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娑婆作陪,萧玠情况逐渐稳定,但仍有起伏。萧恒刚下朝,便得了太子又受刺激的消息,快马加鞭直抵行宫。
暖阁里点了安神香,萧玠睡得仍不安稳。脸颊通红,嘴唇却发白,梦中依旧眉头紧皱,顶着一脑门冷汗。
萧恒轻轻拍打他一会,便同沈娑婆去外堂说话:“这几日不是见好么,今日怎么这样厉害?”
“殿下今日有些精神,去园中听乐者演戏,演的是《牡丹亭》,当场便有些发作。”
“《牡丹亭》?”
“是,正演到《幽媾》一折。”
萧恒呼吸一紧,听沈娑婆继续道:“殿下如今……还是十分抵触与人触碰。”
沈娑婆顿了顿,“玉陷园之事……臣也有所耳闻。虞郎虽也是无辜受害,药物作用下也论不上强迫,但殿下受的创伤不小。殿下有此遭遇,自然恐惧与人亲近,以后面对男女之事……只怕会有障碍。”
萧恒默了一会,道:“我省得。”气息平复后,又问:“怎么能叫他不这么害怕?”
沈娑婆叹道:“只能慢慢来。需要有一个人,殿下能给出足够的信任。如此一来,面对他的触碰,殿下才不会逃避。”
萧恒忙问:“我不行?”
沈娑婆摇头,“陛下是殿下的父亲,在殿下心里,您不算他‘自己’以为的‘旁人’。陛下的触碰殿下一直没有抵触,对这种情况不会有太大效用。”
秋童守在一旁,迟疑道:“陛下,要不要……把游骑将军召回来?”
萧恒沉默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郑绥所治不仅是军事,更是机要。前一段准他回京,因为很多事尚未正式开启。如今章程正在关头,现在调他回来,没人能补上空缺。
他透过垂帘望向阁内,问:“除了这件事,太子近日还有什么症状?”
沈娑婆道:“幻觉缓解了许多,每夜服用安神汤药,也没再梦游过。但若无人陪同,殿下还是出不了屋子。”
“无法交际,无法出行,是殿下现在最大的问题。”沈娑婆叹气,“殿下有很强的求生欲,但没有很强的‘向好’的欲望。所以殿下能够克服轻生的念头,却很难让自己真正好转起来。可能他一直以来,就不认为自己有‘好转’的能力。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萧恒仍一动不动地隔帘看着萧玠,沉声说:“需要一剂猛药。”
“是,要让他产生强烈到跨过一切恐惧的欲望。那是最原始的生的力量。”
“欲望。”
“请问陛下,殿下这十六年里,最想要什么,最求不得的,是什么?”
萧恒没有作答。
他站在垂帘后,静静注目萧玠的睡容。他的目光落到萧玠握紧右腕的手上,绑缚铜钱的红线从他指间溜出一个头。
得放手时须放手。
萧恒从晌午站到黄昏,再到夜色深沉。
直至入夜,萧玠仍未苏醒。这是吸入大量安神香的缘故。一会尉迟松脚步轻捷地进入,由萧恒引向外间,问:“招了吗?”
自萧玠要入行宫,萧恒便加大对行宫的清查力度,清扫出一部分世族的眼线。加之萧玠中毒的疑案一直调查,近日也有了新的进展——萧恒替萧玠收拾箱笼时,找到了一本《明王经》。他对毒物十分敏感,加上郑挽青提点,更对几类药物十分留意,当即察觉不对,命龙武卫追查此事。
据报,这是教坊乐者忆奴送给萧玠的礼物。
萧恒立即想起,当时芙蓉汤池案,就是她不偏不倚地撞了进去。
如今萧玠情况不容乐观,萧恒不敢轻易更改他的行程,便将涉案人员全部控入禁中,由禁卫审理。
尉迟松正是来回报案情,道:“招了,忆奴是王云楠豢养的细作。王犯因恐陛下追查贪贿案,便设计毒害殿下,让陛下自顾不暇。他寻了一种名叫‘锦花枯’的毒油,命忆奴掺入墨中,写好经书奉送殿下。忆奴说她没有谋害储君的心,只是不知剂量,也未料殿下身体孱弱如此,一直深悔此事。”
萧恒道:“料理了吧。”
“是,”尉迟松问,“殿下那边……”
“谁敢以此惊扰太子,以大不敬论处。”萧恒道,“让教坊上下管好舌头。”
尉迟松领旨退下。
萧恒重新坐回椅中,又是一阵痛心。他惦着萧玠夜间吃药,打算叫他起床。正要打帘去内间,秋童已赶到他身边,脚步匆匆,有些失态。
萧恒见他怀中抱着东西,问:“拿的什么?”
秋童道:“大公给殿下的信。”
自从萧玠病愈后,秦灼每月都有书信送来。这月初已送过一次,第二封不过半月便加急赶到,想必京中之事,他已有耳闻。
秋童将信件放到萧玠枕边,又从袖中抽出一封,双手奉到萧恒面前。
“这一封……是给您的。”
秋童发觉,萧恒身体瞬间僵硬,连神情都是。他盯着那只空白的、仅有火漆封缄的信封好一会,才抬手接在掌中。
他手指一动,准备撕信,信封刚一想就顿住,问:“有没有刀?”
秋童四下瞧了瞧,说:“您吩咐的,殿下跟前不许见利器。”又道:“要么咱们回去拆看。”
萧恒静了会,还是动手拆信。先用指甲来剔剥火漆,等漆印脱了封口,才开始撕信。他估计是怕撕到信纸,先靠桌案将信封朝下打了打。
他手部很稳,动作缓慢,撕口也整齐,这么看来很沉得住气,但秋童听他的呼吸,却越来越粗,也越来越急。
萧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撕开信封,手指从衣服上捻了一把,把掌心的汗渍和火漆印擦干,这才将信纸抽出来。
足有两大页,萧恒落下第一眼时秋童听到他鼻中出了股气,像笑意。再看他脸上,表情柔和,嘴角却下抿,像个了然的苦笑。
一时间,阁中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等萧恒将信合起来,秋童方奓着胆子、小心翼翼问:“大公……有什么指示?”
萧恒将信合进衣襟,眼皮也垂下来,说:“骂我。”
***
“你给梁太子去信就罢了,你给萧重光写信?”秦温吉只觉脑仁跳着疼,“你怎么想的?”
秦灼连连冷笑:“怎么想的——我问问他怎么当爹的,怎么还没阉了姓虞的小子,好好的儿子怎么给我看成这样!”
他一掌拍在案上,咬牙切齿:“当年我本就要带阿玠走,他使计策把孩子留下。好,留下就给我好好待他,我走了才几年,阿玠出了多少事?孩子养不了就给我送回来,嘉国公世子……他不做,我做。”
秦温吉眉头紧蹙,“上个月梁皇帝昭告天下,册太子生母秦双娘为正一品夫人。人家有爹有娘,用得着外人给他出气?现在长安城一团乱麻,都有人污水泼到南秦头上来了,你动手,是嫌不够板上钉钉证据确凿吗?”
“既然遭了污水,就不能枉担骂名。”秦灼捻动那枚青石虎头,“人食五谷,总要生病。”
秦温吉嗤笑:“虞闻道未必会病,倒是你,真该请郑翁来瞧瞧。至于萧玠——历代王公贵族闹出了多少丑事,□□的□□的春宫图都传出去的,还不都好好活着?”
“我、他、妈、比、你、要、知、道。”
陈子元见秦灼脸色血色褪去,心中砰地一响,忙伸手一边按住一个:“别吵了别吵了,这么大事你俩吵什么呢!”
他又偷偷拐秦温吉一胳膊,“你少说两句。孩子这样,还看不见摸不着的,能不着急吗。”
秦温吉胸口起伏,盯着秦灼,到底没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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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静,秦灼的力气也被争吵声抽干。他颓然坐在椅中,手肘撑着膝盖,双掌盖在脸上,哑声道:“温吉,他和我不一样,他才十六岁……那么点的小孩子,他怎么受得了?再这么下去,我这辈子……还能再见他一眼吗?”
秦灼说:“我已经四十岁了。”
秦温吉默了。
片刻后,她再度开口,声音漠然:“相交泛泛,各不相干——就算我不拦,秦灼,你能为他做什么?”
秦灼双手抵在额上,一下重似一下地喘气。
窗上闪过一道影子,迅速地,没有任何人察觉。
***
秦寄性格冷僻,少与他姑表兄弟外的同龄人交道。他已经开蒙两年,伴读之事却拖到如今,近日由秦灼做主,选了几个贵族子弟进宫待选。
秦华阳从园子里遇着他,也劝道:“你以后当家,总要有人在朝中扶持。”
秦寄说:“我有你。”
秦华阳笑道:“是,臣为殿下鞍前马后绝无二话,但朝中这么一大摊子,你以后还全都指望我了?殿下,你就这么一个大表哥,省着点使吧。”
他见秦寄一脸不耐,拍拍他肩膀,“你以后御下,若有自小的情谊在,君臣之义也更牢靠。”
秦寄皱眉,“自小的情谊?”
秦华阳点点头,“你瞧,容城侯褚玉照可是舅舅的伴读,为了襄助舅舅背井离乡十余年。舅舅自己都说,当年若无褚玉照帮扶,不一定有如今。”
秦寄踢了踢脚下石子,“他阿耶褚山青还是祖父的伴读,又怎么样?助纣为虐眼睛不眨一下。”
“阿寄……”
秦华阳刚要开口,却被秦寄嘘声打断。
这时节木芙蓉开得好,枝浓叶茂,将两个小子的身影完全遮住。秦华阳听到不远处宫池边响起投石打水漂的声音,还有几个男孩谈笑讲话声:
“进宫这样久,别说殿下,连白虎台都没登过一次。不要咱们就早开金口,我阿耶刚从西边弄来匹好马,我还没骑过呢!”
“说好马,你能比得过太子?人家阿娘可是西琼的女君,西琼最不缺的就是婊子一样的野马——”
“和野马一样的婊子!”
“虽说琼君是咱们的公夫人,但一年正经来不了一次。也是,人家身边有配做鸾凤的兄弟,故土难离,抛夫弃子也是常事。”
一阵笑声响起,穿过水波和枝叶灌进耳中。秦华阳心头火起,正要出口呵斥,手臂却被按住。
秦寄眼睛透过芙蓉木缝隙盯着池边,面无表情。
那几个少年无知无觉,仍大声交谈:
“哎,你有没有听说萧家那桩事?”
“谁没听过,那才是聋子!梁皇帝捧在手心的独子叫人开了苞,真是倒数百年都没听过的奇闻。中原正统,泱泱大国,也不过如此!”
“听说卫队闯进去的时候,那俩人还没完事,梁太子更别提,叫人搞到神智都昏了。之前都夸他君子来公子去的仪容,原来君子公子太子,到床上都还不如婊子!啧,也不知道他那一把病骨头,要在床上躺……”
他突然舌头断掉一截似的戛然收声,因为伴随啪地一声响,一支利箭已经刺破树枝树叶冲他眉心射来。这少年浑身发软,比他双腿瘫软还要快,飞箭已经擦着他的脸颊嗖然射过,嗤地射在池旁石缝间。
他勃然欲怒,却在下一刻面如死灰,扑通栽在地上。
众人接连跪倒,哆哆嗦嗦叫道:“殿下千岁,丹灵侯金安!”
秦寄已经走出木丛,一把木弓握在手中。秦华阳手掌按在他肩上,露出警示的眼色。
秦寄没有立刻上前。
他把弓扔掉,把腕上戴的铜钱摘下,抛给秦华阳接着,活动了活动肩膀,说:“可以拉架,等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