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开工时江凛不在剧组，他身份地位在那里，除了刘导也没人敢嚷着要换掉他。
为了不影响拍摄进度，只能先拍别的戏。
谢归衡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顾景在拍戏。
望着镜头下光芒四射的人，谢归衡有片刻的出神。
顾景将那种身患绝症之人的脆弱、坚强与隐忍很好地融在一起，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
饶是谢归衡在医院见惯了悲欢离合与生老病死，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也还是在见到剧中的顾景之时心脏微颤。
原来真的有人能够那么与众不同，一出现就占据他所有的注意力。
沈既明跟着谢归衡一起来剧组，同样瞧见这一幕，难得静下心安静地欣赏。
他一直都知道顾景的优秀，否则也不会入他的眼。
可他从未给过顾景任何资源，甚至暗中打压顾景，不许他有任何冒头的机会。
只有这样，顾景才能永远活在他的羽翼下，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永远都是他想对顾景如何便如何，不用担心顾景有任何反抗之力。
拍摄停止，刘导心情愉悦地让人准备下一幕戏。
听见众人都在夸赞顾景演技好，共情能力强，轻松就能让人带入戏，沈既明那颗还在欣赏的心忽然就开始扭曲。
那种掌中之物正在拼命挣扎、即将破笼而出的失去感浮上心头。
“都散了，去准备下一幕戏。”沈既明大步走过去，驱散了众星捧月般围在顾景身旁的人，居高临下地瞥顾景一眼，嗤笑道，“别人的恭维话而已，你到底几斤几两，心里要有数。”
见到他，顾景的好心情没了大半：“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扯下一页废剧本就开始团纸，一幅要塞进沈既明嘴里的模样。
卡嗓子的不好回忆涌上心头，沈既明下意识地闭嘴后退，却见顾景忽然冲自己笑了。
那灿烂的笑容让他有一瞬的恍神，觉得顾景要是这么求他的话，他也可以原谅顾景。
直到顾景开口：“谢医生，你怎么来了？”
“来做医疗顾问。”谢归衡从沈既明身后过去，冷然的面容难得露出一分笑意。
顾景猜到应该是沈既明请他过来的，羡慕这个渣攻命好，决定给沈既明找点事做：“医疗戏最多的就是江凛，沈总赶紧把他找回来吧，免得谢医生白跑一趟。”
沈既明想起正事，忙打电话去找江凛。
“喉咙感觉怎么样？”谢归衡问起顾景的伤势，作势要检查。
“挺好的，这三天我都有好好遵医嘱呢。”顾景毫不吝啬地夸奖，让谢归衡脸上的一分笑成功涨到了三分。
他昂着脖子凑到谢归衡身旁，抿着嘴乖巧地给他看自己脖子上的伤，“我乖吧？”
谢归衡略带凉意的指尖触碰到顾景的脖子，带起轻微的痒，让顾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一侧头正好瞧见谢归衡脸上似是有窘迫一闪而过，顾景心神一动，往前凑了些，像是小猫一般轻轻蹭了蹭谢归衡的指背。
谢归衡眉头微挑：“你这是拿我蹭痒？”
“谢医生救人救到底，不会连这点小忙也不肯帮吧？”顾景狡黠地往前一步，与谢归衡的距离拉得更近，脸与脸之间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谢归衡可真好看呀。
除了自己，这世界就属谢归衡最好看。
顾景猫儿般的眼睛亮闪闪的，毫不掩饰自己对谢归衡美貌的欣赏。
直到谢归衡出声：“看够了吗？”
顾景厚颜无耻：“救命恩人怎么看得够？”
谢归衡眼角微扬：“那打算怎么谢我？”
“救命之恩，当然是以身相许。”顾景狡诈地冲他眨眨眼。
谢归衡怔愣在原地，含笑的眼眸中卷起惊涛。
他张口想说什么，刘导的大嗓门忽然响彻全场：“下一场戏开拍，各就各位！顾景过来，我跟你再对一下戏！”
谢归衡蹙眉，想把顾景手里的剧本全塞刘导嘴里。
不等他有所动作，两个副导演飞奔过来，一左一右架起顾景就走：“小祖宗快过去，一会儿刘导看不见你又要骂人了。他上午的火气还没消呢。”
顾景一个人挡不住他们两人，像是一个被拖出午门斩首的朝廷命官般被他们拖着走远。
瞧着逐渐远去的谢归衡，顾景大喊：“谢医生等我！我——”
他还没说完，副导演就紧紧捂住顾景的嘴：“别喊了，一会儿把刘导的火气喊出来，大家都得挨骂。”
现在全剧组都不敢大声说话，全都绕着刘导走，就怕一不小心复刻上午的情景。
顾景开始工作，谢归衡便冷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像是一尊煞神。
剧组众人虽然都不认识他，但都敬而远之，比怕刘导还怕他。
无意间瞧见顾景在拍摄间隙冲自己眨了下眼睛，谢归衡的心情忽然好了些，脸上冰霜渐融。
等顾景拍完戏，谢归衡给他递水、递小电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顾景的助理。
又拍完两场戏后，沈既明总算把江凛喊来了，与他一道过来的还有蔡铭瑞。
蔡铭瑞刚到便瞧见顾景，气冲冲地奔过去：“顾景，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居然敢抢江哥的房车！”
“那你报警啊。”顾景懒得跟他废话，拍走蔡铭瑞想推开谢归衡的手，“别乱碰谢医生。”
蔡铭瑞不认识谢归衡，只当是一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小演员，在剧中演医生而已。
他没把谢归衡放在眼里，继续跟顾景争论：“你现在立刻马上把房车还给江哥，不然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顾景笑出了声：“你吓唬谁呢？报警吧，报警比律师函效果更快。”
要是报警能解决问题，蔡铭瑞早就报警了，哪会搬出律师函吓唬顾景。
偏偏顾景经吓得很，油盐不进。
江凛对外的形象一直不错，中午顾景的采访一出来，所有人都听见了江凛嘲讽的话语，已经开始掉粉了。
现在全靠工作室的水军和粉头把所有过错都甩到顾景身上，才能让江凛继续维持他圣洁高岭之花的形象。
如果报警把房车要回来，出警笔录里肯定会把经过详细写清楚，包括江凛NG一上午的事。
这要是传出去，粉丝只会跑得更快。
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出尔反尔、冷嘲热讽还是个菜鸡的偶像。
说不过顾景，又不愿意认输，蔡铭瑞低骂：“你脸真大，江哥的房车是花了120万定制的，你配得上吗？”
顾景深表同意：“才这点钱啊？确实配不上我对江凛的付出。”
要是没原主整宿整宿地陪江凛对戏、为江凛做替身，两人演对手戏的时候还特地让妆、让戏，江凛连影帝的边都摸不到，哪舍得花上百万去定制一辆房车。
更何况因为他们，原主现在命都没了。
顾景既然用了原主的身体与身份，力所能及之内，他就不会让江凛这四个人渣好过。
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得蔡铭瑞直骂不要脸。
说话间，江凛也走了过来，对顾景说：“你非要那辆房车也行，但你今晚——”
“没有条件，这是你从前欠我的千万分之一。”顾景打断他，并不计前嫌指了指角落里的行李箱，“我帮你把车里的行李都收拾好喽，你一会儿记得带走。”
江凛脸色发青，咬牙道：“我们单独谈谈。”
顾景拒绝：“不要，我怕你占我便宜。”
江凛的脸色更加难看，好一会儿后才问：“你究竟要怎样才满意？”
顾景：“人看畜生怎么都不会满意。”
江凛一颤，难以置信地盯着顾景，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顾景对自己态度不佳而生气的话，那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江凛慌了。
明明顾景就站在眼前，他却感觉顾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飘出他的掌控，遥不可及，无法触碰。
江凛拼命想要缩短这段距离，脱口而出：“你忘了当初是我拦着，周砚才没让你去给章老四陪酒吗？”
章老四是京市的一方大佬，权势不小、名声极差，出了名的玩得花，不把人当人看。
三年前原主刚出道，正是懵懂无知事。周砚的事业也才起步，拼命抓住一切可以往上爬的机会。
听说章老四喜欢长得好看的美少年，周砚就把主意打到了原主身上，想用原主做人情，用来攀上章老四。
那时江凛还不是影帝，因状态不好一直NG，拍到晚上九点多都没能收工。
跟他演对手戏的原主只能一直陪着。
周砚约好了人要原主去应酬，担心迟到，看原主与江凛身形相似便提议让原主给江凛做替身，拍完这场戏。
那晚下着大雪，拍的又是外景，剧组众人都不想再陪江凛耗下去，导演便同意一试。
结果原主一条过。
众人欢天喜地收工，唯有江凛脸色极差。
周砚提议让原主给他做替身，分明是想借机让原主顶替掉自己。
偏偏原主实力绝佳，竟然一条过。
江凛便是从那时产生了极强的危机感，开始提防原主。
卸妆时，江凛偶然听见周砚催促原主去应酬。
这么晚了，显然不会是什么正经应酬，但听原主的语气好像并没有看出来这一点。
报复心一起，本着给周砚坏事的心理，江凛暗暗提点了原主几句。
原主一点就通，不愿再去，与周砚不欢而散。
为此，原主一直都很感激江凛，觉得他在紧要关头拉了自己一把。
殊不知江凛提醒他不单是为了报复周砚，也是想要离间他与周砚，不给原主出头的机会。
之后的几个月里，原主果然再没接到任何工作，一看就是被雪藏了。
江凛一石二鸟，确实过了一段安逸日子。
直到那场悬崖戏上，他见到了给自己做替身的原主。
时隔多年，面对顾景时，江凛始终都站在道德制高点，从未想过有一天顾景看他如同看一头畜生。
“要不是我，你早被章老四废了。”江凛声音很低，又带着轻颤。
他知道当初的自己并不光彩，一直都不愿意多提这段往事。
可这是这些年里他与顾景唯一拿得出手的交集。
虽然他当时动机不纯，但顾景承认江凛确实帮到了原主。
论迹不论心，他不苛求所有人都是圣人，只说后来：“所以之后你那么作贱我，都是因为我欠了你吗？我给你做了三年舔狗，陪你对戏、为你守夜、包你三餐宵夜、揽下所有危险戏份、送你登上影帝之位，对你有求必应，到现在还清了吗？”
他拉顾景远离章老四、默许顾景仗着与自己身形相似在沈既明那里当替身，顾景欠他的那么多，怎么还得清？
又怎么可以还清！
江凛心生抵触，不愿多听：“你还不清！”
顾景：“哦，那就不还了。”
江凛这下彻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