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的报复,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也更阴险。
第二天一早,药厂订购的第一批玻璃瓶和包装纸,就出了问题。
供销社那边直接打来电话,用一种冷冰冰的官方腔调通知赵德才。
“计划有变,你们要的物资,暂时提供不了了。”
“什么时候能有?”
“不知道,等通知吧。”
说完,“啪”的一声,电话就挂了。
赵德才拿着话筒,愣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这他妈不是明摆着耍人吗!
定金都交了,说没就没了?
消息传回村里,正在排队等着领药膏的乡亲们,一下子就炸了锅。
“啥?瓶子没了?”
“这帮城里当官的,咋能这样干事!”
“这不是断咱们的活路吗!”
陈淑云看着乡亲们那一双双焦急又失望的眼睛,心里也跟着一揪。
她大病初愈,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但眼神,却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之后,沉淀下来的坚韧。
“大家别急!”
她站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就是没瓶子吗?多大点事!”
她转身就往自己家跑,不一会儿,就拿出来好几个洗得干干净净的,以前用来装咸菜的旧瓦罐。
“没瓶子,咱们就用罐子装!”
“对!”
人群里,一个大娘一拍大腿。
“俺家还有好几个装蜂蜜的竹筒呢!俺这就回去拿!”
“俺家有酒瓶子!”
“俺家有……”
一时间,整个卧龙峪,都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献宝”运动。
村民们几乎是把家里所有能装东西的家伙什,全都翻了出来。
瓦罐,竹筒,玻璃酒瓶,甚至还有人把自家孩子喝奶用的奶瓶都贡献了出来。
不过半天功夫,药厂门口就堆起了一座由各种瓶瓶罐罐组成的,五花八门的小山。
方岩看着眼前这朴实又感人的一幕,心里暖洋洋的。
这就是人心!
你王主任能卡住我的物资,但你卡不住人心!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瓶子的事刚解决,更恶毒的招数就来了。
县城里,开始悄悄地流传起一股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卧龙峪那个什么神药,是假的!”
“就是狗皮膏药!用了会烂肉的!”
“那都是封建迷信,是骗人钱的歪门邪道!”
这股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而且专门在那些人流密集的菜市场,车站散播。
最先听到这股风声的,是刘翠花。
她从县城里的亲戚那听了一耳朵,回来之后,立刻就添油加醋地在村里说了起来。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城里都传遍了!”
她翘着兰花指,一脸幸灾乐祸。
“说岩子哥那药,是毒药!用了要人命的!现在县里都要派人来抓他了!”
她这话,就像一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一些胆小的村民,顿时就有些慌了。
“真的假的啊?”
“不会吧?俺家老头子用了,腿都好利索了啊!”
“就是!你个长舌妇,别在这胡说八道!”
人群里,赵灵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直接就刺了过去。
她刚从药厂过来,正好就听见刘翠花在这煽风点火。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赵家的大小姐啊。”
刘翠花阴阳怪气地看着赵灵。
“怎么?做了几天城里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这可是为了大家好,别到时候岩子哥被抓走了,你们还蒙在鼓里呢!”
“你这张嘴,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吗?怎么这么臭!”
赵灵一点没客气,直接就怼了回去。
“方岩哥的药有没有用,孙大爷的腿就是证据!淑云嫂子的命就是证据!”
“你在这煽风点火,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看方岩哥现在出息了,你以前瞧不上,现在后悔了,想搞破坏啊?”
赵灵牙尖嘴利,一句话就戳中了刘翠花的痛处。
“你……你血口喷人!”
刘翠花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直哆嗦。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赵灵上前一步,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她。
“我告诉你刘翠花,你要是再敢在村里胡说八道,败坏方岩哥的名声,你看我撕不撕烂你的嘴!”
赵灵那股子泼辣劲,还真把刘翠花给镇住了。
刘翠花敢怒不敢言,跺了跺脚,怨毒地瞪了赵灵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谣言,虽然被暂时压了下去。
但那些被治好了腿脚的乡亲们,却坐不住了。
“不行!咱们不能让城里人这么污蔑岩子!”
孙老汉拄着那根已经用不上的拐杖,气得吹胡子瞪眼。
“走!咱们去县城!告诉他们,俺的腿,就是岩子治好的!”
“对!同去!”
“算我一个!”
第二天。
平阳县城最热闹的十字路口,出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
十几个来自卧龙峪的,曾经的瘸子、瘫子,在孙老汉的带领下,组团来到了县城。
他们什么也不说,就是站在那。
有的,当众扔掉了拐杖,在原地又跑又跳。
有的,撸起裤腿,给人看那已经愈合得只剩下一道浅浅疤痕的伤口。
现身说法,比任何解释都有力!
城里人全都看傻了!
这他妈哪是狗皮膏药,这简直是灵丹妙药啊!
王主任的谣言,不攻自破。
他坐在办公室里,听到手下的汇报,气得把心爱的紫砂壶都给砸了!
一群泥腿子!
反了天了!
“不等了!让他们马上出发!”
王主任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要动用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武器。
官方力量!
当天下午,一辆吉普车和一辆卡车,就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卧龙峪的村口。
车上,下来了十几个穿着白大褂,或者干部装的人。
领头的,是一个腆着肚子,官威十足的胖子,正是卫生局的副局长。
他身后,跟着工商的,税务的,浩浩荡荡,来势汹汹。
这就是王主任鼓捣出来的“联合调查组”。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查封药厂,抓走方岩!
然而。
他们刚下车,就愣住了。
只见村口那条窄窄的路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上到八十岁的老翁,下到刚会走路的娃娃。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
他们没有武器,手里拿着的,是锄头,是扁担,是镰刀。
他们也没有口号,只是用一种沉默而又倔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警惕,更有一种“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的决绝!
“你……你们要干什么?”
那个卫生局的副局长,被这阵仗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造反吗?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没人回答他。
赵德才叼着烟杆,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最前面。
他只是平静地,吐了一口烟圈。
“想进村,可以。”
“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隐藏在村口一棵大树上的方岩,看着眼前这群朴实又勇敢的乡亲们,眼眶,有些发热。
他知道,人心可用。
但他更知道,光靠人心,是赢不了的。
他看着那群色厉内荏的调查组成员,又看了看远处县城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王主任。
副县长。
既然你们把脸伸过来了。
那就别怪我,把你们的脸,打烂!
他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了下来,消失在了山林深处。
是时候,让他的动物侦察兵们,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