顿了整整几秒，才道：“统帅……额，可能统帅足够包容。” 第12章 Chapter 12 “林院……这次的报告要提到波尼教授的遗书吗？” 院内，新转正的研究员小妹哆哆嗦嗦道，一句话里连语调都要抖三抖。 虽说林院长的确很好看，但每天面对这张冷若冰霜的脸，真是无时无刻不让人压力山大。 更何况她还听说，林院曾把犯错的研究员下放α监狱…… 不，她绝对不能去地下城。 林则把资料叠在手边，抬起眼，不知是什么原因，脸色比平时还要可怕。 研究员小妹吓得一抖。 果然当时就应该选择去服役的…… 此时距离波尼教授去世已经过去三天，深海研究院内弥漫的沉默却仍然不减。 “余青的成绩范围内能选什么导师？”手指关节顶着太阳穴，林则掀起眼皮不咸不淡道。 研究员小妹先是被问得一愣，随后才从一叠文件里抽出余青的原始成绩单。 扫盲班成绩C-，扫盲班成绩C-？？？ “额……院长，这个成绩，应该是看他们这一届有没有导师剩下。”研究员小妹立即筹备好措辞。 眼神稍微向上一瞥，研究员小妹终于扫到一眼林则手边的文件。 居然是余青的各科成绩单…… 比手上这份C-的成绩单甚至更为恐怖，各科成绩单上的D都要连成片了。 “这次的报告如实上交。”林则又把话题掰回原位，“一个字都不要改。” “是。”研究员小妹连连点头。 “另外，把你手上的导师拟定名单给我。”林则道。 “好的，林院。”研究员小妹急忙把拟定名单抽出递给林则。“拟定名单还没有公布，统帅说院长您可以自行删改。” 林则点了点头：“你现在可以休息了。” 如释重负的研究员小妹连忙从办公室里跑了。 “少校。”研究员小妹给克莱拉·莫兰打招呼。 “报告写得差不多了？”莫兰问。 研究员小妹点点头，她已经对少校的拜访习以为常了，这位统帅唯一的学生，同时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校，似乎总有自由出入深院和军部的特权。 不过待在少校身边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研究员小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加班辛苦了。”莫兰少校道。 “不辛苦不辛苦。”研究员小妹微笑道。“少校才是，每天跟我们深院出去考察。” “没事。”莫兰少校道，“统帅最近对你们的工作很满意。” “真的？”研究员小妹眼前一亮，“谢谢少校。” “不客气。”莫兰少校同样一笑。 就在两人正在交谈时，林则推门而出。 “院长？”研究员小妹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接过林则递来的名单。 只见那张名单最下面赫然出现一行新写的钢笔字，墨水未干。 第18位导师：林则。 此时此刻，银海基地。 浪潮声声如瀑，衬托得教室内更为寂静。 负责教授历史的柳铭把试卷发了下去：“考试时间两个小时，不允许抄袭，不开卷。” “考完这堂考试，历史课就结课。” 才上了不到一周课的余青：“……” 大概这帮教授真是把他们这群人当天才，即使选择题全部蒙对也只有二十分。 简答题题干只有一句问话，分明是不想他们靠抄材料拿分。 ……书还是全新的余青连瞎编都编不出来。 算了。 收卷时，柳铭看到规规矩矩的余青，还挺奇怪：“完卷了？” 余青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可以的。”柳铭比了个大拇指。 “白易，你最后的多选选的啥？”有同学过来问。 “我选的是AB。”白易道。 “嗷，太难了，完蛋了，完全分辨不出来。”同学道，“在我看来这四个选项根本没有区别。” “可能仔细分辨一下就能分辨出来，都是书上的内容。”白易道。 “完全背不下来。”同学又是抱怨又是无奈，欲哭无泪，“整整四百面的书，我背了整整一个晚上，背完了就忘，背完了就忘。” 余青本想起身就走，但卡洛琳扯了扯他的衣服。 “余青哥哥，这是今天的巧克力棒。”考试过后的卡洛琳丝毫看不出疲惫，捧起三根蜷缩在衣角中的巧克力棒。 “谢谢。”余青蹲下来，“不过下次就不必了，哥哥这不缺吃的。” 卡洛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道：“那缺喝的吗？” 余青的动作一僵，道：“也不缺喝的。” “好吧……”卡洛琳像是还不满足，“余青哥哥有什么需要的话，一定要和我说。” “嗯。”余青道。 · 翌日，白日高悬。 “我听说今天的生物课，是林院亲自上课。” “真的假的？？” 余青不耐烦地转着笔，一想到林则那张死人脸，就更觉得烦躁。 有几个好奇的同学已经开始在门口蹲守。 “来了，来了，真的来了。” 教室外的走廊里，银白的瓷砖贴满墙壁。 林则今天难得换了件常服，修长挺拔的身形极其沉稳，白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身后跟了一个助教。 那个助教倒是生面孔。 随着林则的走近，同学们原本还算喧闹的氛围瞬间冷冻下来。 守在门口的学生也立即噤声跑回座位。 但谁没想到先走上讲台的是那个助教。 助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扎起来的长发摆在肩膀，从长相来看，分辨不出男女。 不愧是林则的助教，真是一脉相传的死人脸。 余青再一转笔，旋转的圆珠笔就“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 “……” “各位同学大家好。”打完招呼后，助教按下按钮，显示屏中央的一张表格就展现了出来。“今天展示的是可申请导师名单表。” “在训练六个月时长的最后一个月，同学可自行填写申请表，申请自己最后一个月的导师。注意，导师最好和自己未来所选方向相近。” 名单一路往下，最后才是林则的名字。 “那是……林院长吗？他不是从来不参与这个名单吗？” “居然林院长今年也要带学生了吗？” 助教向上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没理会下面的喧闹：“今年是林院长首次招收学生。每个导师只可带一名学生，每名学生共有三张申请表，如果没有导师选择，将会对学生进行特定导师分配，请大家认真对待。” 大家纷纷仰头注视着硕大的屏幕，每个导师旁边都写清楚了学生要求，只有林则旁的要求是：无。 余青扫了一眼，注意到没有统帅的名字。 果然统帅也不是随便哪一届学生都有资格申请的。 足足在讲台上站了五分钟，助教才道：“这节课过后，我会把申请表和导师名单发给大家。” “现在就由林院长为大家讲解生物课。”助教道，“院长的讲解仅为带领大家入门，如果想要彻底掌握，还需要大家不断自学，感谢大家的努力和付出。” 说完，助教鞠了一躬：“院长，您请。” 林则只夹了块平板上来，身后的屏幕换成了讲课的课件。 但突然，余青看到林则银灰色的眼向下一瞥，眼神冷了很多，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了一张信封。 甚至还是粉色的。 林则没有理会那封信，往下一看，恰好和余青的视线对上。 余青：“……” 余青觉得他有必要离林则这个瘟神远点，一靠近林则，他好像就会变得倒霉。 “今天是一节专题。”林则道，“相对轻松易懂，下节课我将从教材讲起，由最浅显的博物观到微观细胞、元素和分子，以及其中的化学反应。课程为期一周，七天后进行结课考试。” 林则身后的课件逐渐展露出标题：人类（human）——曾被认为最不可能灭绝的物种。 助教开始给每一位同学派发教材和作业。 “深海的覆盖被称作第六次物种大灭绝，在此之前，人类曾以为工业污染、栖息地破坏和全球变暖等因素将会成为第六次物种大灭绝的凶手。” 林则的讲课平静而冷酷，丝毫不带任何情绪。 “第六次大灭绝至少灭绝四百万种物种，陆栖动物几乎全部灭绝，人类未必能置身其外。” “深海大灭绝发生后，全球人口从70亿锐减至不到五百万，巨量人口在海洋中的死亡破坏了原本的海洋生态系统，浮游植物大量死亡，许多海洋物种区域性灭绝，全球氧气含量下降约百分之三十，这进一步造成了人口死亡。” “包括工厂、核电站在内的重污染场所均被掩埋在海面之下，但无法解释的是，仅仅经过一百年，海洋生态系统完全恢复。” 余青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做笔记了，虽然这次余青连一支能用的笔都没能摸出来。 但余青掰扯了一下手指，发现林则居然一口气说了近三百个字。 ……令人惊讶。 原来不管是什么人当老师，都会变得唠叨。 “目前，人类正在面对自己的灭绝。”林则道。“无关其他物种，只是人类自己的灭绝。” “……” 等林则下课时，余青已经连睡四个小时，觉都补得差不多了。 尤其因为林则的语调实在太过冷静，余青更加昏昏欲睡，而且也没人管他。 一下课，林则很快就收拾东西走了。 讲台上围了很多人，助教试图拨开人群：“林院暂时有事。一个个来，我帮大家解答问题。” 这时，已经有眼尖的同学发现了那封粉红色的信。 第13章 Chapter 13 “这是谁写的？” “快拆开来看看，到底是谁？粉红色的信，不会还是情书吧？” “……” 余青往右瞥了一眼，即使下课，白易仍然缩在座位上翻阅教材。 那些四五百面的教材都很旧了，页面留下很多残迹，书页边角也蜷了起来。 不知为何，白易整个人似乎比之前沉默了很多，仿佛连精神都消沉了下去。 抄起外套，余青起身前往食堂。 正值饭点的一号食堂内，人格外多，没剩几个位置了。 不过克莱拉·莫兰早就给他打好了饭，朝他挥挥手：“这里！” 余青顺势坐在了莫兰的对面。 一坐下，莫兰就道：“听说林被你们班的同学表白了？谁呀？” 语气中还带调侃，神情一脸八卦。 余青：“……” “你们消息挺灵通。”余青戳了戳菜叶，那菜叶估计放了很久，已经泛黄了。 “那当然。”莫兰少校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虽说银海基地并不禁止师生恋，但还是不建议爱上这里的老师。” 余青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莫兰的神情。 莫兰话锋一转：“你们今天下午临时加了一次参观。” “从进入银海基地到现在，应该算得上是你们第一次正式参观银海基地？”莫兰少校边吃边道，“今天统帅也会过来……” 余青刚想拒绝，就听见莫兰立马变脸道：“所有人都必须参加，你要是敢不参加，到时候我就把你的导师申请表全部改成申请林。” 余青：“……” 他一个无名小卒还值得少校这么费心思。 “我会参加的。”余青道。 “那就好。”莫兰少校的语气又转回常态，“这毕竟是统帅亲自出席的大事，所有流程和人员都不能出错。” “知道了。”余青道。 克莱拉·莫兰抬眼看向正低头吃饭的余青，青年满身的戾气似乎相比地下城时期消散了点，眼尾的痣平静地缀着，连原本看着就不羁的头发都变得细软起来。 不那么像个混混样了。 “对了，白易同学最近怎么样？”莫兰问，“他上次的情绪好像很不对。”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余青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直接问很冒犯人。 但莫兰选择原谅这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地下城混混：“我更相信你的观察能力。” “一般吧。”余青敷衍道，随即把食堂分发的袋装牛奶装进口袋。 莫兰：“？” 莫兰：“你要是不喜欢喝牛奶的话，食堂里还有别的。” “没什么。”余青把手揣进口袋，“以后喝罢了。” 当天下午，恰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 但银海基地周围依旧比较凉爽，余青穿了件黑短袖。 “大家集合。”带队的安德烈教授走在最前，朝他们这群学生挥了挥手。 举了个大喇叭的三毛教授在前头喊，后头的学生们逐渐像鱼群一样聚集过来。 “今早的那封表白林院的情书到底是谁的？” “不知道啊。” “我看还是长着一张好脸最重要，不过我还真是奇怪，谁那么有勇气直接告白林院。” 身后的部分学生开始议论今天早上的那封信。 毕竟银海基地的生活虽然优渥，但也非常单调无聊。 余青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站在队列的最后。 眼一瞥，就看到莫兰少校正双手交叉抱臂，靠在他们身后的柱子上，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所有人。 余青收回目光。 “我想大家从地下城来到地面已经过去一周，应该大致对银海基地的生活情况有所了解。”安德烈教授道，“在银海基地的每一门课程时间均为期一周到两周，在结课后大家可浅显地对这个世界拥有更具体的认知，但人类未来的探索，是无穷无尽的。” “今天的每个工业区都会交由专门负责的老师介绍。”安德烈教授继续讲，“非保密实验室在今天也部分开放，可供参观。” 说完，安德烈教授就带着他们进了中央塔。 他们先是坐电梯来到了第十八层，作为中央塔里最靠近统帅办公室的一层，它的大厅中央摆放了三只半蹲着的木雕猴子。 一只捂耳朵，一只掩盖嘴巴，还有一只蒙着眼睛。 在极度现代化和白净的环境里显得有些诡异而突兀。 皱了皱眉，余青把视线从木雕上挪开，双手插着口袋，抬头看向楼上。 第十九层是统帅办公室，晚上从食堂偷东西出来时，他似乎经常能看到莫兰在深夜出入十九层。 “第十八层的层级在中央塔里隶属第二高。”安德烈教授道。 “这一层是数学家们的办公室。”余青身侧的一个同学突然插嘴道，还指了指安德烈教授的脑袋。“你看，安德烈教授的头发，就是研究数学才掉光的。” 过了好一会儿，余青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他说话。 他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阵，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张志颍。 和很多渴望来到银海基地的学生一样，张志颍总是充满对地面的好奇和探索欲。 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简直比啤酒瓶还要厚，扎着一个黑色高马尾。 这在地下城很不可思议。 余青往四周看了一眼，克莱拉·莫兰依旧跟在他们不远处。 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往上推了推因重力滑下来的眼镜，张志颍丝毫不受余青冷淡反应的影响，兴奋道：“唯一给数学家们供应的就只有纸和笔，非常便宜也非常便捷！如果能留在地面一辈子研究数学就好了！” “诶？同学，你不兴奋吗？” “……” 妈的……果然都是一群书呆子。 余青选择离他们远些。 深海研究院的数学部的确如同张志颍所说，只有一些随意摆放的桌凳、杯子和纸张。 一部分人在伏案写着东西，另一部分人盘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非常诡异。 余青蜷了下手指，修长冷白的手指勾住衣角。 他甚至认为这比地下城克拉克教会那帮集体祷告的人还要诡异。 但似乎其他人并不这么觉得。 余青从门口瞬间往后飞快扫了一眼，守在他们后面的莫兰少校已经不见了。 ——她去了哪？要干什么？ 很多装过咖啡的纸杯被压扁随手丢在洗手池边，杂乱到有些脏。 数学家们的房间确实没什么好参观的，所有人被勒令不允许动桌面上的任何东西，当然，桌面下的草稿纸也不被允许。 他们最多也只能看看人了。 虽然数学家们同样没什么好看的，像是很久没洗的头发油得反光，纷杂邋遢头发团成一团，手上都握着铅笔。 手也挺脏。 余青路过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抬头看他。 应该很多人平日里也疏于睡觉，眼袋下留着重重的阴影。 “安德烈教授，东西已经带来了。” 莫兰少校出现得很突然，重新出现时身旁还多了一个端着金属箱子的军官。 她把箱子接了过来，摆在房间中心的一张巨型方桌上。 一打开，腾腾雾气就从箱子里冒出，不少人围了过来。 “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最近应该还挺热的。”莫兰微笑道，“这是食堂新做的一批冰棒，一人一根，地下城来的小孩还没吃过吧？” 余青抬起眼。 冰的？为什么会冒热气？ 张志颍率先走了过去，面对从未出现过的事物感到额外好奇：“果然和书上说得一模一样。” 她到底从哪里看的书？？ 莫兰对于这点也非常意外，不过还是从箱子中拿了一根递给张志颍。 “余青，你的。” 见余青还冷冷站在原处，手指像是看到什么东西一样谨慎而保守地拢起，莫兰就感到一阵头疼，穿过人群径直把冰棍塞到余青手里：“拿着。” 另一根，莫兰转手递给了余青身旁的白易。 “没毒，赶紧吃吧。”莫兰对余青忍不住又唠叨了一句。 “地下城应该没有冰棒？”莫兰少校侧过脸，顺道对白易关切地问。 白易点了点头，说：“我第一次见是在书本上，地下城能源不足，很少人能有冰箱。” “没关系，等他们把可控核聚变搞出来后，地下城也能用冰箱了，距离应用应该过不了多久。”莫兰说完，咬了一口冰棒，转头看余青：“不吃吗？” 盯着眼前散发水雾的冰棒，余青首先感受到的是寒意。 有一种错位的感觉，非常奇怪。 他皮肤本就冷白，拇指和食指捏着雪糕棍，漆黑的眼却满是戒备。 于是莫兰又劝了一句：“不吃都要融了哦。” 所以余青还是把冰棒给吃了，周遭有同学咬得太急，还吃出好几口血。 弄得雪白的冰棍上红迹斑斑。 “接下来去哪？”余青把木棍丢进垃圾桶，双手插进口袋，“该不会一层一层参观？” 如果这个活动持续到晚上，那么他的计划又得再往后拖延一天。 江帆那还撑得住吗？ “……你还真说对了。”莫兰扶额，“中央塔确实是让你每层都参观一遍，除了那些保密实验室。” “可能会持续到晚上，我也说不清。”莫兰道。 “……” 余青本就臭的脸更臭了。 没过多久，安德烈教授就再度让学生们集合，前往第十七层。 如果说第十八层是防御级别最高的层级，那么第十七层和十六层次之，深海研究院物理方向的实验室均位于十七和十六层。 第十五层到第十二层则是生物和化学方向的实验室，墙面都用了专门防火的涂料，每个房间均装有通风橱。 “在结束六个月训练，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未来的研究方向，届时会有专门的老师带你们做实验。”安德烈教授提醒道，“当然，在这里提醒一句，做生化方向的实验，一定要注意防护，带好护目镜和口罩，千万不要把头伸到通风橱里面。” 在生化的实验室里就不被允许吃东西了，所有人进入时都穿了白大褂，佩戴护目镜和口罩。 位于第十一层的层级才是材料实验室。 在介绍材料实验室时，安德烈教授还特意强调了电梯周围的加固钢板材料就是出自这里。 而第一层到第三层都是教室，说是教室，实则是为了防御海面持续性上涨所建造造的缓冲区。 中间层级则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实验室和部门，诸如行星防御部和粮食储备部，都属于深海研究院管辖。 每一层都有军队把守。 余青听得昏昏欲睡，不得不摸出烟草来嚼着提神。 从中央塔走出，当落日余晖为天际镀上一层金边时，呼吸到新鲜空气，余青仿佛才缓过神来。 但之后还要专门参观工业区和种植区，余青累得连表情都木了。 统帅倒是短暂露脸了一下，莫兰少校带着一队人守在附近，不过长久在余青眼前晃悠的还是林则那张死人脸。 银海基地目前主流仍是火力发电，为了获取煤和石油等资源，他们往往会铺设半潜式海上石油钻井平台。 事实上银海基地同样资源紧缺，深海覆盖导致多数矿石等资源开采难度指数式上升，只是相比连正常供应都无法保障的地下城要略好一点。 回到宿舍时都已经是深夜了，余青按下指纹后猛然推门，只见一本笔记本赫然出现在阿尔贝托的位置上。 并且，翻开了第一页。 余青手上动作一顿。 有什么人来过了吗？难不成银海基地的人还没把阿尔贝托的东西清完？ 第14章 Chapter 14 余青压低视线，一把关上了门，藏在口袋里的手摩挲了下刀片，小臂的肌肉都有些绷紧。 ……没人。 在确认宿舍里并没有藏着人后，余青先是清点了一遍他塞在桌子底下的食物，有些已经用塑料袋打包好了，还有些没打包好的藏在上锁的衣柜里。 他本来就没什么衣服，为数不多刚洗的衣服还挂在衣架上。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余青推开椅子，走到阿尔贝托的桌前。 那是一本黑色外皮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空空荡荡，连横线都没有，只写了一行潦草的字。 余青垂下眼想要仔细辨认—— [有些东西，一旦意识到了，就回不去了。] 余青原本恍惚的脑袋骤然清醒。 “？！！” 瞳孔骤缩的瞬间，余青向后猛退了两步，手臂下意识抬起做防御状，差点把身后的椅子撞倒。 ——那天他听到的呢喃，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听到了？ 余青脸色阴晴不定，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摊开的笔记本，仿佛要将那本笔记本盯出洞来。 在余青自己没有注意的地方，小刀片已经划开了他的手指，几乎卡进了肉里，血流如注。 像是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刀片越卡越深。 突然，隔壁宿舍传来一声巨响。 砰！ 余青恍然回神。 把沾了血的小刀片放在桌上，余青脸色阴沉，用撕下来的破布包好手指。 隔壁宿舍传来声音： “白易？没割到手吧？” “不……没有。”白易的声音有些抖。 “下次记得小心点，大晚上的，这也太吓人了。” “……我知道了。”白易道。 站在阿尔贝托桌前的余青捻了捻手指上还残存的血迹，他的手本就白，此刻沾了些许红色，就更显触目惊心。 余青没有想那么多，拿起笔记本就塞进抽屉，然后找了一把锁把抽屉给锁上了。 哪怕阿尔贝托做鬼来找他，那也无所**谓了。 “毁尸灭迹”后，阿尔贝托的床位只多了一把小铁锁。 余青重新打开耳钉通讯器，过了好一会，才接通江帆。 “余青？这么晚了，你居然还没睡？”江帆惊讶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也没睡？” “不是。”江帆突然压低了声音，“最近克拉克教会祷告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狂教徒甚至连大晚上都要挨家挨户地敲门传播思想。” “我刚才就是被他们的敲门声吵醒的。” 余青：“那你领了鸡蛋没？” “哪有鸡蛋，最近他们教会扩员那么多，现在加入每个人也就给一袋糖罢了。”江帆抱怨道，“但我对他们教会可没什么兴趣，就算发牛肉干我也不会参加的。” “不去招惹什么是是非非。”江帆道。“能在地下城正常生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余青眼神再度一暗，整个人从椅子上起身：“如果没有银海基地——” 通讯器另一头的江帆：“？” “余青，你说啥呢？”江帆很是疑惑。 “没什么。”余青拿起牙刷洗漱，“只是觉得地面人生活得太幸福罢了。” “确实，地面上的居民们应该能吃到很多种好吃的，不用整天黑面包配维生素片。”江帆已经开始想象了，“听说我们当年的那个扫盲班也走了一个女生，她应该是被选入银海基地了吧。” 余青对当年的扫盲班同学没有一点印象，所以任由江帆继续发言。 “有点想不起来名字了，应该是个西方人面孔。” 江帆挠头：“好像叫什么……克莱拉·莫兰。” 平地惊雷响。 · 林院长的军事训练课总课时为期一个月，主要教学内容为射击。 学生们被分配了简单的F61手枪，靶场设立在基地生活区的附近，并不大。 据说是因为林则曾在军队服役，在人手紧缺的当下，即使是院长也不得不从繁重的考察任务中抽出时间，来指导他们这帮刚从地下城上来不久的青年。 卡洛琳甚至长得还没有靶心高。 助教只能找了个结实的椅子让卡洛琳踩，才没让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卡洛琳连靶子都够不上。 这是余青第一次接触到真枪，黑市里有很多□□，但都没什么威力。 地下城的混混有时候会拿它们来唬人，不过余青一般会把他们打到服为止。 或许是怕他和林则在这里打起来，莫兰一直在他的附近巡逻。 “现在由林院长为大家展示。”助教提醒大家。“大家先过来一下。” 同学们纷纷簇拥了过去。 “快去吧。”莫兰道。 余青感受到后背莫兰拍来的一巴掌，不情不愿地走到众人身后。 林院长被围在中间，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那把枪。 林则的手指长而有力，可能是先前训练的缘故，带有薄薄的一层茧，覆盖握把的手背骨节极其突出。 宽肩窄腰，身形瘦削而挺拔，即使已经退役数年，周身那股军人沉稳的气质也依旧挥之不去。 难怪会有人递情书，余青下意识想。 随即瞬间反应过来——不对，他想这个干什么？林则怎么样关他屁事。 “林之前在军队里的时候，每次的射击成绩都是第一名。”莫兰朝余青轻声道，“如果你的射击成绩足够优秀，即使其他考核方面差点，也能顺利入伍。” “你想让我进军队？”余青抬眼。 还没等莫兰回答，巨大的枪声瞬间响起。 “砰！” 只一声。 “十环！” 所有人的枪目前只装了一发子弹，连林则手上演示的这把枪也不例外。 林则接过助教递来的子弹，装弹上膛。 “手臂要与枪口呈直线，尽量克制手枪带来的后坐力。”助教在一旁解释，“届时我们会给你们每个人调整动作。” 莫兰刚想回答余青的问题，转眼一瞥，又看到缩在余青旁脸色发白的卡洛琳。 她蹲了下来，目光直视卡洛琳：“卡洛琳？” 小女孩面容几乎怔住了，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看不到？”莫兰一手把卡洛琳托着抱了起来。 “现在应该能看到了吧？”莫兰问。 卡洛琳再次僵硬地抿唇，脑袋朝向莫兰轻微晃了一下：“嗯。” “我已向统帅推荐过你入伍。”莫兰转头对余青道，“当然，推荐是一回事，你的意愿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两个都不想选。”余青冷冷道。 这次林则换了一只手，演示比上次要长一些，余青在地下城时仅在少数情况下见过军队使用手枪。 居然两只手都能熟练用枪。 余青心想。 如果他和江帆在地下城能有枪…… “砰！” 又是一个十环。 莫兰怀里的卡洛琳猛地一抖，随即，剧烈干呕起来。 “卡洛琳？卡洛琳，你怎么样了？”莫兰少校瞬间把卡洛琳放了下来。 林则放下枪，立即转身。 余青等人一齐朝卡洛琳看去，只见原本穿着白裙的女孩浑身扭作一团，瘦削的肩胛骨极度突起，在白裙下凸显出来。 “不……妈妈……不要……” 蜷缩在一起的卡洛琳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啊啊啊！——”卡洛琳整个人几乎痉挛了，蹲下来的莫兰连忙抱住了她，回首扫了一个眼神，示意她的下属快去找医生。 “没事的，卡洛琳，没事的。”莫兰一边忍受着卡洛琳拳打脚踢般的挣扎，一边轻轻地用手掌安抚。 “妈妈……啊——”卡洛琳的嗓音完全撕裂，浑身肌肉几近痉挛。“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快去叫人！”余青连忙回头道。 “没事的，放轻松，放轻松……”莫兰不停安慰道。 但就在莫兰少校想要把卡洛琳抱得更紧的刹那—— 一丝血迹在空中飞溅。 余青感觉时空近乎要停滞了，飞溅的鲜血几乎占据他的眼瞳。 “卡洛琳？！” 远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卡洛琳瞬间被身后的白易抓住，手里的刀片才掉到地上。 莫兰少校握着脸退开。 “少校，没伤到吧？”身后的副官焦急问。 “没事，我躲开了。”莫兰一抹脸颊上的血迹，“医生呢？” …… 在莫兰少校等人把卡洛琳护送走后，林则的军事训练课依旧如期进行，仿佛那只不过是课程当中的一个小插曲。 被卡洛琳的突然暴起吓到的白易仍惊魂未定，悻悻说：“塞西尔，她、她是怎么回事？” 余青脸上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不知道。” 白易还想说些什么，但林院长已经非常靠近，就快走过来了。 遂也只能闭嘴。 林院长一走近，就连空气都仿佛被冻到结冰了。 “你们打完靶了？”林则像是毫不怀疑余青的偷懒程度，虽说的是“你们”，银灰色的眼珠却丝毫不掩饰地盯着余青。 偏偏是银灰色的。 “老师，我们打完了。”白易立即回答。 今天仅仅只是射击课的第一天，明面上没有成绩要求，但大家依旧对此铆足了劲。 助教把登记的成绩单交给林则：“院长，这是学生的射击成绩。” 余青两手抱臂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手枪在不被使用时必须放入透明保险箱里，以避免手枪的丢失。 林则扫了眼成绩单，又瞥了一眼余青身旁的透明保险箱，才开口：“刚才那个小女孩出手朝的是颈部大动脉，如果不是少校经过严密的训练，未必躲得开。” “身处银海基地不代表安全。”林则道，“每个人都必须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刚巧被院长点名的白易卑微点头：“是，院长。” 说完，林则很快就走了。 留下一脸惶恐的白易和无所谓的余青。 “余青……你不觉得走到这，院长的话突然变多了么？”白易仍然骇得不轻，战战兢兢地问。 “管他干什么。”余青道。 “而且你第一次拿枪就能打到十环，真的很厉害。”白易的语气中不由流露一丝羡慕。 “运气。” “……” 盯着透明保险箱里的手枪，过了好一会，余青才把目光挪开。 这个保险箱六面是防弹玻璃做的，他必须要搞到钥匙才行。 余青的视线掠过众人，落在助教腰间的那一串钥匙。 第15章 Chapter 15 余青再次见到卡洛琳时，是在中央塔医院的单人间里。 身上的白裙换成了病号服，一见到克莱拉·莫兰，卡洛琳就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少校，对不起。” “没关系，你先好好休息。”莫兰脸上还残留着缝合的痕迹，“休息好了才能继续上课。” “会不会留疤……”卡洛琳突然攥紧了被子的边缘，瘦削的脊背绷成一条凸起的线。“脸上留疤是不是很不好，妈妈说女孩子脸上都要干干净净的。” “留疤也没关系。”莫兰少校揉了揉卡洛琳的头发。“疤痕是荣誉的象征。” 棕金色的头发，很软，很好揉。 “对不起……”卡洛琳再度重复了一遍。 “余青哥哥，也让你担心了。”卡洛琳依然低着头，手指不断在被套上磋磨。 “没事。”余青同样蹲下来，也揉了揉卡洛琳的头发。 “我听医生说，你的症状可能是对枪声的PTSD，卡洛琳，要不以后你就不上军事训练课了？”莫兰收回手，“你的成绩进深研院绰绰有余，倒也不必浪费这个时间。” 卡洛琳点了点头，没做声。 说到这，莫兰少校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余青道：“哦对了，你的手指……需不需要再处理一下？” “不用了。”余青道，按了一下自己缠满纱布的手指。 仍然很疼，但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 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余青重新站起，转过头望去。 只见林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统帅让我过来。” “……” 莫兰少校奇怪地挑起一边眉：“……统帅？” “余青今天缺课两节。”林则拎着一张课表样的纸，立在门口。 负责管理病假条的教务工作人员立即想来轻声提醒：“院长，今天已经给他打过假条了。” “是吗？”林则斜过眼来一瞥。 银灰色的眼珠冰得吓人。 连刚想说话的莫兰也卡壳了一下，转过头来盯着余青。 只见莫兰飞快反应，话锋一转，往前推了一把余青：“快去吧，别耽误上课。” 余青：“……” 虽说莫兰少校见风使舵也不是第一回了，但这么快变脸的，余青还是第一次见。 ……算了。 看在卡洛琳的份上，余青选择不计较这件事。 再者，在这里打起来也不好。 扰民。 等林则走后，卡洛琳才敢偷偷从床被下探出脑袋，碎碎念：“院长好可怕。” 莫兰少校也只能一边在心底痛骂吓唬小孩的林则，一边安慰：“他就是故意吓唬你，别担心。” 此时此刻，中央塔内。 余青走在林则后边，两人间隔着一道长长的距离，日光从玻璃窗透进来，将两人影子拉长。 地球似乎已经到了夏季，但林则仍然穿着长袖制服。 这人是不会热么？余青挑眉。 他还不想这么快回去上课，如果有机会，他甚至想跳窗逃跑。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余青正朝着窗户往外看时，好几名装备齐全的医护人员走了过来，朝林则问好：“院长，您这是……？” 林则回头瞥了一眼余青，道：“不是我，是他。” “好的，请问这位患者您是哪里受伤了？”医护人员立即转过身来对余青道。 余青诧异地看了林则一眼：“我没受伤。” “是吗？”林则又重复了一遍，眨眼间，视线就转移到余青藏在背后的那只胳膊。“手指上的纱布，少校给你缠的？” “我自己缠的——” 余青猛地反应过来：“我手指上没有纱布。” 林则冷淡地示意了医护人员一眼，穿过人群来按了一下余青缠着绷带的手指。 “啊嘶——”余青猛地一缩手。 “医生。”林则立即回头。 …… “你这是怎么搞的？”负责缝合的医生一边缝合一边问。 “刀片不小心划到了，当时有点用力。”余青答。 “用力也不能划这么深啊，都快伤到神经了，去打个破伤风吧。”医生道。 “现在缝合好了，用的是可吸收性外科缝合线，不用拆线，它自己会慢慢吸收。”医生道。“应该不会留疤。” “哦，好的。”余青道。 留疤也没关系。 “如果恢复得不好，会影响用枪的。”医生道，“林院长特意和我们交代了，不能影响到你用枪。” 余青动了动手指，缝合过后的伤口有点痒，不是很疼。 “走吧，我们去打破伤风针。”医生道。 · 当天下午。 依旧是林则的军事训练课。 一众同学围在林则周围，余青依旧站得远远的。 靶场里，炽白的灯光在鼻翼落下小小一方阴影，林则混血的面孔冷峻，垂着的眼皮薄而透。 袖口的腕骨突出，青筋隐没在冷白的皮肤。 不知怎的，余青突然觉得林则的那张死人脸看着没那么烦了。 当然，那还是张死人脸。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放置的那把枪。 余青站在最后一排，他个头高，即使站在最后也能看得清。 众目之下，只见骨节在黑色手枪金属的衬托下更加凸显，细而长的手指在其中仿佛变魔术般—— 不到十秒钟，林则把枪重新放回桌面。 拆卸和组装，总共不超过十秒。 人群中传来小小的惊叹声。 好似根本没用什么力，林则的速度甚至让很多人都没来得及看清。 一切尽在掌握中，这种感觉很好。 仅仅只是展示了一下速度，林则又把枪给拆了，开始一个一个讲解零件。 极其简洁甚至快速的讲解。 …… 过了许久，轮到射靶环节，今天的重点虽然是讲解手枪的零部件，但练习射击仍然是课程中最重要的一环。 昨天还是真枪，今天就换成了专门练习射击的练习枪。 余青盯着那把被锁在透明保险箱的手枪，久久才把视线挪移到面前的靶子上。 他伤的是惯用手，此时只能站在原地看别人练习，虽然原本已经有些愈合了，但今早的缝针似乎让伤口更加难受。 一旁的白易鼓捣着练习枪，神情似乎有些疑惑，半晌才问“……余青？你叫我？” 余青：“？” 余青瞥了他一眼：“没有。” “啊……没事没事，不小心听错了。”白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余青蜷了蜷早上缝合的那根手指，就在白易和他说话的期间，助教老师已经快走到他们身边了。 正准备练习射击的白易举着枪朝他挤眉弄眼，但老师一走近，他就只敢偏过头乖乖练习了。 “余青……助教老师走过来了。”白易用气声说道。 大概是诸如白易此类的优等生从未体会过余青这种混混对待上课的态度，即使总觉得余青的态度敷衍，也还是忍不住对余青提醒道。 余青这才用另一只手举枪瞄准。 第一发：九点五环。 第二发：八点七环。 …… 总共是十发子弹，平均下来的射击成绩也有九环左右。 练习使用的枪要比真枪的后坐力小很多，可能是怕他们其中某些人因为持枪姿势不对导致腕骨挫伤。 不过练习这一个月，真的有用？ 余青又把枪给放下了。 如果没办法弄到枪，那么他在地下城枪法再好也没什么用。 “你很有射击天赋，以前是在哪里练过吗？” 余青往后转身一看，助教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他身后。 “以前在地下城摸过。”余青道，“不是真枪。” “原来如此。”助教道，“林院正巧需要有射击天赋的学生，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申请导师的时候添上林院长，这可以增加你被录取的几率。” 此话一出，“哐当”一声，手里的练习用枪就磕到了地上。 不是余青，而是白易的。 余青：“……” 谁想要申请他当导师。 等助教交代完走后，白易才敢对余青兴奋道：“这可是明示啊！之前林院长的要求里面都是无，谁也猜不到他想要什么样的学生，要是射击成绩拿到A＋，说不定就能申请到林院长当导师了。” “那你去申请吧。”余青道，说完就把练习用枪放在了桌上。 “诶诶，今天你还和莫兰少校一起吃饭吗？”白易也连忙收拾好东西，“听说今天的食堂会出新品菜，要不我们一起去吃？” “实在不行，我给你带饭也可以。”白易连忙补充道。 虽说他和余青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而且余青这人看得挺混的，但两人毕竟相识于救人现场，余青既然救了他，那就是他兄弟，怎么能对兄弟不好？ “少校今天会陪卡洛琳就诊，应该不会来食堂吃饭。”余青道。 “哦……好的好的。”白易道。 当余青在食堂菜单看到那款大名鼎鼎的仰望星空派时，他觉得他还不如啃地下城的黑面包。 “……” 难不成这道菜真能算得上银海基地的高端菜？？要不他还是啃面包吧。 “余青？你不去拿派吗？”白易早早地领了仰望星空派过来，“这可是我在基地这吃到的第一款含鱼肉的食物。” “不用了，我不想吃。”余青用叉子摆弄着青菜。 在这世道，青菜才是一种稀缺资源。 不过……余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银海基地如此靠海，却没有什么人靠打捞海产品为生？ 依靠海产品，至少能让地下城的人吃饱。 那么，为什么？ 在发现无数冤死的鱼头只是个装饰后，白易有些失望地吃完了仰望星空派。 “居然是个装饰。”白易有些怨念。 “我吃饱了，先走了。”余青起身把餐盘放进回收箱。 林则：“是……吗？”（挑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Chapter 15 第16章 Chapter 16 翌日清晨。 卡洛琳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回应她的是莫兰少校的敲门声。 “卡洛琳？你醒了吗？我和余青进来了哦。” 隔着一扇门，声音没有那么清晰。 “嗯，姐姐你进来吧。”卡洛琳理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头发，让自己变得整洁点。 推门而入，莫兰少校和余青一同走了进来。 莫兰看了眼医院的机械日历，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折起来的信封和信纸，递到卡洛琳面前：“今天是银海基地一月一次的联络日，本来应该在课堂上宣布的，但鉴于你还在病房里，所以我就先把信纸带过来给你了。” 坐在病床上的卡洛琳愣愣接过信封。 “卡洛琳，如果你在地下城有想要联络的对象，记得把地址写好。”莫兰道，忍不住又揉了揉卡洛琳的头发，“今天下午交给我，我帮你交到联络员那里，他会统一把信件分发下去，派送到你写的地址。” “嗯。”卡洛琳点头。 “哦对了，还忘了一件事。”莫兰道，“记得不要写太**的事情，因为每一封从银海基地寄出和接收的信，都要经过审查。” “我知道了，谢谢莫兰姐姐。”卡洛琳道。 “那就好。”莫兰少校道，转过头看大早上被叫醒还顶着一头鸡窝的余青。 大早上被叫醒的余青并不想理人，薄眼皮状似无语般半垂着，其下有一层不浓不淡的黑眼圈。 “今天记得乖乖去上课。”莫兰少校看了余青一眼，“不然领不到信。” “我没有想联络的人。”余青垂着脑袋，飞快地说了一句。 声音不大，没让卡洛琳听到。 但原本还想继续念叨的莫兰一怔，半晌才安慰道：“……没事，在银海基地无牵无挂也挺好的。” “走了，我先去教室。”余青按了按自己疼痛的太阳穴，朝卡洛琳和莫兰挥了挥手告别，拿起外套就转身出门而去。 莫兰少校在和卡洛琳道别后，也离开了病房。 空旷寂静的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了卡洛琳·塞西尔一人。 她环视了四周一圈，在空白的信纸上盯了一会儿，从床头柜上顺了支圆珠笔，用手指将信纸和信封轻轻叠平。 写上了她母亲的姓名。 此时彼方，教室内。 在柳铭的视线下，余青正趴在课桌上，看不到脸。 如果不是柳铭每天过来上课都能看到这个顶着黑头发的脑袋，他肯定要认为这个学生是昏死过去了。 当然，他也并不是什么恪守职责的老师，因此上课也就是照本宣科，听得懂的人自然能听懂，听不懂，那么说明没有这个智商。 柳铭此人自认为内里是个很清醒的智商达尔文主义者，自我之上都是天才，自我之下全为傻逼。 因此对于余青这种在他眼里丝毫没有科研天赋的学生，作为洒脱且生活单纯的老师，柳铭自然不会在意对方的听课情况。 除非是林院长亲自过来检查上课情况了。 比如现在。 柳铭难得绷紧了神经，装作无事发生般挪步到余青的桌旁，敲了敲余青的桌面。 没醒。 再敲，仍然没醒。 柳铭冷汗都要从额头滴下来了。 直到白易斜过身扯了扯余青的外套，才让这位课堂睡眠者抬起了脑袋。 柳铭倏地松一口气。 被叫醒后的余青很自然地从课桌里抽出Pad和触屏笔，然后对着屏幕发呆。 没有一觉睡到下课，已经相当给面子了，柳铭非常知足。 松了一口气的柳铭重新回到讲台，拉下一块黑板，开始讲授化学课。 他具体负责的是有机化学部分。 上午下课后，林院长的助教就出现在了教室里。 把信件和信封分发给学生们。 “罗银，你打算写给谁啊？”有同学问。 “当然是写给父母了，到基地这里最少一周没联系，他们肯定也会担心的啊。”罗银很自然地说道。 “只能给一个联系人写信……我想写信的人有点多。”那个同学有点欲哭无泪。 “哎呀，都到银海基地了还要求这么多，以后只能一个月通信一次呢。”另一个同学已经飞快写完信，一边收拾一边凑过来道。 “是啊。”罗银同样道，“所以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给父母写信，毕竟这封信下午就要交了。” “你说得对。”那个同学道。 一旁的余青把空白信纸和信封塞进抽屉。 “余青，你要写信不？”见余青没有在信上写字，白易下意识还以为余青是没带笔，“我现在可以借你笔。” “不用了，我没有需要寄信的人。”余青直接道。 白易一愣。 他好像的确了解过，在地下城，很多流浪的小孩是没有父母的，有些幸运的能被孤儿院管辖，有些则无声无息地消失，只不过他以前对现象这些并不关心。 莫非…… 余青扭头眯眼看向窗外，俯瞰之下，远处无边的海面波光粼粼。 · 是夜，当惨白的月悬吊于空时。 余青打开房间窗户，从宿舍楼上一层层往下爬。 夜晚的银海基地除却还亮着灯的中央塔，其余的地方一片寂静。 可能是为了节约能源，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但这给余青提供了方便。 余青今天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去食堂里拿两盒压缩饼干。 上次通话中，江帆还提到了日益猖獗，甚至开始有些威胁到人身安全的克拉克教会。 对于地下城这些各种宣扬思想的教派，余青本人作为一个文盲并不感兴趣，但江帆孤身一人，真的能完美避开这些疯狂的教徒？ 回想起小时候江帆能被隔壁矮一头的小孩揍哭的画面，余青就觉得让江帆一个人不靠谱。 中央塔旁，余青纵身一跃，抓住了露台的边缘，然后再一撑，踩在边缘上翻过玻璃围栏。 食堂的层级数不低，因此余青一仰头，就能看到统帅办公室里克莱拉·莫兰少校的身影，似乎在报告什么东西。 看来少校真是对加班司空见惯。 余青再度在食堂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他在后厨转了几圈，除了海带外，几乎见不到食堂内储存的海产品。 非常奇怪。 如果说是银海基地垄断了海产品，那么为什么基地的人本身都不吃鱼或者其他海产品？ 从后厨拿了两盒压缩饼干，余青正准备离开。 他早已拿了在地下城足够撑过一年的食物，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那些食物带到有军队把守的电梯口。 但就在这时。 “窸窸……窣窣……”像是什么在和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是谁？ 浓重的黑暗将两人完全隐没，静到几乎能听到埋藏在胸膛下的心跳声。 背对着那个声音，余青的肩胛骨完全绷紧了，手指缓缓探入口袋。 在手枪和小刀片之间，他瞬间抽出了刀片—— 嘀、嗒。 静止的时间仿佛顷刻放大到无限，又瞬间崩塌。 只见从柜台下面钻出来一个白色小身影，白扑扑的脸蛋，手里还抓着两根巧克力棒。 是卡洛琳·塞西尔。 余青一愣。 卡洛琳也是一愣：“余青……余青哥哥？” 她连忙从柜台下爬了起来。 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卡洛琳吓得一抖，但手里还死死抓着两根巧克力棒，不肯放下。 余青把小刀片重新塞回口袋。 原本绷紧的神情松懈了下来，余青弯下身摸了摸卡洛琳的头。 “对不起，余青哥哥，我不应该在这里偷吃的。”卡洛琳把嘴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脸上情绪不知是害怕还是失落。 但这种话放反倒消弭了卡洛琳身上的天才气息，让她变得更像是个小孩了。 余青彻底蹲了下来，语气放得很轻：“没关系，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卡洛琳抬起头，冰绿的眼睛像是反射出荧光。 “……” 过了一会儿，余青才说：“卡洛琳，你想回地下城吗？” 这其实是个很奇怪的问题。 因为无论从哪一方居民看来，银海基地的生活总是要比地下城安逸许多。 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中，有被打劫的风险，有被误杀的可能，甚至有被活活饿死的几率。 就像是吐露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卡洛琳轻轻点了点头，攥紧了手中的巧克力棒，塑料包装发出“咔嚓”一声。 “……我想要回去，我妈妈还在那里。” “我也有人在那个地方。”余青笑了出来，笑得有些勉强——其实是个假话。 月色惨淡，深黑的海面激荡起波浪，潮湿的水汽清晰可闻。 “我们不属于这里，终归是要回去的。”余青站了起来，男生笔挺的脊背在零星月光下割出一道挺直的刀痕。“我会带你回去。” “我们一言为定。”余青把小刀片交给卡洛琳，“记得保护好自己。” “拉钩，一言为定。”卡洛琳伸出手，怀里的巧克力棒就掉了下来。 “好，我们拉钩，一言为定。”余青重重点头。 柳铭：害怕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Chapter 16 第17章 Chapter 17 早晨，深研院院长办公室。 “林院，打扰了。”医护人员推着一辆装满了检测器械的小车进了门。 林则放下一叠正在看的文件，从医护人员的的手里接过一个全包式头盔，头盔里面装了好几个电极片。 医护人员拿出一根针，从林则手臂上抽了一管血。 “这是最近增添的项目？”林则掀起眼皮看了针管一眼。 “是的，林院，统帅已经签署文件批准了。”那个医护人员点头道，对上林则，他明显有些紧张。“这个检测方式创面小，而且我们医院训练的诊断模型也已经差不多成熟。” “那就好。”林则带上头盔，目不转睛地直视显示屏上飞速窜动的数据。 如果这串数据里有至少两个数据出问题，那么深研院就要发生一次大震荡。 幸运的是，这种事情暂时没有发生。 收拾仪器的医护人员在退下时还看了正守在门口的莫兰少校一眼，这才畏畏缩缩地准备离开办公室。 “数据正常？”莫兰少校抬头一问。 “当然，少校。”医护人员立即应声道，“就是林院的这一管血还需要进一步检测，出结果大概需要半天时间。” “少校，如果您也需要检测的话，我们现在也可以为您现场检测。”医护人员补充道。 “不用了。”莫兰少校摆了摆手，“我今早就做过了，军队的检测要比深研院频繁得多。” “好的。”医护人员总算推着推车离场。 事实上院长办公室的门大部分时间都是敞开的，但林院长过于冷气逼人，让深研院的众人实在非必要不敢靠近。 莫兰少校反倒在统帅的授意下和深研院的研究员和教授们混得挺熟。 不过，当下也确实有非常必要的事情。 一名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抱着文件径直走了进来，在进门时还朝莫兰打了声招呼：“少校。” 莫兰轻微点头致意。 进门后的研究员立即朝林则报告道：“林院，卡洛琳·塞西尔的病已经能确诊了，应该不是我们推测的最坏结果。不过如果是PTSD，除非做电休克，不然我们同样也不能担保她将来不出问题。” 林则把纸质教案叠好，放在手边。 “另外。”研究员话音一顿，“审查的联络员向我报告，卡洛琳写信寄给了她的母亲。但据我们的资料显示，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并且，是死在克拉克教会人员的枪下。” · 与此同时。 余青睁眼从宿舍床上醒来，起身下床、 他拉开抽屉，前不久偷来的手枪还静静躺在其中。 除他之外，班里的同学都需要上体能训练，所以他可以借着这个时间差，做一些事情。 余青在别处拿了把铁锁把抽屉锁上，去饮水机那接了瓶冰水，倒在头上，然后去洗了个冷水澡。 他的睡眠几乎已经压缩到了每天三小时，一接触冷水，头皮就仿佛炸了起来，足以让人提神醒脑。 而他需要的只是剧烈的体温变化。 在冲完冷水澡后，余青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套上黑卫衣外套。 步行到教室，余青走到课桌前倒头就趴下补觉。 体能训练课的时间不长，因此很快就迎来今天早上的第一节课。 是安德烈教授上的物理课，期间会穿插一些人类科技发展史。 余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曲起手肘撑着脑袋。 安德烈教授的讲课颇具激情，这位年纪很大的教授似乎总喜欢点人起来回答问题。 不过在经过一周的教导后，他好像终于发现了余青的孺子不可教也，每次叫人回答问题时都会把余青掠过。 这让余青有些惊喜。 “罗银，我看到你好像有些疑惑，是有什么疑问吗？”安德烈教授问。 “教授。”罗银端着课本站了起来，“对于可控核聚变技术，我有一个疑惑。据我所知，人类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已经开始研究可控核聚变，但为什么至今仍然没有突破？” 安德烈教授一愣，神情随之变得有些欣慰：“这个问题，你们在进入深研院后就能够得到答案，我只能告诉你，这条路是最有可能的。” “谢谢教授解答，我会尽力加入深研院的。”罗银点了点头，随后坐下。 “好，现在我们来讲流体力学。”安德烈教授道。 …… 等安德烈教授下课时，余青已经蜷缩着身子在桌面上有些半梦半醒了。 “……余青？” 即使平时余青除了看着混之外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面对一个地下城混混，周遭同学们都还是有些怕他。 卡洛琳不在，此刻也只有白易敢拽余青的衣服了。 但在那种威压下，白易也只敢悄悄的拽了拽余青的衣角，轻声道：“余青，林院长过来了。” 不知怎的，白易总觉得林院现在似乎不太高兴。 教室内寂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感觉周围空气都要凝固了。 随着林则翻开教案，助教把白板从黑板中拉了出来，然后走到讲台下，叫醒了余青：“同学，马上上课了。” 余青艰难地抬头，合成一条线的眼睛才稍稍睁开点。 看到余青总算醒了，白易也舒了一口气，拿出笔开始记笔记。 毕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白易自小养成的学习习惯一直延续到进入银海基地。 疼痛的脑袋昏昏沉沉有些重，余青往椅背靠着才让身体舒服点。 难得今天林则没有继续讲生物体内的化学循环，余青稍微振作了点精神。 很烦，看着林则的脸就烦。 所以余青双手交叉抱胸，把视线挪到白板上。 余青：“……” 助教正在课堂里放几段银海纪元之前流传下来的古老视频。 其中就有被双盘吸虫寄生眼睛的蜗牛，在如今这个恶劣的环境里，因为缺乏青菜叶和农作物等植物，蜗牛已经灭绝了。 矗立起的彩色柱体在原本是蜗牛眼柄的地方上下颇具节奏地蠕动，让人既恶心又毛骨悚然。 “双盘吸虫这种生物会寄生在蜗牛眼柄里，控制蜗牛停止进食，同时使蜗牛爬到光线更强的植被上，让其被鸟类发现并吃掉，最终寄生在鸟类体内。”助教解释道，“再经过鸟类的粪便进行下一轮寄生。” “蜗牛只是它的中间宿主。”助教道，“人类正试图复现曾经出现的陆地生态系统，研究生态系统曾经出现过的生物，有助于帮我们进一步了解曾经地球上的大自然。” “居然会控制大脑，还好只是寄生在蜗牛体内，万一有虫子能寄生在人脑里，岂不是能控制大脑，这太可怕了。”有女生感慨。 “……” 想吐。 余青瞥了眼正站在白板旁一脸淡然的林则，说什么进一步研究大自然，他怀疑林则就是故意的。 故意放这么恶心的视频，难道就是为了膈应他，让他没办法安安稳稳在课上补觉？ 靠，他果然就不应该对林则有所改观。 · “余青同学，请你先留下。” 就在下课后，教室内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余青刚直起身，就听见助教道。 他挑了挑眉。 此时林则好像难得没有急着离开，坐在讲台后等人。 妈的……自己不会说话吗？ 余青把兜帽盖上，双手插兜走到林则面前。 他倒要看看林则这人又要干嘛。 但余青没想到的是，林则从教案中抽出了一张试卷。 是他的历史试卷，上面还有柳铭批改过的分数和签名。 余青：“……” “如果你没有考个十几分，我也不会留你的堂。”林则道。 余青：“哦。” 如果他打得过林则，他现在也不会被留堂。 林则接过助教递来的平板，站在讲台上只要稍微低头，余青耳垂上两枚黑色耳钉就清晰可见。 冷白的皮肤和黑色相衬，更显刺眼。 林则整理了一下带过来的书，把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递给了助教。 助教很快把试卷塞给了余青本人。 余青：“……” 余青：这东西真有必要像烫手山芋一样？ “余青同学，坐。”助教给余青指了个位置。 助教话音方落，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林院。” 柳铭的声音隔着一扇门，有些闷。 助教连忙前去开门。 于是柳铭正好和坐在第一排的余青面面相觑。 “……是要我来给余同学补课吗？”柳铭尬笑着打了个哈哈。 林则点头，助教也点头。 “要求至少能考到一半分。”林则瞥了柳铭一眼。 “院长，如果没能达到，那我的教学考核……？”柳铭眨了眨眼。 “C-。”林则毫不客气。 柳铭差点都要哭出来了，悻悻接过林则手中的教学资料，心如死灰地坐在余青旁，简直像下一秒就要被流放α监狱。 交代完事项后，林院和助教就转身离去。 教室内当真只剩下了柳铭和余青面面相觑。 余青：“想揍人。” 柳铭：“……” 两个被林则迫害的人同病相怜。 “但为了我的教学考核，现在必须给你补课。”柳铭撸起袖子，“历史课的知识点就那么点，你要是考不到一半分我就要完蛋了。” 余青：上课，很烦，看到林则，更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Chapter 17 第18章 Chapter 18 柳铭当真竭尽了全力。 “不能划重点。”柳铭道，“所以我们来划一下非重点。” …… 余青现在只感觉目前他脑袋里的知识，要远远超过他人生前二十年积累的总合。 “走了，我去吃饭。”在柳铭讲完最后一个重点后，余青非常自然一个跨越式翻过课桌，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柳铭。 “诶！余青！还有题没讲完呢！”柳铭挽留的手还停在半空，但余青已经杳无身影了。 中央塔，一号食堂。 过了饭点的食堂相比平时有些冷清，不过余青目光一沉，依旧看到了莫兰少校。 “余青，这里。”莫兰挥了挥手。 余青端着餐盘坐到莫兰对面。 “少校，我能和你们一起吃饭吗？”白易突然凑了过来，手上居然也是刚刚打上饭的餐盘。 莫兰少校看了余青一眼，似乎在征求余青的意见，见余青没有提出异议，遂微笑道：“当然。” 今天食堂做的是中餐，余青捏着筷子艰难地夹起一块菜叶。 明明是修长好看的手指，握住钢筷却显得有些滑稽，悬在半空的菜叶看着就抖。 倒是莫兰少校，一个明显西方面孔的人，筷子却用得相当利索。 余青艰难地驯服自己的手指。 “对了，下午是你们的游泳课吧？”莫兰问。 “游泳课？”懒得查课表的余青挑眉。 “虽说在海里游泳和在游泳馆游泳完全不一样，但你们要都是旱鸭子，就有点吓人了。”莫兰道。 “大概都是旱鸭子吧。”白易尬笑。 “……嘶，也对，地下城的条件不行。”莫兰思考，“所以你们得好好上游泳课，万一哪天有人不幸掉海里了，自己还能挣扎一下。” “下午游泳课你也会来？”余青去拿了根勺子。 用勺子似乎比筷子容易，余青终于成功吃到了米饭。 “当然。”莫兰道，“为了保障你们的安全。” “哦。”余青道。 “余青，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白易盯着余青惨白的脸，神情有些担忧。 “怎么？”余青瞥了白易一眼。 “我就是觉得你的脸色有点难看。”白易道。 “没事。”余青道，“我没生病。” “那就好……”白易道。 当天下午，游泳馆。 银海基地的游泳馆同样建得很大，深水区足足有三米深，还有造浪系统。 这在地下城是不可能见到的场面。 余青去更衣室换了件泳衣。 他们的泳衣都由银海基地统一发放，男女款式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不那么利于竞速。 同样换了泳衣的白易站在岸边，面对清晨碧蓝的泳池，有些恐惧。 他有落水的经历，那种被海水吞没的恐惧简直就像是蚀骨般刻在记忆里。 莫兰少校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易转头，只见克莱拉·莫兰还穿着一身军服，右胸口佩戴的军部勋章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少校，您不下水吗？”白易侧过头问。 莫兰摇了摇头，指着站在不远处的安全员，说：“我只负责你们的岸上安全问题，水下安全问题由安全员负责。” “岸上？”白易疑惑。 顺着莫兰少校所指方向而去，白易看到穿着救生衣的安全员走了过来。 “少校。”安全员朝莫兰问好。 这时已经换完泳衣的余青从更衣室走了出来，短袖露出的小臂线条分明，瘦而白。 或许是低领的原因，余青脖颈右侧的黑鱼刺青完全露了出来，显得非常拽。 “果然，长得帅的人穿什么都好看。”莫兰少校笑道，很是欣慰。 余青：“……” 大概一刻钟后，他们的游泳教练终于出现了。 “少校。”教练同样朝莫兰问好。 莫兰少校点头致意：“人应该都来齐了，直接开始上课。” “先练习憋气。”教练道。 热身后，学生们纷纷浸泡在浅水区。 所有人在岸上深吸一口气，手抓住池壁的栏杆，然后把头没入水面，再反复。 余青整个人没在水中，额前乌黑的碎发随着水流浮动。 仿佛被包裹在冰凉的泳池里，余青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睁开了眼，往上看，隔着水面的光线四散下来。 很美。 白易猛地从水面钻了出来，胸口因为长时间憋气有些疼痛。 “感觉肺都要炸了。”白易一抹脸上的水，狠狠喘气。 但就在这时，他在脑海里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余青憋气时间比别人长很多，一直到莫兰少校盯着他的入水位置有些担心时，才从水面露了出来。 “居然有三分钟。” 莫兰看了一眼秒表，“都快比得上正规潜水员了。” 泡在水里的教练道：“今天我们专门练习憋气，憋不住的同学一定要赶紧上来，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白易脸都憋得发白了。 第二次，余青再度蹲了下来—— 平静的水池猛然波动，波纹在眼前四处晃动。 余青睁眼朝白易那个方向看去，模模糊糊中只见人影重叠着另一个人影。 但水下视野不算很好，余青重新闭上眼睛，不知过去了多久。 突然，砰！ “少校？！” 剧烈的水花向圆圈一样向四周飞溅，余青瞬间上浮。 “你在做什么，白易？”莫兰的语气冷漠，丝毫不似平日里的温和。 余青迅速朝白易那看去，安全员也很快游了过来。 只见莫兰半身几乎浸湿在水里，一手把白易提溜了出来。 但白易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理智，两手突然暴起就要去掐莫兰的脖子。 不过莫兰少校动作更快，一个扫堂腿就让白易直接栽进水中。 安全员连忙把被按在水里的罗银捞了起来。 “咳咳咳……”罗银呛水呛得都快晕过去了，扶着围栏，一出水面，简直就是在不停咳水。 “去叫医生。”莫兰厉声道。 “是，少校。”安全员动作迅速爬上岸。 所有人都被这快速的操作给惊呆了，很多学生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连余青都被这莫名的一系列动作弄得拧了拧眉。 直到白易被赶来的医生捆上束缚带带走，余青仍然奇怪地瞥了莫兰少校一眼。 “罗银，刚才是不是他把你按在水里？”莫兰蹲下来朝浑身湿漉漉裹着浴巾的罗银问。 罗银整个人几乎吓蒙了，面色惨白得不行：“……是，是。” 余青眯眼盯向莫兰少校，似乎模模糊糊明白了什么。 莫兰叹了口气。 · 当晚，中央塔第十九层。 冰凉的白色瓷砖密密麻麻贴满墙面，狭长的走廊一路泛着冷光。 沿途所有人员屏息凝神退至两侧，伴随着长靴踩在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呼地一声，玻璃门向两侧滑动。 “统帅！”守在门口的两名警卫一齐敬礼。 银海基地当前最高领袖安吉拉·卡斯特罗点头致意，莫兰少校已经在统帅办公室里等候多时了。 “老师。”莫兰还额外敬了个礼。 安吉拉同样以微笑回应：“说吧。” “白易的事情初步调查完毕。”莫兰少校道，“目前初步判断他不是克拉克教会派来的间谍。” “看来只能是那个原因了。”安吉拉语气镇静，她把递来的文件摆在手边，淡蓝色眼睛就像是冰块般的天空，让莫兰内心翻起的烦躁平息了不少。 “老师，我已经派人前往地下城调查过了，克拉克教会近日规模几乎是一年前的两倍，完全足以威胁到地下城的稳定性。”莫兰道，“而且他们宣扬的教义本身也包含反对银海基地的内容。” 一边说，莫兰一边偷偷抬起了自己的视线。 “好奇毕竟是人的天性。”安吉拉并不意外，“更何况在民众眼里，我们不过是一群掌握军队的独裁者。” 莫兰沉默，在老师的任期内，地下城迎来了从未有过的教育改革，连对妇女儿童的保护也远超以前，但这些对于银海基地未必是一件好事。 教育的普及总会带来思想的进步。 一旦走出去，外面是地狱还是天堂？ 谁也不知道。 “不过短期时间内，银海基地的安全不能受到威胁，核聚变技术的研发不能受到影响。”安吉拉两手十指交叉搁在桌上，常年握枪让她的手指有着老茧，“所以必须对他们的势力有所控制。” “我明白了，老师。”莫兰起身。 安吉拉欣慰地拍了拍莫兰的脑袋，一如当年力排众议把莫兰收为自己的学生。 大约一刻钟后。 “统帅，林院长来了。” “让他进来吧。” “请坐吧，林院长。”安吉拉让助理给林则倒了杯茶。 林则坐在了安吉拉统帅的对面，这位年轻的院长很清楚统帅让他来的原因。 ——不仅仅因为正准备推进的纳米材料研究，还有关余青。 在这里提醒一句，莫兰是铁血女同 莫兰：是的没错，我就是师生恋，咋地（哼） 前有不要爱上老师，后有自己已经爱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Chapter 18 第19章 Chapter 19 翌日。 余青在食堂桌前玩着刀片，锋利的刀片在他手里飞动，几乎看不到残影。 克莱拉·莫兰把餐盘放到桌上：“你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嗯。”余青应了一声。 平日这个时间，但凡余青吃完了饭，那么莫兰就很难再见到余青的身影了。 今天倒是反常。 不过，莫兰少校再次看了眼面前的余青，只见这位班级里的刺头似乎比往常还要不服管。 连眼尾那颗漆黑的泪痣都显得有些冷淡。 可能……是因为白易那件事吧？ “卡洛琳现在还没能出院？”余青抬起眼问。 莫兰少校吃了口面包：“今天应该不会出院，中央塔的医生们正在尝试有没有什么疗法能缓解PTSD症状。” 余青：“哦。” “怎么了？”莫兰问。 “没什么。”余青把头撇向另外一侧，食堂里依旧人来人往。 不在意的眼神掠过去都是模糊面孔，余青眉头不耐烦般越拧越紧，直到和某人的视线对上。 余青左手刀片落地，另一只手捏紧了口袋里的ID卡。 靠，林则今天怎么也来一号食堂吃饭？ 林则似乎没有注意到余青的目光，刷完ID卡后就朝着教职工区域走了过去。 深海研究院难道没有自己的食堂？？ 余青再度皱眉。 “你的手指恢复得怎么样了？”莫兰问，“应该不会影响你什么吧？” 余青摇头：“不会。” “白易现在在住院，医生已经给他配过药了，虽然目前还没怎么稳定，但应该很快就能稳定下来。”莫兰道，“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余青道。 ……那你担心个啥。 莫兰刚想继续说，余青就打断了莫兰的话：“那个人好像有点奇怪。” 随着余青的视线而去，莫兰一下就注意到了余青口中那个奇怪的人。 因为确实有些异常。 “我先去看看。”莫兰把刀叉放下，用餐巾擦了擦手。 莫兰前去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加西亚，你还好吗？” 加西亚回过头，圆鼓鼓的眼睛几乎凸了出来，他眼白本就大，这一看就好似整个眼睛都是白的。 看着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但莫兰很淡定：“加西亚，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需不需要我陪你去一趟医院？” 莫兰记得她的每一位战友，连素来孤僻寡言的加西亚也不例外。 加西亚反应木讷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莫兰挑了挑眉，心中怪异仍然挥之不去：“不如现在去做个检查？现在最精确的检查只要半天就能出结果。” 但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裂了食堂原本嘈杂的声音。 莫兰和余青一皆愕然回头。 一行长长的鲜血全然喷溅了出来，应该是脖颈上的大动脉破了，但受害人似乎还不满足，一手像是挣扎般不断挥舞，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伤口，不是捂住，而是将两根手指一齐探了进去。 大约十几秒后，她不动了。 就像是被碾碎头颅的虫子，一下就死了。 快到让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 莫兰愣愣地把搭在加西亚肩膀上的手收回，即刻掏出对讲机厉声道：“立即派医护人员前往食堂急救，一号食堂发生命案！” 余青从座位上迅速站起，本就瘦削的身材一弯，黑卫衣上很快凸显出肩胛骨的形状。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幅惨剧。 所幸在场吃饭大多都是军人，即使最开始被这等惨烈程度所震撼，周遭的军人也很快镇定下来，但余青眼一瞥，他注意到莫兰的手在抖。 “林院。” 站起的人纷纷分成两侧，林则也走了过来，蹲下检查尸体。 坐在死者旁的人员已经被控制住，环绕的人群中心，林则带上手套，捡起掉在死者旁边的刀，放进密封袋。 鲜血距离他的皮鞋不到十厘米，死者的瞳孔很快扩散了。 “去调食堂监控出来。”林则道。 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和抢救器材鱼贯而入，但与其说是抢救，不如说是收尸了。 又死人了。 余青捏紧了手中的ID卡，目送着医护人员把死者抬上担架，抬出食堂。 那位死者应该是军人，甚至可能今天正要出任务，身上的军装还没有换下，肩膀和胸口被喷出的鲜血染了七七八八。 滴落的、喷溅的血液由保洁打扫干净。 回到宿舍后，余青给自己从头到脚浇了桶冰水。 · 下午，靶场。 余青抬起枪口，一连打空弹夹，中了五个十环。 周遭的同学们都被这阵仗给吓到了，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余青的心情不是很美妙，纷纷朝远处挪了挪脚步。 余青往左右一瞥，他的同期同学们就再朝远处挪了几步。 可能是因为处理今天中午发生的案件，莫兰少校和林院长一直到上课都没有来。 只有助教在守着他们。 余青指腹勾住扳机，再度一按，才发现弹夹已经空了。 他阴沉着脸把手枪丢在了一边，换上新弹夹。 不知过了多久—— “林院。”助教朝林则问好。 此时靶场内的学生们陆陆续续放下了枪，只有余青的位置上还在不停冒出连续的枪声。 记录成绩的靶子中央几乎都要被打穿了。 “我明白了，林院。” 明白了林院意思的助教回头朝大家喊道：“今天没有课程安排，大家自行练习枪法，练习完毕即刻离场。” 余青自然懒得管助教到底说了啥，自顾自地继续练习射击。 连续不断的后坐力震得他虎口生疼，但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一直到林则站在他的身旁。 林则身高接近一米九，比余青要高。 “再这么打下去，靶上的虫子都要被你给打死了。” 余青：“……” 这什么奇怪的修辞？ 余青悻悻放下枪，挑了挑眉。 林则让人给余青换了个靶子。 事实上随着余青连续打了几十发子弹，他的手腕已经有些不舒服了，而且估计缝线的伤口还没恢复好，因手枪的后坐力而隐隐作痛。 这也影响了他后面的射击成绩。 余青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额前乌黑的碎发有些被冷汗微微打湿。 他还想继续装弹，但手一摸，才发现箱子已经空了。 林则把枪套里的配枪递给了余青。 余青抬眼。 林则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 但他还是接了过来，多瞥了林则两眼，不耐烦的那种。 随着余青再次打空弹夹，空旷的靶场内枪击声不断回荡。 多数学生已经回去了，靶场内没剩下几个人。 不知何时，连助教都回去了。 余青按捺下想吐的**，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滴下来，面色惨白。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林则猛地抓紧余青的手腕，才没让余青突然就这么栽下去。 余青像是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再没有这个力气。 耳旁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 视线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余青发现下一节生物课已经开始了。 ——林则不用去上课么？ 眼前的靶子开始像跳动的波纹一样变幻扭曲，浑身仿佛都被冷汗浸透。 头晕，而且想吐。 余青突然反手用力攥紧了林则，但又瞬间松开。 眼前场景骤然坠入黑暗。 当晚，医院。 余青醒来的时候，莫兰少校正坐在他床边削苹果。 见余青醒了，分给他一块：“吃吗？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余青：“……” 余青：“谢谢，我不饿。” 莫兰：“你们这些学生真是一个顶一个的不省心，还好当时林在，不然你打算直接晕倒在靶场？” “……” “今天中午的案件你们处理得怎么样？”余青低下头看着自己缝针的手指，“死因查出来了吗？” 莫兰被问得一愣，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说：“没有，食堂监控显示是他自己用食堂给的叉子划破了脖子，但我们已经习惯了。” “死亡是没有理由的，没有谁是特殊的，每个人都可能要经历离别。”莫兰道，“在地下城如此，在银海基地也是一样。” “你还在发低烧，我们暂时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莫兰起身，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顺便把水果刀也给收走了。 支走莫兰后，余青拿着那个削好了的苹果去找了卡洛琳。 卡洛琳的病房就在他病房的隔壁。 即使已经晚上十点了，卡洛琳还是没有睡觉，像是特意在等什么人似的，手里端着本书坐在雪白的病床上。 见到余青，卡洛琳下意识微笑了出来。 “少校削的苹果。”余青把苹果递给了卡洛琳。 “谢谢哥哥。”卡洛琳放下书，把苹果接了过来。 余青拉开床边的椅子。 “余青哥哥，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对不对？”卡洛琳眼中不免欣喜。 像是那种小孩子最真挚最纯粹的欣喜。 “是的，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余青摸了摸卡洛琳的头，另一只手的指甲逐渐掐进食指中，掐出一道重重的血痕。 “……就在明天。” 余青：使诈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Chapter 19 第20章 Chapter 20 此时彼方。 夜晚海浪依旧，在银白的月光下，黑压压的海潮向岸边扑来。 “林院，余青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只是单纯的感冒发烧。”医生从包里拿出病历单。 林则冷淡地接了过来。 就在医生下意识擦了擦脸上冷汗时，门外传来小护士们的议论声。 “林院好像最近很关照那个叫余青的学生啊？两次都是亲自叫我们主任来看病，不会是林院长的什么人吧？” “能有大佬当靠山真好，不过那个学生长得也挺帅，说不定会是林院的亲戚。” “大晚上的聊什么天呢？病人检查完没有？！”走廊里传来主任的咆哮。 即使隔着一扇门，主任的咆哮声也相当震耳欲聋。 门外唰地就听不见声音了。 林则眼一斜，那个医生擦脸的手巾啪叽掉到了地上。 医生：“……” “林院，以后我们一定严加管控，不让那些工作人员在背后说闲话。”医生连忙道。 林则没有理会，翻开余青的病历单，道：“余青抽的那一管血的检测结果出来没有？” “院长，结果估计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出。”医生道，“他们新建的那个模型还在不断改进。” “……” 医生哽住了一会，但最终还是把内心的疑惑说了出来：“院长，在您把余青带回来时，其实当时的已经能进行脑电波检测了。” 林则掀起眼皮。 “因为我们基本判断患者没有完全昏迷，至少他应该是有部分意识的。”医生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当时短暂昏迷了一下，但后续很快又醒了过来。” 医生当即搓了搓自己发汗的手。 也就是说，林院长亲自费力气背回来的人，甚至大概压根就没有昏迷，而更可能只是单纯睡着了。 一片真心喂狗，这……这怎么能行？！ “是吗？”林则语气平静。 医生继续鼓起勇气：“院长，余青当时的瞳孔反应都很正常，所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林则把病历单还给医生。 居然顺利活下来了啊……医生暗自心惊。 走出房间，医生朝莫兰挥了挥手：“少校，您这是刚从病房里出来？” “嗯。”莫兰少校手里还拿着水果刀正在削苹果，切下来一块给医生：“格莱塔，吃么？” “多谢少校。”格莱塔抬头看向莫兰少校。 只见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校似乎有些不太高兴，蓝色眼珠沉沉的，几乎望穿地面。 片刻过后，靠墙蹲了下来。 “少校……？”格莱塔伸出手，但很快又缩了回来。 是因为死去的那位战友……吗？ “没什么，有些累了。”莫兰道，把手里已经削完皮的黄苹果塞到格莱塔手中。 格莱塔拿着那个削好的软苹果，苹果的汁水从他指缝间滴落下来。 黏腻的。 · 翌日，晚十点。 余青从病床上坐起，看了一眼时钟，把病号服换成了卫衣。 晚上十点，是昨日约定的时间。 玻璃窗被擦得剔透，病房外，暮色如瀑。 就在昨晚，余青还特地测试了一下医院病房的检测系统。 他在病房外最少晃悠了四个小时，而中央塔也并没有警报。 看来他的推断是没错的，一旦在医院这办理了入院手续，生活区那里就不再检测该学生的出入记录以及位置情况。 如果想要带卡洛琳出去，那么他就必须依靠这个手段。 望着手里的纸和笔，余青眼神暗了暗。 “……” ……算了。 余青放下笔和纸。 有缘再会。 果断翻身下床后，余青避开走廊里端着药到处走的护士和查房的医生，很快就来到了卡洛琳的病房。 卡洛琳的病房比他的要小一号，连病床也是。 一走进，余青就把门从里面给锁上了。 但余青没能找到卡洛琳。 病房内，窗户开了个小口，夜风从小口中吹进，吹起蓝色的窗帘。 空无一人。 连被褥也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看不出睡过人的痕迹。 难道他们把卡洛琳带走了吗？ 余青眉头一拧，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情绪。 然而就在此时，已经被锁上的房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怎么回事？哪个新人查房又随手把门给锁上了？？” 余青浑身绷紧，门口已经传来试钥匙的声音。 不能再拖了。 余青当机立断地从病床上拆下被套，绑成一条足足有四米多的长绳。 长绳和窗帘打结，余青飞快地从窗口滑了下去，再腿朝墙壁用劲一蹬，跳到了离医院层级最近的一个露台上。 高塔之下，带着潮气的夜风刮过。 “嘶啦——” 余青掏出小刀果断划断绳索——小刀是他昨天拿的，没想到今天排上了用场。 再然后，跳到下一层露台。 中央塔的露台多且密集，每一层的高度差都不足以使人致命，所以余青就这么翻了一层又一层。 与此同时，012号病房内，那个迟钝的医生终于发现了端倪。 ——病房内被翻过了，而窗户口还有残留的用床单拧起来的绳索。 余青抬头瞥了一眼，确认已经有人发现痕迹后，继续向前一跳，跃到了最接近地面的一个露台。 但这还不够，中央塔附近离电梯口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夜风呼啦呼啦地吹，在他的衣服里灌满了冷气。 很冷。 明明气温很低，余青却感觉浑身烫得要命。 他身上还用被单卷了些食物，因此行路格外困难。 ……呵。 距离地面还有五米的高度，余青咬了咬牙，从露台上一跃而下。 声音很轻，但余青能明显听到自己的脚踝发出了咔嚓一声。 可能是崴了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 发现端倪的医生迅速叫来了军队，很快他们就能发现自己。 余青躲在了露台正下方，至少在这时那群人应该发现不了他。 余青直起身，手上还拽着打包好的食物。 足够他和江帆在地下城凑活一年，如果救济卡洛琳她们母女，节省点至少也能度过半年。 如果不是现在卡洛琳失踪的话。 余青冷汗直冒不停喘气，靠在塔的墙面，背后都被浸湿了。 风一吹，特别特别冷。 余青估计了下时间，距离电梯口的换班只剩不到半个小时。 他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从角落的这个地方，恰好能注意到几百米外的电梯口究竟是什么情况。 还没到换班的时间。 又或者，余青心想，说不定卡洛琳提前离开了呢？ 毕竟他现在还在发烧，可能会拖后腿。 余青用力眯起眼，前方模糊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 莫兰的ID卡还在他手里，他只需要走到电梯口而不被发现什么端倪。 余青带上兜帽，手上还拎着他打包好的食物。 “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不知道，反正模型还需要改进啊，也不知道要加班到猴年马月。而且听他们医院的人说，又送来要解剖的尸体了……” 中央塔外，两名还没来得及换掉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在吐槽加班问题。 余青往后退了两步，贴着墙壁捏紧了枪。 就在那一刹！ 余青手肘猛地一个手锤，“砰”一声，其中一个研究员应声倒地。 另一个研究员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在后腰感受到了一个金属硬物。 是一把手枪。 “闭嘴。”余青冷冷道，“你要是敢叫唤，我现在就开枪。” 研究员僵硬地点了点头。 “去把他的白大褂捡起来，我要穿。”余青道。 换上白大褂后，余青把研究员往前推了一下，恶狠狠说：“走。” 余青一手按在研究员的肩膀，另一只手用枪顶着后腰，从表面上看就像是一对亲密的兄弟。 研究员几乎被吓呆了，还以为余青这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病人，颤颤巍巍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发烧了啊。” “闭嘴。”余青恶狠狠道。 “……” 研究员非常识相地闭了嘴。 余青挟持着研究员一路走到了电梯口。 “什么人？” 守在电梯口的警卫显然没料到这么晚还有人来，纷纷提起了警惕。 “莫兰少校指派我们临时出任务，时间紧急。”余青非常淡定地把克莱拉·莫兰搬了出来，收回按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ID卡。 被挟持的研究员也很识相地掏出卡。 就在站岗的警卫刚要接过余青手上的ID卡时—— “换班。”一个熟悉而又冷淡的声音。 余青瞬间浑身都仿佛炸毛了，几乎来不及反应就把研究员挟持到身前，用手枪抵住脑袋。 因为那个人的声音，属于林则。 时间好似停滞了，夜风刮得恼人。 余青终于在夜色下看清了林则的身影，白月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你们把卡洛琳带哪去了？”余青眯起眼睛，“不说我就杀了他。” 站在余青身后的两个警卫举枪同时喊道：“林院！” 研究员被手枪冰冷的枪口抵着，马上要被吓晕了过去。 气氛就在一时间僵持住。 然而令余青没有想到的是，林则卸掉了配枪，在他面前，把配枪放到了地面。 “我可以做你的人质。”林则淡定举起双手。 医生：完蛋，林院这一腔好意真是喂了狗……这能说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Chapter 20 第21章 Chapter 21 深海研究院的院长，还是只是一个普通研究员，哪一个份量重，余青是清楚的。 但这不是衡量人命的标准。 经过短暂的惊愕，余青很快恢复了镇静。 “你们同样是银海基地的人，是院长还是研究员于我而言都没有区别。”余青冷冷拒绝。 他看到林则的眼神似乎暗了暗。 “卡洛琳在哪？”余青再次坚定重复自己的疑问，“我要带她回地下城。” 林则放下手，偏头对余青身后的两人道：“我一个人和他谈谈。” 拿枪指着余青的两名警卫端着枪有些迟疑，但没有违抗林则的命令。 等那两名站岗的警卫走后，电梯口当真仅剩了他们三人。 研究员只感觉余青的手劲大得吓人，几乎要把他给掐晕了。 “你在发烧，余青。”林则平静道。 “不用你说，我自己清楚。”余青拧眉头，“到了地下城我自然会解决。” “……” 一阵沉默。 沿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余青抬起眼，只见助教一路小跑到林则身边。 像是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余青和林则的对峙局面，助教立马朝林则报告道：“林院，卡洛琳生命体征平稳了。” 余青手劲猛地一收：“卡洛琳现在在哪？” 林则掀起眼皮：“她现在在ICU病房，刚刚被抢救过来。” 光影下，林则银灰色的眼珠格外透彻，可能是长相天然就有一种疏离感，在说话时总觉得冷淡和漠然。 这让余青很恼火。 “院长，院长！您别管我了！——”余青怀里的研究员开始挣扎起来，“万一、万一，那些项目还必须要有人推进下去，院长！” 余青的力气其实远没有平常大了，持续不断的低烧让他有些头晕，而且他脚踝很疼，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的，走了这一段路才开始发烧般疼。 “放她回地下城。”余青强撑着精神，冷汗打湿了他的发梢，疼痛让他开始有些体力不支。 “余青同学，卡洛琳还在恢复阶段，没办法下床走路。”助教朝余青道，语调极度平缓，好似压根没有注意到当前紧急的局面。 “余青，你和卡洛琳都没有办法回地下城。”林则道。 余青愣了愣，而这一句话就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研究员瞬间猛烈挣扎：“院长，院长……这个还不能说！” 助教把平板端在手上，径直面对余青：“余青同学，这是当时卡洛琳病房的监控录像。” 只见视频里四四方方的白色病房里，卡洛琳端正地坐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像素很清晰，清晰到余青都能看清卡洛琳手里的刀片，在灯光下发射出一道冰冷的光。 下一秒，卡洛琳迅速抬起手腕，倏地一抹，鲜红的血就疾速飚了出来。 病房的门被猛然撬开，几个医护人员冲了进去。 视频戛然而止。 余青瞳孔一缩，手劲倏地松动。 林则摆了摆手让助教退下了。 “她的病房里原本禁止出现任何伤人的利器，除了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刀片。”林则道。 余青手上动作瞬间顿住。 林则接着道：“所有来到地面的人，都将有可能会出现幻觉或幻听。” “即使返回地下城也不例外。”林则道。 在林则说出这件事后，余青感到怀里的研究员似乎并不挣扎了。 所以，林则这是……在劝他吗？ “如果让卡洛琳和你返回地下城，她能否继续活下去，反而是个问题。”林则道，“她在几天前就已经出现了记忆错乱等症状，根据我们调查出来的资料，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而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我想要回去，我妈妈还在那里。” “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们？”余青皱眉，“特别是你，林院长。” 被枪抵着脑袋的研究员转过头，艰难道：“小兄弟，你可以去看看我们的检测报告，绝对真实可靠。” “谁跟你兄弟了？！”余青怒道。 研究员举手投降。 “帮我把这些东西寄回地下城。”余青道，“亲手交到一个叫江帆的人手上。” “我可以留在银海基地。”余青松开手，手枪就从指间掉了下来，磕出哐当一声响。 终于喘上气来的研究员直接跪倒在地，不停咳嗽。 似乎比起他的性命，银海基地的秘密貌似更重要些。 与此同时，莫兰少校正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消息。 “少校，人救回来了。” 克莱拉·莫兰猛地松了一口气。 “统帅。”莫兰少校敬礼。 “处理得如何了？”安吉拉询问道。 “统帅，人至少救回来了，脱离了生命危险。”带着口罩的主刀医生对统帅报告道，“但后续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个还不太清楚，要持续观察卡洛琳·塞西尔的情况。” 安吉拉轻轻点头，转过身拍了拍莫兰的肩膀：“放心了？” 莫兰抿了抿唇，神情动容。 片刻，莫兰像是想起了什么，道：“统帅……那余青他……？” “林则去叫他了，希望能好好谈谈吧。”安吉拉·卡斯特罗道，“只要不是克拉克教会派来的间谍，就有谈判的机会。” 林的说话艺术，真的不会把人给气跑吗？ 莫兰心里犯嘀咕，还是非常担心。 “毕竟是我们没有率先对得起余青的父母。”安吉拉道，“终归还是把他们的孩子带上了银海基地。” “这是……必要的牺牲。”莫兰捏紧了拳头。 “是吗？希望是吧。”安吉拉道。 如果留在地下城，是否会生活得更好？ 这件事恐怕谁也说不清楚。 · 那个被牵扯进来的研究员最终被护送了回去，顺带还喜提三天放假。 可怜的研究员正因为带薪休假而激动得痛哭流涕时，林则已经把放在地上的配枪捡了起来。 余青眼神都是冷的，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态度。 不过在脸色惨白的情况下，并不怎么具有威慑力。 助教折返回来后手上端了一个马克杯，递给余青时，还在不断冒热气。 “喝了吧。”林则道，“别让晚风吹得加重感冒了。” 余青接了过来，抿了一口。 很苦。 林则沉默地走了过来，余青耿直着身子，浑身都绷紧了，目视着林则把他丢下的枪也一同捡了起来。 他本想呛他几句—— “这把枪，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子弹？” 林则的语气并没有起伏，倒像是个彻彻底底的陈述句。 余青惊异回头，恰好对上了林则的目光。 如果说是捡起手枪后发现重量不对，尚且能说明这个问题，但从一开始，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在银海基地所有的子弹都会记录在案，但是枪丢了，子弹却一个也没有少。”林则道，“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人吧？” “……随你们怎么想。”余青冷冷一瞥，把马克杯里泡的药喝了个干净。 “我现在要见卡洛琳。”余青道。 助教道：“余青同学，请随我来。” 等余青走后，林则才用刀划开了那个被胶带和塑料袋紧密缠和在一起的包裹。 里面全是密密麻麻塞满了的食物，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林则一边劝老婆，一边还要给老婆准备泡好药[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Chapter 21 第22章 Chapter 22 “余青？”见到余青被林则的助教带来，莫兰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当然，与表情松懈下来的莫兰相反，余青绷着脸，把偷来的ID卡还给莫兰。 莫兰接过ID卡，似乎并不意外自己ID卡的丢失。 “卡洛琳现在在哪？”余青毫不客气地皱眉道。 “卡洛琳的生命体征刚刚平稳，但能不能醒，现在还不知道。”莫兰叹了口气放下对讲机，抬头看向ICU病房的房门。 要是变成植物人就完蛋了。 守在余青身后的还有两名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军人，怕是下一秒余青要是有什么异动，那步枪就能直接把余青的脑袋轰飞。 “如果不是我，卡洛琳不会有那个刀片。”余青盯着那扇门，神情终于变得有些动容。 “留不住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莫兰少校道，“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话，余青的眼神转而看向莫兰：“你们是不是还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莫兰就坐在走廊上的金属椅子上，神情有些落寞：“具体我也很难说清。但事实上，自银海纪元后就一直在发生这种事情。目前主流有三种假说，你想听哪一种？” 余青扶在医院墙面上，悬空一只脚的重量，微微挑了挑眉：“三种。” “那就说吧。”莫兰朝另一个人道。 片刻，莫兰少校身旁的一个白大褂研究员往上推了推眼镜，冷静道：“根据银海基地这一百年以来的研究，第一种假说是最早提出的场假说。支持该假说的科学家们认为地面上遍布着一种看不见的‘场’，凡是直接接触过‘场’的人，都会被其影响，进而大大提高出现幻觉幻听的可能。而地下城却因为巨量土壤覆盖，减少了被‘场’的干扰。但假说提出没多久，仅位于地下城进行某项研究的科学家突然大量罹患精神分裂，因而该假说被大部分科学家否定。” “第二种假说，即是传染病假说。该假说认为自从深海时代来临，所有人类身上都潜伏了一种足以使人患上精神分裂的不知名病毒，只不过接触的环境不同，会影响病毒爆发的时间，往往位于地面的人类更易发病。支撑该假说的事实是，目前的发病总是呈现突然式集中式的‘爆发’。但人类目前还未能在人体内提取或发现这种病毒。” “第三种假说，是近十年才由林院长提出的深海恐惧假说。该假说认为一切的根源都来源于深海，面对深海，人类内心会油然而生产生一种未知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就像是会传染一般潜伏蔓延，可能通过直接接触，书信，也可能通过语言。” “在这种长时间恐惧的压迫下，一旦受到某种刺激，人类就会产生幻觉幻听，自杀或者杀人。而我们无法判断这种恐惧具体究竟是如何蔓延。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刻入人类DNA的恐惧，我们几乎无力阻挡。” “目前，银海基地的政策和措施仍主要基于传染病假说和深海恐惧假说，每年招收的新生都是经过筛选，确认大概率已被‘传染’的人类。”研究员道。 也就是说，无论是否来到地面，都注定了“死刑”发生的必然性。 “……” 余青脸色晦暗不明。 “其实这件事本来应该最开始就告诉你们的。”莫兰偏过头苦笑，“不过今年的新生里貌似混入了克拉克教会的间谍。” “所以你们觉得我最有可能成为那个间谍？”余青道，“在发现我偷了你的ID卡之后？” 一想到天天在地下城念经的那群教徒，余青就觉得恶寒。 “这只是一种推断，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你的父母。不过现在你已经被排除了。” “用一个一百多年前的游戏的说法，如今你就是第一个被发金水的村民。”莫兰道。 语气莫名郑重。 余青：“……” 联想之前莫兰的行为，这个说法还真说得通。 服了。 “维持人类文明的稳定发展是银海基地的第一要务。”莫兰转过头，语调说不出平静还是悲哀，“只有维持现状才有改善的可能，无论付出多少牺牲。” “地下城里还有需要慰问的战友亲属。”莫兰道，“如果你一定想要回地下城，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良久沉默。 余青道：“我知道了。” 片刻，余青一转头，就看到林则走了过来。 一见到林则，余青手里就多了件大衣。 “穿上，你还没退烧。”林则道。 把大衣揣在手中的余青：“……” 不是，在夏天穿这么厚而且毛茸茸的大衣真不会热死？ 余青揉了揉大衣，还是老老实实穿上了，毕竟这件事貌似他比较理亏。 “维C片。”林则递给余青。 余青接过含在口中，整个人在椅子上被大衣包裹着缩成一团。 酸甜的，冲淡了他嘴里的苦涩。 · 余青再次出现在教室，已经是几周后的事情了。 在医院病房的这些天，林则经常带着Pad来给他讲题。 余青被折磨得不轻，但在一直发低烧的情况下，反抗又反抗不过，骂又自觉理亏，只能乖乖受着。 莫兰把这个称为是余青违反银海基地纪律所遭受的惩罚。 一开始是这样的。 余青一直蒙着被子装作听不见林则在被子外讲题，后来连莫兰都看不下去了，把余青病房的被子都给扔了。 余青：“……” 余青：你怎么不把林则扔出去，是不敢吗？？ 另外。 靠，林则这个人不是闷葫芦么？ 怎么一讲起题来这么起劲。 再后来，余青才终于选择压下自己的暴脾气。 “这是什么东西？”余青捏着圆珠笔，装作问出了一个比较深刻的问题，“惯性还能是力？” 非惯性系惯性力？惯性难道会是力？？ 林则瞥了他一眼，余青毫不客气地回看了回去。 “……” 虽然余青觉得那眼神应该是在看傻子。 下一秒，果不其然，林则拿着红笔就在余青手腕稍下一侧画了一行线。 【惯性力是为了使牛顿定律在非惯性系中成立而引入的概念，是一种虚拟力。*】 余青：“……” 余青：“我晕字。” 林则懒得理余青的狡辩，把白刷刷的试卷塞到余青手中：“还有两张试卷。” 连题都看不懂，这真的能完成……？ 余青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叩叩。” 病房内传来敲门声。 还没等两人回答，莫兰径直推门而入：“补课呢？” 神色轻松，语气调侃。 余青刚想不耐烦地回怼此人直接闯入房间的行径，就听见莫兰道：“卡洛琳醒了。” 房间里的人一愣。 还没等余青说话，莫兰少校就把靠在墙壁上的拐杖扶起递给余青。 事实上卡洛琳能这么快醒来已经是个奇迹，如果不是医护人员在二十秒内冲进去进行抢救，现在还能不能出现在病房里而不是出现在停尸间，都很难说了。 “走吧。”莫兰指了指外边走廊。 卡洛琳现在还躺在床上，本就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瘦削，脸颊都瘪了下去，手上还插着各种营养液，显得特别可怜。 病房内空旷寂静，只有零星的滴水声。 如果不是他给的刀片…… 余青蜷了蜷手指，骨节在光找不到的阴影下极度突显。 ——而且自己说给她的誓言还没有实现。 卡洛琳刚想张开嘴说话，莫兰就摆了摆手：“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听到此话，卡洛琳艰难地摆弄了一下脑袋，余青看出她想要点头，但当下状况并不允许。 见卡洛琳直直盯着余青，莫兰怕卡洛琳突然情绪激动，只是让两人再看了两眼，并没有语言交流。 “看完了就回去哈。”莫兰注意到余青脸色不对，“不要激动，你也是。” 余青垂着眼皮，乌黑的碎发杂乱地散落在冷白的额头上，修长的手指蜷起一个骨节。 站位相反的莫兰拍了拍余青的肩膀：“别担心，至少人醒了。” 至于能用药物维持清醒到几时，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余青杵着拐杖，静静站在原地。 他看到卡洛琳眼旁晶莹的不知是水还是泪滴，而她用口型艰难地说了六个字—— 我……想要见妈妈。 “……” 近乎半个月后，余青是坐着轮椅进教室的。 医生说当时已经严重崴到脚的情况下，还能走这么长时间的路，简直是奇迹，不过带来的后果是，这条腿恐怕要比寻常的损伤更难恢复。 伤筋动骨一百天。 莫兰少校还以这个理由拒绝了余青现在立刻马上前往地下城的要求。 直到余青终于能下地走路，虽然看着还有点跛，但至少能走了，莫兰少校才答应他前往地下城的要求。 顺带一提，还把他们办理的手续给通过了。 这让余青很意外，莫兰作为一个军官，居然在行政上也有这么高的权限。 在没有ID卡的情况下，余青被装上了定位器，由莫兰少校等人亲自带着前往地下城。 “你们银海基地规矩真多。”余青看着给他装定位器的工作人员。 “你没有ID卡，当然要装定位器。”莫兰道，“ID卡里面可装了定位器，所有人的位置都受到监控。” 怪不得当时莫兰对于自己丢ID卡并不恐慌。 过了一会儿，余青才道：“那些东西，有没有寄给江帆？” “这个是林负责的，如果顺利通过审查，应该已经寄出去了。”莫兰丝毫没有在意余青的脾气，“林做事很靠谱。” “江帆是你发小吧？”说到这，莫兰又问了一句，“从小一块长大，这感情真令人羡慕。” 余青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莫兰继续道：“卡洛琳那边，开会后上头还是没通过前往地下城的审核。主要是怕她接受不了现实，故而做出的这个决定。” “所以，是统帅没答应吗？”余青道。 “……是的。”莫兰少校道，“更何况卡洛琳的身体和精神状况确实不好。” “用药的副作用太大了。”莫兰轻声道。 余青垂着眼，他坐在轮椅上，骨节泛白，黑衬衫被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白净的脖颈。 一向冷脸的少年难得显出几分颓唐。 “没关系，至少能维持现状就已经很好了。”莫兰少校把军服外套披上，她本就长得高挑，穿上军服后便更显得挺拔。 “能维持住就有改善的希望。”莫兰丢给余青一件长袖，让余青套上。 余青是自己坐电动轮椅到电梯口的，大概是坐轮椅这个举动实在有些惊世骇俗，更别说坐在轮椅上的还是个帅哥，引得很多行人纷纷侧目，一条几百米的路硬生生让余青走出了星光大道的感觉。 电梯口的警卫正端着步枪恪尽职守，余青向警卫出示定位器。 “余青先生，请。”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博士也同样需要前往地下城。 是那天余青在病房门口看到的博士。 那个博士朝他问好：“余青同学。” “卡特博士，很高兴此次您愿意与我们同行。”莫兰少校抿了抿唇，她手里端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哪里哪里，少校客气了。”卡特博士有些卑微地笑道，“我得感谢院长给我的这次机会，让我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地下城的社会架构和克拉克教会。” 大概是深海研究院重理轻文的缘故，卡特的声音在余青听来莫名有些畏缩。 坐在轮椅上的余青眸光往上一瞥，注意到卡特文弱的西方人面孔上，鼻梁周围似乎分布了些许雀斑。 不知为何，余青觉得这张脸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正想着，余青盯着卡特多看了几眼。 实心钢门向上滑动，余青等人进入电梯。 “电梯下行，前往地下城α区。”机械女声响起。 巨大剔透的落地窗重新被钢板覆盖。 从银海基地坠入地下，由光照沉入暗无天日。 余青终于感受到了这久违的压抑。 第一卷比较轻松，后面会越来越压抑。 话说我本来想把卡洛琳写死来着，想了想，还是没忍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Chapter 22 第23章 Chapter 23 地下城。 昏黄灯照带来不了任何的暖意，这就是地下城。 余青总算能看清电梯口通往α监狱的电车轨道，这次的电车司机不是柳铭，而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鲜明特色的司机。 那个司机走下车把余青的电动轮椅抬了上去。 沉默，沉默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如果说方才莫兰还能用话语掩饰，现在就连余青都能感受到莫兰的不安。 银海基地的规定是必须至少两人同时出任务，余青现在半残，只能算半个人，所以由卡特博士和莫兰少校一起。 莫兰手上端着的其实是骨灰盒，由一块黑布盖着。 在医院挂水时，余青曾听医生提起过，那个死在食堂的军人曾是莫兰少校同一期的同学，甚至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但这一切最终由“战友”一词所替代。 “去β区地下城二层。”莫兰道。 电车开始启动。 车内一言不发，余青看到卡特博士在途中企图希望调节气氛，但每次还没开口便又迅速阖上。 直到莫兰说话。 “余青，我们先把骨灰盒交给安娜父母，随后再陪你去看江帆。”莫兰道，她语气看似平静，手指却拽着那层黑布。 余青点了点头。 银海基地建造的电车只能行驶到特定区域，很快他们就不得不下地走路。 莫兰少校一身佩戴肩章的军装开道，街旁两侧嘈杂的下城人纷纷避让，纵然有会惹事的，也不该在银海基地的军官面前闹腾。 …… “叩叩叩。”莫兰抬手。 余青看到莫兰的手腕在抖。 为了节约空间，地下城的房屋都建造得非常逼仄，一簇一簇的。 木门也非常狭小，大概最多只能同时进出两人。 “吱呀——” 一个中年女人拉开了木门，见到莫兰的一瞬间，余青看到那个女人不自觉弯起了唇角，但当她稍微低下视线时，女人的神情僵在了刹那。 “安娜这次是没有放假吗？啊哈哈。”女人的手在抖，“她也真是的，克莱拉你都回来看我们了，她居然还赖在银海基地。” “阿姨，我……”莫兰哽住了。 女人像是明白了什么，手腕剧烈地抖动起来：“安、安娜她……” 莫兰沉默不语。 卡特和余青都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 而且余青感觉他的轮椅把手都要被卡特博士给握断了。 女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泪夺眶而出。 …… “阿姨？！阿姨！您怎么样？！” 莫兰少校连忙去接瘫软下去安娜母亲，连手上的骨灰盒都顾不上拿稳。 站在一边的卡特博士连忙跑去扶住安娜母亲，将女人一同扶进了狭窄逼仄的房间里。 余青摇着轮椅进了房间，地下城往往渗透着一股阴冷的潮湿，时不时传来蟑螂密密麻麻爬过的声响，这让他很熟悉。 以前最困难的时候，地下城的有些居民甚至会把蟑螂烤来吃。 “少校，要不要现在就送医疗院？”卡特博士把女人扶到床上，抬眼看向莫兰少校。 “不用了。”莫兰垂了垂眼神，“这里的医疗院前不久刚刚关停。” 卡特一愣：“……是吗？” 一个分区只有一个医疗院，如果β区的医疗院被关停，那么无异于告诉这里的居民—— 你们可以死了。 余青瞥了一眼窗外。 “……我先去接水和领面包。”莫兰用毛巾擦了擦窗前的木桌，把骨灰盒放在了上面。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三人。 余青扭过头来目视着脸色苍白的安娜母亲。 这位刚刚得知女儿去世消息的母亲正静静躺在床上，短暂的昏迷后她醒了过来，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眼泪啪嗒啪嗒地染湿了床单，安娜的母亲兀地爬了起来，用手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也哭着。 没多少声音的哭。 余青没有打扰她。 等莫兰带着面包和分发的营养素片出现在门口，安娜母亲才抑制住了哭泣，泪水流淌过她脸上的皱纹。 · 与此同时，深研院院长办公室。 “林院，委员会邀请您的会议马上就开始了，您要不要先准备一下？” 助理抱着文件和材料，有些焦急。 如果说二十年前深海研究院还算得上比较纯粹的科研机构，自从上一任统帅将银海基地各机构单位改革重组后，深研院在负责科研的同时又承担起了相当多的行政职责。 这里面还包含对地下城的统筹规划和管辖。 助理的眼神浮现出几分隐忧，虽然在他看来，林院几乎是不需要睡觉的那一类人，但这个月林则简直是连轴转，压根没停下来过。 甚至连刚刚都是才从实验室回来。 “林院，那边又过来催了……”助理焦急道。 “不用准备了。”林则脱掉白大褂，露出实验服里崭新的西装。“让他们打开全息投影，我们面对面谈。” “是，林院。”助理道。 说完，助理飞快调整机器，迅速地在全息投影仪上输入一串数字，随即便抱着材料和文件安静站在一边。 办公室里重归静谧。 林则喝了口咖啡，银灰色的眼珠有些冷。 原本方正的房间仿佛倏然拓展了好几倍，数十位西装革履老人带着荧光的模拟身影在他面前徐徐展现。 “好久不见，林院长。”为首的那个年迈老人缓缓道。 “好久不见，各位。”林则冷静道。 开会的众人神色各异，纷纷向眼前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投来目光。 他们或衣着华贵，或保养得当，丝毫看不出身处地下城的痕迹。 “林院长，当年我们出资建立银海基地，可不是为了如今这个局面。”会议中，坐得最靠近首位的一个老人道。 助理抱着文件紧紧站在一角，不满和紧张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委员会在给深研院施压。 委员会并不掌握军权，却掌控着银海基地的工业和经济命脉。 即使到了文明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人类内部也依旧要区分出个死亡的先后顺序。 林则平静地掀起眼皮：“深研院并不参与政治，我们一直完成的都是统帅交代的任务。至于地下城的规划和分配，全部听由统帅的安排。无论人类文明如何，深海研究院都只是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 “你们应该知道！如果不是我们养着你们这一帮科学家，你们现在还应该在地下城吃土！”又是一个老头愤愤地说。 “那么，各位如今又为何身处地下城？”林则十指交叉放在桌面。 “……”会议厅倏地一静。 助理听得胆战心惊，毕竟自从深海恐惧假说被提出后，委员会连带他们背后的家族就集体搬入了地下城。 林院长这话分明是在讽刺他们的贪生怕死！ “……这是为了避免委员会出现不必要的伤亡。”委员长道。 “原来如此。”林则平静道。 “各位大可以放心，既不身处银海基地，也不参与科学研究，各位的死亡率应该没有地面那么高。”林则道。 委员长像是没有料到这个新上任没几年的院长态度竟然如此强硬，不由皱了皱眉。 但恐怕也强硬不了多久了。 “林则，你既然出生在银海基地，接受过的是高等教育，就应当明白，只有一部分人才足以代表真正的人类文明。” “难道你想寄希望于地下城那些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工人、混混，或者地痞流氓来继承人类文明？他们已经被保护得太久太久了。” 为首的那个老人同样平静道。 听到这话，缩在一边的助理不免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你认为呢，小吴？”老人侧过脸来问。 “……” 被点名的小吴瞬间站直立正，根本不敢把视线往林则那边去：“……也许、也许，我觉得还有什么两全之策，至少能够维持现状。” 老人欣慰地笑了笑，在场无人敢言。 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委员会中真正掌握实权的人是谁，哪怕是委员长，也不过是委员会中被扶持起来的傀儡。 “小则，死亡就是应有先后之分的，有些人就是比其他人更值得活下去。”老人道，“你还太年轻，有朝一日你总会明白。” “是吗？恐怕我并不会这么觉得。”林则掀起眼皮，平静而淡漠地直视着那双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珠。 “……父亲。” 林院长，原来你也是关系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Chapter 23 第24章 Chapter 24 “余青，我们现在去江帆那边。” 莫兰推门而出，轻轻把门掩上，神色已不似最初那般痛苦，而是重归平静。 卡特和余青正在门口等她和安娜母亲告别。 他们的到来带来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带来了银海基地的食物，同样，也带来了属于银海基地的骨灰。 任何零星的享受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并且很多时候，这个代价是恐怖而不对等的。 “走了，少校。”余青转过头，面无表情。 令人意外的是，原本热闹的地下城街道空旷而寂静。 久违的潮湿和飘扬的恶臭，像是毒气一般灌入甬道，余青能闻出来，那是尸臭混杂着粪便的味道。 大概是莫兰一身军装还配枪，地下城里没有人敢靠近他们，哪怕是在α区与β区的混乱交界。 直到余青看到了示威的人群，整整齐齐排成一排与守在β区的军队直接对峙。 余青的脸色瞬间仿佛冻住了。 ……怪不得，“万、人、空、巷”。 “反对银海基地独裁！银海基地军政府下台！” “支持重新开放β区医疗院，所有人都值得治疗！” 他们像是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很多人身上甚至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破破烂烂的布挂在身上。 站位最中央的一个青年高举着旗帜，大声吼道：“你们宁可牺牲这么多条地下城的命，却也不愿意给我们底层人开放医疗资源！你们这些为银海基地效力的军人，都是帮凶！是杀人凶手！” 他的声音最大，也最嘹亮。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引起一阵附和后，抗议的人群挥舞着拳头，吵吵嚷嚷地拢成一团，逐渐有往前挤兑的趋势。 军队第一排则都举着防爆盾，牢牢地将出口抵死群众向前的步伐。 余青注意到的是，他们都没有端着枪或其他杀伤性武器，但依旧在阻挠居民的前进。 莫兰的脸色很难看，像是没有料到这种局面，握住了余青的轮椅，不让他向前。 余青瞥了莫兰一眼。 人群中甚至有人带着小孩，又瘦又小的脏脸，仰着脑袋，时刻都要担心会不会被人群踩踏。 余青把口袋里仅剩的一块面包塞到了女孩手中，女孩惊异而感激地不断点头，但抬眼看到莫兰的军装后，又畏畏缩缩退进人群。 余青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手指逐渐捏成一个拳头，骨节发白。 “……” 一直到他们走到电车车站。 依旧是那位司机站在电车门前，电车站门口同样有端枪的警卫守着，因此没有地下城的居民敢靠近这里。 余青这才朝莫兰少校冷冷道：“这就是你们银海基地的打算？放任他们在没有医疗院的状况下死去？” “并且实行α区β区封锁？” “余青，这肯定是事出有因……”卡特博士站在余青的轮椅后面，想要解释一下现状，但余青根本没有理会。 毕竟他一个月前还生活在这附近的α区。 如果β区是这样一副惨剧，那么α区呢？更加接近贫民窟的α区呢？ “统帅的指令不会有错的，我相信统帅的判断。”莫兰少校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一手扶在墙上，但迅速就变得冷静，“更何况，统帅应该已经在派遣军医救助了。” 余青冷着脸，没有质疑莫兰口中的“应该”。 莫兰看到余青的神色缓和了一点，但不多。 他和江帆的住址在α区最为贫困偏僻的地方，不过余青在这片混乱的地区极其有名，所以电车一靠近α区，余青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莫兰：！ 莫兰：“你的腿还没好，能走路吗？” 余青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几乎是直着身子，看不出任何异样。 “难不成让这里想要报复的地痞流氓看到？”余青挑眉，“你的那身军服未必在这管用。” 莫兰少校扶了扶额，连卡特博士也在少校背后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电车停稳，司机朝莫兰少校脱帽致意。 莫兰摆了摆手。 α区倒还像往日那般“热闹”，余青绷着的脸色放缓了一些。 “……” “余青？！你什么时候从监狱里出来了？”见到余青的江帆很是意外，随即把视线放到余青有些跛的脚踝上，“你的腿怎么了？” “偷东西被狱卒打伤了腿，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余青胡乱瞎扯了个原因，身后的莫兰和卡特博士藏匿在人群中，监视着他们。 他不能说实话。 “没有带回来更多吃的，抱歉。”余青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江帆丝毫没有在意余青的后半句话：“没关系的，你寄回来的东西已经够我们过一年了。” 说着，江帆进屋里拿了把木拐杖。 余青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江帆爷爷曾经用过的拐杖。 余青：“……” “这个，还好没有卖掉。”江帆道。 “……我哪里像个瘸子了？！”余青挑眉。 江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道：“啊，那还是带着吧，说不定能当做武器。” “对了，我煮了点粥，要不要进来吃。”江帆连忙道。 余青点了点头，顺带把身后的少校和博士一起叫了进来。 莫兰少校挑了挑眉，似乎对余青的举动有些意外。 江帆也挺意外，站在逼仄的房间里，手上还端着个破了口的瓷碗，里面盛满杂粮粥，稍微摇晃一点都要泼出来了。 “余青……？”餐桌前的江帆惊讶地看着莫兰少校。 “我这属于保释期，还不能随便乱走，他们是过来监督的军官。”余青继续睁眼说瞎话，“我提出想要来确认一下你的安全，所以过来了。” “原来如此，那……毕竟都到饭点了，少校，我也给您盛一碗八宝粥。”江帆一眼就认出了莫兰的军衔，连忙道。 “多谢。”莫兰微笑，和卡特博士一起坐了下来。 房间里只有一个正方形的木桌，恰好四个边能坐下四个人。 莫兰扶着碗，碗中的粥还是温热的，混杂着各种各样的谷物和坚果，应该是刚刚煮好的。 “平时你们就吃这些？”莫兰问，她尝了一口粥，齁甜齁甜的。 但对于缺乏糖类的地下城居民来说，这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美味了。 江帆很是不好意思：“我们平时吃不到这些，但算算日子，总感觉余青应该要从监狱里出来了。” “你们还真心有灵犀。”莫兰调侃似的看了余青一眼，被余青瞪了回去。 “克拉克教会的人最近没有出现吧？”余青朝江帆问。 江帆摇了摇头：“最近我们这都很平静，连克拉克教会的人最近都很少出现在我们这边。” 莫兰抬头看了眼余青，眼神中颇有深意：“那挺好的，余青同学，你可以放心了。” 余青用勺子搅了搅加了很多糖的八宝粥，没说什么。 · 当天晚上，银海基地。 “少校，统帅和林院在办公室等您。”副官连忙把大衣给莫兰披上，“办公室的空调开得总有些冷。” “我知道了。”莫兰头也不回道，“马上就去。” 说完，莫兰就推开办公室的门，快步赶往中央塔第十九层。 “少校！”门口的警卫迅速敬礼。 莫兰没有管这些，径直跨入大门：“抱歉，我来晚了，林院，老师。” “快坐吧。”统帅道。 “余青和卡特博士已经从地下城回来了。”莫兰报告道，“在余青回到地下城后，我还带卡特博士去α监狱探望了一下他的妹妹。” 统帅点了点头。 白晃晃的灯光将房间内悉数照亮。 空旷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披着桌布的小木桌，看起来不像是开会，倒像是纯粹的小聚了。 但有一句话，叫“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莫兰迅速坐下，手边还有一杯助理泡好的咖啡。 林则从公文包中抽出一张纸，上面被用铅笔细细密密地画着建筑图。 “这是根据我小时候的记忆画的平面图。”林则道，“上面记录了委员会的具体坐标和警卫军事力量的分布情况。” 莫兰看向面前的那张图纸，心中微微一紧。 她和林则虽然只是共事几年的同事关系，但到底听说过一些当年的传闻。 与目前很多银海基地的成员不同，林则一出生就在地面，享受着阳光和新鲜空气，而如果不是深海恐惧假说的提出，恐怕大多数像克莱拉·莫兰这样出身地下城的人压根没有机会进入银海基地。 但如今拿出这张图纸…… 所以，现在是时候对银海基地背后的那个委员会动手了吗？ 虽然他们早早做好了准备，连相应的军事打击计划都已经做好，但毕竟他们即将要杀的人可是林则的父亲。 莫兰抬头盯着一脸漠然的林则，眯起眼睛，似乎对林则的冷血有些意外。 “克莱拉，突破外部防御就交给你和你的特种作战分队了。”统帅道。 “是，统帅。”莫兰立即道。 片刻，莫兰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老师，今天地下城β区的游行……是不是有些古怪？” 既然统帅特地派遣了军队前往β区，定然是料到了这种事情。 “委员会资助的人。”林则掀起眼皮，“不然不可能关闭医疗院仅一天时间，他们就能组织起如此成规模的队列。” 林则平静道：“他们希望以那些人的人命做筹码。” 莫兰想到了那个带头的青年人，脸色有些难看。 “只要我们能顺利掌控委员会，就能拿回地下城的经济和工业命脉。”统帅道，“原本传统的合作路线已经行不通了，共识一旦打破，合作立即终止。” 莫兰能意识到这一点，毕竟他们从几十年前就在计划着这一刻，从上上任，到上一任，到如今的统帅。每一任统帅都死在任上，或死于刺杀，或死于谵妄。 “我明白了，统帅。”莫兰道，“地下城的事情我也会派人查清楚。” 数十年的传承，才有机会重新夺权。 他们的确为了理想献身。 但走出去，外面是地狱还是天堂？ 尽力做正确的事情，但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Chapter 24 第25章 Chapter 25 翌日，海潮声浪。 潮湿的海风呼呼地吹，余青套了身纯黑T恤，两手插兜站在船上。 消失许久的余青再次出现在了班级中，这引起了一定的注意，不过现如今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学生们在巨大的潜水艇面前围成一圈，纷纷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庞然大物。 安德烈教授正对着照片清点人数，双手插兜的余青就站在人群的外围。 其实本来应该是波尼亲自带他们见证潜水艇下海的。 如果不是他死了的话。 他们乘坐的考察船不算小，但在海浪的推波助澜下，仍然在不断地起伏着。 有比较倒霉的晕船的同学手上还紧紧攥着呕吐袋。 “罗银，你之前不是不晕船吗？怎么这回看着这么厉害？” 余青往声音的来源处瞥了一眼，只见上回就出事的倒霉蛋现在依旧非常倒霉。 脸色苍白的罗银捂着嘴，冷汗都把他额前的头发给打湿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回浪太大了，有些头晕——” “呕——” 罗银话还没完，哆嗦一下，哗啦啦地就吐进呕吐袋里。 这次莫兰终于没有跟着他们，但船上还有其他军官，余青特意留意了这一点。 他在地下城和江帆没有多少交流，第一是莫兰等人就在旁边监视，第二是那个所谓的“深海恐惧假说”。 “现在大家可以进入潜水艇了。”安德烈教授道，“这将是我们第一次坐潜艇，观察海下。” 船上有工作人员给罗银递了杯温水，让罗银去漱了漱口。 余青盯着起伏的海面，T恤被吹得猎猎作响，没有温度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有些刺眼。 与叽叽喳喳的年轻学生们相反的是，安德烈教授只是在沉默地清点人数。 “罗银，你快来看，这里有好多鱼。林教授说仅仅一百年的时间，海洋生态系统就近乎完全恢复了。”其中一个穿着制服的学生站在围栏边指着海面。 “好神奇啊，大自然。” 吐完了的罗银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跟着站到了围栏边，那里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是无数自然造物的归宿。 “是啊……好神奇啊，这里居然有那么多物种。” 而人类却近乎要灭亡了。 听着同学们发出感慨，余青一张臭脸缩在角落里，连兜帽都顺带给盖上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余同学！你居然也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和白易、卡洛琳一样突然消失呢！”张志颍兴致勃勃地冒了出来。 余青：“……” “余青，你也进去吧。”安德烈教授走过来拍了拍余青的肩膀。 只见余青看了眼安德烈教授正发光的脑袋，弯腰钻进了潜水艇。 能容纳至少二十人的潜水艇内部空间自然算不上小，两侧和顶部还有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透明窗，总之异常透明，甚至能看到冰块般的天空。 余青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在地面，张志颍也顺道跟了进来。 潜水艇内还算空旷，金属墙壁贴上去有些凉意，严丝合缝地阻挡着外部的空气。 “卡洛琳怎么样了？应该还好吧？”张志颍正准备抱腿坐在余青身边，“我听说她好像又住院了。” “志颍，你怎么又去烦别人了？”坐在距离舱门最近的一个男生道，说着顺便还扫了余青一眼，但没和余青的视线对上。 “我就是好奇一下卡洛琳的身体情况。”张志颍随口道，“再说了，余同学长得很养眼啊。” 此话一出，潜水艇内部顿时一静。 连那个男生也愣在半道，缓缓张开了嘴。 “……” “……” “……” “啊？我说错了吗？”张志颍一脸懵逼，期间没有其他人敢和她说话。 在一众学生面前，除了那张脸之外，面无表情的余青简直就像是地下城那种随处可见的混混，更何况他还纹身！还纹身！！ 和林院长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不同，打着黑耳钉的余青看着就混，蜷着一条腿坐在原地，胳膊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乌黑的发因为疏于打理而有些杂乱，而脖颈右侧的黑纹身更是—— 很大佬，很社会。 对于这一帮手无寸铁的学生，依旧相当有震慑力。 那个说话的男生拧着眉，还是把张志颍给叫走了，这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 安德烈教授一同走了进来，道：“这次我们只是简单地带大家参观一下海下情况，也算是课堂内容的一部分。” “余青，你缺课好几周了，这是新打印的教材，可以临时补一补课。”安德烈把一本书塞到余青手中，“记得回去温习。” “……哦。”余青道，难得没有随手把书给丢了。 可能是看到余青没原先那么抗拒，安德烈的神色缓和了些。 余青把打印好的资料放在手边，盯着头顶那块映着透明天空的窗户。 潜水艇下水。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余青没有盯着任何人，只是在看那扇窗户。 被海浸没。 他们所有人都跌宕了一下。 与地下城的逼仄压抑不同，但即使是无边无际的深海，似乎给人带来的也只有封闭。 随着潜水艇逐渐下沉，鱼群在潜艇四周游过。 …… “作业写完了没，余小青？” 记忆里那个余姓女人的面孔已经模糊，连带声音都不再那么清晰。 “写完了作业记得给我看一下，妈妈要给你打分。” “哦，还有一道题。” 地下城的那个男孩随口答道，手上还残留了些铅笔蹭下来的黑渍。 “您和爸爸又要去上面吗？”男孩问。 女人的表情似乎有所动摇，走过来抱住了男孩：“没事的，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男孩的眼神暗淡了一下，沉默着。 “还记得妈妈给你说的吗？千万记得不要走出房间，妈妈爱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女人不断安慰。 男孩沉默地点了点头。 女人很快走了，偌大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男孩一人。 房间里存储的粮食和糖果足足能撑三个月。 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 “余青，你真的打算撬开你家地下室的门吗？” 那应该是江帆，江帆盯着那扇门，余青把他的头硬生生扭了回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你把小刀借我。”余青道。 “好吧。”神色恍惚的江帆这才眨巴眨巴眼，把小刀递到余青手中。 “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吃饭？爷爷做了八宝粥。”江帆拍了拍余青的肩膀，“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机会。” “知道了。” 他听见他自己说。 地下室里有什么？ 书籍，研究资料，木制长桌，熄灭了的油灯。 余青非常粗暴地敲烂了锁，提着灯，如同一条游鱼探入黑暗。 声音、画面，一切都随着脑海中的回忆远去。 …… “哐当！——” 余青猛然回神，周遭学生纷纷面色骇然，看向窗户外掠过的鱼群。 “什么东西？！” 同学们不由惊骇地发出声响。 所幸潜水艇只是略微倾斜了一下，并没有发生意外。 余青瞥了一眼坐在最前方的安德烈教授，眯起眼睛，缓缓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一根棕色圆柱赫然在照灯范围里撞入视野，在海洋中上下矗立，中间缠满了各种漂浮的尸体。 有鱼类的，有植物的，也有……无数人类的尸体。 张志颍整个人都贴在金属壁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棕褐色的尸柱。 那些尸体不知道在海里泡了多久，很多都巨人观了，被啃剩下的胸腹、四肢极度肿胀，眼球向外重重突出，有些甚至已经脱出框外，因为被那根尸柱缠绕而没有办法浮上海面。 无数的鱼类不停地朝柱子钻进钻出，只有代表着人类科技的化纤衣服还能在此停留。 罗银再一次吐了，幸好他从船上把呕吐袋给带来了。 “老师，这个就是我们要回收的尸体吗？”张志颍身旁的那个男生朝安德烈教授问。 他还算镇定，相比之下，他手边的张志颍就显得兴奋过头了。 安德烈教授点头示意：“对。” 余青冷冷盯着灯照下的光景，事实上除了前方的灯亮，他们看不到任何东西。 部分尸体上还穿着白大褂，有可能就是银海基地的科研人员。 他们都死了。 罗银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头顶的灯还亮着，但一看向窗外，就什么也没有。 无边无际的空旷。 可以说下一秒他能看见什么都不意外。 难道这就是这次他们下海的目的？ 罗银不停搓着自己不停冒鸡皮疙瘩的手臂，抖得不行，下意识往周边挪了挪。 “余同学，我……可以坐到你边上吗？”罗银哆哆嗦嗦道。 一阵沉默。 余青看到眼前人都快抖成筛子了，面无表情把手抽了回来。 片刻，所有学生都回到各自位置，通过操作台开始进行尸体的回收。 数条特别材质的机械臂成功抗住了海水的压强，从潜水艇中抽出，向一侧伸展和抓取尸柱。 他们乘坐的潜水艇有专门的冷藏后备箱，余青怀疑那就是为了回收尸体所准备。 潜水艇在运作下显得不那么稳当。 尸体回收得很快，不管是什么种类的尸体，连带一部分海水，统统一股脑塞进了冰库里。 余青甚至觉得里面还有些不小心被塞进来的海鱼。 它们将会在里面继续啃食尸体。 张志颍这个名字取给女生看起来可能有些奇怪…… 但其实这个名字是我梦到的[笑哭][求求你了]，在梦里面她就是个女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Chapter 25 第26章 Chapter 26 “院长！危险！” 一阵机枪扫射，冲在前面的士兵脑袋迸出一层血雾，爆炸声已轰然而至！ 克莱拉·莫兰少校蹲在掩体下面，提醒周遭人：“注意了，打下这里很重要，但自己的命更重要！不要轻易送命。” 说着，她看了林则一眼：“当然，在这里，林院长的命最重要。我们需要林院长来帮忙找到他们的密室。” “是！少校！” 林则银灰色的眼珠没有什么情绪，在这种战场，甚至连血都没沾上。 这里的地形和建筑修建得易守难攻，委员会调集了部分军队驻扎这里，其中还有不少高级军官。 相较于委员会，统帅更多掌控的则是基层军队的力量。 为了摆脱委员会的掣肘，统帅们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基层军官。 克莱拉·莫兰就是其中一员。 “这里不能再待了。”林则道。 他们事实上即将要准备打巷战，而人类距离真正的巷战已经有一百多年了，现在用到的完全是书本上的知识。 莫兰一扯手上的手榴弹，丢出去的瞬间捂住耳朵。 “嘭！——” 令人可笑的是，即使到文明的生死关头，人类也依旧需要内斗。 “看来他们也早就料到了我们会过来，提前做好了准备。”莫兰道。 林则瞬间又用枪杀了几个冲上来的敌人，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和银海基地军队同样的军装。 “就是现在，一起跟我上！”莫兰厉声道。 …… 不间断的爆炸声让耳畔不断传来嗡嗡的耳鸣。 他们已经带队冲破了最外围几道防线。 莫兰的副官一脚踹开早就被炮弹炸得不成样的门，大厅内的警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身后数道飞来的子弹射杀。 “不排除有密道的可能。”林则道，“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现在的电梯还能用么？”莫兰看了一眼已经停运的电梯，“看来只能走楼梯了。” “电台在六楼。”林则道。 “好。”莫兰随便点了一队人，道，“你们跟林院长上去，其他人和我守在这里。” “注意保护好林院长的人身安全。”莫兰再度提醒了一句，“他们可能仍然在上面布置了埋伏。” “是！”被点名的那一队人快步跟着林则离开。 莫兰找了个位置，把队伍分散了，在每个可能被突破的位点都分布好一定人数。 她则是上楼布置好机枪，为了彻底控制住这座核心大楼。 “啪哒哒哒……哒哒哒……” 楼上传来激烈枪战的声响，接连不断的还有爆炸带来的震动，莫兰只能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希望林则那边顺利。 不然她队伍的人就白死了。 也不知道……特意让安德烈教授带余青等人离开银海基地是否有用。 就在此时，嗡的一声，整片领域仿佛瞬间被无线电广播覆盖。 莫兰终于听到了电台传来林则沉稳而镇定的声音。 片刻宁静。 “……现在，委员会已全权由深海研究院接手，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数小时后，银海基地。 “林院！” 数道防弹玻璃屏障依次向两侧滑离，工作人员倏然而动，为林则打开监狱大门。 林则轻微点头致意，几个小时前沾了一身血的军装已经被换下，取而代之是标准的银海基地制服。 “林院，人在审讯室。”工作人员轻声道，像是特意为了不惊扰到审讯室中的人，“已经派人审讯过了。” 那毕竟是委员会的委员长，即使已经身陷囹圄，还维持着一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摸样。 “知道了。”林则从枪套中拔出手枪，“记得告诉统帅，如果有必要，我不会给他留全尸。” 那个站在林则身侧的工作人员一惊，随即道：“好的林院，我这就报告给统帅。” 说完，林则掀起眼皮，正站在委员长的对面。 只见被按在审讯桌上的委员长挑起一边眉，直视着面前这个小辈，神色流露出几分不屑和笑意，这两者扭曲在一起：“没想到是你来亲自审我，小林。” “要知道，弑父在古代可是大罪。你能成为深海研究院的院长，可离不开林董和银海基地对你的培养。”委员长笑了出来。 “但你们让很多人因你们而死。” 林则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面前这个脸色惨白的委员长，黑漆漆的枪口死死抵着他的脑袋。 眼神很冷。 号称誓死不屈的委员长终于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 · 与此同时，余青正最后一个从潜水艇里出来。 被安德烈从银海基地叫来的工作人员很快把尸体收敛进冰柜里，短短的几个小时，船上已经充斥着久久不散的**气息。 期间好几具尸体的腹腔爆炸，恶臭熏天的脓水喷了一地，余青只能说幸好安德烈教授没让他们这帮学生去帮忙。 罗银都快把前几天吃的东西都给吐光了，最后只能趴在马桶前哐哐吐酸水。 即使是一直兴奋的张志颍，此时也难以直视那么多具人类尸体。 一滴凉水落到了余青的脖颈，双手插兜的余青抬眼看向天空。 密布的阴云已经开始降下雨水，一点一滴，逐渐增多。 部分学生不得不跑进船舱。 “余青，这次得感谢你，没想到你对于潜水艇机械臂的操作这么快和准。”安德烈教授站在他身边道，“不然我们还得再多耗费几小时。” “还好，以前在课本上见过。”余青从口袋里拿出根烟点上。 不抽烟不要紧，这一抽，就真像是地下城那种随处可见的混混了。 刚想代表老师们继续发表教育言论的安德烈教授：“……” 他在雨中叹了口气，似乎觉得余青和最初印象中那个激烈反抗的青年又不那么像了。 不过余青没能真正抽上这支烟，雨下得太大，把他刚点着的烟给熄了。 天公不作美。 余青：“……” 尴尬。 “教授，我先回船舱了。”余青没有其他表示，把打湿的烟折成两半重新塞回口袋。 “好。”安德烈道。 余青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把因为搬运而炸出的污水清扫干净，马不停蹄地就又开始对照名单比对失踪人口。 当然，事实上很多人的面孔几乎无法辨别了，他们得等回到银海基地进行进一步DNA比对。 船舱内有些空旷，余青看了眼钟，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不过经过那么恶心的一幕，大部分同学们也吃不下了。 于是余青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学生们在餐厅内三三两两地分散开，余青手里还掐着那根打湿了的烟，黏糊糊的烟纸被戳破了，糊在指间。 说起来，这根烟居然还是林则给的。 余青短暂的回忆很快被打破。 “余同学，今天我太害怕了，就下意识抓了你的手……”罗银被撺掇着过来道歉，吐了大半天的脸惨白如纸，仿佛下一秒都要被吹走了。 “所以？”余青挑眉。 “不好意思啊……”罗银挠了挠头发。 “哦。”余青没什么表情。 “你好像真的很会操控潜水艇的机械臂。”罗银道。 “……是、是在哪里学过吗？”罗银结巴道。 “学过。”余青道，随即抽了几张餐巾纸，把打湿了的烟包了起来。 “余同学……能告诉我们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嘛？”罗银终于鼓起了勇气，坐在余青的对面，“我们好几个同学都很好奇，要是能精进技术，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节约时间，能为银海基地做更多贡献。” 余青轻微挑了挑眉，眼瞳好像微不足道地放大了一瞬。 ……加入银海基地的人，都这么理想主义？ 还是说，这是在蒙骗下产生的幻念？ “或许你可以多读几遍课本。”余青随口道，把用纸包好的烟塞进口袋，起身离开。 动作很快，脸也很臭。 罗银的眼睛也唰地瞪大了。 课本哪有这个东西？？他怎么没看到？ 难不成是他读书读得太草率？ 等罗银悻悻而归，余青才又把烟拿了出来，试图用打火机烘干已经湿的不成样子的烟草。 目视着海面起伏，余青感觉到船再度启动了。 过了几分钟，余青看到他们的安德烈教授接通了通讯器。 在联络完基地方人员后，脸色似乎开始变得铁青。 第一卷马上要写完了。 如何形容林则呢……看起来很冷静，实则已经疯批了（bush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Chapter 26 第27章 Chapter 27 回程大概花了一天多，余青在船上补了会觉，已经发现回程时长远远大于来时。 他们的船似乎在兜圈子。 不过对于安德烈教授和基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懒得去管。 只是余青没想到银海基地会成这样。 天已破晓，海与天的边界泛起鱼肚白。 港口的地势比基地其他地方要低很多，停靠在港口的船几乎被撞了个粉碎。 全部都是残骸，满目狼藉。 有一些工作人员在废墟上开展救援。 远处可能有什么大型建筑倒塌，只剩下废墟，连原本是什么建筑都分辨不清了。 不止余青，其余醒着的学生都被此等场景所震惊。 说是满布疮痍也再不为过。 他们甚至都没办法找到合适的位置来停靠他们的船只。 安德烈教授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种局面。 船长脸色铁青地开始指挥工作人员进行船只的停靠。 余青等人下船后，第一时间甚至都不能找到落脚的地。 这是……怎么了？ 垂下的手指蜷了一下，余青怔了一瞬，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这恐怕就是让安德烈教授心神不宁的事了。 工作人员一个个敲门叫醒那些睡着的学生，所有人都被这等疮痍所震撼。 安德烈教授举着喇叭，朝所有工作人员和学生们道：“银海基地周围在二十四小时前因地震而发生海啸，现在仍有可能发生余震，大家千万小心。” 余青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银海基地的核心区域所处地势要比港口高很多。 至少那些地方还没有遭到冲击。 但其中的人呢？ 船长开始疏散工作人员和学生，他们带的淡水不够，必须返回银海基地。 更何况船上还装载了那么多具腐烂的尸体，实在不适合继续在海上漂。 涨起来的海水已经退了。 余青跟着大部队下船，地面还有好些留在岸上的鱼，不断地在地面上扑腾。 有些摸样长得非常古怪，眼睛突出得仿佛要爆了。 直到某个同学不小心踩到了某一条鱼，被眼珠爆出的细胞液溅了裤脚。 余青冷脸穿过泥泞的地面，一抬头，就看到了似乎是工作人员支起来的帐篷。 一丛一丛的，都在露台上。 他听说中央塔建筑能抗住八级以下的地震，而且中央塔地势很高，估计是把受灾的工作人员全部转移到了比较安全的中央塔。 “大家现在都去中央塔。”安德烈教授举着喇叭道，“为了安全，一定先去安全系数高的中央塔。” 电梯上升。 余青等人被送到了中央塔的一个空闲的露台上。 那里的帐篷、淡水和速食已经依次分发下去，光从天际推来，天已经完全亮了。 “那些建筑和船，是海啸造成的吗？” “这里居然会发生还海啸？难不成附近是地震带？” 周围开始有同学议论。 一抬头，余青就看到衣着朴素的统帅站在比他们更高一层的露台上，身边跟着几个警卫，似乎正在逐个慰问受灾居民。 所幸银海基地本来人口就少，这些露台倒也够用。 安德烈教授陪同船长等工作人员一起去处理回收的尸体了。 但，莫兰少校呢？卡洛琳和白易应该没事吧？ 江帆在地下会受地震影响么？ 余青拧起一边眉。 按理而言，莫兰肯定会跟在统帅身边。 而且，还有……林则呢？ 余青被自己这个下意识想法吓了一跳，瞬间感到几分恶寒。 连接露台的自动门向两侧滑开，统帅已经过来了。 原本四散坐着的学生倏地站起想要给统帅敬礼，不过统帅现行一步摆了摆手：“不用，你们自行休息就行。” 余青挑眉。 统帅居然还亲自过来探望他们这群学生。 更何况他们这群学生压根没有受灾。 “食物和水应该都够吧？”安吉拉蹲下来问。 统帅淡蓝色的眼睛下落了些阴影，可能是熬了一宿，又有些上年纪，但乍一看上去，依旧平静而亲切。 余青蜷起的手指又松了下来。 “应该都够了，谢谢统帅。”学生们纷纷点头，连余青都吧心中的烦躁压下去了些。 “那就好。”安吉拉道，“接下来要注意，不要乱跑，注意不要受伤了。” “嗯嗯。”学生们乖巧点头。 “统帅，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少校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警卫紧紧护在统帅的周围，其中一个有一定官职的副官上前询问统帅。 “没事。”安吉拉平静道，“去安抚下一个露台的人吧。” 那个副官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余青突然想起来那应该是莫兰的副官。 一刻钟的时间，余青坐在帐篷前把早饭给吃了。 大概是天亮的原因，救援和工作人员开始多了起来，在一片废墟里进行救援，余青看到他们甚至牵了搜救犬。 余青支起身，在玻璃围栏前俯瞰银海基地一片狼藉的地面。 “塌的是工厂吗？” “好像是，不过那座自动化工厂的工人没有多少，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张志颍答道。 但余青眯起眼，看到救援人员在废墟里又拉出了几具尸体。 林则去哪了？只是这种程度的灾难，深海研究院的院长应该不至于这么霉吧？ 不过似乎也不一定。 余青脸色又冷了几分。 转身坐回帐篷前，手里的包装袋被捏得铮铮作响。 很烦，很想揍人。 · 一刻钟前。 “林院，您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医护人员快速给林则做好包扎，等在林则身后的还有无数救援出来的伤员，“一个月后拆石膏。” 但还没等医护人员接手下一个伤员，诊室就传来一声惊叫：“少校？！您这是？！” 只见莫兰用纱布捂着脑袋，周围还围着几个焦急的医护，一同冲了进来。 鲜血不断地从莫兰的指缝间涌出，都快滴到地上了。 “先给少校包扎，少校伤到头了。” 医护连忙一拥而上，很快给莫兰少校进行处理。 “……没想到那些东西被震松了。”莫兰有些不好意思，“一下没注意就砸到脑袋了。” “少校，您还是要多观察一下，谨防颅内出血。”正在清创的医生提醒。 跟着莫兰进来的副官向林则报告：“报告林院，您上交的审讯监控和报告，统帅已经全部审阅过了。” 副官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林则几眼，心情复杂。 毕竟委员长在抗下几轮审讯后依旧精神状态良好，但一碰上林则，这才没过多少小时，人就疯了。 虽然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 更何况，在发生地震以及抵御海啸时，大家都在疏散建筑物里的人群，只有林则和委员长依旧共处一室，直到地震过去才从建筑里出来。 一出来委员长的精神状态就不对了。 而且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地震面前能始终如一冷静地待在建筑里的？ 林则手臂上缠着绷带，面容冷淡。 “那些学生带回来了吗？”林则问。 刚去找统帅确认过的副官：“工作人员应该把学生都安置好了，在还没有满员的第三十七号露台，稍后也会安排深研院的老师” 林则收回目光，从座位上起身。 一刻钟后。 听到自动门滑动的响声，余青抬头。 很多行动不便的伤员都被安排到这里，更多的帐篷被支了起来。 一抬头，余青就看到手臂还缠着绷带的林则走了进来。 拧眉。 林则面无表情，工作人员已经把他的帐篷搭好了。 刚偏过头，余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坐在了自己旁边的那个帐篷。 余青：“……” 余青：大概他的确是疯了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Chapter 27 第28章 Chapter 28 就在余青想要说话怼人时，林则用那只还能动的手递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 定睛一看，余青发现那是本教材。 余青：“……” 这人是个疯子么？ “我现在没心情读书。”余青冷脸道。 况且，现在哪个人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学习？ 但就在这时，余青打眼一看，静静的四周同学们居然都端着书，有些人甚至拿出笔开始做题了。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余青觉得他现在不得不相信深海恐惧假说了。 林则道：“过几天进行补考，你缺的课还没补完。” 断断续续补了一个多月的课，余青终于想起了自己只考了十几分的历史。 很烦。 余青随手把书丢到一边去了。 露台的空间原本应该算大，但此时安置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导致余青不得不把帐篷提得更靠近林则。 “卡洛琳和白易当时就在中央塔。”林则道，“地下城虽然会受到冲击，但现在已经派人去抢修了，在统计死伤者的名单里也没有江帆。” 盯着林则的脸，余青一愣。 “……谁关心这些了？”余青偏过头去，把视线放在那本教材上，“你不会以为说这些，我就会乖乖复习？” 语气难得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这是莫兰少校托我转告的。”林则瞥了余青一眼，“你自作多情了。” “……” 余青觉得自己拳头都硬了。 话音方落，林则就接过助理送来的Pad，不动声色地开始看起资料。 密密麻麻的字，余青觉得应该是论文。 天已经完全明亮。 余青倏地把书抽了回来，他决心给林则点脸色瞧瞧。 · “咔哒咔哒。”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男孩把纸和笔收拾到桌面的一角，上面整整齐齐地写满了计算。 如果有识相的人，会发现其中夹杂着些许微积分的符号。 用手指把头发向两边扒开，男孩乌黑的头发有一段时间没剪了，耷拉下来几乎遮住一半眼睛。 “爸爸！” 男孩跑到门口。 “余小青！” 进门的风衣男猛地把男孩举起，在空中转了一圈才放了下来。 “妈妈没有回来吗？”男孩问。 “爸爸这回只是短暂回来一下。”男人揉了揉男孩的头，“妈妈现在还在工作哦。” “好吧。”男孩撇了撇嘴。 男人把放在门口的方便面提了进来。 足足有两大包，够一个人吃上一个月了。 “你们又要让我在这一个人待上好久。”男孩道。 “没事的，过几周爸爸妈妈都会回来看你。”男人蹲了下来。 这里光线昏暗，灯照将房间内分割成明暗两个空间，让男人高大的身影落在暗处。 其实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男人脖颈的右侧纹着一条黑鱼。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痞里痞气，但同时又是帅的。 男人握住了男孩攥紧的拳头，感受到那小拳头在手中缓缓松开，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们一定要答应我。”男孩抿起嘴唇。 “当然，爸爸妈妈一定答应你。”男人道。 “拉钩，一言为定。”男孩伸出手。 “好，我们拉钩，一言为定。”男人重重点头。 …… 转眼，两月已过。 那一箱泡面都被吃完了，甚至连残存的渣都没有剩下。 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头发又长长了。 男孩盼在窗户口，不停地望着外边。 在桌面上用于统计日期的刀痕已经足足有七十多道，密密麻麻分布着，显得有些恐怖。 由于热水断供，最后的十几包泡面男孩甚至是分开几天干吃的。 他意识到他很饿了，肚子发出“咕叽”一声。 他想要出门。 男孩望向外面，两手扒在窗户上，距离窗户靠得很近，近乎要贴上去。 就在那个瞬间，男孩和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对上。 那个拥有银灰色眼睛的少年长得比他要高半个头，身上披着一件裁剪精良的风衣，唇角轻微下撇，面容沉静，看起来格外优雅贵气。 他答应过父母不能出门，男孩心想，但他很饿了。 ……这能不能算紧急避险？ 男孩心里缓缓冒出这个念头，于是他迅速爬下桌子，用铁丝把反锁的门给撬开了。 银灰色眼睛少年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 地下城的这片区域相当空旷，鲜少有人经过，男孩轻轻推开了门。 就在推门的刹那—— “咕叽。” 男孩动作一顿。 少年像是奇怪地挑起一边眉。 不知怎的，男孩感觉这气氛有些尴尬。 “我好像没在这里见过你。”男孩双手插进兜里，决定先发制人。 少年从风衣口袋摸出块巧克力，偏过头看他，神情冷淡：“你好像饿了。” 男孩：“……” 但他的确饿了。 而且，巧克力很甜。 银灰色眼睛少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简直像一尊雕刻完美的塑像，连披在身上的米色风衣都精致得那么一板一眼。 “……多谢。”男孩把巧克力接了过来。 少年微微偏过头，银灰色的眼睛冰凉剔透，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但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盖了过来。 “林则，不要和地下城的贱民说话。” 那也是一双银灰色眼睛。 余青瞬间醒了。 梦里那两双银灰眼睛和林则重合。 天色渐晚，火红夕阳如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余青的脸色变得更冷，用手指把额前的头发掀开，冷汗渍渍。 曲起一条腿，余青往旁边瞥了眼，发现林则的帐篷已经空了。 “余青哥哥。” 卡洛琳被莫兰少校牵了进来，可能是在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脸色好了很多，看着也慢慢胖了些。 “医院的床位不够了，所以我把卡洛琳带了过来。”莫兰提着一捆折叠帐篷进来。 她显然也有些狼狈，头上缠了好几层绷带，大概是因为疼痛和精疲力尽，走起路来姿势有一点僵硬。 余青起身，从莫兰手里把折叠帐篷接了过来。 莫兰累到脱相的神情有了一丝惊讶。 “你们白天就待在这？”体力到极限的莫兰啪叽一声就坐在了地上，卡洛琳去把分给自己的瓶装水递给了莫兰。 “啊，谢谢你，卡洛琳。”莫兰靠在玻璃围栏上，拧开瓶盖把水一饮而尽。 就在谈话间，余青已经飞快把帐篷支了起来。 “你今天也待在露台？”余青问，“这里已经有人把守了。” “不，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我过来休息一下就走。”莫兰用剩下的一点点淡水搓了搓脸，“林则他们深研院也忙得很，可能今天晚上又不能休息了。” “又？” 看着余青奇怪地挑起一边眉，莫兰解释道：“统帅过几天要举办演讲，还有很多工作相关的交接，而且你们带回来的尸体需要辨别身份，查找家属。” 可能是因为劳累，笑得很僵硬。 “哦。”余青道。 莫兰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卡洛琳回到座位翻开书。 当晚。 露台上呼噜声连绵起伏，余青烦躁地捂上了耳朵，转了个身。 这个露台安置的人不止他的同学，后来还塞了不少人过来。 拉拉链的声音。 “笃、笃笃。” 余青猛地坐起来，意识到有人走了出去。 是谁？ 听脚步声应该不是卡洛琳。 但余青还是站了起来。 应该是个男人身影，不知怎的，余青想到了阿尔贝托。 明明只是才见过一面的尸体，阿尔贝托惨白的面容却仿佛深深映在他的脑海。 余青跟了上去。 那个男的走得不快，余青注意到他指间夹了根点燃的烟。 非常非常瘦削的手指，指骨明显突起，皮紧紧地贴着骨头。 男人往另一个露台走去，余青记得那个露台没有安排人，但貌似堆了很多物资。 这人想干什么？ 还是说，这人是莫兰口中克拉克教会的间谍？ 余青脸色铁青，放缓了脚步。 只见男人径直朝露台走去，踩在了一个箱子上，再抬脚就是露台的玻璃围栏。 露台的风在夏夜下显得有些凉爽，朝余青扑面而来。 ——他想要跳楼！ 余青脑中猛然闪过阿尔贝托的脸。 “你踏马想干什么？”余青一拳挥了过去。 一颗碎牙瞬间从男人口中飞了出来，余青冷冷的眼神径直和男人震惊的神情对上。 “咔嚓——” 男人呕地吐了口血，整个人倒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余青居高临下地俯视，这才注意到，男人眼角盈的泪掉了下来。 余青一怔。 男人翻身坐起来，手里的烟已经掉到了地上。 余青把烟给踩熄灭了，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递给男人。 “啊，多谢啊。”男人笑笑。 “你是想要跳楼吗？”余青双手抄兜，盯着男人质问道，生怕他再做出过激举动。 男人：“……” “心烦，出来抽烟。”男人道。 但刚说出口，男人眼角的眼泪就滴了下来，很是狼狈。 余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你应该是银海基地的学生吧。”男人只掉了几滴泪，吸了一口烟。 余青双手插兜：“怎么了？” “这次地震又死人了。”男人道，“我的爱人就在那片废墟下面。” 余青抓紧了自己的口袋。 “她被拉出来的时候脊椎已经被砸断了，头也破了个大洞。”男人痛苦掩面，但很快就放了下来，“她居然死在这个上面。” 余青没有说话，静静等着男人把话说完。 “虽说做好了会死在银海基地的准备……”男人的脸色开始变得平静，仿佛刚才的痛苦只有一瞬。 “人生无常。”余青道。 “是吗，小孩，你还懂这个。”男人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次银海基地的权力交接死了多少人吗？” “银海基地权力交接？”余青挑起一边眉，没来得及反驳男人的“小孩”称呼。 难不成是统帅遭到刺杀？所以莫兰林则他们……？ 不，这不可能，想到莫兰的神情，余青又重新松懈了下来，皱了皱眉。 “又死了很多军人。”男人垂下眼帘，“他们没有死在为人类的贡献上，而是死在人类的内斗。” “这是统帅为了拿回银海基地的权力。”男人吸了口烟，“当然，他们成功了。” 望着余青略显懵逼的脸，男人挪了个位置，靠在墙上：“最稳妥的做法，毕竟，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 男人的神情收敛了悲伤，重新平静地看向余青：“……小孩，你知道什么叫百人计划吗？” 来了来了，开始深入剖析两人的过去和了。 其实两人的童年都惨惨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Chapter 28 第29章 Chapter 29 “林院，您不去休息吗？” 小吴助理抱着一大堆文件，就在刚才，林则一直在处理委员会的文件和交接事宜，在负伤的情况下近乎两个晚上没休息了。 当然，这种事情并不是把人全控制住就能解决的。 重点还在人心。 更别说刚拿下委员会，地面就发生建立银海基地以来最大灾难。 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填充权力的真空，重新凝聚和笼络人心。 “还有两叠文件需要看。”林则道，连头都没抬。 “……”同样通宵的小吴还想劝两句，哪怕是为了让自己早点下班，不过最终还是闭嘴了。 气氛暂时有些僵持。 半晌。 小吴重新拢了拢自己手里的资料：“林院，我先把这些文件给统帅送过去了。” 说完，还没等林则点头，小吴就麻溜跑了。 一路坐电梯到第十九层。 电梯向两侧滑动，在此途中，可怜的小吴助理还被警卫拦了一次，查证件两次。 他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这段时间加班太多，已经憔悴到无法正常人脸识别了。 “各位大哥，我现在要把这些文件交给统帅。”小吴略显崩溃。 他本来就跟着林院连轴转了好几天，此时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 “抱歉，这是莫兰少校的命令。”装备齐全的警卫一边检查小吴的ID卡，一边道，“所有想要和统帅见面的人都需要搜身和检查证件。” 少校这时候下这个命令？ 小吴感觉闭塞的脑子好像终于被牵动了点，在检查的过程中转了个身。 “检查完毕，吴助理，请进吧。” 小吴把伸直的手臂放下。 统帅办公室的门才徐徐打开。 “老师，先前地下城的事件已经调查清楚，主犯收监，从犯和不清楚事实的民众已经进行安抚和管控。” 莫兰少校两手背在身后，左手攥紧右手手腕，脊背挺得笔直，丝毫看不出近三天没休息过的摸样。 “好的，我知道了。” 统帅转而看向小吴：“吴助，有什么事情吗？” “是，统帅！”抱着文件的小吴虎躯一震，下意识立正，“……这个是林院要给您批阅的文件和材料。” “就放在那里吧。”统帅用手掌摆了个方向。 “是。”小吴连忙把文件在桌上垒好，感受到莫兰少校投来的目光，又赶紧用手指把其中突出的部分拢了回去。 “小吴，这几天都在加班吧？”统帅双手交叠放在桌面，带着轻微笑意，淡蓝色的眼珠却非常平静。 “额……应该算是吧，毕竟，毕竟林院也一直在加班。”小吴先是一愣，随即有些结巴道，“身为助理肯定要一直待在林院身边。” “没事。”安吉拉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林则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先去休息的。” “真的吗？” “好，好的统帅。”小吴眼前一亮，死一般的脸终于再度焕发冉冉生机。 话音方落，小吴就撒丫子跑了，生怕下一秒统帅反悔。 等办公室大门牢牢关上，莫兰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的老师。 “老师，您真的决定要在所有人面前进行演讲吗……？”莫兰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这相当危险，因为委员会的势力并没有完全拔出，委员会中的几个重要人物除了委员长之外，几乎都没有被控制或被杀死。 地下城的反银海□□，恰如克拉克教会，完全有能力为他们提供庇护。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并不希望统帅面临风险。 明明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克拉克教会还没有被拔除。”莫兰收紧了手指，低着头，有些不敢只是统帅的眼睛，“连银海基地内部是否有克拉克教会的间谍，现在也是未知数，您真的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吗？” “克莱拉。”安吉拉缓缓道。 被叫住名字的莫兰又重新挺直了站姿，抬头看向统帅。 “这也是必要的牺牲。” 莫兰一愣。 · 翌日。 余青从帐篷里醒来，天刚蒙蒙亮。 昨天碰见的那个人已经找不见了踪影。 半夜余青似乎还听到了林则回来休息的声音，不过一大早就又不见了。 他还能记起昨晚发生的事。 “我现在活着还能有什么意思呢？为了统帅去死吗？我可没有这么高尚。”男人是这么说的，近乎是一种自嘲的姿态。 烟都快烧光了，就快要烧到男人的手指了。 “无论如何，先活着，活下去。”余青记得自己应该是回了这句话。 “是啊，无论如何，先活下去。” 男人盯着手里烧光了的烟头。 天已破晓，光像空气一样弥漫上来。 直面初升的阳光，余青眯了眯眼。 呼地一声，玻璃门向两侧滑动，莫兰大步跨进露台：“打扰了各位。” “目前银海基地人手不足，需要大家一起下来帮忙。”莫兰少校摆了摆手。 从帐篷走出来的余青瞥了一眼楼下，废墟中还有工作人员牵着搜救犬在进一步搜寻剩下的伤员，再度瞥了一眼莫兰，可能是没休息好的原因，莫兰的眼睛有些红又有些肿。 既然莫兰都特意过来发话，露台众人作为银海基地的一员，肯定要下楼帮忙。 连余青也不例外。 就在众人都起身时，余青扫了一眼人群，并没有昨天他看见的那个男人。 余青把书塞到帐篷里，猛地起身。 莫兰指了几个人，分别让他们带人分成几小队下去清理废墟。 余青在莫兰擦肩而过时停了下来。 莫兰挑起一边眉：“怎么了？” “昨天我碰见了个奇怪的人。”余青道，“你们平日里注意一下。” “奇怪的人？”莫兰问。 “我不确定他是否对银海基地有敌意，但他的情绪状态似乎不太稳定。”余青压低了声音。 “所以你还是打算站队银海基地这边了？”莫兰勾起一丝笑。 不知道是苦笑还是什么，总之不太像是笑。 余青：“……” “我只是给个提醒。”余青道，“随你怎么想。” 跟着露台的众人走到地面，余青就开始帮忙清理那些遗留的废墟。 被压在废墟中的人大致都被解救出来了，但大概是因为人手不够，地面还是遗留了相当多的断壁残垣。 满目疮痍与苍蓝天空相接。 与此同时，银海基地审讯室。 高度机密的审讯室内，镶嵌钢板反射出一丝冰凉的寒光，数道监控四面八方完全覆盖。 “林院，上校把人从监狱里提出来了。”工作人员道。 “我了解了，让他们加紧抢修地下城关闭的医疗院。”林则道。 “是。”工作人员立即开始联络他们派往地下城的人手。 林则脱下实验室的白大褂，随手把衣服挂在了挂衣架上。 审讯室内，青年被手铐牢牢铐在桌面，洗过后白净的脸丝毫看不出地下城生活过的痕迹。 也并不像土生土长的β区人。 “委员会给了你们多大好处？”林则难得理了理自己的领结。 青年艰难地掀起眼皮，长久睡眠剥夺带来了剧烈头疼和惨白脸色。 “还是说和你们联系的是克拉克教会？”林则双腿交叠，银灰色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如果莫兰和余青在的话，应该能认出，这正是地下城抗/议/游/行中的举旗青年。 “……是，是克拉克教会。”青年的眼睛几乎聚不上焦。 第30章 Chapter 30 铅云密布。 一层混着泥泞的污水，白易觉得自己的脚踝都要陷进去了。 冰凉的触感带来阴冷，白易不由停了下来，环顾四周。 四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揉了揉眼睛，略有些近视的眼睛在此刻有些鸡肋。 这不是银海基地……这是哪？ 难道是那群护士把他从医院丢到这？ 白易瞬间被一个东西绊倒，猛地一趔趄。 一低头，是一具穿着护士服的尸体。眼眶黑洞洞的，里面的眼珠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两个凹形。 白易被这具惨白的人体残骸吓了一跳，往后猛退两步，跌坐在了污水里。 飞溅的污水停留在苍白的天空，仿佛片刻映在他的眼前，面对天空，像一只只飞鸟。 他没有真正见过鸟，这是他的想象。 空洞的眼眶好似一刻不停地注视着他。 白易再次一哆嗦，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朝尸体砸了下去。 肯定是银海基地那群人，是他们将他抛弃在此！ 白易浑身都被溅起的污水给染黑，病号服上满是黑泥。 那帮护士呢？ 不，不对，白易感觉自己的脑袋又被另一个想法所占据了—— 他们才是残害人类的凶手，银海基地才是残害人类的罪魁祸首！ 白易的眼因亢奋而突了出来。 面容僵硬的尸体被砸得面目全非，鼻子被锋利的石头边缘削掉了一半，白易又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好晕，好想睡觉。 应该是药物的原因？那些护士端来的药里有安眠的作用。 其实他本不用吃那一粒安眠药的，但这是在病情反复之后，那些医生逼迫他加了这一粒安眠药。 ……副作用相当严重。 白易感觉自己的脑袋和眼皮越来越重，似乎连保持意识的清醒都很难。 那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脑袋，他的思想，他的思考，都被迫因此而按下暂停键。 他什么都失去了。 他一无所有。 时间在白易的身上流逝，等他醒来时，水已经漫到了他的嘴边。 白易瞬间坐了起来。 那具被石头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肯定是有人来过这里了，是谁？ 冰凉的水泛起一丝涟漪，白易浑身倏地一激灵，瞬间感觉脚踝处似乎游过了什么东西。 因为没有穿鞋，他的脚踝完□□露在外，同水一样冰凉。 而因为近视，他不怎么能看清泥泞里的东西，一片乌黑，但却像是有什么生物在下面翻腾。 那会是什么东西？是鱼？那天他在海里见到的鱼？ 彻骨的寒意窜上他的脊椎。 不，他必须远离这片水域。 白易就这么在泥水里奔跑了很久，水从他的脚踝开始上涨，而心中的那份恐慌就好似迷雾一般上涌。 直到他气喘吁吁地停下，不知怎的，他有些想吐。 好冷，头晕。 白易停住了。 远处似乎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高挑而脊背挺拔，穿着一身军装大衣。 因太过正式奢侈，以至于像是统帅会穿的那种。 长款制服垂了下来，女人背对着他，影子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光拉得很长。 白易眯起眼，却觉得眼前的身影莫名有些眼熟。 不是统帅……而应该是，莫兰少校。 她僵硬地转过身，白皙的手掌上捧着一颗眼珠。 是人的眼珠，湛蓝色的，还带着血。 白易震惊地抬头看向莫兰的脸，发现她的左眼眶已经空了。 一股晕眩的恶心直冲脑门，白易瞬间就呕了出来。 视角就在那个瞬间跌落下来，同那些呕吐物一样跌落到泥泞里，眼前完全被污水浸染。 因为从呕吐物里流出来的，是一双眼珠。 他自己的眼珠。 手臂刺痛传来，白易的意识终于恢复了一些，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少校，药物注射液已经注射进去了，但还要观察一段时间，病人似乎有一定的暴力倾向。”白易迷迷糊糊听护士朝莫兰少校报告道。 “他的意识和记忆力还能恢复到原先吗？”莫兰微微皱眉，“他之前考试的成绩都很好。” “恐怕有一些难度，需要病人自行克服。”护士注视着在束缚带里张牙舞爪的白易，她在这里待了有些年头了，很多病人一旦服药就是一生，而那些药物增增减减最终还是损伤了大脑。 “唉……”莫兰少校叹口气。 就在护士抬头的刹那，少校金色的发丝剩下了几缕，和湛蓝疲劳的眼珠相衬。 护士不由愣了愣神。 少校虽是个女生，长相也算不上精致，但不知怎的，总给人一种镇定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很让人动心。 就像是统帅。 护士瞪大了眼，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抽动了一下。 “那还是不带他去参观统帅的演讲了。”身着长款制服的莫兰两手背在身后，表情逐渐放缓，“有些可惜，不过也没办法。” “直接签字吧。”莫兰吩咐道。 “是。”另一旁端着份文件的医生立即道。 · 第二天，地面。 淡金日光飘荡在海面，余青冷眼旁观着军人们在地面来来去去。 军队将银海基地分割成好几个部分，穿着整齐的军装，手上佩戴了一圈白布，步履统一站姿挺拔。 手上的书蜷了几个角，余青盯着人群来去流动，莫兰少校平静地跟在统帅身后。 平静且柔和。 余青皱眉看向林则，林则换了身长款黑制服，充满线条感的服制，显得严肃而肃穆。 ——依旧是那副死人脸。 其实在补课的那一个月里，余青自认为对林则的抵触情绪小了很多，但一看到林则的脸，还是有些上来就想打人的冲动。 很奇怪。 “明天就是补考考试，你复习完了吗？” 余青看到林则微微皱了皱眉。 立体突出的骨相在光照下更显锋利，但也可能正因为混血，反而中和了这份凌厉。 只是还是非常让人不爽。 “复习完了。”余青瞥了林则一眼 周围的人各自忙着各自的活，工作人员正战战兢兢地准备即将到来的演讲，其余学生们要么端着本书，要么在用Pad看论文。 余青双手环胸，书被夹在胳膊下，黑兜帽盖了一半，稍长的头发半遮住眼睛。 “我会考到及格的。”余青又补充了一句话。 “那就好。”林则收回视线，看向统帅的方向。 余青盯着林则的背影。 很奇怪。 “院长，统帅的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您需要先行前往富兰克林礼堂。”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林则点头：“我现在就去。” “好的，院长，请随我来。” 余青盯着林则背影，直到防弹玻璃门呼一声打开，背影消失在中央塔里。 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余青把自己的兜帽彻底盖了上去。 一旁，可怜的柳铭正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连火红爆炸头都仿佛耷拉下去，这两个月可谓是被折腾得不轻。 教书育人什么的……他下辈子还是不要再干了。 “柳老师，还有工作没收尾呢！” “知道了！我这就来！”柳铭大喊一声，重新投身工作对人的奴役中。 余青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看几天前安德烈教授给他的资料。 全是一堆减缩版的知识和重点，总之看得人头晕。 半小时后。 莫兰少校终于走了过来：“同学们，请跟我来。” 跟随着电梯来到中央塔的第十九层，余青着眼了一下周围，除却他们一帮学生，应该还有很多很多人，相当多的工作人员。 他甚至觉得身处银海基地的所有人几乎都来了。 莫兰挽着卡洛琳的手，率先给卡洛琳安排了位置，是唯独和他们这帮学生分割开的位置。 余青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这座圆形礼堂非常空旷，环绕中央的座位密密麻麻。 走入进去，就像是融入人潮的洪流。 他们都被淹没了。 余青抬头看向灯光汇聚的中央舞台。 他本以为这种舞台肯定会装防弹玻璃，没想到倒是一览无余。 如此危险。 统帅的胸前佩戴了一朵白花，白金色短发被裁剪到耳廓上，黑西装和林则一样肃穆静谧。 其实不那么像一个大权在握的领导人，她衣着朴素，年纪有些大，脊背因疾病无法挺得笔直，甚至连语气都是冷静理性的。 相比于统帅，她其实更像是一个科学家。 当然，这是在余青没听过百人计划情况下。 灯光瞬间四散，又瞬间再度聚拢到统帅安吉拉·卡斯特罗的身上。 莫兰笔直地立在统帅身后，手上提着一个盖着黑布的铁笼，身旁就站着深海研究院的院长——林则。 “……欢迎大家来到这里，正是在三天前，银海基地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灾难，同时也是最困难的一段时间。培养一个科学家需要很久，死亡却只需要一瞬。”安吉拉·卡斯特罗站立在台前，翻开演讲稿第一页。“在人类争取重返地面的征途中，无数勇士前赴后继，为此献上了生命。他们的精神我们不会忘记，这正是我们继续前进的理由。” 话音方落的瞬间，富兰克林礼堂内所有灯光一齐点亮。 无数张照片赫然展现在余青眼前，那是所有在银海基地牺牲的人。 里面很多都是科学家。 他们被悬挂在礼堂墙壁上，每一位都刻下了名字，每张照片的下方都写着小小的一段话。 那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余青扣紧了衣角，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在其中寻找那两个人。 他都快要忘记那两个人长什么样了。 “在充斥着死亡混乱的时代，很多人都不得不在时代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但他们为我们留下了精神和意志。” “一旦沉溺于自己的软弱，就会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人不能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我们不能忘记他们的姓名，也不能背叛他们正在走的道路。我们所能做的哀悼，便是把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 “这是人类追求自由的道路，也是人类的抵抗。” 她没有把这描述为一场战斗，而是一场抵抗。 平静的。 就在刹那，礼堂的顶部连带中央塔传来机械转动的声响，圆盘状的蓝色天空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 统帅接过莫兰少校手里提着的铁笼，黑色的布已经取下，里面是一只纯白色的鸟。 铁笼由统帅亲手打开，那只纯白的飞鸟从牢笼飞出，飞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第一卷，完。 “一旦沉溺于自己的软弱，就会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人不能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改编自《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Chapter 30 第31章 Chapter 31 「继续和敌人战斗吧： 颤抖的双手抛给你们， 那熊熊的火炬，让你们将它高举。 你们若辜负死去的我们， 我们将无法安息，尽管虞美人 染红法兰德斯战场。 」 ——约翰·麦克雷《在法兰德斯战场》 “我们已经为银海基地贡献了自己的一生，牺牲了自己的一生。” “而你们呢？！你们还要牺牲我们的孩子，凭什么！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告诉我，这样的抵抗，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火红夕阳如烧。 安吉拉·卡斯特罗放下笔，平静地面对眼前的人。 平静且悲伤。 那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她们曾经并肩作战。 “余青长得和你很像……”安吉拉的手就这么摆在书桌上，莫兰刚不久帮忙倒的咖啡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你这个恶魔，你只是在一厢情愿！疯子！真正的疯子！我们已经为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牺牲了一切！你辜负了我们！你有什么资格苟活？” 面前的女人似乎在和她对话，面容狰狞得不似当年。 她身上还穿着当年沾了点试剂的白大褂，是她死之前穿的那件，连污渍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脸，除了她，还有很多死去的战友们。 “你该消失了。”安吉拉重新闭了闭淡蓝色的眼珠，眼前的景象就像影子一样消散。 “老师，我把余青同学带来了。”莫兰推门而入，身旁跟着的就是余青。 余青同学方才大概去洗了个澡，头发还没有吹干，水滴从发梢滴了下来，差点滴进眼睛。 “统帅。”余青语气不咸不淡，像是丝毫没有被今早的演讲所感染。 “余青同学，请坐吧。”统帅用手掌给余青指了个位置。 面前这个年轻人脊背非常松散地立着，完全没有紧绷的摸样，脖颈上还纹着和他父亲一样的黑鱼纹身。 莫兰给余青拉了个椅子坐下。 统帅办公室内摆了一张不大的桌子，上面摆了一瓶新摘的花。 “统帅，您找我什么事？”余青垂下眼。 统帅双手交叠放在桌面，神情平静而柔和。 莫兰在把余青带来后，就非常识趣地出门了，余青瞬间皱了皱眉。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余青同学，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银海基地要把你招进来吗？”统帅平和地直接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叠纸。 定眼一看，余青发现那是他在地下城的成绩单。 上面还写了一个大大的C-，非常刺眼。 余青：“……” 别的他都懂，但难不成是因为他C-的成绩？？ “因为深海恐惧假说？”余青挑了挑眉，他耳垂上还打了两个黑耳钉，如果不是人长得白，大概就会被错认成地下城随处可见的混混。 “不，是因为我们调查过你的背景。”统帅把那一叠纸推到余青面前，“你自幼和父母分离，不想更多了解你的父母吗？这些就是你父母当年在银海基地工作的资料。” 安吉拉注意到余青的动作下意识僵了一下，原本放松的脊背轻微绷直。 但余青并没有更多表示。 “不用了，统帅。”余青用手指按在大大的“C-”上。“我自认为对我的父母很了解，至于不了解的部分，我也不想了解。” 余青放松的手指都渐渐收拢，展现出一股少年的锋芒和攻击性。 留意到余青的抵触，安吉拉道：“但现在你已经来到了银海基地，根据林则提出的深海恐惧假说，无论是否知晓，代价都已经支付出去了。” 余青半吹干的头发滴了滴水，从眼睫一路滴落到桌面。 “银海基地很缺人，也很缺人才，每年都会有人牺牲。”安吉拉平静道，“只要来过地面，就无法摆脱这个命运。而越靠近科技的前沿，就越危险。” “他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死的？”余青头虽低着，却毫不客气道。 “这个文件夹有他们留在银海基地的一些遗物。”安吉拉道，“同样也有当时的事件记录。” 安吉拉抬眼，只见这个叛逆的年轻人重新掀起了眼皮，手指已经在桌面彻底收拢。 “您想要我做什么，统帅？”余青直截了当地问。 “银海基地非常需要人，更何况来到银海基地已成为事实。”安吉拉道，“我听说，林则似乎成为了你们这一期可选的第18位导师？” 余青点了点头：“是。” “这样吧，除掉你已经考过的历史。”安吉拉道，“我希望你其他科目能全A通过。” 余青：“……” 余青：“……？？” 如果柳铭在这，大概要吐槽一句，搞半天，敢情统帅这是来给你劝学的？ “只要你全A通过，我就能以银海基地的名义把你父母的遗物交给你。”安吉拉十指交叉拱起，放在桌面。“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可以考虑一下。” 余青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有些犹豫，视线落到那个大大的“C-”上。 而事实上他已经落下很多课了。 像是办公室内原本平静的气氛略微掀起一层波澜，仅仅只是一层，可那海面下却深不可测。 半晌，余青道：“……我答应了。” “那就好。”统帅微笑。 从统帅办公室走出，余青一打眼，就看到莫兰守在门口，似乎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一直在这？”余青挑眉。 “当然。”莫兰又端出她平静标准的微笑，“这是为了统帅的安全。” 虽然有些想要说的话，但余青还是吞了下去。 “哦。”余青转身离开。 · 第二天清晨，余青从床铺上醒来。 历史书被翻得皱了一点角，总算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今天就是补考的日子。 与其他人不同，余青不用上体能训练，于是所有的补课和补考都被安排在了这个时间。 柳铭依旧是被压榨过来监考了，不大的房间内塞下了三个人。 他，余青，以及林院长林则。 “……” 事实上如果不是林则亲自过来，柳铭真的会考虑半途溜走，而不是现在在房间内数瓷砖究竟有多少块。 房间内静得空气都仿佛被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颤动。 可怕，相当可怕。 余青捏着笔在写，柳铭甚至不敢仔细盯余青的试卷，生怕自己看出什么，直接晕倒当场。 万一要是考个不及格……柳铭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深研院准备分配的经费他大概是别想要了——尤其他还是个研究文科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还要担心试卷成绩问题。 作为一个自觉潇洒的智商达尔文主义者，柳铭感觉自己深深地堕落了。 比起焦虑到后槽牙都要咬烂的柳铭，余青就放松很多。 连卷面空出的位置都没有填满。 令余青比较意外的是，林则居然也过来了，林院长这几日大概是太忙，甚至都只能靠在椅子上补觉。 不过余青觉得此人甚是装逼，连补觉都要找个端正的姿势。 只见林院长双腿交叠，像是因为休息得不安稳，而眉头轻微皱起，简直像一尊雕刻冷冽的塑像。 余青一掀眼皮，他实在是不懂林则来这的目的。 其实余青已经把试卷给答完了，每道题下都按照得分细细分出了点。 但余青觉得柳铭大概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放他走。 除非他跳窗。 “余青同学，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请务必答完题目。”柳铭的声线细究起来有些颤抖。 瞬间，他看了眼林院长，又压低了声音：“能写就多写点，实在不行我能多给点辛苦分。” 余青往上瞥了一眼柳铭。 “累。”余青道。 柳铭：“……” “现在能收卷了吗？”余青道。 柳铭很想来一句：祖宗，能多写几个字吗？ 但还是把这句感慨给咽了下去：“再过十分钟才可以收卷，而且你正好可以交卷之后去上课。” “行吧。”余青转着笔重新看向答完题的试卷。 终于熬过这十分钟，余青才去食堂买了早餐，走得步伐比平时要快很多，可能因为银海基地再度减员，今天的早餐居然还变得更丰盛了。 从那些死去的人的口里节约下来的口粮。 余青猛地把门给撞开，房间的门撞击墙壁反弹出一声巨响。 “你的早饭。” 余青把今早食堂提供的早饭放在桌上。 其实今早食堂在套餐里还提供了咖啡，但余青懒得带了。 林则可能是真的很久没休息，连柳铭战战兢兢地收卷后，居然都还没走。 直到余青半路折返回来。 林则：“我记得今天食堂的早饭还提供一杯咖啡。” “有吃的就不错了。”余青两手塞在口袋，“地下城的人每天只能啃黑面包。” “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所不同。”林则道，“统帅已经开始筹备地下城的改革。” 说完，林则真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吃早饭。 余青反倒没什么胃口，一反常态道：“你们非要拖到这个时候？你知道地下城死了多少人？” “这不是一个历史考十几分的人应该考虑的问题。”林则冷淡地掀起眼皮。 余青：“……” 余青觉得自己真的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在这里直接动手。 这人嘴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第32章 Chapter 32 “……” 余青暂且也懒得和林则计较，扭头就回去上课了。 卡洛琳在病情稳定后也被带到教室。 无论外界如何风吹雨打，他们这群学生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 今天又是一大堆理工科的课程，鉴于余青已经落下了太多，连老师们都不再管他到底是否听讲，这也让余青轻松了很多。 听课事实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它让人不得不任凭自己的思维被其他人牵引。 余青索性直接看课本了。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余青跟着人流一起到一号食堂吃饭。 莫兰少校还是在原先那个位置吃饭，余青在打饭后就坐在了莫兰对面。 “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莫兰一边吃饭一边问，“没有后遗症吧？” “差不多。”余青搪塞道。 “对了，昨天统帅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莫兰状似平常一般提起了这件事。 不过余青倒也并不意外，抬头看了一眼莫兰，道：“劝学。” 莫兰皱眉：“劝学……？” “指的是荀子写的那篇文章？”片刻，莫兰瞬间反应过来。 “不，字面意思。”余青道，“统帅希望我在学期结束时，交上一份全A的成绩单。” “所以你答应了？”莫兰少校很是惊讶，连举起的叉子都不由停在半空。 要知道银海基地的试卷出得都不是正常人难度，能进入银海基地的，除了因为深海恐惧假说，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成绩。 连莫兰这种纯粹因为成绩入选银海基地的佼佼者，成绩单上都曾出现过B ，当然，只出现过一次。 “答应了。”余青道。 “看来我得再请几位老师让你补课。”莫兰少校道，“有努力的目标毕竟是一件好事，看你终于振作起来，我很欣慰。虽然想要达成目标很困难，但至少有了个努力的方向。”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莫兰随口问道。 余青：“……” “不用了，我自己看书就行。”余青道。 看来少校当真不清楚这方面的东西，也几乎不会质疑统帅的要求。 “现在落下的课有些多，真的能行？”莫兰少校担忧道。 她记得她翻答案时还曾被一大堆“注意到”给震撼过，她要是能有那惊人的“注意力”，就不至于被统帅安排进入军队服役。 ——她一直认为是因为她还不够聪明。 “我尽量。”余青把最后一块土豆放进嘴里。 食堂最近又推出了很多菜品，不过都是和土豆有关，余青怀疑是银海基地研发出了最适合大规模种植的土豆植株。 “那我可得叫林继续帮你补课了。”莫兰少校调侃道。 “随便你。”余青撇开视线。 说完，话锋一转：“这几天银海基地是有发生什么事吗？” 明显没想到余青会这么问的莫兰下意识一愣，压低了声音：“……银海基地建立以来这么大的地震，确实对银海基地有一定影响。” 身旁食堂的人来来往往，但周遭却仿佛突然安静下来似的，莫兰攥紧了手里的银叉子，死盯着余青的脸。 余青掀起眼皮：“不，我说的不是地震。” 如果只是一般的地震，恐怕统帅也没这个必要亲自召开演讲。 甚至是在没有装备防弹玻璃的前提下。 “我指的是，银海基地内部的权力架构是否发生了变动？”余青放下了刀叉，语气冷淡。 “是统帅告诉你的吗？”莫兰冷汗都要从额头滴下来了，“如果不是，那是谁？” 连寻常平静柔和的面庞都仿佛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统帅。”余青面无表情。 莫兰后背冷意稍减，但还是道：“你能想起来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余青挑眉：“你好像很紧张这件事，少校。” “我这是怕你也出现幻觉。”莫兰状似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你们这一期学生已经有好几个出现了症状，虽然还能控制，但毕竟很可能要终身服药，无论对神经还是对肝肾脏都是巨大的负担。” 知道莫兰指的是还没能出院的白易，余青的神情放松了些。 话音方落，莫兰叹了口气：“前几天发生地震，仪器检测出现异常的工作人员都多了不少。你要是出事，军队也算是有所损失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地震造成的伤亡有一定的冲击，毕竟银海基地的大家都神经紧绷。”莫兰道，“特别是那些科研人员。” “……” 余青道：“我不想听你绕圈子。” 莫兰少校再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行了，我要是不绕圈子，现在指着你的就是一大堆机关枪了。”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东西。”莫兰少校道，“我的任务只有听从统帅命令。” “如果你以后要加入军队，就不要再提类似的事。”莫兰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无论如何。” 说完，莫兰端着餐盘放在食堂用来回收的传送带上，转身离开。 余青就这么盯着莫兰的背影远去。 隐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 与此同时，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的柳铭终于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试卷。 由于行动过于畏缩，以至于显得异常战战兢兢。 “柳教授，您还没改余同学的卷子呢？” 研究员小妹刚从实验室里出来，作为刚来没多久的新人，上头还没给她派发教学任务。 “啊，我这就来改卷子了。”柳铭拿起红笔。 有些汗流浃背了，真的。 “话说下一期的学生还有安排教学任务吗？”研究员小妹明显比较关注这件事，而柳铭恰好还管理了这方面的行政事务。 “应该会安排新老师了。”柳铭往上推了推银边眼镜，“毕竟你们这帮新来的研究员还没教过学生呢。” “好吧……并不想教学生。”研究员小妹无奈地撇了撇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 “是的，没办法啊。”柳铭哭笑不得，毕竟要是有办法，他也不想负担改卷的任务，但事实就是必须如此。 “对了，余同学是不是还补考了历史。”研究员小妹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开始翻阅论文。 很多论文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了，那个遥远的黄金时代。 自从全球被深海吞没后，人类文明就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工业和科技停滞不前，连带历史一同退行了近乎几百年。 直到近十年，才终于有稍微恢复的苗头。 虽然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论文都是学术垃圾，但研究员小妹还是很感激这些知识的存在。 只要知识和思想仍然存在，人类文明就没有认输。 “是的。”柳铭沮丧道，“要是余青同学还没有及格，我就得死在下一次教学考核了。” 刹那浮现出林则冷冰冰的脸，研究员小妹不由为那个场景打了个冷颤，也对此深以为然。 “唉……” “……林院长好像很关注余青同学呢？”研究员小妹一边滑论文，一边念叨道。 她必须得多关心关心林院长到底在想什么，才有机会让林则在她眼里显得不那么可怕。 “估计是因为余青是余宁泽的孩子吧。”柳铭道，“毕竟余宁泽是当年统帅的同学，也是战友，余教授当年也对林院长有知遇之恩。不过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 “原来如此。”原本还有些八卦心理的研究员小妹的语气瞬间有些沮丧。 银海基地的人口本就不多，每期学生将来要么成为同事要么成为战友，相互沾亲带故倒也正常。 但越是这样，面临同伴的死就越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余宁泽和她丈夫的死，对于银海基地来说可谓是重大打击。 天才可遇不可求，人类的人口已经降低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真正有科研才能的人愈来愈少。 但死亡可以瞬间夺走这一切，而在银海基地，死亡几乎成为了一种随即的事，谁都难以避免如此荒谬的行径。 虽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研究员小妹还是有些难过。 他们其实也不例外，只要在地面多待一天，风险就多增加一点，每个人都在随时疯掉或死亡的环境中生活。 “等等。”柳铭惊讶地往上抬了抬眼镜，好似自己看错了什么。 ——这能是余青答出来的试卷？？ 作为稍微了解过遗传学的人，虽然知晓过余宁泽曾经究竟是何等天才，但毕竟智商是很难遗传的，所以柳铭对于余青本来的成绩也并不意外。 但…… 答案确实很简洁，因为每个都是按照书本答出来的点，甚至答题者过于炫技，以至于每一点和书上的文字完全一样。 一字未改。 令人……震惊。 难不成余青在课桌里藏了小抄？ 柳铭脑中立即冒出这个念头，随即又立刻否定，他觉得余青还不至于笨到带小抄还不掩饰。 “嗯？” 注意到柳老师惊讶神情的研究员小妹把视线挪了过来，然后低头扫了一眼试卷，有些讶异：“这回余同学怎么还答的字数更少了？” “不。”柳铭再度用食指往上推了推银边眼镜，“这回我终于不用担心被林院长骂了！哈哈！我的教学考核！” 研究员小妹用手拨开试卷，露出下面打印出来的答案。 居然一模一样。 研究员小妹一惊。 “不用再看了，至少有九十五了。”柳铭大喜过望，“太好了！啊哈哈哈哈！” 声音实在有些大，但柳铭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太不容易了！我都要哭死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开门的声响，下一秒门被推开，柳铭和研究员小妹一齐看向门口。 是林院长，林则。 “……” 一片寂静。 “如果你们下次继续这样，我会请医生帮你们问诊的。”林则冷淡道。 林则：这群人瞎咋呼什么呢？余青怎么可能真是个笨蛋。 写到第二卷了，要开始残忍地把角色写死了……虽然不忍，但是注定的结局还是注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Chapter 32 第33章 Chapter 33 被“们”字波及的研究员小妹欲哭无泪，连忙下一秒瞬移到座位上：“抱歉林院长，我这就看论文。” “林院，余青的考试成绩差不多出来了。”已经知晓余青成绩的柳铭丝毫不慌，立正站直朝林则报告道，“至少能有九十五分。” “知道了。”林则淡淡道，“你们马上准备，现在下楼统一做精神检测。” “——啊？” 柳铭和研究员小妹脑后一同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俩人并不敢忤逆林院长的话，这就坐电梯下楼。 电梯途中，研究员小妹实在憋不住了：“林院长好像对余同学的成绩丝毫不意外。” 她上次还看到过余青C-的成绩单，说实在，这种成绩能进入银海基地都是奇迹了。 “对啊，这太奇怪了。”柳铭若有所思。 重新回到地面，玻璃门滑动向两侧打开。 只见原本空旷大厅内摆放着一台巨大的机器，莫兰少校领头站在最前，两手背在身后，脸色十分难看，而她身旁，余青两手插兜，神情同样冷若冰霜。 军队整齐划一地守在机器周围，莫兰少校站得笔直，这显得身旁的余青更加懒散。 “这是……？”柳铭瞪大了眼。 “白易死了。”莫兰压低声音，“就在刚才。” 柳铭和研究员小妹一惊。 “很抱歉现在把大家叫到这里，请大家自觉排好队。”莫兰少校道。 抬手间，队列已严阵以待。 连忙躲到余青身边，柳铭还煞是奇怪，同样放轻了声音：“你的历史成绩已经出来了，最少有九十五。” “哦，我知道了。” 柳铭看到余青朝他站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能说这位年轻人身上当真有挥之不去的地下城混混气质，由里到外，尤其是在冷脸的时候。 总之，很吓人。 柳铭哆嗦了一下，与这位“混混”拉开了距离。 巨大机器上是好几块液晶屏幕，往下是取血的针管，联通着这堆机械。 “这实际上就是PCR。”虽然离余青远远的，但柳铭还是忍不住显摆一下他的知识，“听说深研院他们生物方向又搞出了新的检测方法，好像是通过iRNA还是siRNA什么的。” “我已经验过血了。”余青冷冷道，“现在应该轮到你了。” “……” 被怼的柳铭只好闭嘴，心说这孩子怎么这幅倒反天罡的摸样。 ——明明他才是老师！ 不过他也确实只敢在心中这么想了。 余青实在懒得理柳铭变幻莫测的神情，扭头扫视了周围一圈。 他的同学们也被叫过来了，因为这次的案件非常不寻常，连莫兰都是临时才收到消息。 “大家不要慌张，只是做一个筛查。”莫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可能会稍微占用一下大家的午休时间。” 张志颍率先撸起了袖子，坐在机器旁等待医护人员的抽血。 “我晕血……”柳铭无奈地抿了抿嘴。 余青没理正哆哆嗦嗦的柳铭，只是脸色同样难看。 五分钟前，原本已经走到食堂门口的的莫兰少校收到了确认白易死亡的消息， 他死了，并且是颈部完全断裂，鲜血喷了几乎三米高，两颗眼球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同时，监控显示白易并不是被人杀害的。 他明明绑了束缚带。 不只是莫兰少校，连其他军官和医生都被这等死法震惊。 没有任何来由，无缘无故地死去。 所以统帅临时决议，全体工作人员再度进行血液检测。 “又死人了……这次是什么原因……？” “先前地震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身后传来些惶惶不安的声音，余青同样是五分钟前被莫兰叫下楼的一员。 由于白易的死，余青也显得不是很爽快。 他死得太蹊跷了。 会是谁干的？ 余青下意识想，口袋里的手紧紧掐在一起。 “……老师。” 见到统帅，莫兰的脸色立即放缓了些，下意识喊道。 余青也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望向统帅身后的林则。 林则的神情比平时还要冷淡。 看来，即使是深海研究院的院长，也没听说过这种古怪的死法。 不过统帅和林则一出现，现场的气氛瞬间重新收紧。 余青再也没听到人群中那些窃窃私语。 他撇过头去，收回自己的视线。 晕血的柳铭也被迫抽了血，如他所言，果不其然当那鲜红的血液一从抽血管中流出，这位伟大且坚定的智商达尔文主义者很快昏倒在地。 在统帅面前，医护人员迅速把他扶了起来。 “今天中午，银海基地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谋杀。”安吉拉·卡斯特罗神色镇定而冷静，“死者为一名刚进入银海基地不到一个月的学生。” “这是一场完全无意义的残忍谋杀。”统帅道，“银海基地本就是担负着人类自由重任的存在，我们必须揪出藏匿在其中的凶手，才能保证我们的生命权不受威胁。” “银海基地不能被克拉克教会打败！” “必须严厉处置凶手！”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就像一滴冷水跌进了油锅。 瞬间人潮沸腾。 ——看来银海基地的人也都不怎么喜欢克拉克教会。 余青往人群里退了退，没有喊，也同样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声音。 就在余青想要退进人群里时，他的手被抓住了。 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 余青遂抬头怒而直视林则的双眼。 “放、开。”余青挑眉。 林则：“又想逃走？余宁泽是这么教你的？” “……” 听到母亲的名字，林则感到余青的手腕狠狠震了一下。 “……我选择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余青一愣，压低了声音，“用不着你管。” 说完，猛地甩开了林则的手。 · 当晚。 余青难得抬头注视了一会儿月亮。 惨白的月像凹凸不平的骨头一样，洒下的月光阴冷而森然。 高耸而起的建筑物。 相比起地下城，无边空旷也无边寂寥。 余青感受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他们距离历史书上的黄金时代已经相当遥远，余青曾听说即便是那个黄金时代，战乱、贫穷、饥荒也屡见不鲜，但比起如今被逼入绝境的人类来说，已经是个辉煌的时代了。 是夜，海面漆黑一片。 余青看着远处黑色的海和黑色的天空相接。 波澜不惊的海面下，究竟藏匿着什么？ 恐怕目前的人类还没能探知到这一切。 “余青同学？” 对于余青的出现，研究员小妹很是奇怪。 余青收回目光。 “少校说平时最好不要盯着海面看。”研究员小妹道。 “不过平时看一眼海也确实挺可怕的，特别是晚上。”研究员小妹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又补充道，“也不知道下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那你们不害怕么？”余青道，“身处地面直面风险。” “害怕呀，但我觉得这里的条件要比地下城好很多。”研究员小妹道，“虽然会有害怕，但是统帅，莫兰少校，林院长，大家都在这。” “所以有的时候也不那么害怕了，我仍然希望有朝一日人类能重返地面。”研究员小妹道，“毕竟地下城的空间有限，要是人口不断增多，最后矛盾爆发还是要死很多人的。” “我不想死掉很多人。”研究员小妹道，“矛盾虽然一定会爆发，但是如何爆发，爆发的程度和烈度多大，我认为还是有机会控制的，当然如果能缓和下来是最好的结果。” “原来如此。”余青语气没什么起伏，转过头去。 所以，林则那群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哪怕结局就是让人在银海基地一个接一个送死，或让一群人在地下城白白灭亡。 天际月光暗淡，银海基地被笼罩在一层苍白的浮光中。 说完，余青扭头就离开了。 防弹玻璃门向两侧呼地一声滑动，余青在接受过警卫的检查后，推门进入统帅办公室。 “余青同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话虽如此，统帅却似乎并不意外余青的到来，脸上带着笑意，“请坐。” 统帅办公室内摆着一张三角形桌子，林则的手正握着一杯咖啡，已经有些凉了。 余青拉开椅子坐下，发现自己的手前的咖啡还是热的。 “统帅。”余青道，扫了一眼，意识到莫兰没有来。 “余青同学，克莱拉应该已经跟你说过这次的案件了？”安吉拉·卡斯特罗两手叠在桌面，这样可以显得她不那么具有压迫和攻击性。 “是的，统帅。”余青难得绷紧了脊背，藏匿在桌下的手指关节微微突起。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安吉拉·卡斯特罗问。 余青注意到林则似乎也把视线转了过来，银灰色眼睛如水空明。 “我认为这不可能是克拉克教会的手笔。”余青语气冰冷，直截了当道，“您似乎在刻意往错误的方向引导。” 话音方落，余青看到统帅似乎笑了一下。 “你的悟性很好。”安吉拉·卡斯特罗道，“不愧是宁泽的孩子。” “我确实在刻意引导他们。”统帅道。 余青一愣。 抱歉，这一章这个时候才写完。。。[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Chapter 33 第34章 Chapter 34 “为什么？”余青微微愣神。 “因为这是一种手段。”统帅道，“银海基地赖以生存的稳定不能被破坏，哪怕是用谎言维持。” 余青的余光里，看到林则举起咖啡喝了一口。 “今天银海基地所有人都进行了血液检测。”统帅道，“但这只能初步筛选是否有人出现症状，而目前的结果来看，应该是没有的。” “监控摄像头显示白易……”余青皱眉。 “是的，监控摄像头没有显示出凶手。”统帅道，“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死亡方式。” “为了不引起恐慌，我们不得不这么做。”统帅道。 安吉拉·卡斯特罗十指交叉摆在桌面，皱纹已经弥漫在她的脸颊，淡蓝色的眼珠依旧沉静而淡雅。 但余青却从中感到了一丝压迫。 就好像那个签字通过百人计划的独裁领导人，终于从这幅看似温柔沉静的外表下浮现了出来。 “那么您为什么没有让少校过来？”余青道，“她是您的学生。” 余青看到林则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脸色不太好。 虽然他平常也这副摸样。 安吉拉·卡斯特罗似乎没有料到余青会这么说，惊了一下，随即微笑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让她知道比较好。” “所以您这次把我叫来，又是为了什么？”余青道。 “我希望你能留意一下近期你的同学是否出现过异常。”统帅道，“林则跟我说过，他一直觉得你很聪明。” “？！！” ——余青差点把含在口里的咖啡喷出来。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这种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发生。 这种事情，要是发生了…… 那都怪林则。 “既然是林院长亲口所说，那么我也只能这么认为了。”统帅微笑道。 余青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冷冷道：“林院长的眼神似乎不太好。” 更何况，“一直”是从哪里得来的？？ “林则的视力可是5.2，都能参加空军了。”安吉拉·卡斯特罗慢悠悠道，余青注意到她瞥了林则一眼。 林则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别开脸。 余青：“……” “也就是说，统帅，您认为类似的死亡在银海基地不会单单只出现一次？”余青连忙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次的案件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统帅道，“白易作为一个只来到银海基地一个月的学生，几乎没有被杀的理由。更何况他的死亡过程看起来非常异常。” “会不会是深海恐惧？”余青问。 林则终于道：“不可能，所有的数据都没有记录这种现象。目前的研究显示，深海恐惧只会引发精神问题。” ……哦，原来这人会说话啊。 余青差点白了林则一眼，但最后还是把内心的怨言咽了下去。 “所以只能靠你们平时多留个心眼，军队动作太大，很容易暴露行踪。”安吉拉·卡斯特罗道，“这次事态严峻，你们也一定要保护好自身安全。” “了解了，统帅。”余青道。“只是，我还想要提一个条件。” “是什么？”安吉拉·卡斯特罗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我知道银海基地会储存牺牲者的骨灰。”余青面上没什么表情，“这次事件结束后，我要拿到我母亲的骨灰。” 安吉拉一愣：“好，可以。” “多谢统帅。”余青道。 片刻沉默。 “哦对了。”统帅似乎想起了什么，主动打破了此等较为沉重的氛围。 “我听说柳铭终于把你的卷子给批改出来了？”安吉拉·卡斯特罗道，“最终成绩是九十八分，貌似比你上次的历史成绩多了将近八十分。” 余青：“……” 为什么别人都对他的成绩这么在意？？ “希望你能继续保持，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安吉拉道，“如果你能全A通过，那些东西我也会准时交给你。” “知道了，统帅。”余青道，“我会尽力的。” 说完，余青就准备起身回宿舍。 但就在余青起身的瞬间，林则也放下了已经空了的杯子，起身站了起来。 余青：“？” 算了，懒得理这人。 电梯下沉，不算大的空间内只站了两个人。 但即使这样，余青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空间内为数不多的空气都被林则给占了。 随着电梯门向两侧打开，余青刚想再怼林则两句，就看到中央塔一楼大厅上赫然淌着一地鲜血。 逆着鲜血流淌的方向而去—— 几个小时前还和他交谈过的研究员小妹就这么倒在地上，脑袋和脖颈分离。 鲜血蔓延的半径距离尸体足足有四五米，惊人的出血量淹没了地板纹路。 余青几乎是愣在了当场，研究员小妹的眼睛还没有阖上，瞳孔已经扩散了。 这是直愣愣的，死人的眼睛，全然丧失了往日的神采。 今天出门前，她大概还特意别了头发，发卡别在右耳的上方，也是红色的。 在纯黑的头发上，似乎比鲜血还要鲜艳。 几乎是同一瞬间，余青听到林则按响了电梯内置的通讯器，开始呼叫其他工作人员。 一切的声音和场景都仿佛远去，揉成胡乱而模糊的一团。 · 几天后，银海基地一号食堂。 “你这几天怎么心神不宁的？”莫兰少校疑惑道。 余青猛地一回神，只见餐盘上的筷子都从桌上滑落，掉了下去。 “没什么，只是在想白易的那个案件。”余青起身去换了双筷子。 一提到白易，莫兰的握着筷子的手也顿了顿。 “听说目前还没有多少线索。”莫兰道，“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诡异过头了。” 在上次白易出事之后，军方包括相关医护人员方面就封锁了消息，对外一律宣称凶手来自克拉克教会。 看来当真如统帅亲口所说，她并不希望让莫兰插手这些。 而且根据消息来看，统帅反而是正准备把莫兰少校调往地下城。 “如果这事真的出自克拉克教会……他们真能把手伸进银海基地？”莫兰几乎有些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看过有关他们的调查报告，虽然在地下城有一定规模，但能渗透到这种程度？” “更何况那可是……医院，里里外外看守都非常严实。”莫兰少校还是把心中的疑惑一起吐了出来。 想起统帅说的话，余青重新坐回座位道：“说不定不是针对银海基地，只是单纯针对白易本人。” “毕竟在地下城，克拉克教会的人一直非常嚣张。”余青继续道，“凡是和克拉克教会有过摩擦的人，都极有可能会遭到报复。” “也有可能。”莫兰若有所思，“总之这个事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余青迅速转移话题：“你这几天要去地下城？” “大概吧。”莫兰接茬，“这毕竟是统帅的决议。” 余青放下筷子：“吃完了，我先走了。” “记得下午还有课。”莫兰提醒了一句。 午饭过后会有一段午休的时间，不过余青并不打算用这个时间休息。 打开耳钉通讯器，对面再次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余青？怎么了？” 听到对面还略带欢快的声音，余青悄悄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我只是定时和你联络一下，了解情况。”余青道。 “我大概还有几个月才能从监狱里出来，你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余青坐在宿舍的椅子上，直接面对着对面阿尔贝托的座位，“如果碰上疑似克拉克教会的教徒，千万不要正面起冲突。” 江帆显然比平时要兴奋很多，即使他平日里是个相对安静的人：“知道了。不过，话说银海基地居然开始派人来给我们装电灯了，应该是他们终于良心发现了。” “电灯？”余青愣了愣神。 “对，这几天派了好多工作人员和军官下来。”江帆道，“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通过耳钉通讯器，余青听到了对面似乎有装修的声音。 乒铃乓啷的。 看来确实如同林则所说，统帅真的在筹备地下城的改革。 “那你注意不要轻易和他们扯上关系。”余青道，“尽量避免和这些人发生冲突。” “哦，好的。”江帆道。 半晌，余青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水滴顺着脸颊淌下来。 下眼睑落下些阴影，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精神，连眼神都有些疲惫到发直。 余青重新带上那枚耳钉，两手插进口袋，前往中央塔教室。 第35章 Chapter 35 虽说江帆暂时是安全的，但显然，克拉克教会对于银海基地的威胁不容小觑。 看来银海基地也不像他所料想的那样稳定，以至于需要靠封锁消息，才能稳定人心。 而且从克莱拉·莫兰的神情来看，她应该也不知道在白易之后，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件。 白易和那个研究员的案件，除了死亡方式几乎相同，这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余同学？”张志颍在门口等着，手里抱着本书，“快进来，这是安德烈教授让我交给你的资料。” “他说你好久没来上课，这是他之前准备的补课资料。”张志颍道，“每个人都有。” “哦，多谢。”余青随口道。 教室内一片安静，同学们要么在看书预习，要么在用pad翻论文。 余青回到座位，距离他最近的白易的座位已经空了很久了，上面还遗留着白易在桌面画的涂鸦。 其实抛去那些对成绩和成就的执念，白易就是个普通的男孩，他年纪不大，刚刚二十岁，上课走神时还会喜欢在桌面上用笔画圈圈。 …… 死相太惨了，如果不是那样的死去，如果不是他肯定还想活着，倒也……不会显得如此悲哀。 余青偏过头，静静地注视着教室前方的白板。 上面展现的是人类曾经的黄金时代，高楼林立，科技迅猛发展。 据说那张照片距离今天已经足足有一百余年，但作为在地下城长大的人，余青很难切实感受到那份曾经的辉煌。 林则收捡了一下讲台上的书，动作平缓而冷淡。 他的手指长，骨节明显，抓着书很好看。 或许是今天终于换了身休闲些的衣服，但即使如此，也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沉稳冷淡的军人气息。 余青撑着脑袋，吃完饭带来的眩晕还在继续。 眼皮太沉了，有些困。 “今天，我要介绍一个假说。”林则放下书，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讲台桌面。 余青一愣，放下了撑着的那只胳膊。 除他之外，教室内的其他同学并没有过多表示。 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听课，学习，写作业，要么因为生活条件想要留在银海基地，要么梦想着为人类的未来尽一份力。 也因此，并不能预测到，这一次介绍的假说，将会向他们揭露多么残忍的一个事实。 余青抬头盯着黑板。 “也即是，深海恐惧假说。”林则道。 · “有一种效应，叫做火鸡效应。这是塔勒布在几百年前提出的，指的是每天早上，都有人给火鸡喂食，所以它会活得很开心，以为这种安稳会持续下去，直到感恩节，人们却会把它吃掉。*”身着军装大衣的安吉拉·卡斯特罗道。 与前几次不同，这次出席课堂的银海基地最高领导人身穿纯黑大衣，脸色严肃，语气平静却沉稳。 隐隐带着几分肃杀。 余青终于看到那个统帅体内的一个独/裁/者的灵魂，似乎悄悄浮现了出来。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出身地下城的佼佼者，大家的过往可能只是被一以贯之的学习填满，这很好。”统帅道，“但我们需要知道，在一个体系中，大部分人都是在尽可能追求稳定。而事实上，看似稳定的表面，反倒最是危险。”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时代。”安吉拉·卡斯特罗道，“即使是在银海基地，对人类的威胁依旧没有消减。” “想必你们已经听林院长介绍过了深海恐惧假说。”统帅道，“这个假说提出至今还不到十年，但已经有相当多的佐证。” “这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统帅道，“身处银海基地，大家将来要么走上科研岗位，要么参军入伍。你们将来或许也能有人坐上我的位置。” “当然，这个位置可不好坐。” 余青看到统帅勾起嘴角微笑了一下，随即又撇了下去。 “但无可置疑的是，你们就是人类的未来。”安吉拉·卡斯特罗道，淡蓝色的眼珠凝视着他们这些坐在台下的学生们。 这仅仅只是一间不算大的教室，里面的学生甚至不超过二十个，但统帅还是抽时间专门过来了一趟。 即使莫兰少校因为被派往地下城没能出现在这里，但她的副官被留在了银海基地，同样跟在统帅身边。 余青瞥了她一眼，顺带也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林则。 他似乎对这场演讲不感兴趣，但倒也就这么听着。 “不要惧怕死亡，也不要畏惧疯狂。”统帅道，她的两只手掌就这么盖在讲台上，上面布满了苍白盘曲的皱纹。“我们没有后路，人类也没有后路，所以，我们不得不往前走。” “死亡不是终点，人类坚韧不屈的精神会传承下去。” 话音方落，余青就看到副官从统帅手里接过一大串金属钥匙。 那些钥匙可能是刚酸洗过，在灯照下金晃晃的，碰撞间发出叮当一般的响声。 余青接过副官递来的金属钥匙，每个人一串，一串里面有两把钥匙。 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除了银海基地，恐怕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这么残忍的东西了——遗物保管箱的钥匙。 他父母保险箱里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到现在也没有动过。 “你们将来说不定会爱上某人，说不定会有志同道合的生死之交，你们还有亲人，朋友。”统帅道，“但这毕竟是个残忍的时代，如果你们认为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流传下去的，银海基地会替你们保管。” 余青看到卡洛琳像是若有所思，缓缓把钥匙攥在手心。 就在短暂的空隙间，张志颍已经把那把多出来的钥匙递给了上次余青看见的男生，但碍于统帅在场，只敢偷偷地说：“我把这把钥匙给你了哦。” 他俩甚至就在余青的眼皮子底下交换了钥匙。 余青：“……” 视线只是迅速掠过那两把钥匙，余青直接随手把钥匙塞进了兜里。 他没有什么需要托付的东西，也没有需要托付的人。 至于江帆，他只希望他将来不要知道他的死讯。 不，如果他要死，那么最好死得悄无声息，就像一条小鱼回到了大海。 “有一种效应，叫做火鸡效应。这是塔勒布在几百年前提出的，指的是每天早上，都有人给火鸡喂食，所以它会活得很开心，以为这种安稳会持续下去，直到感恩节，人们却会把它吃掉。”系引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Chapter 35 第36章 Chapter 36 “鉴于莫兰少校暂时被调往地下城，今天由统帅和我亲自带大家前往。”副官道，“我叫安娜·塞西尔。” 教室内，几行LED灯吸附在头顶，副官和她的上司莫兰少校一样，腰背笔直，碧绿色的眼珠中流露出坚定。 让人感慨不愧是莫兰少校带出来的下属。 余青站了起来，两手插进兜里。 房间里其他的人也一同站了起来，连看起来漠不关心的林则都从座位走到了统帅身边。 林则今天也穿了件黑大衣，线条规整，显得他修身而挺拔。 银灰色的眼珠非常冷淡，但整体却异常肃穆和沉静。 像是收敛了锋芒的剑刃。 余青收回目光，转向门外。 “各位，请随我来。”塞西尔道。 随着塞西尔长官在电梯的楼层按钮上飞快地输入了几个数字，电梯两侧大门合拢。 失重感骤然而至，余青能感觉到这是在下楼，但究竟落在哪一层，他似乎判断不出来。 机械大门向两侧打开，沉重而迟缓的声音已经能彰显出它的年代已久。 余青瞥了眼电梯右上方的屏幕，上面没有显示楼层。 “统帅，林院，各位同学请。”塞西尔一手握拳背在身后，一手用手掌指了个方向。 无数的金属遗物柜展现在众人面前，它们被密密麻麻镶嵌在墙上，每个柜子的右上方只有一块小小的铭牌和一个黑洞洞的钥匙孔。 铭牌上刻了他们的名字，生日，以及部分家人，像一尊小小的墓碑。 而大多数遗物柜上都刻下了他们牺牲的日期。 银海基地曾经的历史，就好似书卷般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不，这并不是银海基地的历史，而是……人的历史。 余青捏紧了口袋里的钥匙。 身后的学生们仿佛被此等场景震撼，灯光在此刻无比透亮，将他们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远长。 越走近，余青就越能看见遗物柜上挂着的奖章，那些孤零零但又连结起来的奖章还没有被家属取走。 在地下城的黑市里，一枚奖章能换到一年以上的优质口粮。 也因此，即使这种奖章在精神上几乎没有慰藉作用，但家属们还是会纷纷对此进行争抢。 余青盯着那些闪闪发金光的奖章愣了一会神。 那么……既然这里的奖章没有被取走，也就是说，那些牺牲的人近乎没有家属了。 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众人的脚步声，一片肃穆。 很快，余青就看到了统帅的遗物柜，再然后，他就看到了林则、克莱拉·莫兰的遗物柜，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黑色端庄的方框笼罩了他的名字，刻上去的字体端正而死气沉沉。 真正的墓碑。 与其他人不同，余青什么都没有带。 来时空无一物，死去时他也没有什么东西必须要被带走。 此时，同学们都把自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放了进去，有些人手上拿着的是一封信，有些人是目前能拿到的最昂贵的东西。 用钥匙打开了铁柜，余青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随手便关了上去。 两手重新缩到口袋里，余青退至人群后，忽然瞥到林则也用钥匙打开了铁柜子。 不仅是他，统帅似乎也往遗物柜里小心翼翼地放了什么东西。 但没有多余表情，反而平静，甚至像是带着微笑。 他们不像是在对待死亡，而是仿佛为了让什么活下去似的。 这不是死亡的判决，而是生的延续。 余青收回目光，竭力不让余光瞥向林则那儿。 但——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什么东西想要流传下去么？ 与此同时，地下城。 “少校，这是图纸，今天已经给快一百户人装了电灯。”地下城的技术官员给莫兰少校递来了一张图纸。 不过事实上莫兰只能泛泛看懂图纸上画了什么，那些细细密密的符号和特殊含义的字母，她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 莫兰眯起眼，道：“我知道了。” 工人们在继续装修，对于镶嵌在墙壁上被潮气腐蚀的钢板，他们也给换上了新生产出来的材料，据银海基地的科学家们说，这种新型材料永远不会遭到腐蚀。 莫兰环视了四周一圈，随着他们的到来，连克拉克教会的成员都有所收敛。 迎面走来的是江帆，他像往常一样给他们这些工人们煮了粥，而且是大杂烩的那种。 那些工人同样是地下城的居民，在经过短期培训后即可加入银海基地的队伍——至少还能混口好饭吃，所以加入的人很多。 人员鱼龙混杂，所以莫兰少校不得不亲自坐镇。 “少校，今天的工作完成怎么样了？”江帆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对于地下城的人来说，这碗粥已经浓稠得有些过分了。 “今天的工作是差不多结束了，我们也该休息了。”莫兰道。 江帆看了眼站在莫兰少校身边的技术官员，关切道：“吴大哥，您要不也来吃一碗？” 被称作吴大哥的技术官员原本见到他还一脸冷漠，但自从江帆竟和莫兰少校搭话后，倒也立马把神色缓和了许多。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不能拿普通人的食物。”技术官员道。 很快，那个技术官员又迅速补充道：“你们平时的食物配给已经比较紧迫，我们作为基层官员，就更不能拿你们的粮食了。” 语速有点过快，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了些。 “好的。”江帆面上依旧摆着一副似懂非懂的摸样，答应得倒挺快。 “现在可以接通电源了吗？”莫兰少校朝对讲机那边的人问道。 得到肯定答复后，莫兰朝身边的官员们道：“马上接通电源。” 顿时，原本昏暗的地下城街道瞬间被灯光侵蚀。 江帆连忙闭住了眼睛，白晃晃的灯照好似直接打在了他的视网膜上，灼烧得吃痛。 过了好一会儿，江帆才敢缓缓掀开眼皮。 在历经能源窘迫的一百年后，地下城终于重新大规模装上了电灯。 江帆一转头，看到莫兰少校眨了眨眼，笑道：“我们终于重新迎来了电能。” · 余青把那两把钥匙别在了裤腰带上。 去冲了个澡后，余青换了件黑色棉卫衣，这是他来到银海基地后得到的唯一有价值的物品。 书被翻乱丢在桌边，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标记，Pad屏幕勾勾叉叉也写满了数字和公式。 宿舍内冷冷清清，余青随手盖上Pad屏幕，快步下楼。 “余青同学。”副官就在生活区的楼下等他，“统帅正在等您。” 莫兰少校的副官穿戴整齐，两手背在身后，军装在月色下仿佛闪闪发亮。 “知道了。”余青迈下台阶。 生活区的宿舍纷纷亮着灯，偶尔透过那些干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的学生和老师们依旧“笔耕不辍”。 “这回又是什么事？”余青皱眉。 虽然换了件卫衣，但里面毕竟穿的还是件短袖，所以脖颈上的黑鱼纹身直接显了出来。 余青注意到副官塞西尔投来的目光，扯了扯自己的兜帽。 “怎么了？”余青挑眉。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纹身图案挺奇怪的。”塞西尔一遍耸肩一遍摊手，“因为一般来说，我们都挺讨厌海里的鱼。” 余青：“……” “这是我小时候纹的。”余青道。 “原来如此。”塞西尔随口答，又随口问道，“不过，难道地下城流行这种纹身？” “不知道，我和地下城那些人也不熟。”余青道。 “我还以为你在地下城生活了二十年，应该对地下城很了解才对。” “你不出身地下城？”余青继续挑眉，有些诧异。 “我的童年是在银海基地度过的，那时候还没有提出深海恐惧假说。”塞西尔道，“包括林院长。” 余青：“……哦。” 随着两人的步伐越来越快，余青和塞西尔很快来到中央塔下。 穿过层层警卫，走廊内幽静得只剩下军靴的脚步声。 推门而入，咔嚓一声，余青意识到身后的门被塞西尔关上了。 统帅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个人。 余青拉开椅子坐下：“统帅，您带给我的书我看完了。” 安吉拉·卡斯特罗笑了笑，两手交叠放在办公桌上：“做得很好。不过这次来，我是想要更多询问有关地下城的现状。” 余青整个人坐姿显得有些懒散，手肘直接放在桌面，动作却朝向靠里。 然而尽管坐姿懒散，安吉拉依旧能看出青年戒备的心理。 “我只是在地下城生活过。”余青皱了皱眉，“并不代表我对地下城有多了解。” “……而且，您应该在地下城有足够的线人，包括您刚刚调走的莫兰少校，人数很多，应该不至于要问我这种人才能做信息收集吧？”余青道，拇指按在食指的薄茧上。 统帅勾起嘴角，这是一个浅浅的微笑：“很多时候，内部的敌人要比外部的更为可怕。” 第37章 Chapter 37 “案件到如今依旧没有丝毫进展。”安吉拉道，“很难说内部没有出现问题。” 余青觉得那个笑容平静中带有苦涩。 “常年身处银海基地，我并不能那么信任我身边的人。”安吉拉道，“而且相较于他们递上来的资料，我还是更想听一听真正常年在地下城生活的居民的很多看法。” “久坐于银海基地的我们，还是要倾听群众声音的，不是吗？”统帅重新扯出来了个微笑。 这个微笑比上个微笑要自然很多。 办公室内的台灯流光溢彩，镀上的金边像是投射出几道剪影。 红木办公桌上还堆了好几本书和一大叠文件，占据了很多位置，即使是在统帅的办公室，这张桌子的面积也依旧有些局促。 余青想起前不久莫兰还和他说过，银海基地最初的权力架构并非如此，只是经过近百年的演变才走到如今。 而统帅恰好是以雷霆手腕和极其亲切的态度著称。 余青从摆在桌上的盘子里随手拿了块饼干：“与我的童年相比，目前地下城的秩序已经改善很多。” 这饼干估计已经放了很久了，吃起来口感有些受潮和绵软。 “但似乎近些年克拉克教会的势力发展得很大。”余青道，“他们反对银海基地封锁地下城的政策，宣扬星际殖民主义，崇尚宇宙唯一的神——宇宙本身，并且认为银海基地只是在故步自封，是在谋杀人类文明的未来。” “不过由于克拉克教会扩展速度太快，其中教徒人员混杂，这是否是它原本的教义也犹未可知。我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么点了。”余青慢悠悠说完。 其实潮了的饼干也挺好吃的，毕竟这在地下城也难得。 余青心想。 安吉拉笑了笑：“银海基地这些年一直在接受地下城的学生，但即使学生们大多出身地下城，也都是相对富裕区域的居民。无论如何，到底还是很难体会到底层人的生活。” “一旦远离苦难的根源，当初体制就会发生僵化。更何况经过这一百多年的时间，再优秀的制度也会逐渐腐蚀。” “地下城的人已经被奴役得够久了。” 余青愣了愣神，突然意识到统帅说这些话，似乎是想教会自己些什么。 在银海基地的历史书里，对于当初银海基地的建立曾有过寥寥几笔，在一百多年前，银海基地实际上是由几个家族出资建立，其中保留了当时部分一线科研人员和多数科研大牛。 而目前地下城的居民们，他们的祖先在一百五六十年前也曾是地球上为数不多有钱有权的人。 只是当那个“火鸡效应”里的灾难来临，底层的人被完全牺牲，中层的人阶/级滑落，而只有顶层的那些人们仍然掌握着全体人类的命运。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继续采用银海基地僵化的体制而不进行改革，是否现在银海基地就可能不存在了。”安吉拉·卡斯特罗苦笑道。 “我在历史书上没有学到这些。”余青道。 “或许你以后会想明白。”安吉拉道。 余青回忆起童年时候地下城曾短暂动荡过一段时间，后来地下城就开始实行扫盲班制度，那之后地下城似乎就稍微安稳了一段时间。 直到克拉克教会的再度出现。 面对惨淡无光的人生，人们往往只能投靠非理性的宗教。 而克拉克教会背后的资金来源似乎也很是奇怪，余青曾以为他们背靠银海基地，直到听到他们的教义。 余青挑眉，语气不悦：“我还以为你们银海基地的人，都不把地下城的人当人呢。” “要说银海基地里的所有人，都把地下城的人当人，那必然也是不可能的。”安吉拉道，“在艰难岁月，人往往很难有多余的情感去关心他人，繁重的工作和对生存的恐惧会压倒一切。” “这也是没有资格去苛责他人的。”安吉拉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出来也非常平静。 余青收回手肘，两手交叉抱在胸前。 他猛然意识到这才应该是统帅的惯用手段，先是使用看似“软弱”的态度削弱对权威者的畏惧，而后再通过雷霆手腕震慑对方。 因为即使统帅的态度如此温和，他也依旧能认识到，如果他在这里有所动作，那么门口的警卫会瞬间进来射杀他。 “……” “我不了解这些。”余青蹙眉，“我只是觉得你们至少要让人无忧地吃饱饭。” “如果你真心愿意为银海基地工作，说不定能为这个目标所努力。”安吉拉继续微笑。 透明窗玻璃外，夜色浓稠。 灰白色的月球像是在夜幕上灼出一个惨白凹陷的洞。 “反正我也不可能回到原先那种生活了，是么？”余青似是嘲讽又似乎是无奈地笑，把银碟里的饼干给吃光了，“而且万一调查出来我身边的朋友和地面有牵扯，他们同样也会落到如此境地。” “你们的威胁很到位。”余青道。 “不仅如此，你还可以拿到你父母的遗物。”安吉拉道，“我认为这个交易很划算。” “是挺划算。”余青冷冷道。 “我手上这堆书是柳铭整理的，如果你想要更多了解银海基地的历史，可以尝试着看一看。”安吉拉道，“这都是不对外开放的资料。或许看完你还能对你父母的工作能有更多了解。” “既来之则安之，这才是明智的选择，不是么？”统帅再次微笑道。 余青抬眼扫了那一片书，发现很多书皮都已经蜷起好几个角了。 应该历史相当悠久，甚至可能是之前流传下来的古书。 “掌握历史，才能掌握现在。”统帅道，“也算是不辜负你的母亲。” 一阵沉默，寂静得仿佛能听见窗户外的海潮声。 “或许如此。”余青语气冷淡。 安吉拉·卡斯特罗往余青身后看了一眼，这个诡异的动作很快被余青注意到了。 “我会读的，全A成绩单我也会拿到。”余青摆着张臭脸，“至于你们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其实并不关心。” “那就好。”安吉拉微笑。 伴随着青年起身拿走那堆书，安吉拉才终于看清黑暗里的身影。 女人一头乌黑的发被盘了起来，只有小缕发丝流了出来，银丝边镜框架在冷白的鼻梁，白大褂极其修身，第一感觉会让人觉得有些文气。 但那双余青继承下来的眼睛，却只是冰冷地审视着眼前人。 “你在做什么，你这个恶魔？” 安吉拉·卡斯特罗仿佛听到了冷漠的这句话，身着白大褂的女人就这么冷脸站在阴影里。 优雅而带着森冷的气味。 · 地下城。 通了电的街道好似连最肮脏的角落都能照清，因为吃饱了饭，工人们干起活来也快速了很多。 “少校！” 江帆连忙赶了上去，今天他穿了一身工装，但已经有些破破烂烂。 克莱拉·莫兰头上带了个蓝色头盔，身上的工装还是崭新的，活脱脱像是一个来视察的领导。 领导的金色长发被剪短了，这样反而显得干练。 江帆实在有点担忧，因为前几天他们开工的地方尚且不属于地下城的贫民窟，而银海基地空降的领导们肯定没见过真正的地下城。 甚至他已经能依靠地下城清洁出工频率来判断“地上人”和军官们的空降时间。 越往深处走，那股阴魂不散的腐臭味就越发浓烈，江帆对于这种味道很是熟悉。 那是尸体腐烂酥软的味道，肉烂成了泥，非常松散。 妓/女偶尔会出现在那些贫民窟，或者说，不仅仅是妓/女，其中还有同样沦落的男童。 事实上按照银海基地的法律规定，性/交/易是绝对的违法行为，但在被黑暗笼罩的地下城，即使是银海基地也鞭长莫及。 江帆快步跟了上去：“少校，今天是前往莫干那区域装电灯吗？” 正和技术官员们交谈的莫兰少校回过头，见到来人是江帆，平和地点了点头。 莫干那实则是β区贫民窟的代称，江帆作为五好青年虽然一直有幸不曾踏入过那片地方，但那片地方的传说，他还是有所耳闻。 同样，江帆也担心那片地区的惨状会不会彻底吓退银海基地空降的长官。 毕竟就这几日的相处，江帆也能察觉出莫兰少校至少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平和的好人。 虽然带着浓浓的学院派作风，那是只有银海基地出身的军官才会拥有的气质，但她看起来也许是个好人。 或许从这里打通关系，能稍微让余青在监狱里的日子好过些，江帆心想。 他自认为是个懦弱且怕死的人，可现在也不得不鼓起勇气。 “怎么了？”莫兰挑起一边眉，“我听说那里不是很太平，所以准备多带些人手过去。” “额，少校，那边情况可能比较复杂。”江帆瞥到莫兰腰间的枪，后背已经开始冒汗了，“您要是过去，肯定得先整治一遍那边的治安。” “贫民窟那边很多吃不起饭的流民……”江帆道，“那边的犯罪率居高不下，电灯装上后说不定也会被砸烂或者偷走。” 莫兰扫了一眼身边的官员，突然意识到他们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Chapter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