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章 明月

作者:来自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冬天周而复始。


    夏日源远流长。


    第二年春,随月生下了江南。


    数不清是第几次下江南了,好像每一次来,都对他是心灵的冲击般,那么旷然。


    随月生把行李放到酒店后,径直去了全国闻名的寺庙。


    他来这有两个目的。


    一是替他母亲求道平安符。


    他这个人本身是不信佛的。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再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但随月生忘了,人终有生老病死的那一天。


    现代医学技术无能为力的事,那他似乎不得不另辟蹊径了。


    所以他这次来,带着一颗虔诚的心来,求佛祖大发慈悲,帮帮他。


    随月生跟着主持烧香跪拜,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繁文缛节。来到最后一个大堂的时候,主持再次递给了他三根香。


    随月生手捧着香,一步步的走向堂内,前脚刚要踏上台阶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随月生一时间愣住,那个背影太过于熟悉,熟悉到好像只看一眼,心脏就停止了跳动般,让人呼吸不畅。


    他好像在哪见过。


    不知怎地,随月生脑海突然浮现出去年冬天,大雪纷飞的那个夜晚,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孩。


    孤零零的像现在一样,只身一人。


    可是这四周太多一个人的了,随月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和那个夜晚联想起来。


    好像冥冥之中就在告诉他,是同一个。


    是她吧?


    随月生盯着那个背影,看着她走近大堂便没了身影。随月生加紧步伐,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她身边。


    此刻,她正跪在蒲团上。


    她把头埋的很低很低,只能看见消瘦的、不堪一击的身形。


    哪怕去年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冬天,穿着宽大、长长的黑色大衣但随月生总觉得她还是瘦了很多。


    直到她抬起头,随月生就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


    随月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也生病了吗?


    那个女生起身离开。


    随月生不得不收回视线,完成了最后一道佛像的礼节,主持把平安符送到随月生手中,“望施主所求之人早日康复。”


    主持鞠躬,便也离开了。


    待随月生准备去追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想找,但他无从找起。鹤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到这已经一个星期了,他自始至终就没在见过她。


    而随月生来这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把瓷器还给它原有的主人。


    爷爷说,这个陶器是迟暮生前交给他的,一定要在陶器出现裂痕后送到鹤城,送给他的大孙女。


    这一放就是好几年,前几日,陶器外表碎了。爷爷就发现里面藏了一封信,爷爷并没有打开,而是叫他前往鹤城,把瓷器还给原本属于它的人。


    至于是谁,爷爷没有说,只是给了一个地址。


    当随月生跟着地址来到小院时,大门紧闭。站在巷子里看过去,好荒凉,像是很久没住人了,破败不堪。


    随月生正想着回去问问爷爷这地址正不正确时,这座房屋的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很响亮的女声。


    随月生抬头看去,发现一个身型高挑清瘦的女孩,站在木质走廊外,正朝他喊着——


    “要修复?”


    修复?


    算是吧。


    随月生把手里的箱子提高,好让那个女孩看见。


    “稍等。”


    女孩说了这句便消失在走廊上并关了窗户。


    随月生往旁边走了两步在院外等待,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从屋子里传来的脚步声。脚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咚咚沉闷的声响。


    随后便看见紧闭的大门,伴随着铃铛声倏地一下打开。


    女孩把滑落的披肩重新撩了上来,“请进。”


    随月生跟着她进入了院内,满院的花草被照顾的亭亭玉立,散发着清香。鹅卵石铺路,青苔爬满地面,似乎是还没来得及清理。


    那个女孩微微歪头,对着他说:“刚下过雨,小心地滑摔跤。”


    “谢谢。”


    两人来到屋内,随月生把箱子轻轻放置桌面上,并说明了来意,“这个陶器我是来归还的。”


    那个女孩挑眉,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男人,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她也只是觉得,收起探究心理,打开箱子,端详起这个陶器。


    她是最近才帮忙处理这行事务的,所以这个陶器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但陶器上的裂纹里明显藏着纸张,不修复却来说归还…


    那可能这个陶器就是迟家的。


    想到这,女孩脸色一变,没了之前的亲和:“你找错地方了。”


    爷爷给的地址出现了误差,但随月生肯定这个陶器就是要还到这里的。毕竟眼前这女生态度转变的很快,知道这个陶器背后的故事或主人,只是不愿意收回罢了。


    这之间存在的问题他也不好介入调和,只能沉稳的把陶器收起来,开口道:“抱歉。”


    随月生走出这院子,他拨通了爷爷的电话,说明了当时的情况,爷爷只是说,没人住,那就还给迟屹。


    迟屹?


    这是随月生第一次从爷爷嘴里听说过这个人,和这个名字。


    但他要上哪去找呢?


    还是说,刚刚那个人就叫迟屹?


    想到这,随月生原路返回。但院子大门关着的,走廊上的窗户也是关着的,好像在表明她的态度,不见也不收。


    那就等明天再来好了。


    次日早晨,随月生再次来到这院子时,大门不同昨日般紧闭,而是敞开的。随月生敲门,等待屋子里的人回应。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来。


    他自顾自的走进,准备把陶器放在桌上就走,却见昨天那女孩,从楼上慢悠悠的踱步下来。


    她带着不耐烦的神情,漫不经心的道:“先生,我昨天就说过,你找错地方了。”


    不等随月生开口,她又道:“做人不要这么轴,想必你也知道这不仅仅是归还陶器这么简单。我本意不是想为难你,我也明白你是受人所托,所以你找个垃圾桶扔了。”


    她嘴角微扬,不知道是讥笑还是真的觉得有趣:“你也好交差不是?”


    随月生淡然,并没有把这嘲讽放在心上,心无杂念的叫出那个名字:“迟屹?”


    “?”


    那个女生明显呆住了,疑惑的神色一闪而过,转而面色如常的道:“我不是。”


    “你也不用找迟屹,你找不到她的。这陶器哪来回哪去,别再送来这了。”


    随月生还是没有成功的把陶器还给这位女子。


    并不是随月生说不过她,而是她连器带盒的一并丢在了弄堂外。


    随月生蹲下检查陶器,那处裂纹里的信封越发的明显了。


    他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也不感兴趣他爷爷好友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一代名人的作品能被这样对待,想必也是人神共愤的事。


    随月生把今日的事告诉了爷爷,可爷爷却执着于送到这个地方。


    他也确实顽固。


    陶器在他手上,他不能不管,更不能像那个女子所说把它扔了。


    等明日吧,明日再来。


    就这样,明日复明日。随月生在鹤城足足待了半月之久,也吃了很多次闭门羹。


    他不是没想过翻墙进去,把陶器放下一走了之。随月生找不到迟屹的但那个女生认识,看见了自然会转交的。


    随月生当即就这么做了。


    趁着夜深人静,他利索地翻过这面墙,把东西放在门口,又翻出去。动作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事情远比他想的要顺利很多。


    来这的第二件事已完成,他便可以回燕京了。


    只是他又突然想起他刚来鹤城时,在寺庙里见到的那个人。


    她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半张脸埋在阴影里,额角丰满眉细长,那双眼眸明亮清澈淡静如海,一头长长的头发用香丝乌云用簪子扎着静静而无声。


    兴许是她由内而外散发的破碎感,好像把灵魂从身体里抽离,狠狠碾碎后,又塞回去。


    随月生总感觉她雾蒙蒙的。


    看到她的第一眼也是如此。


    她现在还在这吗?或者说,她身体还好吗?


    ——


    随月生回到燕京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


    他每天反反复复的监督着同一件事,那就是拍卖会。


    待看到陈列的物品时,随月生立马找负责人要来了收藏家的联系电话。


    那边无人接听,随月生又打了一个。


    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随月生想,是不是那件陶器的收藏家发生了什么变故,急需资金周转,而把陶器送去拍卖?


    但这陶器是爷爷好友的,尽然已经拍卖了,那不如给到那人心里愿意出售的价格把这陶器留下。


    直到第三通的时候,那边才缓慢接起。


    有气无力的女声贯穿着随月生的整个耳廓:“你好。”


    随月生心里的想法变得笃定,“你好。请问你是沧浪的收藏家吗?”


    原本随月生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没想到,对方否决了,“不是。”


    “是这样的女士,我看到沧浪在我司拍卖,而留下的联系方式是这个号码,所以我来确定下,它是否是真的要进行拍卖?”


    对面回答的肯定,让随月生一时之间不好开口,他又道:“如果您是代收藏家进行拍卖的话,那能否帮我转告一下,我可以出到您们心里预期的价格,买下这个沧浪。”


    随月生在商场上纵横许多年,从来没败过,但在这里,哪怕把价格开的在理想,甚至给一张空头支票,对方也是不愿意接受的。


    他也就作罢,到时候拍下来就好了。


    因为沧浪这个作品,拍卖会人满为患。绝大都数都是冲迟老爷子的名声和手艺来的。


    待进行到沧浪拍卖时,前方一直空着的座位,坐下了一位瘦小又单薄的身影。


    燕京已经入秋了。


    那人身披白色披肩,似是感觉有些冷,她把披肩往前拢了拢,紧裹着那俱消瘦的身体。


    随月生却莫名感觉心中有点不适,像有一块大石压着,烦闷的很。


    随月生顾不得其他,眼看着沧浪被众人加价到远超出它本身的价格,他随即举起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弯曲,比了个手势。


    众人便明白他的意思,点天灯。


    拍卖官一锤定音,宣布沧浪归属于随月生时,前座位那女孩看了过来。


    对视的瞬间,随月生看见她那双眼眸明亮清澈淡静如海,也看出她眼底那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脑海中的那个猜测,渐渐浮现于眼前。


    是她。


    是在寺庙的那个人。


    就在她起身要离开时,随月生不自觉的叫住了她:“等一下。”


    她收回抬起的脚,目光沉沉的看向叫住她的那人,轻声询问:“怎么了?”


    这熟悉的声音,也是哪天拒绝他以高价收购的人。随月生盯着她,缓缓说出, “麻烦借一步说话。”


    随月生带着她来到了比较暖和的室内,遣散了工作人员,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后,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道:“你是沧浪收藏家的助理?”


    良久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她盯着桌面出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外界所有信号来源全都屏蔽在外。


    片刻,她似是回过神了。


    目光静而缓的回视着随月生,声音没什么起伏波动,淡淡的。


    也可能因为是江南人,气质温柔亲和,说话声音软,吴侬软语百转千回,她道:“这位先生,你可能找错人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