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江道长向来定力过人，哪会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被这点皮囊迷惑。”
裴雪嫣坐在他旁边，玩弄着他的裙摆，数数日子也十天了吧，从前自己怎么十几天就可以喜欢上他呢？
确实有点着急，忍不住想要告诉他。
“我去奇石山玩，你见我独身一人没有修为，一直护着我，所以我们就在一起啦。”
江栖夜闻言，眉头微蹙：“我确曾去过奇石山，但此行是为收服水妖，并未遇见你。”
涩意漫上来，裴雪嫣却强撑着笑意：“你再想想。”
“无需再想。”江栖夜语气平淡，耐心说了一边：“我下山途经村镇，受百姓所托前往奇石山除妖。彼时麒麟师尊已邀各路仙门人士齐聚，众人多日追查无果，我才出手将那水妖收服。奇石山地势险峻，水雾弥漫，你若无修为，根本无法靠近山脚，更别提上山相遇了。”
没有什么事比此刻更难过了。
所有的一切都记得，唯独排除她。
裴雪嫣看着他很生气，很不开心，她真的难受，心针扎一样，却还要很轻松的说：“然后呢？”
“收完我得到麒麟师尊的心法，随后去了元华山见了紫金真人，师尊修为破损，我去为他求药渡灵。回去之时遭人暗算，在树林里受了伤，然后修为尽失。”
裴雪嫣直直的看向他。
中间和她的种种全部被抹去的一干二净。
“你既知，为何还来问我。”
“是你在林中伤了我，对不对？”说着他抬手扯开领口，露出颈侧两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虽已愈合，却依旧狰狞。
“我猜是这样。”他看着她，很冷漠的分析着，“你看似弱女子，我未曾设防，你便趁机奇袭伤我，是不是？”
“江栖夜！”
裴雪嫣猛地提高了声音，所有的伪装轰然碎裂。
装不下去了，伤心了，委屈、愤怒、心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却依旧强忍着没有戳破过往，忍着难过和生气挤出笑容：“我……我一点修为都没有，如何……如何能伤得了你？”
江栖夜微愣一下，还是找了个借口：“没有修为，也可以有其他手段。”
裴雪嫣的眼神太直接，或者说太坦荡。
双眸流转间，睫毛微翘，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被一个女子如此注视，江栖夜只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头。他垂眸，声音放低：“你不愿言语，我只能猜。”
她偏过头，显然不打算再和他对话。
沉默了片刻，裴雪嫣便起身离开。
他方才还说欠她两份人情，此刻却半点没有要报答的样子。
作态一点不像君子之范。
裴雪嫣坐在殿外，双手捧着下巴望向远方。
是啊，这里比怡水山庄好上太多，心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天空中飘逸的仙山与瀑布，不时掠过的灵兽，这般仙境般的地方，依旧留不住她。
待得够久了，裴雪嫣不想再留在这里，也不想再等了。
至少，没有情根的江栖夜，真的很让她讨厌。
裴雪嫣在外面坐着，江栖夜连练功都没了心思。
没过多久，他便走了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远方，语气随意：“我腰伤我可以帮你治好。”
“......”裴雪嫣瞪了他一眼，起身就准备离开。
“此前若有言语冲撞，你莫要放在心上才好。你说我情根是被师尊断了的，情根本就是男女之情的根基，如今既已没了，我便说不出软话。”
“我没有！”裴雪嫣脚步一顿，扭过头看向他，“你今日能镇住那些人，不过是手下弟子忌惮你的修为。可你找了个‘魔头’做妻子，他们终究不会放过你。反正我们本就没有夫妻之实，你放我走，大可以昭告天下，说我当初是骗你的，这桩婚事不作数。”
江栖夜早就有过这个念头，没想到会被她先提出来。
“如此，当然甚好。”
听到他干脆的肯定，裴雪嫣低声喃喃：“那你去月老庙，把合婚贴销了吧。”
江栖夜颇为惊讶地反问：“合婚贴？还有这东西？”
裴雪嫣笑了笑：“自然是有的，当初骗你时一并弄的。”
江栖夜心头一震。
他们之间的纠葛，似乎远比他想的要复杂。
或许，当初真的是两情相悦？
他闭上眼睛，袖口随手一甩。
一张合婚贴瞬间悬浮在半空。
江栖夜抬眼望去，上面字数不少，他逐字逐句地看完。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唯愿岁岁相守，至死不渝。谨具婚帖，敬告苍天。’这是你一个人写的？还是我们一起写的？”
裴雪嫣偏着头不想再看这些文字，当初没有记忆时看，只觉无关紧要，如今仔仔细细读下来，心里却莫名泛起一阵异样的滋味。
她语气随意地应道：“我记不起来了。”
江栖夜看了她一眼，低声重复：“至死不渝，至死不渝......”
他反复念着这四个字，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莫非当初两人真的相爱，师尊是怕他深陷情劫，才在临走前取走了他的情根？
这也不对。
师尊既然说他修为被人骗，而这修为就在裴雪嫣身上，前后说不通。
江栖夜实在理不清前因后果，索性微微闭眼，不愿再深陷这些剪不断的旧事里。
裴雪嫣打定主意，三天之内若是他还这副冷淡德行，便立马逃走。
反正她有的是法子，能骗他把结界打开。
青宗门的伙食实在太差，她索性取下耳坠，非要让送饭的弟子下山，给她买一只叫花鸡来。
虽未正式昭告她是掌门夫人，但宗门上下早已心照不宣。
这要求让弟子犯了难，拒绝不是，答应也不是。
裴雪嫣柳眉一竖，语气带着几分嗔怒：“你们掌门一月到头也吃不了几顿饱饭，这鸡是给他补身子的！。”
弟子死活不肯收那耳坠，裴雪嫣摆了摆手：“休要啰嗦，快去快回！”
那弟子入门不过几年，性子本就怯生生的，被她这么一催，竟真的应下，转身下了山。
回来时，荷叶包裹的叫花鸡还冒着腾腾热气，鸡肉炖得软烂脱骨，香气扑鼻，好吃得要命。
这么大一只鸡，裴雪嫣撑死也就能吃下大半。
她拎着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走到殿门口，故意扬高了声音喊：“江掌门，你都饿瘦了，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连练功的力气都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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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毫无声响。
裴雪嫣抬脚轻轻踢了几下门，语气带着几分威胁：“你再不出来，我可就喊人了！就说江掌门欺辱人，欺负我……”
她正琢磨着“欺负”后面该接些什么，殿门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欺负你什么？”
裴雪嫣抬眼，就见江栖夜身形一闪，已出现在殿外。
他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叫花鸡，薄唇微撇，淡淡道：“我不吃。”
“你爱吃不吃，反正过几天我就走了，才懒得管你。”
江栖夜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问道：“去哪？”
“回家。”
“怡水山庄？”
裴雪嫣点头：“对啊，我出来这么久，师姐肯定要着急了。”
“你偷跑出来的？”
“不然嘞？”裴雪嫣咽下口中的肉，坦然道，“我跟师姐说，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若是你好了，我便回家去。”
江栖夜沉默片刻，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一小块鸡肉尝了尝，语气不明：“不必。”
“不必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不吃吗？怎么又动筷子了？”
他放下筷子，声音冷了几分：“你不必急着回去，等到了该走的时候，自然能让你走。”
“我才不要等呢。要分手也得我说了算，要和离也得我先提，你休想抢在我前面。”
江栖夜抬眸看她，阴沉着脸说：“不可能！”
他要面子，难道她不要么？
父母抛弃她，师父也抛弃她，夫君也要抛弃她。
这次她偏要主动放弃他。
“你是男人，还是掌门，还怕将来找不到新的女子么？反正不管你先不先说，等我下了山，就四处传谣言，说是我先抛弃你的，是我不肯跟你在一起的。”
江栖夜闻言，不自觉笑了下：“既是如此，你方才又在气什么？”
裴雪嫣抿着唇，偏过头不肯说话
“你既然还对我有--”他停顿了下，“何必故作矜持呢？”
“江栖夜！”她很生气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带着浓浓的委屈与嗔怒，“我才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讨厌你，讨厌你！”
说着，她一把将装着叫花鸡的荷叶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护食似的皱着眉：“你走开啦，不准吃！”
“你让我尝的。”
“你！”裴雪嫣伸出手指着他，“现在不让了！你快回去练你那大魔头的修为吧，等下次仙门大会，正好好好展示你的黑岩浓雾锁心爪，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有多邪门。”
“......”
他原也不会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奈何她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专挑戳人痛处的讲。
“你师父体内的邪异修为，我已经帮她化解了。那些黑烟，是排出她体内伤身的驳杂修为，如今已清除得差不多了，我身上早已无半分邪魔外道的气息。”
裴雪嫣“哼”了一声，“在场的只有你师尊、我师父，还有你。我若是把当时的详情说仔细了，你猜仙门里会不会有人信，你是叶修罗的亲传徒弟？”
“什么？”江栖夜猛地抬眼，眸中满是震惊，直直看向她，“你在场？”
裴雪嫣看着他这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那你以为我为何知道你是大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