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音过后,响起了一个小女孩欢快的童音。
“啦啦啦——啦啦啦——,统来啦!宿主,高不高兴?惊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姜六航:“……”
这是,系统?
姜六航面不改色,只当没听见脑海里的声音,把挥出的刀收回。
杨承的头颅向后滚去,身躯重重倒下,血流了满地。
刀尖垂下,血顺着宽大厚重的刀身一滴滴落到地上,很快就汇聚了一小滩血泊。
“啊啊啊!杀人啦!谁杀的?杀的谁?”
那童音惊慌失错地叫喊。
姜六航记得,小说里的系统一般都能和宿主意识交流。
她试探着在脑海里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宿主,统不是东西。”
童音委屈巴巴道:“统是人口普查999号系统,今年七岁啦。按照规定,八岁以下的系统受到法律保护,遇到血腥场面,可以启动打码设置。怎么本统一来就遇到杀人场面呢?呜呜呜……”
“找到了,打码打码!呼——,好了好了,看不到了。”
姜六航心中警铃大作:“我脑子里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看小说时不觉得什么,真正落到自己身上,只觉毛骨悚然。
“不能的。”999义正言辞道,“我们可是正规的、守法的系统,严格保护宿主的**。只有宿主意识里想要和我们对话,我们才能听到。”
姜六航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这话真假还需验证。
意识交流不过是转瞬间,和999说了这么多话,军士们才刚刚把杨承的尸首抬走。
尸首要在城墙上悬挂三日,以儆效尤。
姜六航接过军士递来的布,仔细地擦拭刀身,擦干净后收刀回鞘,转目望去。
杨承已斩,民众们在慢慢散开。
那块空地上,原先站在那里的几个首领都已离开。
如今正是战事关键的时候,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今天都抽时间来这里观刑,一是杨承引起的民愤太大,所以特意公开处刑,铁骨军首领齐聚,以示郑重。二是杨承是铁骨军最大的对手,他被斩具有重大意义。
这时事情已毕,首领们都赶着去做自己的事了。
可偏偏最应该忙碌的那个人还站在那里,正往她这里张望。
姜六航心里一暖,冲那边摆摆手,示意无事。
秦信见状,笑了一笑,转身离开。
他身高腿长,看上去步履从容,其实走得很快。或许是这两天要做的事格外多,姜六航觉得,大哥走路的速度比往日更快,近卫们簇拥着他,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姜六航走下高台。
999在她脑子里噼里啪啦地说话。
“宿主,只要你在主角夺取江山,平息战乱后统计出全国的人口数目,你就可以回家啦,回到你被车撞之前三分钟的那个节点。”
姜六航平静地问:“主角是谁?”
意料之外的问话让999懵逼:“啊?”
姜六航:“是我吗?”
999卡顿两秒才回道:“……不是。”
姜六航无比惊讶:“居然不是我!”
999:“……”
“那主角是谁?”姜六航又问。
999无语凝噎:你最该关心的,难道不应该是如何完成任务吗?
“是杨承。”
姜六航:“……”
察觉到宿主的沉默,999想着,宿主大约是不清楚杨承这个人,正要给宿主介绍,却听宿主道:“你们系统挑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天下那么多人,偏要挑一个残暴酷虐,毫无仁心的畜生来当主角。”
999震惊了。
宿主怎么突然口出恶言?
而且宿主对系统的误会很深。
“宿主,杨承不是我们挑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历史,这个世界的历史就是杨承推翻吴朝,建立魏朝。”
“历史?”姜六航沉吟,缓缓道,“这样啊。历史能改变吗?”
999斩钉截铁:“既然是历史,当然改变不了。”
姜六航扬眉:“那如果我现在杀了一个这时本不该死的人,不就改变了吗?”
999瑟瑟发抖:“宿主你为什么想要杀人?……宿主你是外来者,你的存在可能会改变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件,但绝不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死。那需要很大的力量,没有哪个人能做到,在那过程中,世界会设法阻挠,使之回到原本的轨道。”
姜六航来了兴致:“回到原本轨道?世界能使死人复活?它能大变活人?”
999:“……?”
姜六航:“杨承已经被我杀了。”
999:“???”
姜六航:“就你来的时候,那个身首分家的就是杨承,我杀的他。”
999:“!!!”
姜六航眼眸明亮:“世界什么时候复活他?能不能提前通知我?我要看个现场。”
然后当场再给他一刀。
“啊啊啊!怎么可能?”
“主角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崩掉?”
“呜呜呜,不要不要,第一次任务是最简单的,要是这都没完成,会记大过的。”
“怎么办?怎么办?”
随着999崩溃的大喊大叫,中间时而有电流声响起——滋滋滋……滋滋滋……
姜六航揉着眉心:“闭嘴。”
霎时,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姜六航:“……”
是听了她的话,不再出声?
还是因为她下令,被禁了言,不能出声?
——
此后直到下午,999都没出声。
从刑场回到城外军营的期间,姜六航遇到三次意外。
一次是她牵着爱马赤云,带着她的两个近卫走到一栋三层高的酒楼下时,一块磨刀石从上而下,落在她快速避开的位置,巨大的冲力把地面砸了一个坑。
姜六航的两个近卫,一个叫沈以贵,机敏善变,一个叫石进,忠正憨直。
沈以贵当即叫来街上一个巡逻的军士,让军士去禀报谢执法。
意外倒罢,若是蓄意,不能放过。
如果有问题,谢执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次是途中,姜六航经过一辆马车时,那车突然炸开。
木料纷飞,火星飞溅,拉车的马哀鸣倒地。
若不是赤云神骏,瞬间掠出三丈开外,姜六航就和那马一样下场。
过后询问,马车里装的是炮竹,准备拉到临县去卖。马车的主人是本地商旅,做这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看起来也是意外。
姜六航坐于马上,抬头望向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仿佛即将降下一场大雨的天空,若有所思。
第三次,发生在军营里,当一匹失控的战马疯狂朝她冲来时,姜六航心中发出一声“果然如此”的哼笑。
她闪电般出手,扣住马笼头,硬生生凭借充沛内力,将那失控的烈马勒停在原地。
周围军士轰然喝彩。
——
将近午时,姜六航回到自己军帐。
刚才和军士们训练,出了些汗,她洗浴过后换上了一件衣裳。
是一件圆领窄袖的蓝色武服。
她所有的衣裳都是大哥一手准备……除了今天穿的白衣,以及藏在床头暗柜的一件准备后天晚上穿的黑色夜行衣,是她偷偷买的。
不但衣裳,这军帐里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柜,角落里燃着的香料,甚至面盆毛巾……全都是大哥一件件为她安置妥当。
大哥好像把她当成了一个生活上不能自理的小孩,无微不至地照顾她,饮食冷暖、穿戴用具,事事过问。
有时她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大哥恨不得亲手将饭喂到她嘴里。
姜六航由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如今,已经能坦然受之。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兄弟姐妹,却在这个结义大哥身上,她感受到了那种厚重的兄长爱护。
午时已到,大哥还没来,姜六航略觉奇怪。
只要两人同在一处,且不是战时紧急到无法顾及,大哥不管多忙,总要抽出时间和她一起吃饭。若是实在分身乏术,大哥也必定派人告知,不会让她空等。
正疑惑时,沈以贵进来报告:“将军,刚刚总督派人传信,原本预计午时能赶回大营,被耽搁了一点时间,大约要申时初才能回来了。”
姜六航:“出了何事?”
沈以贵:“运到散尘关的一批兵器出了问题,总督赶去处理。”
姜六航让两个近卫摆饭。
——
下午,姜六航正在帐中对着舆图研究军情,谢执法来了。
谢执法名谢思礼,掌铁骨军中刑名查案、军纪督法之职,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子。
她衣着朴素,头顶发髻上束一块青色丝巾,再用一根银簪固定。
“将军,经查证,三起事故都是意外。”谢思礼声音平稳清晰,“酒楼磨刀石滑落,为窗台木板年久松动所致。驿站炮竹不慎飘入炭火火星,因此爆炸。营中战马失控,是因拴马桩旁堆放的草料里藏了毒蜂,马匹被蛰受惊。”
谢思礼细心缜密,最擅长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还原真相。任何试图掩盖真相的伎俩,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铁骨军众人,包括姜六航在内,都对她既敬且畏。
她既然判定是意外,姜六航相信不是人为。
“辛苦谢执法。”姜六航客气道。
两人说着话,军帐外彻底暗下来,狂风骤起,吹得帐帘猎猎作响。
豆大的雨点随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就在此时,一直未出声的999忽然带着哭腔道:“宿主!不好了!你现在处境很危险!”
“哦。”姜六航淡淡应道,“你能说话了?”
宿主的反应完全在统的意料之外,999打了个顿:“统本来就能说话!只是宿主下达了禁言的命令,统说话宿主就听不到了,时间到了才能自动解除。”
姜六航:“这样啊。”
“是啊,统也是有统权的,不能随便剥夺统说话的权利。”999说了一句,回过神,转回被宿主带偏的话题,“宿主,统刚才和上级联系了,他们说,主角被杀,导致这个历史世界出现了巨大的扰动!而你是世界现在欲要抹杀的两人之一,你……”
姜六航打断:“还有一人是谁?”
999再次被带偏:“是秦信。”
姜六航瞳孔骤然收缩。
竟然是大哥!
这段时间,大哥是否也遇到了意外?此时可安好?
帐外,倾盆暴雨简直像是从天上直接倾倒下来,密集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地上、帐篷顶上,发出轰鸣,如同无数面巨鼓在耳边疯狂擂动,一下下,沉重地敲在姜六航心上。
她握紧霹雳刀柄,脑中急速思索。
从她遭遇的三次意外来看,世界并不能直接抹杀生命,只能用些毫无新意的重复手段,借助外部条件制造“合理”的杀局。
世界会给大哥埋下怎样的杀局?
大哥身边近卫众多,个个身手了得,在危急时刻,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以命护住大哥。一般的杀局,奈何不了大哥。
外部条件……
散尘关!
攻打梁州府城之前,她对周围地形都进行了详细调查,这时猛然记起,去散尘关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段狭窄的山路。那里土质松软,植被稀疏,是出了名的泥石流多发地段。
大哥说申时初回到军营,算时辰,此刻正该从散尘关返回,不久就将行至那条山路。
若是大哥在这样的暴雨中经过那里,在世界意志的指引下,发生泥石流的概率只怕会陡然提高数倍!
姜六航霍地站起!
“将军!发生何事?”被姜六航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谢思礼愕然问。
“总督有危险!”
五字落,姜六航已跑到军帐门口,左手取下墙上挂着的铜制号角,同时右手一拉,已将门边木架上放着的雨衣扯下,手臂一扬,将雨衣展开披到身上。旋即,她猛地掀开帐帘,一头冲到外面。
帐帘猛烈晃动,冰冷的雨水裹挟着狂风瞬间灌入。
谢思礼紧跟着跨出门口,只见到将军的背影,在如注的暴雨中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