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阳立刻后退两步,漫不经心地笑着,“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何必动气?”
姚泽兰冷哼一声,“今日就算了,下次再敢胡言乱语,定不饶你。”
说完就扯着紫衣公子回到隔壁,劝抚道,“今日人多,莫生事端。”
方才霍阳一直故意相让,看不出深浅,此刻姚泽兰又有息事宁人之意,其余几位公子也怕惹出事,应和道,“算了,不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计较,今日已晚,改日再约,改日再约。”
众人耐心哄了紫衣公子一阵,就都摇晃着出了酒楼。
离月见他们走了,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公子,我们也回去吧。”
霍阳摇头,“不急,表演才刚刚开始呢。”
楼下西域女子正鱼贯而出,她们穿着露腰的薄纱,欢快地舞动着,引得一阵喝彩,大厅众人的注意力又都从楼上回到了舞台上。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客官,菜来了。”
说话间小二推门进来,弯着腰将托盘放在桌上,眼睛却悄悄觑着护栏边的霍阳。
离月见他举止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霍阳漫不经心扭头,看到那小二也在看他,微微一怔。
小二竟也胆大,“方才客官所言,小的十分认同。”
霍阳顿时有了兴致,“说来听听。”
“小的也没什么见解,就觉得那霍阳……霍侯爷,若是当真有本事,就不会龟缩在上京,不敢再战漠北。”
霍阳勾唇一笑,抛给他一粒碎银,“倒未想到上京还有人跟我英雄所见略同。”
小二伸手一抓,就将碎银接下,放入怀中,眼里也带了笑,正待开口,就听到霍阳继续道,“漠北的细作混进上京都没人发觉,大理寺真是失职。”
小二脸色巨变,转身奔向门口。
霍阳手中酒杯贴着他的耳际,“咄”地一声嵌在门板上。
小二转而扑向街道那边窗户,霍阳却比他速度更快,猛然窜上前扣住他的手腕。
不料小二的手十分滑溜,手臂翻转间就挣脱桎梏,跃下窗台。
姚泽兰送完几人,正回到楼下,陡然见到一人跃窗而下,霍阳紧跟其后,对他大喝一声,“保护好阿莞。”
说话间他已追着小二钻入人群。
离月在窗边看着分明,那小二身形矮小,钻入人群犹如鱼入大海,眨眼就看不到身影,但霍阳轻功了得,竟未跟丢方向。
姚泽兰本想追上去,听了霍阳吩咐,只能停下脚步,几步奔到二楼,“怎么回事?”
离月一脸担忧,“那是漠北细作,姚公子方才应该跟着侯爷。”
“以霍阳的身手,吃不了亏。”
“依姚公子看来,侯爷是抓到了细作好,还是没抓到好?”
姚泽兰一脸莫名,“自然抓到了好。”
“抓到了之后呢?扭送大理寺,侯爷该怎么解释在哪里如何抓到的?”
姚泽兰心里一咯噔,霍阳还在禁足期。
但若是没抓到,以霍阳的性子,只怕会把整个上京翻过来……
姚泽兰忽然开始头疼起来,“我去找霍阳,不行……霍阳让我留在这里保护你。”
他已有些懊悔回来的太早了,若是方才他不在,霍阳定然不会丢下阿莞自己去追细作。
“在姚公子的梦中,是否上京也曾发现细作?”
姚泽兰一愣,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梦了,只要他做与梦里相悖的决定,事情发展就会与梦完全相反,故而在他看来,梦里一切并不会成真。
然而……霍阳抓到漠北细作的事情,的确在梦里发生过,霍阳还因此被重责,虽然侯爷的名头还在,却被革去了骠骑将军一职。
自那以后,霍阳更加郁郁寡欢,日益消沉。
离月看他神情就明白了,一切又在重演,她却没能阻止,若是此次是霍阳死亡的关键原因,她就是最大的帮凶。
离月心生懊悔,若是苏先生在,定能想到解决之法。
二人正束手无策间,陡然感到身后一阵疾风。
姚泽兰反应极快,一把扯过离月,腰间长剑铮然出鞘。
来人穿着黑衣,面上蒙布,下手极为狠辣,竟直冲着离月而去。
姚泽兰猝不及防之下,又为护住离月,瞬间都被刺破了手臂,鲜血直流。
二人交手速度极快,黑衣人一击不中,立刻就退走。
姚泽兰提剑追到窗边,只见黑衣人跳到大堂,引起一阵骚乱。
姚泽兰略一犹豫,放开离月,叮嘱道,“你在这里等我。”
他纵身跃下护栏,追向黑衣人。
离月见他们身影跑到后堂就不见了,心思百转,这人分明冲她而来,估计是方才那小二的同伙。
因为她也看到了小二的脸,故而他们准备杀人灭口。
方才那黑衣人故意往楼下跳,极可能是故意引走姚泽兰,兴许周围还埋伏了其他同伙。
离月立刻奔向门口,正待开门,一把长剑已从门缝刺进来,差点刺破了她的脸。
离月倒退几步,抓起一旁墙上挂着的长琴,挡住了剑尖。
兴许原本阿莞亦会点拳脚功夫,离月倒未像身为林月时那般力不从心,手中长琴虽有些沉重,却因为琴身宽厚,恰好能挡住攻击。
黑衣人长剑迅捷,一时也找不到离月的破绽,反被离月用琴砸了好几下,手上更加狠辣。
离月也不恋战,边打边靠近街边那面窗,忽然将琴一丢,劈头砸向黑衣人,纵身跃下。
离月早瞅准了一旁的永安渠,落地朝前一滚卸了力,就冲到渠边,跃入水中。
黑衣人追到渠边,似不会水,在水边看了一阵,转身隐入人群中不见了。
离月怕黑衣人还躲在近旁,悄悄游了一段,才浮出水面。
抬眼却见岸边站了一人,吓得差点就继续往水里钻。
然而那人却俯下身来,冲她伸出了手。
“苏先生……”
苏迟穿着银绣白衣,眉眼冷淡,眼底隐含怒意,“上来。”
离月抓住苏迟的手,感到身上一轻,竟被他扯得轻易就上了岸。
还未及反应,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苏迟略微弯腰将离月抱起,走进一旁客店中,“一间上房,劳烦替我备一桶热水,再买一套女子的衣衫。”
见到抛过来的金珠,店家大喜,喏喏应了,立刻喊小二带着他们上了楼。
苏迟将离月放在床上,才伸手将她脸上面具摘下来,露出那张苍白秀气的脸。
本冷着的神色,在看到离月略带慌张的脸时,又温和下来,伸手替她拨了拨颊边的湿发。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苏迟捏了捏她拢着他外袍衣领的尾指,薄唇微动,“因为这个。”
看到那圈红绳,离月才恍然大悟,有些讪讪,“先生怎么每次都能认出是我?”
苏迟松开手,嗓音低低沉沉,“幻境中所有人灵识原本是何模样,我看到就是何模样。”
离月心头一紧,所以他看到的她,是林月的脸,还是她本来的脸?
此时房中昏暗,二人靠的有些近,苏迟的眼神太过温和,令离月恍然看到里面潜藏的情絮涌动,心头的疑问几乎脱口而出,“先生看我……”
门外陡然响起敲门声,“客官,热水好了。”
见离月顿住话头,苏迟略微蹙眉,站直身子,沉沉开口,“你先洗澡换身衣服,我去喊人送碗姜汤上来。”
用小二送上来的热水泡了澡又换了衣服,离月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苏迟端着姜汤回来,见离月坐在桌前,又十分自然拿了一旁毛巾站在她身后替她擦发。
离月有些局促,“我自己来就好。”
苏迟不答,半垂着眼,手中内劲运转,隔着毛巾烘得头发暖烘烘的。
离月喝了姜汤,现在从头到脚都暖烘烘的,十分舒服,倒有了几分昏昏欲睡的困意。
“你方才想问什么?”苏迟替她擦着头发,语气似有几分漫不经心。
离月想起方才未尽的话,此时再开口莫名觉得有些别扭,迟疑了下,想起霍阳不知此时在何处,顿时有些急切,忍不住回头看向苏迟,“霍阳方才发现细作……”
苏迟本用手裹着她的头发,因为她忽然扭头,怕弄伤她,只能顺着将手挪到她肩上悬着,二人因此又贴的近了些。
“霍阳追了细作几条街,撞翻了无数摊贩,又与数人当街打斗,早弄得满城皆知,在扭送细作到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卿已收到圣旨将他一并扣下了。”
离月没料到已发生了这么多事,见苏迟依旧神色淡淡,急得下意识站起来。
苏迟手本虚搭在她肩上,她陡然站起来,倒像钻到了他怀里一般,二人就变成了搂抱的姿势。
离月此时才发觉离苏迟太近了,顿觉脸上一热,下意识往后退。
但她身后是桌沿,苏迟只能将手抵在她腰上,避免她磕到。
离月感到腰上的手,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片空白,脸上更热了。
还好苏迟将她扶正,就松开手,后退了几步,“不必担忧,此事可大可小,但闹大了并非什么坏事。”
离月此时心跳如雷,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忙乱点头。
苏迟顿住话头,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侧,语气也不自觉温和了许多,“怎么脸上这么热?是不是着凉了?”
“我……”离月扶着桌沿往后缩了几步,“我没事。”
苏迟倒未再靠近,似乎心情不错,微微弯起唇角,“霍阳的事不必担心,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即可。”
禁足期间私自外出,还闹得满城皆知,连人都被关起来了,当真不要紧吗?离月心下疑惑。
“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我再来接你。”苏迟继续叮嘱。
“我和你一起去。”
“我估计需要进宫一趟,你跟着不方便。”苏迟难得多解释了几句,“那些跟着你的尾巴我已经处理干净了,此处十分安全,你若是饿了,就让人送些吃食上来,不要随意乱走。”
离月呐呐点头,“先生也注意安全。”
苏迟点头,他眉眼带了笑,素淡的脸莫名都变得好看了几分。
离月忍不住想,若是苏迟原本的脸,笑起来该是何等艳色。想到这里,又觉得莫名脸热起来,连苏迟何时走的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