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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石破天惊

作者:末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桶冰冷刺骨的盐水猛地泼在刑架上那人的头上、身上。盐水渗入翻开的皮肉,带来钻心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剧烈抽搐起来,原本昏迷的意识被强行拽回了这人间炼狱。水流冲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因失血和痛苦而扭曲、却又带着几分熟悉感的脸——正是柳枝巷那个老徐。


    他痛苦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因剧痛而布满血丝,茫然又恐惧地看向前方。当他的目光聚焦在站在他面前,面色清冷、目光如刀的薛时绾身上时,那恐惧瞬间变成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那双原本因痛苦而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极大,瞳孔收缩,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看穿伪装的恐慌!他认得她!他清楚地记得,在柳枝巷那个看似安全的小院里,就是这个女人,伪装成郎中,用那看似温和实则犀利的言语,一点点撬开了他的心理防线!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在裴景琰的身边,在这血腥的刑讯室里?!难道她也是来……查案的?她和裴景琰是一伙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薛时绾将他的震惊和恐慌尽收眼底,心中更加确定,此人绝对认识自己,而且心中有鬼。她不再犹豫,向前迈出一步,清冷的声音在石室内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又见面了。”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不必再装糊涂。我问你,你和周安,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如同平地惊雷,不仅让刑架上的老徐浑身剧震,连一直静立阴影中、仿佛置身事外的裴景琰,眉头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周安?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薛时绾,带着审视与探究。


    老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身上的伤口更显苍白。巨大的恐慌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眼神闪烁,不敢与薛时绾对视,声音嘶哑而虚弱地辩解:“周……周安?谁?我……我不认识……什么周安……娘娘,小人冤枉啊……小人只是被王敬那杀才逼迫……”


    他又开始重复那套被胁迫的说辞,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不认识?”薛时绾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他的表情,“那你告诉我,为何你常年左手戴着手套,借口皮肤病,手上却无任何痕迹?为何你告假频繁,行踪诡秘,偏偏与周安的活动时间高度重合?为何腊月初七你告假失踪,同日周安便在赌场阔绰现身?为何案发后你立刻辞工,形同陌路,而周安也自此人间蒸发?!”


    她每问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打在老徐的心上。她刻意没有直接说出周安左手缺失的特征,而是用一连串无法辩驳的行踪疑点,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牢牢罩住。


    “还有,”薛时绾最后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目光紧紧锁住他瞬间骤变的脸色,“百花深处,红绫姑娘钟爱的北地冷梅香……周安挥霍无度,而你,一个普通账房,又为何能频频出入那等销金窟,甚至能让头牌为你改变喜好?!”


    她语速不快,但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老徐的心上。她将她掌握的所有关于老徐和周安行踪重叠、行为异常的线索,一条条罗列出来,虽然没有直接指认他就是周安,但那紧密的关联性,已经形成了强大的逻辑锁链。


    老徐的冷汗如同瀑布般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破烂的衣领。他身体抖得像筛糠,眼神慌乱到了极点,语无伦次地试图辩解:“不……不是的……手套是……是旧疾,不过早就好了,戴习惯了就一直带着……腊月初七……我……我病了……在家休息根本没出过门……辞工……是……是没脸见人……百花深处……我……我是去过……不过是些风流韵事而已……”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漏洞百出。特别是关于腊月初七的行踪,他支支吾吾,前后矛盾,一会儿说病了,一会儿又说记不清,根本无法自圆其说。那极力想要将自己与周安撇清关系,却又无法解释为何两人行迹如此高度重合的恐慌模样,落在薛时绾和一直沉默旁观的裴景琰眼中,简直欲盖弥彰。


    薛时绾冷冷地看着他,不再追问细节,而是用一种近乎笃定的语气,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你不认识周安?那为何周安的失踪,与你老徐的消失,时间如此吻合?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徐”的心理防线似乎彻底崩溃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嘶吼道:“没有!他的失踪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我不知道!”


    他这过激的反应,这急于撇清关系的姿态,恰恰印证了他与周安之间,绝非“不认识”那么简单!


    整个过程中,裴景琰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豹。自薛时绾开始问话起,就始终保持着沉默。他环抱双臂,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面容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他锐的目光在薛时绾和“老徐大脑飞速运转,将薛时绾抛出的每一个线索,与他之前掌握的信息进行比对、整合。


    周安……左手特征……行踪重叠……腊月初七……百花深处……


    起初,他对薛时绾如此笃定地追问“周安”与老徐的关系,心中尚存一丝疑虑。周安此人,在他的调查中,是户部官员周旺之弟,与瑞福祥的账房老徐,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他之前审讯此人,对方也死死咬定只是被王敬胁迫做假账,对周安只字未提。


    但随着薛时绾一连串精准到可怕的质问,以及老徐那明显失控的恐慌和漏洞百出的辩解,裴景琰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戴手套、行踪重合、腊月初七的关键时间点、百花深处的挥霍……这些细节,单独看或许是巧合,但如此密集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再由薛时绾这个“局外人”如此清晰地串联起来……再者,结合他自己之前审讯时遇到的阻滞——此人面对王敬之死等核心问题时那看似恐惧、实则滴水不漏的回避,以及他那份过于“标准”的、将所有责任推给死无对证之人的供词——一个之前因缺少关键环节而无法完全串联起来的猜想,此刻骤然清晰、完整!


    一直冷眼旁观的裴景琰,眼底深处终于掠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为什么账目上的猫腻能如此精准地避开某些环节?为什么王敬死后,线索明明指向内府局和瑞福祥,却总隔着一层纱?为什么之前那个老徐能对两边的事务都如此熟悉,甚至能完美模仿其习惯长达两年而不被身边人察觉?而此刻这个人,却处处透露着异常。


    他原本打算慢慢审讯,撬开他的嘴,没想到薛时绾的到来,以及她提供的关于“周安”的线索,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的某个疑团。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却又无比契合所有线索的猜想,在裴景琰脑中瞬间成型!


    他看着还在试图狡辩、漏洞百出的老徐,又看了一眼因为对方激烈反应而更加确信自己判断、目光灼灼的薛时绾,嘴角勾起一丝极冷极淡的弧度。


    这场戏,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他不再倚靠石壁,缓缓直起身,步履沉稳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到了刑架前。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薛时绾察觉到他的靠近,下意识地侧头看去,只见裴景琰面色冷峻如冰,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钉在老徐的脸上。


    那老徐看到裴景琰走近,尤其是接触到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恐慌达到了顶点,挣扎着想要后退,却被铁链牢牢锁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裴景琰没有看薛时绾,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直直射向刑架上的老徐。他走到对方面前,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对方下颌与鬓角连接处的某个细微位置。


    老徐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他想要挣扎,却被铁链牢牢锁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薛时绾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明所以。


    只见裴景琰手指用力,指节泛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下一秒,他指尖猛地向下一撕——


    “刺啦——”


    刺耳的、仿佛布帛撕裂又夹杂着皮肉分离的细微声响中,一张薄如蝉翼、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被裴景琰生生从“老徐”脸上撕了下来!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这张脸同样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肤色苍白,颧骨较高,嘴唇薄而无血色,与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老徐”面容截然不同!


    薛时绾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人皮面具?!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在柳枝巷见到的那个“老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所有的推测,都是基于“老徐”与周安是同一人,或者至少有直接关联。可现在,“老徐”竟然是另一个人假扮的?!


    裴景琰将手中那张还带着体温和血迹的人皮面具随手丢在地上,仿佛丢弃一件垃圾。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面具下那张真实的、写满惊恐失去血色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直接无视了身旁陷入巨大震惊的薛时绾:


    “这场戏,就唱到这儿吧,钱禄。”


    钱禄?!


    这个名字如同第二道惊雷,再次劈中了薛时绾!他是钱禄?!那个与王敬一同失踪的内府局采办钱禄?!他竟然没有失踪,而是伪装成了老徐,潜伏在瑞福祥,甚至……被裴景琰抓到了这里?!


    钱禄听到裴景琰叫破他的名字,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彻底瘫软在刑架上,眼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裴景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用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钱禄和薛时绾的心上:


    “周安和王敬……都是你杀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近乎肯定的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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