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从庙前一勒而止时,夜雨已停。萧玠却感到手背一片濡湿,匆忙一看,竟是沈娑婆右臂割伤,涌出汩汩鲜血。
沈娑婆已然脱力,二人不得不入庙暂歇。萧玠想裂断衣摆替他包扎,但双手抖得厉害,还是沈娑婆自己撕裂衣袖递给他,白着脸笑了笑:“殿下会包扎吗?”
萧玠忙替他解开衣衫赤出手臂,一见那几乎见骨的伤痕,更是说不出一句话。
沈娑婆仍笑:“殿下方才还临危不乱怒批叛逆,怎么现在怕成这个样子?”
萧玠替他包扎,手指都在哆嗦,急得带着哭腔:“你别说话!”
沈娑婆从善如流,闭上尊口。
等萧玠包扎完毕,沈娑婆脸色好转几分。萧玠见香案上有些贡果,虽已干瘪,却还吃得,便拿给沈娑婆。
沈娑婆道:“殿下,擅动贡品,是亵渎神灵。”
萧玠道:“神明有灵,不会同穷途之人计较这个。你吃一口,吃一口我们好赶路。”
沈娑婆没再忸怩,接在手中吃了。齿关咬破那朱红外皮,甘露般清甜鲜血般浓稠的汁水溢满口腔。他望向庙外,一片松柏幽幽,枝叶响动间,似乎随时随地有伏兵突袭而出。
沈娑婆缓缓吐出口气,道:“潮州营兵分数路,除了继续抵御太子卫外,只怕已经有人马在追捕殿下了。”
萧玠思量道:“躲在潮州不是长久之计,离长安又太远……也不能去其他州府,万一他们和程忠兄弟有利益往来,就是羊入虎口……”
“这样,殿下还是赶紧南下,去南秦找秦公。”沈娑婆拿起一方帕子擦嘴,道,“秦公收到殿下南下的信,一定在边境派人接应。但凡到了南秦境内,程忠兄弟的手再长也是无计可施!”
萧玠急声道:“好,咱们立刻就走。马留在庙前太过招眼,只怕他们一会就要搜来了!”
沈娑婆突然叫他:“殿下。”
萧玠一愣,沈娑婆已经捏住他后颈,低头吻上来。
这次的亲吻不同以往,异常疯狂,异常凶猛。萧玠心急,要推他,却被沈娑婆紧紧箍在怀里。他急不可耐般,如饥似渴地吞吃萧玠双唇,把萧玠刺激得浑身打战。
唇齿之间似乎涌动一种异样的感情,津液般从萧玠唇边蜿蜒而出,也眼泪般从萧玠眼中奔流而下。这样生死关头荒唐的吻,居然有点生离死别的意味。
渐渐,萧玠头晕脑胀,身体一股水般松软下来。他在沈娑婆嘴唇上尝到一股古怪的药味。
那方手帕。
迷蒙中,沈娑婆捧住他的脸颊抬起头,抬手擦干嘴唇。
……
萧玠再度醒来,发现自己正藏在香案之下。紧接着,听见十数军靴摩擦而生的脚步声。
有人厉声叫道:“仔仔细细再搜一遍,每个角落都不许放过!活捉太子,程将军奖赏万金!”
香案陈旧的红布垂落,在雨夜中涌动着积年的香灰气味。萧玠喉中发痒,强行屏气,蜷成一团不敢一动。
透过缝隙,他看到一双靴子停在面前,不动了。
然后他听到兵器出鞘的声音。
一寸血气闪动的刀尖探入,就要撩起红布。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声高喝:“都尉,兄弟们来报,前方发现有人骑马向北闯去,看那身形穿戴,正是太子无疑!”
“没有眼花,确定是太子?”
“潮州境内,还有谁穿白龙白虎的大红袍子?”
那束蛇信一样的刀尖嘶然蹿回,红布震动两下,蓬开潮湿灰白的粉尘。萧玠捂紧口鼻,听那都尉扬声叫道:“弟兄们,当即快马包抄,务必生擒太子!”
一声令下,全部人马当即出动,十数将士奔跑而出后,萧玠听到渐远马蹄声。他不敢掉以轻心,又等了将近一盏茶功夫,才从香案下钻出来,断断续续咳嗽一会,擦掉泪花,这才看向自己身上衣衫。
是沈娑婆的衣裳。
那人吮咬啃噬的亲吻后,是如此冷静决绝的眼睛。
萧玠从地上爬起来,扭头看向香案之后,是一男一女两座彩塑大像。
他和神女宝像对视。薰娘目光慈爱,宛如一座金钟屏障。
***
四日之内,血染潮州。
潮州营盘踞多年,哪怕崔鲲率左卫支援围剿,依旧鏖战激烈,未分胜负。
程义在战中身死,程忠丢弃州府,选择近山郊外展开野战。程忠到底带兵多年,借助山势张开两翼,又派重甲长戈在前护卫。东宫卫久攻不下,又要搜寻太子踪迹,更要安顿百姓,一时之间左支右绌,竟成腹背受击之势。
重重铁甲铁盾如同鳞片,将程忠拱卫中央。程忠咬牙将残腿又绑一绑,问道:“太子有没有找到?”
都尉摇头,“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哪里找到半个影子?”
程忠攥紧他手臂,“王云楠呢?现在还没联系上?”
“他当夜叫影子带着呼啸一遍,咱还没留神人就跑了,真他妈跟个影子似的。”都尉道,“将军,影子不是被清剿过了吗?就算有,也该是残兵败将,怎么如今万众一心为王云楠效力?”
程忠扶住马鞍站起来,“他们不是帮王云楠,他们要找的是陛下。”
“陛下?”
“影子现在群龙无首,所谋就是‘观音手’的解药。”程忠冷笑,“陛下圣寿三十有九,早该投胎十九年了,如今还生龙活虎,他们能不眼红?他们不是帮王云楠,更不是帮我,而是要拿住陛下的把柄,让他把活命的诀窍拱手相让。如今,太子就是关键。”
程忠低声喝道:“拿住太子就是拿住今上的命根子,但凡找到太子,不仅陛下要有所忌惮,影子也会供我们驱遣。传我号令,掘地三尺也要把太子找出来!”
副将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刚刚前方来报……”
“将军!”哨兵狂奔而来,喘着粗气打断,“前方发现大股部队,瞧那规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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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禁军!”
左卫太子卫俱被牵制于此,这个时候,又哪来旁的禁军?
程忠捉住他手臂,沉声问道:“你没有看错?领头的是什么人?”
哨兵今年不过十八岁,只得道:“脸认不得,也没有带旗子,领头人四十余的年纪,很瘦,没穿甲胄,看着不像个当兵的……”
“家伙呢,他的家伙是什么?”
“是……”
在接下来的三个字即将迸出哨兵唇间之前,有一道更快的飓风破空而来,将血红日光切开一道透明弧线。
那凄厉如哨的风声结束时,哨兵听到喀嚓一声,像西瓜熟透爆裂的声音。紧接着,他察觉脸上一热。
一股血箭从程忠腔中飞射而出。
那双手仍保持着拍扶马鞍的动作,肩膀上只剩下半根如同残桩的脖颈。
程忠的脑袋呢?
哨兵随众人目光望去,见护卫的甲兵如同浪花被层层炸开,程忠骨碌碌的人头正是那投入水中的石块。也就是这时,哨兵才在万骑将军的首级旁找到那道如同死亡讯号的快风的真身。
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武器,已听到有人大声叫道:“是陛下……是陛下到了!”
一把钢刀在一名潮州府兵手中颤抖不止,被砰地抛在地上。
随即无数兵器抛落,潮州营几乎一瞬间放弃抵抗,一个接一个纳头跪倒在地,由太子卫刀剑压身。
所有人看到,一匹白马从血色尽头飞驰而出。
马上人嘴唇干裂,疾风吹打得脸部肌肉向后鼓动,紧绷颧骨,凹陷得怕人。
这是继十一年前京乱之后,萧恒第一次全程狂飙。潮州营贪墨的折子递去京都后,萧恒当即率禁卫南下,半途接到第二封加急信,一口黑血呕出,染脏白马鬃毛。
云追上了年纪,萧恒便换马来骑,只用四天便赶入潮州境。四天之内他跑死五匹汗血宝马,只第三日生咽下一块干馕,其余时间粒米未进。夕阳终于在第四次没落之前,迎来如同野兽过境的一万禁卫,和形如骷髅的皇帝萧恒。
内乱尚未完全收束,仍有部分叛军负隅顽抗。一片猩红世界里,叫喊厮杀的人影黢黑如炭,顷刻就能粉身碎骨。
这是萧恒阔别多年的死亡记忆里的潮州城。二十余年前段氏姐弟的马蹄踏碎了水乡烟梦,潮州从繁华的大都市一夕之间变作人间炼狱。
萧恒在噩梦里无数次见到过。萧恒以为现实中再也不会见到。
直至今日。
这次还是铁蹄屠刀,只是持刀之人从死敌寇仇变成血亲骨肉。
他挽住缰绳,从程忠人头旁拔出环首刀。自萧玠出事后,他每晚都用半个时辰重新磨刀,将这段锈钝刀锋重新磨得抛光。
萧恒顾不得其他,厉声喝道:“太子在哪里?!”
“陛下!”一个俘兵爬出人群,对萧恒连连叩头,“刚刚从薰娘庙附近找到了一具尸首,他……他穿着殿下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