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北京后,雨就没停过。
三天的机场辗转、审讯、伪造证件,外加一场濒死追逐,他们终于透过雨雾望见了伦敦的天际线——灰扑扑的,壮丽的,像场不真实的梦。
马库斯把额头贴在飞机舷窗上,看泰晤士河像条银链般穿过城市。“真不敢信我们做到了。”他轻声说。
艾登凑过来搭住他肩膀:“伦敦,宝贝。茶、戏剧,还有比我会戴眼线的男人。”
过道对面的詹姆斯嗤笑:“恭喜各位,咱们正式从超自然末日降级成慢性潮湿症了。”
“嘿,”马库斯强装轻松,“至少暂时没人追咱们了。”
詹姆斯挑眉:“暂时。”
马库斯手腕上的印记仍在袖下隐隐发烫,提醒着他们72小时的倒计时没因跨越大洲就暂停。某处,真正的“第四人”正等着,时钟仍在走。
但此刻,伦敦是自由——至少是自由的假象。
步出希思罗机场时,马库斯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寒意,不是湿沥青的气味。是人。
处处可见男人公然牵手,笑声撞碎在雨里。咖啡馆外彩虹旗飘扬。在北京,他总觉得自己隐形。而在这里,久违地,他感到被看见。
艾登搂住他肩膀:“欢迎来到同志天堂,伙计们。在这儿,俩男的共撑一把伞——或者共还房贷,都没人眨眼。”
詹姆斯斜睨他:“再碰我,我就让你永远当人行道的一部分。”
“你嘴真甜。”艾登回怼。
他们在索霍区找了间小公寓,空气里飘着旧书和新咖啡的味道。马库斯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艾登立刻翻冰箱。詹姆斯站在窗边,像防伏击的士兵般扫视楼下街道。
“放松,”马库斯说,“在另一个国家了。不同的月亮,不同的诅咒,对吧?”
詹姆斯转身,笑意薄得像刀:“可爱的理论。可惜月亮不认国界。它像爱情或破网速——哪儿都有。”
“哇哦,”艾登叼着冷披萨含糊道,“又诗意又丧。你确定不是兼职写emo歌词?”
詹姆斯头都不抬比了个中指:“我只写人类深感失望的俳句。”
艾登咧嘴笑:“打赌它们押‘马库斯’的韵。”
正假装没听的马库斯甩了个靠垫过去:“成熟点。”
“绝不,”艾登骄傲道,“这是我的魅力。”
詹姆斯翻白眼:“宇宙都要崩塌了,你俩**。难怪我喝茶不喝漂白剂。”
夜来得快。雨散成雾,霓虹在雾里洇成光的脉络。他们出门透气。索霍区活色生香——音乐、笑声,穿亮片夹克的人自信张扬。
走在人群里,马库斯感觉有什么在舒展。这一回,没人盯着看。没人在意。
艾登转了个圈:“瞧?我说什么来着。同志天堂。”
詹姆斯环顾四周,兴致缺缺:“天堂的音乐品味也就那样。”
一个粉发狐尾男冲他抛媚眼:“开心点,亲爱的。你这大衣看着像裹着条寿衣。”
马库斯憋笑。艾登笑到扶墙。
詹姆斯面不改色:“至少我的大衣没跳蚤,宝贝。”
整条街哄笑。男人咧嘴和他碰杯,随即消失在人群里。
马库斯摇头,自己也笑了:“知道吗?你这种讨厌人类的人,意外地会和人打交道。”
詹姆斯勾唇:“侮辱是通用语言。”
他们找到家藏在天使壁画后的深夜酒吧。酒保像时尚杂志模特,说话像看透世间百态。给三人各调了杯火与蜜般灼烧的酒。
“为活下来。”艾登举杯。
“为找到第四人。”马库斯补上。
詹姆斯顿了顿,碰杯:“为假装我们有计划。”
三人饮尽。
有那么一刻,世界近乎正常。
直到马库斯搁在吧台的相机开始嗡鸣。
他皱眉拿起。镜头泛着微弱的红光。透过取景器,人群…不对劲。他们的倒影在扭曲,像烟雾般变形。
“詹姆斯,”他低语,“出事了。”
詹姆斯还没反应,酒吧所有镜子同时开裂。灯光闪烁。人群倒吸冷气。
破碎的镜面上浮现血红色字迹:
72小时,余1。
房间陷入黑暗。
灯再亮时,酒吧空了。酒保、舞者、狐尾男——全不见了。只剩他们三人。
空气震颤着低频杂音。碎镜里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一轮悬在无尽黑暗中的血月。
艾登小声:“我们没喝多吧?”
詹姆斯从外套抽出阳伞,像拔剑:“准备。”
镜中景象变了。苍白的的手从玻璃里向外推——人形正试图爬出来。
马库斯举起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生物惨叫着缩回。但这次,光没能完全逼退它们。一个突破了——半人半影的轮廓,脸模糊不清。
它扑来。
詹姆斯更快,用阳伞击打。武器触及时迸出火花。生物尖叫着碎裂,化为玻璃碴渗入地面。
马库斯喘气:“那东西…是人类?”
“不再是了,”詹姆斯说,“是月之倒影吞噬的回声。”
艾登揉后颈:“伦敦的夜生活分直接归零。”
但马库斯没听。他的相机屏幕仍泛红。照片里,三人站在血月下…身后多了个模糊却明显是人类的第四道剪影。
詹姆斯凑过来:“她来了。”
“谁?”
“第四人。”
仿佛回应,大楼震动。碎镜再次颤抖,一个女人的声音——平静、悦耳、熟悉——响彻空气:
“你们跨洋逃亡,”她说,“但潮汐永远追随。”
镜子炸裂开来。
马库斯低头躲玻璃雨。抬头时,外面的街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灰雾,伦敦天际线倒悬在上方,像静水中的倒影。
艾登呻吟:“求你说这不是地狱。”
詹姆斯转着阳伞坏笑:“如果是,至少我穿得太正式了。”
马库斯喉头发紧:“现在怎么办?”
詹姆斯的笑变得锋利:“现在,找到操控这一切的神——
然后,打碎他们的镜子。”
世界在他们周围震颤,吞噬最后一丝霓虹。
远方,另一个声音穿过虚空低语:
你们中,有一个早已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