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个孩子吓的一激灵。
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喊,“林家的,快开门!知道你在家,我来找你讨钱了!”
什么钱?
听这语气,应该是原身相熟的人,但宋今禾并没有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她欠钱的信息,于是就有些疑惑,但沉吟片刻还是起身准备去看看情况,顺便叮嘱俩孩子就在里面先别出来。
待她走出卧房,秀秀终于回忆起了是何人,“唰”的便吓白了脸。
她快速站起身,说了句让小谷乖乖呆在房里,便赶忙跟了出去。
她慌乱又无神,所以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又多了个小尾巴,正慢吞吞的跟在她后面。
谨慎的观察了下,又从缝隙里看到门外只站着一个妇人,宋今禾这才打开了院门。
木门老化,开门时有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但南巷这种地方,基本家家都如此,这里的住户都已经习惯了。
但妇人却哎哟哎哟叫,一手提着自己花哨的裙角,极为夸张的嫌弃般捂着耳,嘴皮子阖动间,还骂了句没听过的乡间俚语。然后极为自然的绕开宋今禾,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
一开口便是斥责,“没教养,怎么让长辈等这么久?”
宋今禾对此人的身份便有了谱。
五十上下,不住南巷,却来去自如,是原身的长辈,还有那口乡话——只能是原身婆婆那爱打秋风的妯娌周氏了。
她不接茬,直入正题,“不知婶娘说的讨钱是什么事儿?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遭?”
周婶娘冷笑一声,看着这娘仨吃剩的小米粥和周围的油果子味,嫉恨不已,她耷拉着眼皮,“怎么,病好了就不认账?”
她啐了一口,想着宋氏她婆婆说的果然没错,白眼狼一个,“古话说的好,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这病才好呢,就想忘了我送药的恩情?这我可是不依的,抓药拿钱,天经地义,就是闹到衙门去我这也是有理的!”
“这样吗?那婶娘不妨说说,一共是多少钱?”
宋今禾一边笑着套话,一边拧眉快速回想了一番,原主身体刚有不适时,就怕自己把病拖成跟男主人那样,于是强撑着病体去药铺抓了好几包药,所以她醒来后也一直以为这期间她吃的是原主抓的药。
原主抓得那药就是治风寒的,恰好对症,只要按时吃身子自然而然会好。
但听这老妇意思,难不成她缠绵病榻昏睡的日子,中间是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这周婶娘一家是住村子里的,家中也没有什么当大夫的亲戚,那她说的药,又是哪里来的呢?
“我这药是好东西,你要给我……五两!”周婶娘眼露精光。
五两?
宋今禾气笑了,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想讹钱想疯了。
像他们寻常种地人家,种一年地都不一定有二两银。更何况县里最好的大夫开给她的药,也才几百文,不知这婶娘拿的又是什么神药?
“娘别给她!”
慢了几步赶出来的秀秀气的颤抖,她简直要气炸了,怎么也没办法把前些日这人满脸堆笑的担忧模样和如今这盛气凌人的嘴脸对上。
周婶娘扫了眼她,轻蔑的哼了声,“不识好歹的小丫头片子,要是没我,你娘早就死八百回了。”
“呸!不许你咒我娘!”秀秀气的跺脚,咬着牙怒视着她,一副恨不得拿刀找她拼命的模样。
她娘好不容易活过来,这老太婆怎么敢这样说!
周婶娘丝毫不怵,翻了个白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真是大白眼狼生了个小白眼狼。”
宋今禾嘴角笑容瞬间拉了下来,彻底没了听这妇人说话的耐心,她将秀秀拉到身后,语气轻柔,“敢问婶娘说的是何年何月何日,当场有什么人证在,拿的又是哪位大夫开的药呢?”
这话才落下,便有几道木门被拉开的咯吱声响起,看来是左邻右舍的探出头来听热闹了。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语速越来越快,“我病的第一日,便去城西的陈家医馆开了药,不止有一个人看到过,医馆也记录了。”
“陈大夫是咱们县城最厉害的大夫,开的药也是刚好吃半个月,按理来说是不需要再另外抓药了,难不成,是我病的昏了头,径自撑着病体去二十里外的周家村,找周婶娘您抓药?”
“不知周婶娘家中有哪位名医,师从何方,可是比陈大夫还要厉害?”
她头发梳的齐整,乌黑的头发就绑了辫子就垂在身后,干净利索,穿的衣裳也寻常,朴素的很,也没有上妆,就这么一副寻常民妇的模样,但却三言两语,就把周婶娘说的瞠目结舌。
她在村中混了那么些年,若说口舌上的功夫,还从没遇到过对手,靠着胡搅蛮缠这一套把黑的说成白的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
但没想到这宋氏竟这么厉害,没被她激到就算了,几句话居然就点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周婶娘咬着牙,眼睛胡乱的乱转,脑中快速的想着应对的法儿。
宋今禾耐心的等她。
但别人可等不得。
墙头却忽然扔出来个烂菜叶,往周婶娘身上砸去,原来是有好事者爬了墙头。
那妇人瞧着三四十岁,衣裳是麻布,但头上插着跟银钗,她笑嘻嘻的,催促道,“快说啊,我也想知道是哪个名医呢,改日里,好让我叔公陈大夫讨教一番。”
宋今禾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下讶异竟这样巧,又有些羞耻自己前脚拿人陈大夫扯了大旗,后脚就被人家里人抓个正着。
周婶娘涨红了一张脸,她用力的将烂菜叶扒了下来,狠狠地踩了几脚,“你个小娼妇——”
“我劝婶娘,有话好好说。”宋今禾及时阻了她接下来的话,人家都这样帮她了,怎好再连累她受骂。
宋今禾学着她,皮笑肉不笑道,“这位是衙门李捕头的娘子,是个硬茬子,可不像我们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周婶娘本是要不管不顾一起骂的发泄个痛快的,只是听到捕头,没办法,她还是强行将话憋了回去,又气又涨的脸通红。
她干脆不去管墙头那李家娘子,而是继续攀扯宋今禾,她也不去想着解释了,干脆往地上一倒,就地滚了起来,扯着嗓子嚎,“用了我的药还想赖账,哪有这样的道理,个白眼狼小娼妇,丧良心的玩意……”
秀秀又被她带了情绪,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大声吼道,“你说是祖母托你来看我娘的,我这才让你进门,还做了晚食与你吃,谁知你故意把我娘的药打翻,你才是白眼狼!”
“你故意打翻我娘的药,好把你的药强塞给我,你这是强买强卖!”
这话一出,黑白顿时便分明了。
还能是咋的,趁着人家病弱,欺她孤儿寡母呗。
若小宋氏病没了,那她可以靠着这一手,轻松从俩个孩子手上把家产弄到手;若小宋氏病好了,那她照样可以来讨药钱。
怎么做都稳赚。
街坊邻居也不是傻子,有人唾骂了句,“还说是长辈呢,我看呐,是专挑人孤儿寡母欺负的无能之辈!”
周婶娘大骂,“不是你家的闲事你管什么?看上这小娼妇了?你家婆娘没弄够啊,个生儿子没着落的东西!”
那街坊气红了脸,但又不知如何回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若是被他家那口子知道了定要闹,只能气的最后砰的关上了院门。
周婶娘又左一个小娼妇,又一个贱皮子的骂开了,听得周遭人都嫌弃的捂耳朵。
“秀秀,去把周婶娘强卖你的药取出来吧,”宋今禾含笑,“我说怪不得那日吃了半副药便晕了过去,原来是婶娘这五两银的药功劳。”
秀秀一愣,飞快的看了眼她,随即便点了头,跑进了屋子里。
宋今禾赞许,不错,这个时候倒是很机灵,竟看懂了她的眼色。
她又慢悠悠的恐吓,“不过也还好,我那日昏了过去,剩下的药就也没动。五两银的药钱我可以给你,不过……不知道婶娘是不是真的想要。”
周婶娘顿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也不打滚了,“你……你这小娼妇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话,宋今禾温柔的望了一眼她,“还能是做什么?自然是………报官,告你卖假药呀。”
“朝廷是不允许卖假药的,婶娘,”她面上满是怜悯,“卖了挣的钱越多,判的越重。所以我问这五两银婶娘是不是真要,毕竟这钱,重的可以判个处死,轻的也能判个坐牢啊。”
周婶娘心里顿时一咯噔。
报官?
卖假药……前阵子村东头老张就是因为卖假药材,被抓去衙门打了五十大板,还判了半年牢,她要是进去了……
周婶娘浑身一僵,但面上还是强撑着长辈架子:“你……你可别吓唬我!不过是点药钱,至于闹到官府去?”
可抬眼对上宋今禾手里的药包,还有墙头李娘子似笑非笑的眼神、街坊们探出来的脑袋,她心里的底气瞬间散了。
“罢了罢了!”她猛地拍了下大腿,嘴硬道,“算我瞎了眼,这药就当我白送你了!我才不跟你这小妇人家计较!”
她踉跄起身,故意挺了挺腰,却在转身时脚下一滑,差点摔个跟头,还不忘回头撂下句:“下次再跟你理论!”
秀秀抱着药包跑出来,见她那副落荒而逃的样子,终于破涕为笑:“娘,她跑啦!”
小谷也凑过来,漆黑的大眼睛里带上了崇敬。
看着周婶娘消失的方向,宋今禾揉了揉姐弟俩的头,没说话。
周婶娘敢来撒泼,说到底,不过是觉着她们孤儿寡母没个男人撑着门户,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今日若不是拿捏住了假药的名头,又得了李娘子等街坊的帮衬,指不定要被她缠上讹走些钱消灾。
原身在世时,就是太软了,被婆家拿捏,被旁人挤兑,明明自己辛苦挣命,却总怕得个不贤的名声,最后落得个落水病逝的下场。
这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可最稳妥的,还是自己有底气。
宋今禾望着破旧的院墙,心里头的念头愈发清晰。
明日就去牙行!
她那手美妆手艺,在现代能让她站稳脚跟,在这大梁,也定然能挣出娘仨的底气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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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