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情!”
齐刷刷的头寻声看去,只见柳声绝从另一侧爬上来,满脸焦急,而慕行春还在对面一侧的角落趴着。
他越过倒地的弟子,忽略满脸殷勤的老头,站定于风折柳跟前。
“折柳师妹,此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传信于宗门因追妖闯入逐浪峰,回去后天雪宗必会给逐浪峰一个交代。”
见柳声绝安然无恙,老者喜上眉梢,皱成一团,后听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不禁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说话。
慕行春看不见风折柳,始终对着一个背影,远远听见她说:“不必。”
说完她便转身欲离去,却恰好撞上了慕行春呆愣的表情。
“师姐……”
女子长眉如雾,似远山轻云,眉间一轮弯月,与白皙柔嫩的皮肤相应和,日照下依稀可见莹白轮廓,只见她眸中闪过诧异,随即恢复冷漠疏离,好似人间之事皆与她无关。
风折柳微微侧头,细柳端于胸前,如救苦救世的观世音菩萨,但下一秒,柳条落地,已不见人影。
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捡起柳条,正是柳声绝,众弟子们爬起来,叽叽喳喳围成一团,就像一群吵闹的小麻雀。
“大师兄你怎么从那出来的?”
“大师兄你都去哪了?”
柳声绝将细柳揣于胸前,一一应答,“我不慎落入崖底,幸遇到逐浪峰的慕姑娘,这才找到出口阻止你们酿成大祸,待回到天雪宗还是要一一受罚赔罪的。”
“啊——”
哀嚎四起。
是时候到我出场了!风将暮,碰上我算你倒霉!
慕行春将猫放到一旁,爬了出来,她这一出来顿时吸引了一大片目光,那眼神不是听到风折柳惊艳才绝的名号时流露出的仰慕,而是惊讶,迷茫,嫌弃。
从哪爬出来的野人?
柳声绝惊喜道:“慕姑娘,你在这啊!”
老头摸胡须的动作一顿,这就是……风宗主新收的徒弟,声绝的救命恩人?
慕行春突然对上这么多双眼,还是有点胆怯的,跟在洞穴里突然看到数百只倒挂的蝙蝠一样,吓人的很。
“柳公子……”
老头微笑道,“多谢这位慕小友,我常教导门下弟子,一个人的品德远比外在要重要,像慕小友这样菩萨心肠的人现在可不多,堪为榜样。”
慕行春沉默,就当你在夸我吧。
众弟子看看柳声绝光鲜亮丽的模样,再看看慕行春这一身的狼狈,附和着点头,眼中满是倾佩。
柳声绝介绍道,“这位是复长老,今日之事是我们天雪宗对不住你,慕姑娘好心救我,却……”
复长老心虚地转移视线,手扶胡须,忙打断转移话题,“不知道这位慕小友是怎么掉下去的?”
慕行春沉默了半天,心中狂喜,终于来活了!
她当即努力憋出两滴眼泪,下一秒,两行清泪划过脏污的脸颊,留下深深的泪痕,天雪宗弟子都表示看呆了。
柳声绝递上手帕,示意师弟们都转过头,轻声道,“慕姑娘怎么了?”
“我……”慕行春面上露出犹豫,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我是被人推下来的。”
最后一句话极轻极弱,可在场哪一个不是有点修为的,况且四下安静,无一人没听见这句话,抬头时无一人没看见她眼中的纠结之色。
“岂有此理!”复长老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是谁!”
“还是不说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谁会行此恶毒之事?”
“在崖底时,柳公子曾说过我们逐浪峰弟子皆是人中翘楚,我修为低微,这么看来三师兄一定不是故意的,毕竟我没什么好值得他羡慕嫉妒的。”
众弟子心下点头,同门之间暗害是常有的事,只是对象变成了慕行春就变味了,她却是没什么好令人嫉妒的。
复长老一个铁锤猛击地面,平地无端晃荡两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慕姑娘是在哪里被暗害的?”
慕行春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简直快压不下嘴角的笑。
复长老,你可真我的知己,只怕高山流水再难寻啊!
她一顿添油加醋,什么吵架拌嘴通通没提,只说了她初来乍到时被风将暮瞧不起,害他被罚,在刑满释放后又不满她日日寻师尊勤修苦练,慕行春一时不满还嘴,二人皆被罚禁闭崖一日。
“太过分了!”
“师弟原来你人这么好!原先我还以为你嫉妒我的天赋。”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讨论起来,对这段凄惨的故事深信不疑,无外乎是对风将暮的指责。
慕行春适当打断,“我相信师尊定会为我做主,三师兄也不是有意的。”
【恭喜宿主,完成本月任务完成,奖励一积分。】
才一积分,恭喜个毛。
【探测到宿主对积分的不满,可实行回收功能。】
你看看你,我就说说而已,又当真了,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
——
守间堂内。
一向瓷白素净的地面上如今流光溢彩,闪的人睁不开眼,一箱接一箱,上有奇珍异宝堆积,下有百药如珠,皆是天雪宗欢天喜抬来的,还特意“夸赞”了一番逐浪峰的师兄妹情。
风万云端坐其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纵然身旁奇宝多如土,堂内却无一人面含喜色。
风将暮真是有苦说不出,哑巴吃黄连般硬生生吞下,他还不如收拾收拾搬到禁闭崖得了,反正那里的一花一草都是他看着长大又折断的。
自从慕行春被他失手推下去后,他那颗脑子也跟着一起掉下去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害怕,硕大一个人常常团成团眼露迷茫。
只是心里始终有个倔强的声音在嚎叫,我没错!她早晚会是个祸害!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慕行春她竟然还活着?!
这合理吗?那么高啊!
一月前,慕行春还跪在冰凉的地面,被众师兄齐声讨伐,要给单纯的风将暮一个交代,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变成他跪在生冷的地面,被笔笔证据堵的哑口无言。
“风将暮。”
“师尊!”风将暮焦急应答,这是师尊第一次喊他的全名,语调冰冷,竟激得他双眼通红,指尖微颤,那平淡的几个字远比禁闭崖的孤独寂寥要更为苍凉。
“你为何始终放不下过往?”
“我……她本性如此,我只是不想让她害了我们。”
“前尘皆是过往,你心中的仇恨只能将自己推入无间地狱,无法脱身。”
“就是因为她,因为她的自私虚伪害了我们,还好老天有眼,我决不能再重蹈覆辙,可……可是师尊,您为什么还要收她为徒?她根本就不配!她就该死在——”
“风将暮!”风万云厉声打断,“你真是执迷不悟,慕行春秉性如何我自会教导,若她此生改过自新,你害怕的祸事自然不会发生,你有什么理由去害她。”
“她真的会吗?”
“你当真放不下?”
“师尊,您对我失望了吗?”
两滴滚烫的泪珠砸向地面,冷热相交,令人心颤,他害怕,恐惧,更怕风万云的沉默低眉,哪怕他此刻说要他禁闭十年,也好过一番失望无言。
风将暮顶着双肿大的眼,痴痴地抬头,他心中鼓声雷鸣响彻不断,却在听到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气时,瞬间化为飞烟。
“你害人性命,逐浪峰是留不……”
千钧一发之际,堂外突然传来一道嘶哑干燥的声音,就像是在沙漠中渴了许久,终于见到一汪清泉般急促。
“师尊,六师妹说禁闭崖一事她也有错,愿禁闭于无竹居一月,潜心修炼,望师尊再给三师兄一个机会。”风色寒一板一眼讲述道。
“她?”风将暮满脸震惊,慕行春会有这么好心?
而他口中的那个心如蛇蝎般的恶毒女人,此刻正悠哉游哉地躺在摇椅上,观竹居浪潮,叶片盘旋,似在水中摇摆般晃荡地落下。
【宿主,你为什么要风飞雪去替风将暮求情。】
“我这是立一波伪善人设,这事要是传到天雪宗,两万多张口,你一言我一言,谁听到不得夸我一句菩萨心肠,再说了……”慕行春话锋一转,轻咳一声,小声道,“我自请禁闭一月,到时候偷偷下山,水玉堂的好感那不是手到擒来。”
那只黑猫早就跑没影了,但慕行春已经打心底将它认定为水玉堂,先前只是在慕府救过他一次,就喜获秘笈和宝剑。
这原著中行走的真宝库,谁不喜欢?
【宿主真聪明,距离秘境大开还有一年多,只要宿主拉高水玉堂的好感,定能拿到形影珠改写结局!】
慕行春先是在无竹居内待了几日,这几日她钻研秘笈,偶尔抱着那柄黑剑细细观察,长剑出鞘,寒芒不断,月色下黑如玄铁,冰凉生畏,只见它剑身锋利,可破风断水,纵是虚无缥缈的一缕烟,也能被它斩得上下分明。
慕行春想起那日柳声绝曾说过这剑的灵气世间少有,便对着自言自语好一番,可惜迟迟不见回应,又抱着踮了踮,剑身侧看厚如一块砖,却极轻极巧,就像中看不中的空心剑。
这几日,风将暮于门外徘徊了不下了三次,次次要待上两个时辰才走,要不是慕行春知道他没那个脑子,定要以为他是来监视她的。
慕行春自是无心理会,一闷头扎进秘笈里,这秘笈虽看着像本邪修,但其中不乏实用新奇的招数,她这几日就是苦心钻研那名为地遁术的术法。
这名取得怪,虽叫地遁,却是行于云间,将人之气牵于云尾,自在飞行,天之下,却尽在云间,无不可到之地。
这短短几日,慕行春纵然是绝世天才也无法一下掌握其中精髓,更何况她也没那个天赋,生下来就是被供着养着没吃过苦,就连拜师都是因慕空书而被刺激到的。
一个名副其实的废物。
她只能携着朵残云,断断续续到复椿城,幸而逐浪峰位于月线城最南侧,与富椿城临近,相距不远。
底下灯火如星,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人挤在一处,前头是一座金尊玉雕般的九重楼,楼檐脚下各挂两只盛满萤火的明灯笼。
灯身乃是由镶珍堂新出的包月娥所致,这包月娥薄如蝉翼,不透不糙,如月下仙子飘飘而来般滑顺,如今只是被用来制灯身,自是奢华浪费。
倒不知这高楼上是何许人也?金贵至此。
灯身影影绰绰,映照一婀娜窈窕女子困置其间,风过,灯转,女子舞如旋花,弹指间九重楼下喧闹一片,而这只是盏灯笼罢了。
慕行春扯下残云,挂在一棵树上,满脑子都是这奇景,不愿就此离去。
“三娘!”
一声高亢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突然,一阵凉爽的微风习来,带着股幽幽芙蓉花香,再看去,九重楼上,金粉闪耀,于黑夜中徐徐飘下,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人群沸腾,口中皆嚷这三娘。
慕行春站于粗树枝上,看的最高最近,目光所及,帘幕低垂,迤于地面,如泡在水中飘忽不定,层层叠障,薄幕后一女子身形曼妙抚手弹琴,琴声悠扬,清雅飘荡,她轻笑一声,抬头。
幽风再起,薄幕被掀开一角,挑起这遮影雾,慕行春好奇着探出脑袋,势要看看这被趋之若鹜的三娘是怎样一个女子。
下一秒,她瞪大了眼,不禁轻呼出声,“水玉堂?”
只见帘幕下,一张纯真无暇的脸耀如白瓷,他的眼中一改往日的柔弱无害,只有望不到边的淡漠。而他身旁的女子,炽热娇艳,如束火热的红花,眼中嘴角始终带着两分**的意味,不同于慕行春的明艳,三娘自带妩媚,风情。
慕行春想起了与水玉堂的初相识,当时柳光满对他拳打脚踢,只因他与金三娘搭话,原来彼时的金三娘就是今日的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