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很乱,满心满眼都是于佳柔软委屈的声音,三年来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于佳这样。对林一生说完,耳边有谁在说话,但没听清楚,双脚本能地朝外面走。
菜刚点,明明是她约的饭店,临到头了,她放了个鸽子,不,是鸽了半个。下楼梯时,有人紧紧拽住她的手臂,手掌炽热又厚重,让她找回一点理智,定睛一看,是林一生。
“你没事吧,闫思念?”看到她笑着摇头,林一生瞥了眼她的手臂,慢慢松开,指着一旁的电梯,说,“我送你过去吧,你这个时候打车也需要点时间,我正好开车了。”
对,需要打车回店里。
思念惦记于佳说的事情,既然林一生愿意送,她也没拒绝,点点头,进了电梯。上车的时候,还找了定位发给他,林一生看到定位多看了两眼,也没多问,按照导航平时十五分钟的车程,在中午高峰期他只用了九分钟。
思念完全没注意时间,感觉到车停下,没想到林一生把车看到她店门口的停车场了,抬眼真的就是宠物诊所。此时门前聚集了三四个人,在一旁抽着烟讨论着什么。思念心中的石头又下沉了一寸,立马打卡车门,但一想到林一生,她尴尬地低头表示十分歉意,只好说:“下次我来请客,请你吃大餐,今天紧急情况,着实抱歉。”
“你是兽医?”林一生是提问口气像是第一次她的职业。思念笑笑,如实回答,“宠物医生。有事之后微信聊吧!”本来第一次林一生问她是不是医生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没有人能够将宠物医生朝着医生这个方向去缩减。如今到时清楚了,周燕给舅表伯父的材料一定是精简版本。
推开门,扫视一楼,有几个毛孩子在等待,她随手把包扔在前台,冲进诊疗室换上衣服,上楼叫了一声于佳,洗手的空隙了解清楚情况。
于佳拿着手机把做了几个检查给她看,同时复述了一下病情,“3岁的柯基妹妹,绝育没切干净导致病症,在别的医院被当做膀胱炎治疗一个半月,通过X光线检查内部器官全都粘连,剥离难度大。而且……”
说到最重要的地方,于佳停顿了一下,眉头堆在一起,眼尾却上扬,嘴巴还堵起来,委屈、可怜和生气都聚在一张脸上了,她这才停下,转头问她而且什么,才听到她声音提高了一倍,撇着脸,一脸斥责说,“昨天来之前在别的医院开过刀,然后又缝合,说做不了,这家人询问好几个朋友,直接就到我们这里来了,也没来得及预约。”说到“别的医院”时,于佳口气即为不好,看她眉头皱得程度,估计都在心理把这个“别的医院”骂道祖宗十八代了。
思念快速消化于佳的话,思考之后反问,“也就是开刀之后医生发现剥离难度大,所以什么都没说就缝合了,是这样对吧?”
“对!”于佳声音都赶得上钢琴高音区第77个音符声音了,意识到差点破音,立马捂着嘴,说着抱歉,“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难免有些心不平。”
精致的小姑娘通常都带着不俗的爱心,她想起来聚在门口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于佳连忙解释,“是狗狗的家人,开了两辆车找过来的。”
思念笑着,手搭在于佳的肩膀上拍拍,“放心,这家人如此重视,妹妹一定能通过难关。”说完,思念就上了二楼西区,通过长廊,透过玻璃门,葛叔叔、陈晨和两个实习一生李岗和蒋文峰正对着妹妹正在沟通什么,她伸手感应开门,就听到丁一一的声音:“那我们就确定这个方案,先进行卵巢与子宫颈部分切除,大网膜引流术,之后膀胱输尿管、直肠、子宫颈残端的器官粘黏分离,最后ICU持续观察监护进行后续跟踪治疗。”
葛叔叔和晨哥看到她过来时,晨哥指着手机,挑眉询问她的意见,她点点头,“手术时间比较长,我跟毛孩子家长解释一下,然后签署手术同意书吧!”
于佳和家长沟通没问题,但这场手术牵涉太多的专门名词和细节,在思念下楼跟家长解释的过程中,妹妹的爸妈,还有外公外婆都在场,都问了很多问题,这场手术的危险性大家都清楚,但大家也都知道如果不做手术,妹妹接下来的情况会是什么样子的。
最后还是妹妹的妈妈最后快速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恳切地一直说着“拜托了医生”五个字。
手术是晨哥主刀,葛叔叔现场指导教学,让李岗和蒋文峰一个观察妹妹生命状态,一个擦拭晨哥额间的汗渍,同时进行记录,她辅助晨哥,目不转睛盯着晨哥将小小的器械在妹妹的内脏之间精准、快速地来回穿梭,清除完坏死的组织,她立马放置引流管,将游离的大网膜填塞,动作完,听到葛叔叔说的话,晨哥又立马下一项操作。
手术灯将膀胱输尿管、直肠、子宫颈残端的粘连组织照得透亮,那些半透明的纤维束像浸泡过的蜘蛛网,层层叠叠裹着充血的血管。晨哥的指尖抵在操作杆上,4mm的超声刀头在视野里轻颤,如蜂鸟的喙尖划过冰面,每一次凝灼都精准切断乳白的纤维带,却让贴附其上的血管毫发无伤。
“镊……”在他出声前,思念便将器械递上去。他瞥了眼思念又把目光放在手上。
只见他左手持的无损伤镊已夹住一缕粘连束,右手的剪刀顺着张力方向滑入间隙,像拆解开百年前的丝绸卷轴。此刻整个手术室只有器械台的滴答声和超声刀的蜂鸣,当蒋文峰和李岗看到膀胱输尿管和直肠部分致密粘连的地方,如蝉翼般被分离开时,瞪大的瞳孔都能倒影出晨哥的身影出来。
葛叔叔无意督到两个人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突然,肠管因牵拉泛起一阵痉挛,屏幕里的组织瞬间充血泛红。晨哥手腕轻转,超声刀头立刻切换成钝性分离模式,以刀柄侧面将水肿的系膜轻轻推离,动作像抚摸受惊的雀鸟。
“注意血压。”他头也未抬,指尖却感知到器械传导来的组织张力变化,在粘连最致密的脾周区域,他改用显微剪进行“分层剥离”,每一次开合都精准落在纤维束的薄弱间隙,如同在瓷器上剔除锈迹的匠人。
两个半小时后,当最后一束粘连带被切断时,整个腹腔的脏器如释重负般舒展,淡蓝色的肠管在生理盐水中轻轻浮动。晨哥直起腰时,额角的汗珠恰好坠落在手术单上,而蒋文峰盯着屏幕里光滑的剥离面,听见他用纱布擦手时低喃:“粘连再密,也要给组织留出生长的呼吸缝。”
最后缝合完成后,思念出门叮嘱于佳,“进ICU的状态要密切关注,你排班24小时的,先3天吧。”思念说完,听到蒋文峰和李岗拦着晨哥在讨论,她又加一句,“我两天,晨哥一天。”
看思念和晨哥脸上的笑容,于佳不需要问就知道手术顺利通过,笑着一步三跳地下楼,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的家长。一家人听后如释负重,突然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起来,于佳指着一旁的餐厅介绍道,“这边烧烤店、火锅店和最边上的水上人家点菜馆口味都不错,你们先去吃饭吧。妹妹还需要在ICU观察一周,你们如果有空可以来看看她。”
“念姐,晨哥去哪里了?”孙悦悦眼神跃跃欲试起来,拎着奶茶四处张望着,都没找到晨哥,迎面看到思念从一号诊疗室出来,便拦着她问道。
平时思念到时不会管孙悦悦的行为,不过想到他刚刚经历一场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手术,摇摇头建议道,“没休息好,高度紧张与集中,他刚卸下一个大包袱,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就不会去打扰。”
孙悦悦虽然是个小姑娘心性,直接又莽撞,但对于思念的衷心建议,她也会采纳,解释了一下,便把奶茶算转送到她手上。
一脸疑惑,看陈越从二楼下来,连忙拉住他,问:“刚孙悦悦说晨哥一夜没睡赶回来,午饭也没吃?”
“是啊!一一姐视频加电话,跟他讨论了一晚野生动物,还有一个英文词Django,其他的我听得也是模模糊糊,早上我走的时候,我哥还没睡。”陈越越说生气,嘴巴两腮子跟小河豚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听得她眼睛都花了,“都怪孙悦悦这张大嘴巴,非要告诉晨哥葛叔叔来了,所以他就没休息过来上班了,本来是和葛叔叔叙旧讨论的,没想到遇上这样一个手术。”
思念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的是所有事情都赶在一起了。
她目光直视前台,把手机递给于佳,让她给大家点奶茶,还有刚刚手术的团队人也点个餐,刚没说完,就看到于佳目向一旁示意,她转头看去,也愣了几秒,“林一生?”
看到是他,下意识舔了舔下嘴唇,右手挠挠脖子,朝他走过去,“你没走?”
“嗯。”林一生看到思念时,把手机踹回口袋里,看到她挠脖子的动作,对于佳说等一下,然后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我们走的突然,等我接到餐馆的电话时,菜都已经做了,便让餐馆把菜打包送过去,刚听到你让员工点菜,不如吃这个吧!”
“你不会也没吃吧?”看到林一生礼貌性的笑一笑,思念突然有一块一块的小碎石砸过来。哪有人礼貌到能饿自己的?她今天已经说了太多抱歉了,实在不想再说,转身立马指挥陈越和孙悦悦热饭菜,于佳继续点奶茶。
“我们旁边就有饭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去那边吃吧?”思念提议,转眼就被于佳给打断,“姐,刚刚三大袋子,估计有七个菜,你走了我们估计是吃不完的。”
思念立马斜眼撇过去,眼里好像在说:吃不完自己打包带回去吃,别以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过思念还没说话,林一生便主动说,“不用那么麻烦,方便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吧!”
刚刚,林一生,说什么?
这话怎么都不像林一生会说出来的话,总感觉他有些……捉急……迫切……推进?!
是她的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