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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废物

作者:卜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苏冶微微俯身,凑近车帷子细听,那道声音已不似方才清晰,只余些断断续续的应和声,极轻,却足以让她确定,那声音就是来自李三。


    她与李三朝夕相处过一段时日,对他的声音和说话调调都有印象,他声音沉,说话却莫名有些飘忽,断句方式也有些个人特色,同此时她听到的别无二致。


    恰在此时,马车外人声渐消,取而代之的是货物装卸的声音。


    车轮碾过地面的滚动声响起,赵二跟车夫嘱咐了一句,掀帘而入。


    上去后,看见苏冶双手环住倚靠在车壁假寐,他道:“搁那儿装什么,没掀起帘子偷瞧?”


    苏冶没睁眼,面色不改道:“我倒是想瞧,却也不敢,万一窥见什么不能叫我知晓的勾当,不得搭条命进去。”


    赵二闻言冷笑一声:“你知道便好。”


    他心下知晓,苏冶确实没有偷看,下车时他教车夫盯着,她没那空子钻。


    此番出来前,曹经叮嘱他将这次运货的事情一道办了,免得多走一趟生出不便。


    赵二自然是不大愿意,一来,多走一趟自然是好,路上能找空子喝喝花酒,二来,这趟有苏冶跟着,先不说他瞧着娘们儿不顺眼,往正经上说,这人来这里才多少日子,出了点功劳便让她掺和进来这些要事,谁知这人信不信得过。


    他将顾虑说与曹经,不料对方不以为意,反对他道:“莫因她是个女子就看轻了去,她能耐可不小,如今既替我们做了这些许事,便算是半个我们的人,这些事情教她知晓些也无妨。”


    赵二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曹经,怀疑自己这个眼前这个老板是被夺了舍。


    你不是最阴狠多疑吗?


    你不是平日里在我跟前说那人是贱命吗?


    怎的如今走起了不执偏见以才取士的温和宽厚路线。


    “您莫不是……?”莫不是谋划着给姓苏的好果子吃。


    谁料曹经摇头叹息。


    “近些日子,我夜里常睡不着,总有些不干净东西入梦,想来是早些年因心狭,手上沾的脏污太多,这些日子,瞧着他们院里几人一心,将事情办得漂亮,或许我该杀杀以往的作风,替自己积些□□德。”


    “……”


    老大,您都给阎王冲过多少次年终日常KPI了,积阴徳通道再怎么排号也轮不上您呀。


    赵二看着曹经一脸伤春悲秋,终是将心里话咽了回去,只默默点头。


    但他不曾想到,曹经的“积阴德”竟不只是说说而已。


    待他同苏冶自春花镇返回,迎接他的场面让他愣在了原地


    “回来啦,快些过来坐。”


    钟应正坐在圆桌后,朝苏冶招呼,对面还坐着赵玉芬。


    赵二朝桌上看去——酱焖茄子、红烧鱼、炖鸡……敢情是订了桌席。


    这是干甚,有什么喜事。


    他转过头,看向苏冶,眼神发问:你又搞什么鬼。


    巧了,这事苏冶还真不知道,她不明所以看向桌上俩人,这是唱哪出,鸿门宴?


    恰在此时,曹经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都回来啦,快些入座吧。”


    说着,曹经落座主位。


    赵二摇摇头,倒也跟着坐在了赵玉芬身侧。


    苏冶看着这一桌佳肴,又看向曹经,那人面上洋溢几分喜色,脸色微微发红,似是喝了酒,有几分醉意,面上罕见透出几分和气。


    她并未同赵二一道落座,只说道:


    “既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


    赵玉芬从身后叫住了她。


    苏冶闻声止步,回头看向赵玉芬,


    “既来了,便一道坐下吧。”


    苏冶看着这一桌人,道:“有我的份?”


    赵玉芬道:“何止,想来某人特意替你张罗这一桌。”


    苏冶来了兴趣,也不走了,几步上前,在钟应身旁落了座。


    “曹大人,我今日怎的有机会上您的桌吃饭?”


    曹经看向苏冶,醉意冲掉了面上几分戾气。


    “你是沾了光,今日钟老生辰。”


    一旁赵玉芬插话道:“往年钟老莫不是没有过生辰,怎的不见你这般热心。”


    曹经笑道:“往年手头紧,如今小苏本事大,咱口袋里多了银子,自是得张罗张罗。”


    赵玉芬:“真是比城墙厚的脸皮,你手头紧,我们不得到城门口要饭去。”


    钟应也掺和了进来,看向赵玉芬,“你也莫要揶揄他,总归是为我这把老骨头出了血,正好你生辰也快到了,趁着这个由头,宰上他一笔。”


    曹经将杯中酒满上,递给钟应:“还是钟老会说话,一句叫我二人都栽进去了。”


    钟应顺势接过,“这是要堵我的嘴。”


    曹经:“我哪敢堵您的嘴。”


    说着,又倒了一盅,这次却是递给了苏冶,语气自然道:


    “能喝吗?”


    苏冶点了点头,接过他手里的酒,没有推辞,一饮而尽。


    曹经见状满意地点头,一旁赵玉芬却道:


    “给姑娘家的递什么酒,收收你们这些臭德行。”


    曹经忍不住道:“整桌子三个汉子凑起来都能被你喝趴下,你倒说起了这话。”说着,他看向赵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二好酒,一上桌便卯着劲地喝,偏酒量一般,此刻面上已有几分酡红,口齿不清道:“我赵姐姐今日当淑女,老大你莫不给面子……”


    曹经闻言大笑,将剩下半壶酒推到了赵玉芬手边。


    桌上觥筹交错,众人或说或笑,与往日在苏冶等人面前拘着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几人的醉意愈重,苏冶的意识便愈发清晰。


    这一圈神色间尽是熟稔自在,似乎分毫没有因为她这个“外人”有什么拘束,赵玉芬和钟应还时不时朝自己抛些话头,不教她觉着尴尬或是受冷落。


    沉默间,她连饮数杯,不自觉也有了几分醉意。


    ——


    晚上回去院儿里,王喜正站在屋外等她,瞧见苏冶回来,连忙上去扶了她一把。


    “怎的醉成了这样。”


    王喜扶着她往屋里走,恰巧此时来人聪打屋里出来,隔老远便闻着了酒气,随即朝着苏冶的方向走过来。


    “贵人回来了,快些把人扶进去好好伺候吧。”


    王喜听出了来人聪语气有几分不对劲。


    “你阴阳怪气什么呢?”


    来人聪冷笑道:“都听人说了,姓曹的今日特地摆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呼咱院里这大牛呢。”


    王喜:“三人成虎的闲话你也跟着乱说,是白日里看火太清闲没累着是吧。”


    来人聪:“我累没累着不要紧,您身边这位如今成了姓曹的眼前红人,往后同他们是一道的,定是吃香喝辣,再也累不着了。”


    王喜听他这话,气得跺脚,却怕苏冶听着心里不舒服,便不再理他,扶着苏冶便要往屋里走,却不想苏冶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股力道教她没法子再往前走。


    紧接着,便看到她转过身,头有些歪斜地看着来人聪。


    “你什么意思?”


    她是醉了,倒没被封了五感,虽有些站不稳,来人聪的话倒是还能听见。


    来人聪也不怕她听着,说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你如今认贼做主家,替他们卖心卖力,自然同他们是一路人,何必问我的意思。”


    苏冶闻言,垂下头,似有几分意识不清,待揣摩明白来人聪话里的意思时,空气里传来一阵很轻的嗤笑。


    “蠢。”


    声音很轻,却还是入了来人聪的耳,他放下了环在胸前的胳膊,语气忿忿道:


    “你说谁?”


    苏冶这时抬起头,直视来人聪,眼里多了几分清明。


    “这里还有人担得起个蠢字吗?”


    还不待来人聪发作,苏冶便接着道:


    “你若不蠢,能流落到这里?你那相好的离开也有一月了吧,不是说着要救你,怎的没了动静,你心里怕是还念着,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救你?凭什么,凭她对你有情?”


    苏冶冷笑一声,继续道:“我便同你说吧,那血书是我求那姑娘替你留下的,让你有个念想,人大好年华,难不成耗在你这个废人身上。”


    “我说你蠢,因为你这种人没能耐,所以好讲个情字,你没能耐帮那小翠摆脱苦楚,便用你那自以为是的怜惜补偿,看着一往情深,实则是逼着那姑娘同你作这出戏,她若不愿,便是忘恩负义对不起你,你若真对她有恻隐之心,就该送她远走高飞,而非让她时刻记着你这份恩,一辈子困在你这不值钱的情意里。”


    来人聪眼底已有些猩红,苏冶却没有停下。


    “因为你没能耐,所以对着曹经这些诓骗盘剥你的人,你只能同他们赌口气,嘴上将他们贬地一文不值,仿似你饿着肚子受苦是因为心存正道大义与他们对着干的惩戒,这样你便比我高一等?因为你好讲个”情”字?”


    苏冶挣开了王喜的手,慢慢靠近来人聪。


    “我有能耐让自己过得更好些好,为什么要为了你那无用的情字,同你一道当个废人,我出汗出力,实事一件没落下,所以我今晚能吃顿好的,你将这些无用的道义挂在嘴边,因为你只有这些了。”


    王喜在一旁听着,心里也生了几分骇意,苏冶的话说的太辛辣,是能直捅入对方心窝子里的。


    她本以为来人聪会发作,却不曾想到,他眼里血色红竟一点点随着苏冶的话褪了下去。


    突然一阵闷响,来人聪竟直直倒坐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神色。


    就在此时,门口处传来动静,王喜看去。


    “白兄弟回来了。”


    苏冶闻言抬起头,正对上对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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