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中元节第二天凌晨,月全食刚过去半个小时。大街上人迹罕至,突然,多台超自然检测仪同时发出尖锐报鸣,显示屏闪烁红字加粗ERROR。
猫耳立天桥中心道路犹如地龙翻身传来明显震感,数名勘察员相继拿起卫星对讲机,情报分析处当机立断汇报上级,联络处迅速下达指使。
“各部门请注意!福市北山CBD区域出现异常能量波动!启动一级警报预案。”
“反应组收到,将在第一时间疏散附近深夜加班人员,十分钟后开启信号屏蔽,封|锁消息。”
“支援队收到,预计三十分钟抵达,配合行动组开展□□工作。”
“渡局将莅临现场监督视察本次工作,望诸位乾坤正气,诸法不侵!”
阴风如晦,灯火阑珊,反应组成员联合交警部门封闭道路。
勘察员们收到回复,二话不说扛起设备迅速撤退,忙中抽空跟逆行而来的四人小队打了个招呼:“你们加油干,哥们遭不住先撤了。”
“七月半诡乱窜,冥府门开,阴人回门,诸位回家路上记得注意避让啊!”为首之人说完靠近栏杆站定,居高临下俯视十字路口中心,眼睛紧紧盯着下方无火自燃的纸钱龙卷风。
不远处一辆大巴车呼啸而至,数十名天师在紧锣密鼓的脚步声中登上天桥,按照金光伏魔阵分散站位。
道士负手背剑,环绕天桥一圈,返回对为首之人道:“白队,月食刚开始金光阵就有了颓势,要等到血月当空师叔他们估计撑不住。”
为首之人仰起头,望向天边残月道:“啧啧啧,双蛇同舞,血月现世,煞气冲天,今年中元节BUFF叠满了呀。”
正感叹着,就见道士面露犹豫道:“我、我感觉刚才的小范围地震很奇怪,地……地底下好像有东西……”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人打断:“这一片都是千禧年后填海造出来的,以前都是些滩涂,地下除了土就是泥还能有什么?”
“不排除饿鬼道的重刑犯想借着血月逃窜。”在场唯一女性看了眼电子手表,继续说道,“根据天文台预测,距离血月现世还有一个小时,是否通知那位派工作人员来逮捕?”
“渡局不是要来?”为首之人倒不着急,手里拿着保温杯不紧不慢喝着,“妖怪的话,我提供技术指导,你们几个干活。一般恶鬼作乱,那么多天师在这够它们喝一壶。要是穷凶极恶重刑犯,那就交给渡局处理,我们负责拍领导马屁就行。”
话音刚落,火龙卷呛烟弥漫开,纸钱卷起火星直往人脸上扑,在场之人神情渐渐凝重,口中念念有词加固阵法严阵以待。
满月边缘遭黑暗吞噬了一角,肉眼不可见的黑色煞气从五彩流光的结界裂缝中涌现,一经冒头立马被金光伏魔阵压制回去。
随着时间流逝,月亮即将被天狗啃食殆尽,路灯忽明忽暗,倏地铮得凝为一抹白线,天地间恍若泼墨般漆黑一片。
十字路口处连接鬼门,电光火石间结界似裂帛般破开,黑风夹杂着鬼哭狼嚎呼啸而出。周遭气息变得浑浊,孽煞黑风逐渐扩大为龙卷风。
天师们顶风而上,步伐却不再稳健,不过一时半会,金光伏魔大阵彻底消散了光辉。
清一色紫色法袍在风中翻腾拧如麻花,天桥上爆发出沸腾起伏的呼喊:
“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双闰月,这处鬼门关,子时正刻的能量比往年还要强。”
“不对劲不对劲。”
“哪来的凶神恶煞?黑得没边了,我要顶不住了!”
“不对!鬼门关下有地裂!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拦住它!换阵撑到渡局来!”
为首之人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慌,冷不丁感受到熟悉而久远的慑人威压,猛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心惊肉跳,惊恐不已。
咚咚咚——
保温杯失手滚落下长梯,每一声弹跳都像深渊中即将发怒的恐怖巨兽,这种感觉越来越真切,慑人的威压越来越逼近!
封印海底!
是他!
为首之人神色大变,按下耳麦心切大喝:“快撤!娘嘞,再不走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喂!”
可惜一切都为时太晚……
居民区、商场、写字楼全城黑灯瞎火,在场之人只得拼命抱住结实的栏杆防止被龙卷风带走,恍然不觉发丝逆风竖起。
轰隆隆——轰隆隆——
乌云密集,雷霆滚滚。白芒如箭长虹贯日劈向十字路口,接着第二、第三……足足劈了八十一道天雷!
劈得十字路口轰然坍塌,露出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大圆坑。白泽惊觉一股电流从头顶钻入脚底板,浑身汗毛倒竖,牙齿不住打颤,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深坑吸引过去。
磅——
血月当空,一股更加纯粹,且蓬勃欲发的煞气如气柱升腾上空,仿佛带着凝结万物的寒意直钻心窝。黑红色的煞气在水柱中幻化为一只驴子大的赤眼黑獒,它吼声震野,正背驮着一颗参天柳树缓缓上升至洞口处。
随着黑獒缓缓上升,层层阴寒气浪如潮水般吞没了街道。白泽被狂风压得抬不起头,只能用尽力气眯着眼,才看清那柳树扎根在一口玄玉棺之上!
柳树枝干粗的惊人,需要数人合抱才堪堪能够,而那苍劲的根|部似八爪鱼般松开桎梏,柳树没了附着点支撑猛然坠入深坑。
众人清晰地瞧见,冰棺周围流淌着金色上古符文,而棺内正躺着个人!
那人通体覆盖一层珍珠般五光十色的光泽,似乎有了苏醒的征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鸡蛋壳般慢慢剥落。随着最后一层珍珠粉化为齑粉,附着在冰棺上的封印瞬间炸裂开来。
连同冰棺在内,眨眼间化作万丈光芒散入烟尘。
气柱中心浮现一道孤松迎风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神秘而强大。就连周遭不受控的狂风,隐隐有了心悦诚服的意思,凝为齐紫发带束起那如缎墨发。
发带在风中上下翻飞,煞气争先恐后钻进那人体内,没了腾腾黑气的遮挡,众人终于看清他那张宛若女娲神作的面容。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准确地说是一名少年。面容生得红绮如花,妖颜如玉,美得浓墨重彩,俊得惊心动魄,骨子里还带着股石破惊天的疯魔气质。
此时他周身带邪,眉眼寒霜入骨,带着藐视一切的姿态,睥睨着如蝼蚁狼狈的众人:“上灵老儿,欺人太甚……”
嗓音自带混响,来自深渊的低吟扭曲了空气。
为首之人半边身子在风里彩旗飘飘,紧紧抱着扶手,才不至于被风刮跑,忽然听到耳麦里传来道士吼破喉咙的声音:“叽里咕噜说了啥?组长,喂喂喂,听到了吗?这怪物到底什么来头?”
接着是女生强作镇定道:“……没有鬼气,不是黄泉恶鬼。”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另一人几乎变调的嘶吼:“是什么避世大妖吗?白泽快想想办法啊!再不震慑住它,我们都得死这!”
为首之人紧紧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回忆起漫长的往昔,感受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颤着声说:“他不在六界之内,乃世间邪念所化,吸日月精华为形——”
队友道:“靠,那不就是邪剑仙?!”
道士道:“直接说怎么对付他?要不你挡着,我们先回去搬救兵。”
为首之人欲哭无泪,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道:“对付不了!一千多年前,还是上灵圣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封印。除非人类灭绝,等上几万年邪念自然消散,否则他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女生悻悻道:“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我觉得他对我们没有敌意。”
道士说:“为了全人类的未来,白泽你上去跟他硬刚吧!我们会为你摇旗呐喊助威,为你选一块风水宝地厚葬!”
队友道:“白泽白泽,我们凡夫俗子,不比你们神兽皮厚。我喊三二一,老大你只管冲上去,不用管我们逃得快不快。”
“老渡呢?呼叫老渡啊!”为首之人“靠”了声,忙急中生智道,“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尊大佛从降世起就由渡云川看管,缰绳套野马,万一还真有用呢?”
众人异口同声道:“对啊,老渡呢?”
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之际,一辆布加迪陀飞轮猛踩油门,在声势浩大的声浪中一路火花带闪电弯道贴边漂移,旋即在滋啦的尖锐摩|擦声中猛然停住。
V字剪刀门徐徐打开,走下个九头身男模般的身影,修长如玉的手摘下Parda墨镜,大灯投射出两道光柱,将来人裁剪得体的西装映出层冷白,举手投足间可见蓝宝石火彩,那步伐优雅地像在走T台。
为首之人眼见对方如此悠哉,当即怒从心头起,对着姗姗来迟的俊男破口大骂:“渡云川你有病——”
话音未落。
来人打了个响指,孽怨狂风如火烧蛛丝之速荡然无存,十字路口除了车灯外依旧昏暗无光,灰烬如黑色雪花簌簌覆盖了天桥的轮廓,巨型圆盘已不见任何人影、妖影、人妖影。
朱墨的身影立于血月之下,苍穹像是打翻了葡萄汁,染上紫红色的朦朦月光。
渡云川喉结微动。
这一刻仿佛蝴蝶振翅戛然而停,石壁岩泉水珠悬停半空,时空如退潮般倒退回千年前白浪滔天的沧海。
咸风蛋雨如凶兽掀浪,两人一如此刻相顾无言,直到上古神降下神力以劈山斩海之势封印玄玉棺,那股撼天动地的力量回山倒海,彻底将祸世邪神封印深海之中。
“肖妄,好久不见。”
这一刻叹息般飘渺的尾音,像泡沫消散在风吹浪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