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桥上掉进水里时,樊盈苏并没有感到害怕。
一来,这小桥贴近水面,并不高。二来她会游泳,还学了好几个月的高台跳水,所以当她掉下水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自救的准备。
“噗!呼!”樊盈苏边往岸上游,边喘了两口气,“这水还挺凉快……”
她在水里游着,一边抬眼四看。
刚才上桥前,她记得这湖除了有连桥,还有好几处可拱游客喂鱼的小平台。
那小平台有楼梯可以上岸,只要游向最近的喂鱼小平台,就可以上去了。
只是……
小平台呢?!
樊盈苏浮在水里,整个人都是懵的。
四周别说喂鱼的小平台,就连刚才她走过的小桥都不见了!
樊盈苏瞪着眼睛,手脚在水里搅动着,缓缓地转了一圈。
不仅没人!眼前所见的一切还都是陌生的!
“……什么鬼?”樊盈苏愣愣地四处看,“人呢?这是哪啊!”
没由来的,樊盈苏突然感到一阵凉意袭上心头,连忙慌乱地快速向前游。
最近的水边有着大小不一的乱石,再远处就是小树林,四周静幽幽的,不见人影。
樊盈苏爬上岸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手脚发软,头重脚轻,身体无力的樊盈苏湿漉漉地蹲在地上。
她愣神地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破旧布皮卷,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攥在手里的。
……这里头包着的是什么?
樊盈苏动作有些慢地去打开那卷破旧的皮子,发现里面插着一排粗细不一的银针。
……银针?
樊盈苏茫然地眨了眨眼。
虽然樊家祖上确实是师从神医,但她爷爷爸爸再到她,三代都没学医,可以说家族传承在她家是断了。
不过樊家的其他族人确实有不少人是中医,她小时候生病,她那身为中医院副院长的堂爷爷还亲自给她针灸。
……想这些有什么用。
樊盈苏抹了抹脸,将脸颊滴着水的头发撩在耳后。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樊盈苏单手撑着膝盖想站起来,才刚抬起的头猛地僵住了!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道黑灰色的半透明的影子!
“咚”地一声,樊盈苏坐在了泥泞的地上。
那道影子还向这边……飘了过来!
樊盈苏的视线顺着这影子的轮廓往上看,衣摆坠地,长袖遮手,并且越往上影子越淡,腰部以上近乎透明,完全没办法分清这影子的性别。
“……”樊盈苏张了张嘴,扫了四周好几眼,“……三维投影?”
【莫怕,我乃樊氏祖上。】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似的,充满了幽沉空旷的感觉,而且还雌雄莫辨。
不过……祖上?
樊盈苏仰头看着眼前这道缺了半截的影子:“……祖上?祖先?祖宗?”
难不成是因为她家断了祖上留下来的衣钵传承,所以被老祖宗找上门了?
但,老祖宗……那不就是鬼吗?!
“啊!!!”突然响起的一声尖叫把樊盈苏吓得一哆嗦。
紧接着一道身影就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樊家娃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樊盈苏还坐着地上,对方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你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跳河啊!你有过不去的坎倒是和嫂子说啊!”
这妇人大概三十来岁,黝黑的脸上满是疲倦,一身洗的发白的旧衣服有着数不清补丁。
“……这位嫂子,我……”樊盈苏想说自己没跳河,她还从河里游了上来呢。
忽然想到那道影子,她想让面前的妇人看看,一转头却发现那道影子已经消失了。
“嫂子,你刚才在那边有没有看到……”樊盈苏想问清楚这件事。
那妇人却打断了她:“我看到了!我看到你跳河了!”
就在这时,小树林里又响起了声音:“玉芬,人没事吧?”
“四哥,人没事,”罗玉芬应了一声,把还坐有地上的人扶起来,这才看见对方手里还攥着包有银针的破布卷,吓得一把抢了过去,还左右看了看,可能是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身后有人已经走了过来,她连忙给揣在自个兜里,还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把这要命的东西给带了出来! ”
樊盈苏被她扶着站起来时,鼻孔里有水流了出来,她伸手摸了一把,忽然就觉得天旋地转,脚下踉跄了两步。
罗玉芬一把攥着她肩膀,刚想说话,先是一顿,再又忽然喊了起来:“这、这怎么就一脸的血?!四哥快来!”
罗长春被她喊得加快了脚步:“又怎么了?人不是没事……怎么一脸的血?!”
“不知道啊!”罗玉芬刚转头说了这么一句,手里扶着的人忽然就往地上出溜,“哎!怎么还倒下了?!”
“她这脸色怎么白成这样?!”罗长春被堂妹拖着从半山腰跑下来,这才刚喘了口气,就又遇上事了,只能说,“你背着她去大队部,叫刘叔驾着牛车送去公社的卫生室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别看罗玉芬长得瘦,但乡下长年劳作的农民,无论男女,身上也就穷得只剩下一把子力气了。
她背着人向大队部跑去,罗长春还要去监督大家干活,只能又往山上爬。
樊盈苏被人背着,意识浮浮沉沉,像是又回到了她落水的那时候。
在水里,她还看见了另一个和她剪同款短发的女人。
她看着对方的脸,总觉得很眼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最重要的是,她正往水下沉,而对方却往水上浮。
樊盈苏与那女人在水里擦肩而过,对方手里原本拿着一样东西,在这时忽然从手里掉了出来。
樊盈苏下意识地一伸手,把那东西攥在了手里。
……这不就是我刚才看到的包着银针的破布卷吗?
她从水里上来了吗?
正这样想着,就看见那女人被人从水里救了起来。
救她的,是樊盈苏的那几个同学。
看见认识的人,樊盈苏晕乎乎的意识立即就有了焦点。
我在这啊!你们看看我!
可惜同学们都没往这边看,一个个火急火燎地把刚从水里救上来的人送去医院。
樊盈苏听见她们说:“盈苏之前是穿这套衣服吗?”
“好像不是吧?”
“和谁把衣服换了吧?”
樊盈苏这才想起来,她们之所以会来这个和革命根据地有关的景点,是因为国庆长假,她们特地过来参加景点推出的“忆峥嵘岁月,守美好家园”的主题活动。
为此她们还网购了适合那个年代穿的衣服鞋子,衣服的布料是特地做旧的粗布,还像模像样地用不同颜色的小碎布缝了好几处补丁。
其他人还买了帽子,只有樊盈苏因为经常把头□□了又染,染了又漂,导致头发干枯发黄,就算把头发在下巴的位置一刀切,满头头发仍然像是枯黄的杂草似的,被同学笑了整整一个星期。
但现在樊盈苏的同学把别人当成了她。
那不是我啊!你们认错人了!
我还在水里……
不对,我要是还在水里,那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是幻觉吗?
这时,同学又说:“盈苏这饥饿妆化的太逼真了,看着真像营养不良。”
另一个同学也说:“粉底液也选的好,蜡黄蜡黄的,要不是她这一头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头发,和手心的老茧,我都差点不敢认了。”
樊盈苏有点哭笑不得。
你们真认错人了,你们救上来的人不是我,我……
咦?怪不得我觉得这人眼熟,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啊!
樊盈苏心头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
耳边立即响起了声音:“医生快来看她,她睁眼了!”
罗玉芬一直守在病床边,这时见人醒了,连忙走到病房门口往外喊。
樊盈苏还愣愣地躺在病床上,头顶的天花板暗灰暗灰的,是只油了石灰没打腻子粉的旧墙顶。
侧头看看旁边,旁边是同样油了石灰的旧墙壁,窗上的玻璃不是光滑透明的,而是磨砂中泛着绿。
这又是哪?
樊盈苏看向门口,罗玉芬正跟着医生走过来。
医生问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樊盈苏都没记住,她只记得医生最后说:“她这是太累了,营养还跟不上,你看她那头像枯草的头发,乱糟糟的。
还有她这脸色惨白,手掌也白的看不见血色,你回去给她喝点红糖水,要是有鸡蛋也给她吃几个,回去叫你们大队长让她休息两天吧,老牛也得喂草,她嘴唇白得像纸你们没看见吗。”
医生没让住院,叫罗玉芬把人带回去,下次要是鼻血真止不住,只能去县里医院,公社这边看不了。
她把一本薄的只有两页的册子递给罗玉芬,樊盈苏偷偷扫了一眼,看见了“樊盈苏”三个字。
“樊家娃,咱回去吧,”罗玉芬过来说,“嫂子家有红糖,等回去悄悄拿给你冲水喝。”
“……谢谢嫂子,”樊盈苏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湿的,贴在身上很难受。
一抬头看见对方后背的衣服也半湿,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刚才这嫂子在她昏倒后背着她跑了好远的路,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
在这陌生的地方,见到的都是陌生的人,樊盈苏对这位嫂子很是感激。
罗玉芬在前面带路:“刘叔还在外头等着呢,队里要用牛车,等会大队长该骂他了。”
樊盈苏沉默地跟在她后面走出了这简陋的病房。
外面是一个面积很小的小广场,有一幢长排的两层砖房。
左右两边各有一排盖瓦的平房,卫生室就在左边的这排平房里。
樊盈苏昏迷前,好像听见有人要送她来公社的卫生室,这里难道就是公社?
樊盈苏细心看了看,一眼就瞧见对面用石灰涂白的墙壁上那排红的刺眼的大字。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樊盈苏脚步一顿。
刘叔早就等急了,这时见她俩出来,连忙叫她俩坐上牛车往回赶。
老牛拉着板车晃悠悠地向前走,地是凸凹不平的泥土地,街两边都是破旧的低矮平房,偶尔见到有一两间上面带有二层小阁楼的房子。
那些特地用石灰涂白的墙壁上全都有红油漆书写的大字。
就像眼前这排破旧的平房,门前挂着“供销社”的牌子,墙壁上写的大字是:破四旧,立四新。
牛车一路向前,路也越来越窄,樊盈苏所见也越来越荒凉。四周山连山,山与山之间是荒林,时不时这边一片野草地,那边一块野荒岭。
间中经过像是有人住的村子,远远地会看见有人聚在一起干农活。
路上偶尔会遇见牛车驴车,但大多的都是挑着担子走路的人。
牛车又走了一段路,总算是又看见了村子。
低矮的老旧房子坐落在山脚下,零零星星分布着,这里三两间,那里四五间。
刘叔把人在小路边放下,他驾着牛车回大队部。
樊盈苏这一路在牛车上摇摆着,这时有点站不稳,只想蹲会。
罗玉芬连忙伸手过来扶她:“哎!还是我搀着你吧。”
“哟!玉芬你同个坏分子这么亲近啊?”旁边忽然响起了语带嘲讽的声音,“这坏分子的爹娘都是臭老九,平日村里的人都远着这些坏分子臭老九,只有队长才会同他们说两句话,你怎么就敢同这个坏分子走这么近?”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同样充满讥讽:“嗐,玉芬这还不是为了她那个傻子哥嘛,傻子娶不到媳妇,可不得只能捡个坏分子回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