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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寻死未成

作者:冬夜寻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仲绪的身体晃了晃,体内的力量越来越不稳定,黑色的魔气和金色的神力在他体内冲撞,他的神智快要被吞噬了。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若是他失控,不仅会毁了传送阵,还会伤害到仲微,甚至会让灭世之劫提前降临,到时候整个十三界都会遭殃。


    “对不起,小竹。”仲绪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在仲微心上,“哥哥不能跟你回家了。原谅哥哥,哥哥不能再陪你了。”


    他抬起手,朝着传送阵的方向挥了挥。银色的阵纹突然变得耀眼起来,比之前强了十倍不止,符文的红光和玄真的灵力也随之加强,传送阵的光芒笼罩了玄真,也笼罩了被定在原地的仲微。


    “你若是敢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光膜渐渐变得透明,仲微能清楚地看到仲绪的脸,他的眼神里满是温柔,还带着一丝解脱。


    “哥!”仲微看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冰雪一样消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不要你走!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家!你回来!”


    仲绪最后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清明渐渐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好好活着”,然后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


    不是魔气的黑,也不是神力的金,而是像双生玉一样的莹白色。这道光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将聊苍的怨气和不死树的根须都震退了,连天上的乌云都散开了些。


    聊苍被这股力量逼得连连后退,身上的藤蔓断了不少,树皮纹路里渗出淡青色的汁液,他看着仲绪消失的地方,眼底终于恢复清明:“怎么回事?我都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阿微……”


    可他没有机会再说话了,仲绪爆发的力量不仅震退了他,还引动了传送阵的最后一道力量。


    仲微只觉得眼前一亮,身体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朝着传送阵的光芒飞去。


    她回头望去,只看到仲绪的身影越来越透明,最后化作了点点莹光,融入了不死树的枝叶里,不死树的枝叶瞬间变得翠绿,像是被滋养了一样,可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是树洞里传来的哭声,变得更加凄厉了。


    “哥——!”


    她的喊声被传送阵的光芒吞没,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不再是章尾山的山谷,而是魔族极渊外的祭祀台上。


    外面满是魔族的人,相柳站在祭台前,头发都白了些,脸上满是焦急,看到她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朝着她跑来。


    “小竹!你终于回来了!”相柳一把抱住她,声音里满是担忧,“仲绪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仲微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看着相柳,又看着神荼,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该怎么告诉他们,他们的大殿下,永远留在了章尾山,再也回不来了?


    玄真落在她身边,脸色苍白,克己剑上的剑穗已经断了,道力也消耗殆尽。


    他看着仲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仲微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双生玉,那玉已经裂成了两半,一半还在她手里,另一半却不知去向,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像是在提醒她,仲绪已经不在了。


    风从宫殿的方向吹来,带着熟悉的魔族气息,可仲微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那个答应要陪她回家的人,那个永远会挡在她身前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章尾山的山谷里,怨气渐渐散去,聊苍瘫坐在地上,看着仲绪消失的地方,眼底满是茫然。


    他想要的,不过是仲微的陪伴,不过是想有人不欺负他,可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还害死了那么多人,引动了天地异相。


    流云山的树洞里,突然落下一片莹白色的光,融入了树干里。


    远处的天空,北斗七星依旧亮着,像是在为离去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而章尾山的风里,从此多了一丝莹白的气息,那是一个哥哥对妹妹最后的守护,也是一个树灵对执念的释怀。


    ………………三年后……………………


    朱涯海的潮汐总是顺着魔族的晨昏规律来,暗红色海水拍击玄铁礁石的声响,像仲微胸腔里闷了三年的心跳,沉得发疼。


    她蜷在礁石顶端的凹陷处,怀里那半块双生玉被体温焐得发烫,玉面裂口里嵌着的章尾山泥土,早被泪水泡成了糊状,指腹反复摩挲着断裂的边缘,连掌心都被磨出了细小红痕。


    这是她与仲绪最后一点牵连,是她不敢松开的执念。


    礁石下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


    仲微没回头,她认得这脚步声,三年来,这声音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有时带着她曾最爱的般若糕,有时提着温着的魔族烈酒,却始终没能叩开她紧闭的心门。


    “阿竹。”相柳的声音比朱涯海的风还柔,他手里提着个乌木食盒,盒盖掀开时,甜香漫过礁石缝隙。


    当年仲微跟着仲绪初尝时,还笑说“比人间的重阳花点更烈”,后来相柳总学着魔族厨娘的手法,在寝宫小灶上烤给她吃。


    “今天烤得久些,外皮脆,你尝尝?”


    他把食盒放在礁石边,没再靠近,只是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蹲下,指尖轻轻拂过礁石上凝结的盐霜。


    他是魔族和仙族的混血,鳞片藏在玄色衣袍袖口下,每次靠近朱涯海的咸水,鳞片都会微微发烫,像在替他感知海水的冰凉。


    仲微的肩膀动了动,目光仍黏在暗红色的海面上。


    三年前从章尾山回来时,她落在极渊的祭台上,阿九扑过来抱住她的瞬间,她脑子里只有仲绪在天穹上消散的白光,只有计蒙被时空裂缝吞噬时伸出的手,只有郁垒胸口那道被怨气洞穿的血洞。


    后来她连夜逃到朱涯海,这里是她和仲绪小时候常来的地方,哥哥曾在这里教她骑海兽,说“等小竹能打赢我,就带你来采深海里的珊瑚”。


    可现在,海兽还在浅滩游弋,珊瑚没了采撷的人,哥哥也不在了。


    “昨天我去了阿绪的衣冠冢,”相柳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长老们把他那柄长枪放进去了,枪穗还是你十五岁那年编的,青线绕着银纹,一点都没褪色。”


    提到仲绪,仲微的指尖猛地收紧,双生玉的棱角硌得掌心渗出血丝。


    她想起仲绪送她双生玉时说的话:“魔族最强的玉,得配最硬的命,以后哥哥不在,它替我护着你。”可现在,玉碎了,哥哥也没了。


    “是我害了他。”仲微的声音终于破了三年的沉寂,沙哑得像被海水泡过的朽木,“要是我没执着救玄真,要是我没坚持带拿到不死树果实,要是我……”


    “没有那些假设。”相柳打断她,慢慢挪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怀里的双生玉。


    尖轻轻拢了拢她被海风刮乱的发丝,她的头发很久没打理了,沾着海腥味,却依旧柔软。“阿竹,你看着我。”


    仲微被迫抬头,撞进相柳泛红的眼底。他眼底有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向来整齐的衣袍领口也松了。


    这三年里,他一边替她处理魔族的政务,一边每天来朱涯海守着她,连龙族那边的传讯都推了好几次。


    “阿绪最后传讯给我时,只说两句话。”相柳的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第一句是护好阿竹,第二句是别让她怪自己。他从来没怪过你,从来没有。”


    仲微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靠在相柳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像个迷路的孩子。


    相柳轻轻拍着她的背,掌心贴着她的后心,渡过去一丝温暖的灵力。


    那是他们成婚时,他承诺过的余生护你不受寒。


    他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袍,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阿旭没了”“计蒙不见了”“郁垒也死了”“小梨也离开我了”,心里像被玄铁枪戳着,钝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知道你疼,”相柳低头,嘴唇贴着她的发顶,“可阿绪用性命换你回来,不是让你在这里作践自己的。魔族的长老们每天都在问尊主什么时候回来,计蒙的魂灯还亮着,我们得找她,郁垒的仇,我们也得报,但前提是,你得先站起来。”


    朱涯海的风卷着咸涩的气息吹过,龙涎香的温暖裹着般若糕的甜香,终于让仲微冰封了三个月的心,有了一丝裂痕。


    她攥着相柳的衣袍,指尖发白,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与此同时,魔族修罗地的玄铁广场上,黑旗低垂,哀乐绕城。


    广场中央立着两座魂灯,都是用玄铁浇筑的,刻着魔族的图腾,展翅的黑鸟衔着火焰,象征着身死魂存。


    左边的魂灯刻着“郁垒”二字,灯芯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缕黑烟缠在灯壁上,像一道解不开的结。


    灯台旁放着他的铠甲,胸甲上那道被神力洞穿的口子,还残留着淡金色的灼烧痕迹,触目惊心。


    右边的魂灯台刻着“计蒙”二字,灯芯还亮着微弱的橙光,在风里忽明忽暗,魔族的魂灯只要不灭,就意味着持有者尚有生机,哪怕只是一缕残魂。


    灯台旁摆着她常用的弯刀,刀鞘上还缠着她去年从人间带回来的红绳,说是“能保平安”。


    赤献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暴起,枪尖戳在玄铁地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火星溅起又很快熄灭。


    她盯着郁垒的魂灯台,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郁垒是她的师兄,当年她刚进修罗地训练时,总被其他小将欺负,是郁垒挡在她身前,说“我的师妹,只有我能说”。


    他还答应过,等这次从章尾山回来,就教她新的枪法。


    “都是聊苍那个混蛋!”赤献突然低吼一声,声音里满是愤怒,长枪在她手里微微颤抖。


    “如果不是他引动不死树神力,大殿下和郁垒就不会死,计蒙也不会被卷进时空裂缝!我要去杀了他!”


    她说着就要冲出去,却被一只手死死拉住。


    是神荼。


    神荼是郁垒的兄长,也是众魔神之首,平日里总是一身银甲,面无表情,此刻他的银甲沾着灰尘,脸色比玄铁还白,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他握着赤献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赤献皱起了眉,可他的声音却很沙哑,带着压抑的痛苦:“别去。”


    “为什么不能去?”赤献回头瞪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玄铁地面上。


    “郁垒是你亲弟弟!他死得那么惨,你就不难过吗?你就不想为他报仇吗?”


    神荼的身体晃了晃,握着赤献的手松了些,却依旧没有放开。


    他看向郁垒的魂灯台,灭了的灯芯上还残留着一点火星的痕迹,像郁垒最后看向他的眼神。


    当时极渊裂缝旁,郁垒笑着对他说“哥,等我回来给你带人间的美酒”,可现在,酒没了,人也没了。


    “我比谁都想报仇。”神荼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哀乐盖过,“可杀了聊苍,郁垒就能活过来吗?计蒙就能回来吗?”


    赤献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章尾山的事,是因果轮回。”神荼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聊苍因尊主的善意而觉醒,却因执念入魔,这是他的因。郁垒为护传送阵而死,计蒙被裂缝吞噬,这是我们的果。怨不得旁人,也不是杀了聊苍就能解决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广场上的魔族众人。


    有白发苍苍的长老,有稚气未脱的小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悲戚,却都挺直了脊背。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报仇。是等尊主回来。尊主在朱涯海消沉了三年,要是她一直不出来,魔族就乱了。大殿下把魔族托付给我们,绝不能让他失望。”


    周围的魔族小将们纷纷点头,低声附和着:“神荼大人说得对,尊主不能垮!”


    “计蒙的魂灯还亮着,我们得等她回来!”


    “郁垒是英雄,我们要替他守好魔族!”


    赤献听着众人的话,心里的愤怒渐渐被悲伤取代。她攥紧长枪,缓缓放下,眼泪掉落在枪杆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知道了。我不会去杀聊苍的,但我要去找计蒙,我一定能找到她。”


    神荼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们一起找。”


    这时,礼乐长老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烫金名册,是历代修罗地牺牲战士的名录。


    他走到魂灯台前,清了清嗓子,声音苍老却有力:“追悼仪式开始,奏哀乐,敬衷魂。”


    哀乐响起,是魔族特有的调子,用骨笛和玄鼓演奏,悲伤却不怯懦。


    两名小将捧着青铜酒壶上前,分别在两座魂灯前倒了一杯酒,那是魔族的玉浮梁,是魔族战士们最爱喝的酒。


    老长老翻开名册,念起了郁垒的名字:“郁垒,鬼界之神,生于魔族三百年,师从修罗地总教头,于章尾山一役,为护尊主安危,以身挡不死树神力,胸甲洞穿,壮烈牺牲。于今魂归修罗地,永受魔族敬仰……”


    念到“壮烈牺牲”时,老长老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哽咽。


    神荼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银甲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赤献咬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


    接着,老长老又念起了计蒙的名字:“计蒙,魔族修罗地副将,生于魔族四百八十年,于章尾山一役,护阵时被时空裂缝吞噬,魂灯未灭,道踪迹全无。望其早日归家,再饮玉浮梁……”


    念到这里,广场上的小将们都红了眼。他们和计蒙一起在修罗地摸爬滚打,一起偷过厨娘的点心,一起在训练后躺在地上看魔族的血色月亮。


    现在,月亮还在,点心还有,可计蒙却不见了。


    哀乐结束后,神荼走上前,拿起郁垒的铠甲,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他对着铠甲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沙哑:“弟弟,放心吧。我会守好魔族,会找到阿蒙,会等尊主回来,不会让你失望的。”


    赤献也走上前,将计蒙的弯刀抱在怀里,刀身还留着她的温度。


    她对着弯刀鞠了一躬,轻声说:“阿蒙,你一定要活着,我们都在等你,等你回来一起抓海兽,一起喝美酒。”


    在场的魔族众人也纷纷鞠躬,修罗地广场上,泪水与风声交织,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他们失去了战友,失去了亲人,却没失去守护魔族的决心。


    修罗地的风,似乎也吹到了朱涯海。


    仲微坐在相柳旁边,突然感觉到怀里的双生玉微微发烫。她抬起手,看着半块玉,玉面上的黑色纹路似乎淡了一点,像是仲绪在回应她。


    “相柳。”


    仲微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你先回去吧。”


    相柳的眼神沉了沉,却是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替她擦去眼泪,笑着点头:“好。”


    朱涯海的浪花还在拍打着礁石,暗红色的海水里,似乎映出了仲绪的面容,像是在问“小竹,你还好吗”


    “我一点也不好……阿旭,我想你了……”仲微看着溅起浪花的朱涯海,脸上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风还在吹,当中满是悲伤,吹遍了整个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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