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5年。
新年的第一个早晨。
阳光毒辣辣地落在大巴车上，座椅开始发烫。
井暄和七七坐在最后一排。
窗外尘土飞扬，高耸的楼房挤在一起，歪歪扭扭又毫无生气。
车上总共没几个乘客，更不见司机的身影。铃一响，车便开动了。他们向城市中心驶去。
“终点站——双星塔。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禁止大声喧哗……”
冷冰冰的声音播报完，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井暄咽了口唾沫。
他想了想，最终忍不住开口。
“七七。”
“小点声。怎么了？”
井暄压低声音问：“你吃了蛋糕吗？我……觉得有些怪。那个蛋糕，我昨天许愿时上面出现了奇怪的字……”
七七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解地看过来。
“蛋糕奇怪吗？”
“呃，我是说，蛋糕上出现字这件事很奇怪。”
七七靠近悄声说：“井暄，有时我真觉得你像个原始人。不就是个简单的脑机接口嘛。”
“生日帽读取脑波后无线传导，藏在蛋糕里的仪器凸出读取的内容，有啥奇怪的？”
脑波？传导？
井暄感叹道：“好神奇。”
“这就神奇了？那是你没见过极界游戏。”
井暄心中一惊。更神奇……它究竟是怎样的游戏？
车窗外的巨幅广告屏闪过标语。
【我们的未来，极界游戏，风靡世界，速来报名！】
全人类为之疯狂，无数人沉迷其中，甚至形成了固定产业募集玩家。它究竟有什么魔力？
七七见井暄半天没说话，继续卖弄地说。
“它可不是简单的脑机连接的游戏，而是一种深层次、超出我们认知的全息交互。”
“就像把你的大脑丢进一个虚拟世界，你在游戏中获得数字化身，甚至具有超乎想象的能力。”
我在另一个世界有超乎想象的能力。井暄不禁皱眉，听起来太天马行空了。
井暄问：“那我还是我吗？”
“当然。”七七皱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极其愚蠢。
“在游戏中，你的所有行为都由你自己控制，极界中的玩家不过是玩家思绪的具象化。当思绪返回身体时，你就回来了。”
“所以我既可以进入游戏，也可以回到现实，我的思绪在哪我就在哪，但不会同时存在在两个地方？”井暄问。
“是的。”
井暄盯着窗外若有所思。
其他乘客陆续下车，只剩他们俩坐在那。
大巴加速开进城市中心，周围的景象也发生了显著变化。
整齐划一的街区，高大明亮的大厦，还有满天穿行的飞行器。
一切看起来都像一场梦，遥远而不真实。
“好壮观啊。”井暄感慨。
七七朝外面看去，眼中不禁露出向往之色。
“是啊，世界科技的巅峰，人人仰望的双星区。这地方，我只敢在梦里住进来。我们的出身高攀不上，只配活在旧城区里。”
井暄正想多问两句双星区的由来，大巴突然停下。
“终点站双星塔到了，请各位下车！”
“双星塔属于一级特殊管理区，请在一分钟内离开！”
在广播一声声的催促中，他们慌慌张张跑下车。
还没站稳，大巴一声鸣笛，便风一般消失在视野中。
“急什么啊！等不了一点？”
井暄吐槽着，抬头一看，眼前矗立着双星塔。
这是一座颇有流畅感的U型建筑，两侧大楼高耸入云，楼顶的尖塔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井暄抬得脖子都发酸了。
七七忽而拉他。
“快走！快走！”
“不能待在这儿影响动线。”
“会罚款！”
在七七恐吓式的带领下，他们跑进了双星塔中的一侧。
大楼的大厅金碧辉煌，四根柱子屹立其中。
玫瑰色调的墙上用羊脂白玉拼出两个大字：梦耳。
井暄喃喃道：“名字挺好听的。”
据说它是坐拥双星塔的两大商业集团之一，实力颇为雄厚。
大厅上墙体最显眼的地方用纯金烫着一句话。阳光透过透明的穹顶，落在字上，熠熠生辉。
【直面严酷的事实，胜过沉溺最美的幻想。】
井暄还来不及细细观赏，又被拖拽着向前走去。
七七带着他找到前台。
“访客姓名？”前台女士抬着下巴问。
“洪七七，井暄。”
七七块头压过前台不少，声量却很低。
前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告诉他们走偏门，顺着通道向下，走到地下三层。
她言语中有意无意地提道，不要挡了正式员工的路，以免耽搁了梦耳员工宝贵的工作时间。
她说话时慢条斯理的，却一直保持着从上往下看的眼神。
两人按照前台说的路线一路找去。
在数次感慨梦耳集团惊人的规模和堂皇的环境后，七七终于找对了地方。
还有数十个青年等在那。看上去是其他玩家。
接应的人也在。他挂着胸牌，身穿带有梦耳标志的制服。
见井暄他们到了，把VR眼镜推上脑门，冷冷看过来。
“最后两个，迟了两分十四秒。”
“我叫王乍，梦耳集团设备管理经理。你们都跟我来。”
他肤色暗沉、四肢短小，脸又扁又大。
井暄想到了营养过剩的肉□□。
所有人静静跟在王乍后面，走进一个不起眼的电梯。
电梯冷白的顶光落下来，所有人的面孔映照在钛合金铁门上。
王乍刷了一下工牌，电梯间的数字开始极速上升。
井暄观察了一圈，一共十四个人。
大部分人面色紧张。
电梯里气氛压抑。
忽然有人骂骂咧咧起来。
“滚开！”
“对不起。”
“死胖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井暄转头看去，一个高个子男生恶狠狠地盯着七七。七七满脸尴尬，在狭小的电梯里动弹不得。
“请礼貌一点，”井暄说，“他不是有意的。大家都是玩家，干嘛这样骂人？”
“呵呵，都是玩家……你们才玩几次啊？你小子算哪根葱，跟我套近乎？”
那个男生带着恨意的目光转移到井暄身上，露出手臂上大片的刺青。
井暄在脑中迅速组织好了反击的语句。
“哦，玩得多你很了不起吗？怎么还和我们新手玩家一起玩？”
旁边金发碧眼的女生忍不住笑出声。
刺青男的脸瞬间红起来。
他嚷嚷道：“臭小子，你给我等……”
“好了。”王乍开口，电梯里瞬间安静下来。
此时数字跳到199层，门打开了，外面是一条漆黑的走廊。
所有人跟在王乍后面离开电梯。
七七出来时被故意踩了一脚。他忍着痛没有喊出声，一蹦一蹦跳出来。
王乍示意所有玩家围成半圆。
“你们许多人第一次参加极界游戏。容我再次提醒，请珍惜参加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踏上这段伟大的冒险。”
他不高兴地清了清嗓子。
“我不在意你们之间的破事，但在这里，不要惹事、找事。”
“你们公司巴巴求着我们，才给你们租用到游戏舱，否则只有我们的玩家才能使用。不要不懂感恩，都给我乖一点。”
没有人敢说话。
“方南平。”王乍对刺青男说，“那小子没说错，你都第几次玩了，第一关还没过。”
方南平在王乍面前大气不敢出，只是低头听着。
“您教训的是，王经理。相信我，我这次一定通关！”
王乍的目光略过他，向在场的玩家扫视了一圈。
“说实话，我不期待有奇迹发生，毕竟你们都来自小公司。”
“但我得把话先放这，通关的人有机会跳到我们梦耳集团。这代表什么我不多说了。”
井暄听到周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真的吗？顶级集团的邀请？”
“那可是麻雀变凤凰了。”
……
“好了，抓紧时间跟我来。游戏就要开始了。”
王乍打断众人议论，走入黑暗的长廊中。
其他人排成一排，紧紧跟在他后面。
“你还好吗？”井暄发觉七七脚不对劲，扶住他。
“我没事。”
井暄看着七七脸上的汗珠，心疼又气愤。
“那家伙……”
“我没事，没听见王经理说吗？不要惹事。”
他们一行人走入一个封闭的大房间。
房间里十分寒冷，没有什么灯光。
黑暗中地上卧着十几个椭圆的发光体。
一走进房间，寒冷与黑暗扑面而来。井暄不由得环抱手臂，裹紧自己。
“蛋室，进入游戏的地方。”王乍说着，示意大家分散到发光体旁边。
井暄靠近后才发现，那些其实是比人体略微大一点的椭圆舱体。
里面盛着介于液体和气体之间的流体，在柔和的光下缓缓滑动。
“真的像蛋壳一样——难道要我们躺进去？”井暄暗想。
他伸手摸了一下，蛋壳倒有几分柔软与弹性，仔细看，舱体内侧布满了微型纹路。
“来，玩家们，吃下药丸，躺进游戏舱。”王乍拿出药盒。
“这是什么药丸？”有人问。
“抑制生物活动的药，表现好的话，你们会在蛋室待上很久。当然，谁要是没有信心，觉得在游戏里待不了很久，不吃也没关系，我充分尊重。小心拿着，没有多的。”
井暄接下王乍给的小药丸，含入口中。
药丸在口中瞬间碎裂不见。
他身上一阵发冷。
“来，方南平，递一下。”
王乍对着脚痛得走不过来的七七说。
方南平冷笑一下，接过王乍的药丸。
七七紧张地在黑暗中摊开掌心。
方南平的手还没平移到，他提前松手，让药丸掉了下去。
井暄远远看着，心中一紧。
不好！
这时一只手伸出来，接住了下落的药丸。
井暄定睛一看，是电梯里金发碧眼的女孩。
王乍转头看了过来。
“怎么了？”
“没事，一切正常。”女孩回答干脆，朝七七眨巴了一下眼睛。
七七手颤抖地从女孩手里接过药丸。
方南平见无事发生，吹了一声口哨，大摇大摆地走回自己的游戏舱边。
王乍拍了拍手说：“最后说几点，玩家注意！”
“游戏一年一度周期性开放，本次开放极界第一关，请珍惜本次机会。”
“游戏主线任务完成度越高，玩家奖金越多。”
“只有通关者可以获得全部一百万，且获得进入下一关的资格！”
“那么开始吧，各位。祝你们好运。”
王乍说完，所有人都爬进了游戏舱。
井暄刚迈脚进去，蛋壳里的流体便渗入衣物，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站在蛋壳里，那冰冷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自在。
井暄内心产生了一丝抗拒。
可药丸效力发作后，他全身也没了力气。
他慢慢顺着蛋壳倒下去。
只仍由冰冷的流体蔓延上身，逐渐将他整个人吞噬。
恍惚间，他看到蛋壳的开口也关闭起来。
他的眼皮逐渐沉重，眼前的光也越来越暗。
井暄知道……极界游戏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