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云看着秋消失在眼前，没有立刻跟上去。他需要一点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风透出凉意，他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往回走。
秋果然就在山庄中央的那片空地上等着他。
“缓过来了？”秋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嗯。”临云应了一声，“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秋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但眼里没什么笑意：“对。”
临云深吸一口气，“走吧，按你说的，道歉。”
他们先去的是离山脚最近的一户人家。才走近，就听见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喊。
“滚！滚远点！魔鬼！”她声音凄厉，带着哭腔，随即“砰”地一声把门摔上，里面传来重物抵门的声音。
秋站在原地，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平静地说：“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更响亮的咒骂，以及什么东西砸在门板上的闷响。
“你还想烧死我们吗？！”
临云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这一幕，心里发堵。
他们又接连走了几家。村民的反应大同小异不是根本不给开口的机会，就是听到秋的声音便破口大骂，或是用恐惧到极点的眼神死盯着他们，随即飞快地躲回去，锁紧门窗。没有人接受道歉。
“看吧，”秋停下脚步，站在空地中央，摊了摊手。火光照得他脸上明暗不定，“他们大概也觉得你靠不住了。”
临云没反驳。
“道歉没用，那就不道歉了。”临云忽然说，“反正无论如何都得先杀死怪物。”
秋挑眉：“哦？那英雄打算怎么做？”
“先杀死怪物的另一半，然后再决定怎么处置它的同谋。”临云瞪了秋一眼。
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要讨伐我？”
“有可能。”
“没意义。”秋偏过头。
临云也不再看他：“我该怎么找到怪物的另一半？”
“不知道。”
“干脆再放一次火，或者把他们都杀了，那怪物一定会坐不住。”
秋疑惑地转过身：“你是英雄，不是怪物。你现在是打算……”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那就说服他们离开。他们的灵魂自由了，和灵魂消失了效果是一样的。”秋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你想怎么做？”
临云蹲在地上，双手扶额：“我也不知道。”
最终，秋什么都没说。
有村民躲在暗处观察他们怪异的举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没人靠近，也没人上前询问。
临云蹲在那儿，半天没动，只觉得脑门被夜风吹得冰凉。秋就站在他旁边，也不催他。两人像两根柱子似的立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旁边那些躲在阴影里的村民，嘀咕声渐渐小了，可能觉得这两人傻站着没什么看头，慢慢也就散了。
过了好一会儿，临云才抬起头，脖子都有些僵了。“腿麻了。”他嘟囔了一句。
秋低头看他：“英雄还腿麻？”
“废话，你蹲这么久试试？”临云没好气，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活动腿脚。“现在怎么办？道歉没用，打你好像也没意思，总不能真去把村民都杀了吧？”
秋耸耸肩：“随你。反正我等着。”
“等什么？”
“等你做出正确的选择。毕竟，我们有的是时间。”
临云长长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还是不能走捷径。”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很认真地看着秋问道：“每次修复这里，都会耗费精力吧？你也是吗？”
“是的。”
“既然不能杀人，那我们就把他们的房子全烧了。”
秋沉默地注视着临云。
“烧房子？”他重复道，语气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又不是烧人。”临云站直身体，“你说过，修复这里会耗费精力。那就看看，是它修复得快，还是我们破坏得快。”
秋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但表情并不赞同。
“你终于开始像我们一样思考了。”他说，“和怪物的想法一样。”
临云没有直接回答。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柴，盯着看。
这时，一个村民指着临云大声质问：“你要干什么？还想烧了这里？”
临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错啊。”
“你！你！你！”那村民气得手直发抖。
临云掂了掂手里的木柴，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堆为夜间照明准备的篝火。
“没错啊，”他重复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渐渐重新聚集起来的村民耳中，“既然道歉无用、乞求不应，那只好换一种你们能听懂的语言了。”
“你就是恶魔！恶霸！你这是在欺负人！”那村民气得浑身发抖。
临云盯着木柴看了几秒，突然手腕一翻，把它精准地扔回了柴堆。
“算了，”他拍拍手上的灰，“吓唬你们的。”
周围一片寂静。村民们愣在原地，连秋都挑了挑眉。
临云转头看向秋：“我饿了，有吃的吗？”
秋的嘴角抽了抽：“你刚才还要烧房子，现在就要吃的？”
“不行吗？”临云理直气壮，“折腾一晚上，早就饿瘪了。”
躲在暗处的村民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秋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扔过去：“最后一块饼。”
临云接过来，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块递回去：“喏，分你。”
“我不饿。”
“随你。”临云盘腿坐下，啃起饼来。吃相不太雅观，饼渣掉了一身。
秋在他旁边坐下，望着天空。
“天马上就黑了啊。”秋小声说了句，
“所以，”秋又慢悠悠地问，“英雄改行当无赖了？”
临云咽下嘴里的饼，瞪他一眼：“谁规定英雄不能饿肚子？”
远处有个胆大的孩子悄悄探头，被大人赶紧拉了回去。
临云三两口吃完，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吧。”
“去哪？”
“回家啊，难不成真在这儿站一晚上？”
秋看着他，突然笑了。这次他是真的在笑，眼睛微微弯起。
“行，回家吧。”
他们一前一后往住处走，身后的村民们仍不放心。
临云推开门时，动作顿了一下。
秋在他身后问：“怎么？”
他没应声，侧身让开。屋里没点灯，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能看见桌边坐着个人影。那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季……月霜？”临云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还有莫名的心虚。
桌边的人站起身，身形高挑。她没看临云，目光先落在秋身上，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秋没什么表示，只反手关上了门。
然后，她的视线才转向临云。
紧接着，一个瓷碗朝着临云的脸狠狠砸过来。
“我为什么放火？”季月霜开口，声音清凌凌的。
临云皱起眉，声音明显发虚：“最后不也没出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季月霜向前一步，“临云，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手段胁迫他人了？欺负那些无力反抗的普通人，让你很有成就感？”
“我没有！”临云反驳，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有。”
“我……”
“什么都想起来了？连我的事也想起来了吗？”她眼眶微微发红。
其实关于季月霜说的事，临云一点都没想起来，心里却异常难受。
秋不知何时已靠在了墙边，双臂环抱，安静地看着这场争执，像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季月霜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临云沉默了。他别开头看着地面，胸口起伏。
秋走到桌边，把倒了的椅子扶起来，动作不紧不慢。
“她走了。”临云说，声音低沉。
“嗯。”秋应了一声。
“我……真的不记得。”临云转过头看秋，“她说的放火，还有别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秋抬眼看他：“那你难受什么？”
临云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忘记了不是借口。”秋说，“你刚才那句话说错了。”
“哪句？”
“‘反正没出事。”秋的语气很平静，“这话很伤人。”
临云不吭声了。他回想季月霜当时的眼神确实，他说完那句之后，她的眼神就彻底冷了。
“我以前和她怎么了？”临云又问。
“唉。”秋走到门口，“也没怎么。”
临云见秋就要离开，忍不住问：“她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秋的手停在门把上，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不恨你。”
临云把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收好丢掉。
“我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秋略作思考：“我也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你杀了肥猫，肥猫也差点杀了你。”
“然后呢？”他听得很认真。
“月霜为了救你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我们也和另一只怪物达成了约定，只不过我没完全答应。”
“你为什么没答应？”
“因为我更想帮你，要是看着你浑浑噩噩过日子，我就心里也不舒服。”
临云可怜巴巴的用手拉过秋。又继续用可怜的语气说：“别走……你能不能留下来。”
“你是希望我陪你吗？”
“其实我更想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希望你能告诉我。”
“好吧…”
秋顺手就把临云抱进怀里。
“我好好和你讲讲。当时你也是选择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