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至廊下,又进了正厅。
绥绥点了茶,薛予安又笑眯眯的问,“听说你和绍哥儿关系不错?”
“有时间,让绍哥儿带你认识认识人,总归没错。长安城中的王侯公卿,簪缨世族,总归有你立身之所,让你认识认识人也好。”
“昔日你解囊资助张正,如今这狼崽子长大了,第一口咬的就是你这个恩人。多认认人,总没错。”
绥绥点头,一会儿又跟薛予安撒娇卖痴。
薛予安欣慰不已,打小就绥绥最黏他,是他的贴心小棉袄。
“对了,绍哥儿呢,怎么没见。”
绥绥闻言,恨不得翻白眼,鬼才知道他去哪里了。
等他找到了如意郎君,第一件事,就是把薛绍踹了。
自然对薛绍没什么好脸色。
绥绥再抬眼的时候,廊下的团花鲜绿锦袍的青年,手中怀抱着猫,乳白的皮毛,漆黑的瞳子,懒散的依偎在薛绍怀里,隐约露出几声猫叫声。
是爪哇国舶来的猫,叫阿晦,此名由来,倒也简单,是薛绍的表字无晦化来。
绥绥心里想着,再抬眼时,他带着满身寒气走了过来,微微颔首。
“阿耶。”
薛予安看着薛绍,眉开眼笑,拉着薛绍的手,笑语盈盈,“绍哥儿真是越长越俊,阿耶瞧瞧,哎呦,倒是比阿迟俊。”
薛绍虽说认了先帝为爹,但无人处还是同薛家一家,况如今新帝即位,也能避免锋芒太盛,毕竟薛家同他的养育之恩,不敢忘。
阿迟是薛予安的小儿子,前几年被送到了书院念书,为他延请西席的,都是颇有名气的大儒。
薛绍平日里就巧舌如簧的,忙抱着阿晦,陪着薛予安坐下身来,“哪能,阿迟到底年纪小,我今岁二十有三,再过几年可就老了,这小孩子的身量窜的又好又快,到时候定然是个翩翩公子,到时候我可就比不上喽。”
绥绥飞快咕哝,小脸上都是恼意,阴阳怪气道,“呦呦呦,比不上就比不上,还……”
绥绥本就娇蛮,使小性儿的时候,愈发怪声怪气了,薛予安一听,忙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见面就掐。”
侍墨的丫头端了一杯青杏茶,是薛绍最喜欢的茶,他呷着茶,等着阿耶的下文。
绥绥挑了挑眉,才道,“嗯,阿耶是想让哥哥给我挑挑如意郎君。哥哥,我要容貌俊美,文治武功皆为上乘的,听话懂事,不吵不闹会伺候人的,最好在家里养着几个男宠,差不多就这样……”
绥绥乌浓的瞳子微微闪烁着,眨巴眨巴眼,横了一眼薛绍,摆明了同他赌气。
他神色一僵,坐直了身,等待着薛予安的声音。
薛予安一听,自然喜笑颜开,“绍哥儿,别听这小丫头片子的,你呀,给她物色物色京中的青年才俊,才貌品行都得配得上我们家绥绥的。”
“长得不能太好看,不老实。不用太有权有势,万一往后生出事端,难免牵连我们绥绥。要温柔和煦,不要霸道凶残的。”
薛绍僵在了太师椅上,青白的手骨微微颤了颤,这才微微颔首。
“阿耶,我会给绥绥物色的。”
绥绥闻言,心里幸灾乐祸,他要是能出去物色几个男人给她,她倒是谢天谢地了。
绥绥抱着窝在毯上的阿晦,摸着软软的皮毛,得意满满的道,“阿晦,我们回去喽。”
夜阑渐深,绥绥回了自己的院子。
绥绥哼着长安的京调子。
她向来泼辣混账,曲子吟的都是挂枝儿,西厢记,什么断壁残垣,什么鸳鸯红浪,哪有正经人听的。
绥绥同长安的闺秀,略有出入,且不服管教,是个作天作地的魔王。
可还没回去,就被他堵在抱厦的墙角,绥绥吱了吱声,嗫嚅良久才道,“干嘛。”
“不准撒娇。”
薛绍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尔后才淡淡的问,“你要成亲?”
绥绥费尽全力,才勉强把自己心中的幸灾乐祸和得意洋洋压下去,规规矩矩的道,“这是阿耶的命令,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努力压着要翘起来的嘴角,又低低的说,“薛绍,那阿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连阿耶的话,都不听了吗?”
绥绥努力扮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难道你连阿耶的话都不听了?”
“阿耶还说了,你现在不能跟我一起住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薛绍气笑了,把住了她的手,剪在身后。
他凑在少女的唇上,光明正大的亲吻,玉兰亦或是海棠的芳香,在唇角蔓延、
薛绍咬着她的唇角,温柔可亲,和风细雨,温润无声。
绥绥轻轻的咬着他,眨了眨眼,“才不跟你亲。”
“让阿耶发现,饶不了你。”
说罢,小姑娘撩着裙摆,裙裾撩过院中的石矶,渐渐误入夜阑深处。
薛绍的唇被咬出了血,他用帕子擦了擦,撩着袍子,站在廊下,月兔坠入乌云中。
随扈提着一盏绛纱灯,“王爷,不用追过去么?”
薛绍微微勾着唇,哼着长安中的艳曲调子,腔子中溢出两分轻笑。
“你懂什么,绥绥看清了张正的真面目,绥绥的心,不能夺,得谋,知道吗?”
“蠢货。”
随扈哦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回到院子的绥绥,心里酸涩不已,她是真心诚意心悦张正的,又有解囊之恩,他怎么会骗她?
浊世之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春鸾在堂屋秉着烛,挑了挑烛心,才脆生生的问。
“娘子同大人的事情,可成了?”
绥绥留了个心眼子,压着心中的难过,才低声道。
“张郎君夜会女郎,成何体统。我已经让阿耶去处置了,不必担心。”
春鸾一听,笑意凝在面上,向上弯的嘴角,顿时向下绷着,越看越好看。
春鸾半晌才道,“娘子,这张大人对您可是一片心意啊,您怎么能让老爷前去呢。”
春鸾心里暗骂,绥娘子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子,张大人这话,分明是为了私奔,私奔!她懂吗?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对啦,明日阿耶要我和薛绍去寻亲事,就不麻烦春鸾跟着啦。”
绥绥天真的瞧着她,打量着春鸾一双妙目,乌黑的瞳仁中,也不知在想什么。
春鸾顿时急了,放下手中烛台,捧着一杯青杏茶,才撇了撇嘴。
“娘子,你怎么能答应老爷?”
“您同张大人,可是两情相悦的,怎么能……都怪王爷。”
绥绥呷着茶,水雾氤氲,露出一双美眸,懒懒的瞧着春鸾。
春鸾许是生了脑疾,在薛家,敢光明正大的骂薛绍,自己头上有几颗脑袋够砍?
如果是张正的人,如此蠢笨,可真是刮目相看。
绥绥据案而坐,燃着一盏马灯,昏黄的光线,把绥绥好看的面庞映照的温柔,歙砚中是磨好的墨汁,她提笔行文,嗓音寡淡。
“你出去吧。”
春鸾还想在讲,却被绥绥一双美眸一横,眼中冷意一览无余,春鸾通体生寒,不敢造次,只能施施然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