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恨我,老师?”」
「陆昭蜷在地毯上,喉间涌上的腥甜呛得他胸腔撕裂般剧痛。他扯开一个笑,血沫沾在唇角,眼神却如淬寒冰,死死锁住青年。」
「“宋砚秋,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你恨我将你圈起来,恨我毁你前程……是,我也恨你!宋砚秋,你他妈活该挨!”」
「宋砚秋垂着眼,指尖攥着空药瓶,用力到骨节青白。看着陆昭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他脸上竟没什么表情,只像一根绷了三年的弦乍然断裂,余下一片空茫的寂静。」
「他声音很轻,尾音却抑制不住地发颤:“你怎么对我,我都认。可你不该动我妹妹。”」
「陆昭猛地攥住他的手腕,眼底翻涌着某种未说出口的疯狂,唇张了张,却再没力气发出一个音, 气息彻底断了。」
「宋砚秋望着地毯上迅速冷去的人,突然像疯了一般冲进藏书室。」
「他将三年来一笔一划亲手誊抄的《易说》残卷投入壁炉。火舌温柔又残酷地舔舐上来,吞没那些浸透月光的批注、染着晨露的墨迹,将所有心血烧成灰烬。」
「火光跳动,映亮他泪流满面却无声无息的脸,仿佛连他最后一点魂魄也一并焚烧殆尽。」
「母亲在他签下那份协议的第三个月离世了。」
「而被陆昭包养后,那人看他的眼神总是阴鸷又玩味,一次次碾碎他的傲骨,又在他即将崩溃时,递来一颗甜得发腻的糖。」
「他挣扎过,最后麻木了。直至妹妹的死讯传来,他才惊觉自己早已被掏空成了一具躯壳。」
「风雪裹挟着寒意卷过天台。」
「宋砚秋立于边缘,却恍惚感到一种久违的暖意包围而来,舒服得让他想阖眼。」
「他如一片枯叶般悄然坠落,唇间溢出一句轻不可闻的呢喃。」
「“陆昭,下辈子……别纠缠了。”」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像无形的网裹住沙发上的红发青年。陆昭耷拉着眼皮,两眼无光,整张脸皱成一团,写满了“生无可恋”。
人渣扮演系统233安静如鸡地等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开口:
“这是中枢世界主脑大人推算出的必然BE结局……原主被侵蚀体污染后,恶意放大彻底黑化,和宋老师的积怨越来越深,宋老师被逼到绝路,才走到这一步的。”
“我们的任务,就是捕获这个小世界的侵蚀体,提升主角宋砚秋的美满值,扭转结局。”
见陆昭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它试探地问:“要是没别的问题,您的‘黑化人渣’扮演任务就……正式开始?”
陆昭狠狠抓了把头发,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连珠炮般低骂:
“开始个屁!绑定我的时候可没说要演这种脑子有泡强取豪夺的偏执狂啊!左拥右抱还嫌不够,非得盯着不搭理他的人死缠烂打!”
“我活这么大,见过浪的、见过横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又脏又扭曲的!让我演他?不如直接让我去演垃圾桶里的馊饭!”
“还有,这是什么阴间剧本?!言语羞辱、精神打压、强制圈禁,还有一堆不可描述的内容……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剧情?”
活了二十二年,自认什么场面都见过的北城陆家小少爷,竟被一本叫《书卷砚香》的剧本创到差点心梗。
他现在只求一双没看过剧本的眼睛!
233连忙找补:
“宿主,您出车祸躺在血泊里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孤儿院那帮小孩……只要任务完成,侵蚀体一收网,我立马送您回到原来世界复生!”
看他脸色稍缓,233趁热打铁:
“您看宋老师多不容易啊,抱着古籍时眼睛亮得像有星星,最后却亲手烧了自己三年的心血唉……真不想拉他一把吗?”
陆昭嗤笑:
“拉他?就是让我往死里虐他?逼得他走投无路毒死我?我是有多想不开主动狗带?是我看起来像智障,还是你该杀毒了?”
233顿时心虚,磕磕巴巴说道:
“原、原主被污染得太彻底,只能清除。但他这角色是剧情关键,而您刚好能补位……您要是不装得像一点,侵蚀体察觉到不对劲,我们还怎么抓呀?”
它又急忙补充:“演技骗过侵蚀体就行!具体怎么‘渣’,过程可以灵活调整的!”
陆昭想起BE结局里宋砚秋眼神里的那种空洞与绝望,心里莫名一躁。他下意识去摸烟,却摸了个空,才想起答应那群小萝卜头要戒掉。
啧。
他转而从裤兜里抠出一根小萝卜头送的棒棒糖,拆了塞进嘴里。劣质香精的甜味在舌尖晕开,混乱的思绪总算稍微落定。
“算我倒霉。”
他咬着糖,含糊不清地撂话:“但太超过的事我可不干,不然随时掀桌。”
“放心!本系统绝对配合您!!”233雀跃地炸开一串虚拟烟花,噼里啪啦地作响。
陆昭拧了拧眉,嫌弃道:“行了行了。”
他往后一瘫,整个人陷进沙发,语气懒洋洋的:“所以呢?具体怎么钓那啥侵蚀体出来?”
233停顿半秒,随即嘿嘿一笑:“这个……得看机缘。咱先顺一下人设和剧情?”
“人设免了。”陆昭打断。
原主跟他一样,就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子弟。
“直接说,现在要干嘛?”
“好耶!”233语气藏不住兴奋。
“宋老师刚被罢免职位,您早就记恨他从不正眼看您,现在正好落井下石,把他约到会所,趁机羞辱提出包养。”
“短信发出去的时候,您心里得想:‘宋老师,您那副清高样儿,今晚还端不端得住呢?’”
陆昭听得一噎:“……你兴奋得简直像个变态,这任务该让你来。”
233:“……”
它随即小小声:“为帮助您快速进入状态,我已经用您的名义把消息发过去啦~语气参考了经典渣男语录,挺到位哒!”
陆昭:“……”
操,上了条贼船。
***
夜幕低垂。
宋砚秋陷在沙发里,指尖捏着一纸处分决定。
研究院三载光阴竟落得如此收场,一股酸涩沉甸甸压在心底。
他摘下金丝眼镜,缓缓擦拭,指尖微不可察地发颤。
再度抬眼时,目光清凌凌投向主任,嗓音冷然:“说我那篇古籍修复技术的论文造假,主任,您信吗?”
暖色灯光流泻而下,映亮他摘下眼镜后的面容。
平日被镜片遮掩的美人骨相此刻一览无遗,白皙皮肤衬得眼尾那粒朱砂痣愈发鲜红,无端染出几分易碎的脆弱。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领口严密地贴合颈项,严谨而克制,像雪地里一株不肯折腰的寒竹。
院里总有人说宋砚秋孤高,终日疏离寡言。
可主任心里清楚,那不是傲慢。在这片早已污浊的学术泥潭里,他是唯一不肯俯身同流的人。
众人皆浊他独清,一身文人风骨铮铮,反倒成了异类。
主任叹了口气,避开他清冽的目光:
“你啊,就是太较真。整天讲什么‘学术中立’,平时也不肯多走动……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谁?”
宋砚秋沉默片刻,重新戴回眼镜,恢复一贯的冷淡模样。
细想之下,或许确实“得罪”了太多人。
他喉结轻微一动,声音依旧平稳:“研究院之后……还能继续为我母亲提供抗癌药吗?”
这话让主任神情愈发复杂。
这位年仅二十八岁就修复过三部国宝级文献的顶尖专家,当年连国家图书馆都三度派人诚意相邀,他却毅然选择锦华研究院,甚至自愿放弃外聘高薪,只提一个条件:
希望院方背后的资助集团为他母亲提供最好的抗癌药。
谁都清楚,锦华大学的生物抗癌技术全国领先,而宋砚秋早已查明,锦华研究院与锦华大学的资助方同属一家。
对方惜才,更敬他这份孝心,最终应允。
主任犹豫半晌,压低声音:
“资助方是陆氏集团。陆家那位小少爷陆昭,不正是你公开课的学生吗?如果实在没办法……或许可以试着去找他?”
宋砚秋指节倏地收紧,纸张边沿被捏得发皱。窗外的夜无声漫入,将他眼底染得一片深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整个锦华大学无人不知,陆家那位继承人是何等玩世不恭。
陆昭在宋砚秋的公开课上不是缺席,便是趴在最后一排酣睡;交上来的古籍拓印作业,总是胡乱涂鸦的废纸。
甚至曾故意将修复用的糨糊打翻在地,瞧宋砚秋蹲下身仔细清理时,还要轻嘲一句:“老师穿着白衬衣,做这种事未免可惜。”
宋砚秋依规记了他多次缺席和违纪。
他对陆昭说不上厌恶,更多是出于学者本能的失望。失望他虚度光阴,轻慢学术,更鄙夷他对待古籍修复的轻浮态度。
若说还有别的不满,便是陆昭看他的眼神。像无声的狩猎,漫不经心却步步紧逼,叫他无端心慌。
于是他只能用更冷硬的语气指出陆昭的错处,而对方回以的目光,也愈发阴鸷深沉。
如此恶性循环,两人的关系一路跌至冰点。
可此时此刻,主任的话却像一根针,刺穿了他最后那点体面。
去求陆昭?求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纨绔?
宋砚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只剩一片干涩的茫然。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直到指尖触到冰凉的办公桌木面,才稍稍回神。
收拾物品时他才发觉,真正属于他的东西竟寥寥无几:一沓泛黄的古籍修复笔记、半盒用旧的镊子,还有刚收到的处分通知。
手机忽然震动,屏幕亮起研究院的正式通报——「宋砚秋学术不端,予以解聘」。
群内顿时哗然。
“是那个话少人冷的宋老师?我瞧着挺傲的一人呢。”
“别瞎猜!他那不是傲,是真不爱说话,上次我请教他宋代纸浆配比,他拿着放大镜跟我讲了一小时,连午饭都忘了吃!”
“宋老师怎么可能学术不端?他连修复纸的纤维方向都要反复核对!”
“这下完了,锦城文保圈就这么大,顶着‘不端’的名声,哪家机构还敢要他?”
宋砚秋沉默地点击「退出群聊」。
屏幕暗下去的刹那,他靠在空荡的办公桌前,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喉间泛起难言的涩意。
母亲的抗癌药还剩最后一盒,眼下却连买药的门路都要断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蓦地一亮。
一条新信息顶在屏幕最上方,发信人姓名刺目地悬在那里
——陆昭。
宋砚秋指尖发冷,难以置信。
当初存下陆昭的联系方式,也只是出于教师的基本职责,他们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无一不是宋砚秋催交课业的简短通知。
而此刻,陆昭却发来这样一行字:
——宋老师,云顶会所顶层502,敢不敢过来亲我一口?只要哄得我高兴,条件随便开。
宋砚秋:“……”
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这人有病。
云顶会所璀璨辉煌,水晶灯折射出迷离光晕。
衣着光鲜的男女低笑浅谈,空气里浮动着雪茄与香槟交织的气息。
宋砚秋一身素净的白衬衫立于其间,格格不入。
电梯抵达顶层后,他脚步迟疑地顿在转角,几乎想要转身逃离,直到侍者再次礼貌示意,他才深吸一口气,举步跟上。
甫一走近502套房,厚重的房门便无声向内开启。
陆昭懒散地倚在门框上,一身剪裁利落的丝质衬衫,衬得他肤色冷白。他肩线微垮,一只手随意插在西裤袋里,整个人浸在门口昏黄的光晕里,像幅矜贵又慵懒的油画。
他唇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目光在宋砚秋身上流转片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呦,宋老师,”
嗓音低沉,裹着一种微醺的沙哑,语调刻意拉长,像是有些少爷脾性的不满,但说出来却并无埋怨,反倒掺着几分亲昵的调侃。
“让我好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