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阕的耳朵天生有问题,只有残余的听力。需要佩戴助听器才能听得清,黄阕幼时的科技技术相对滞后,她佩戴的助听器很大,挂在耳廓上,像一个大大的问号挂在耳朵上,上学的时候得带一整天课间也不敢取下,怕别人跟她说话时她察觉不到,只有晚上回家时才敢取下来,上面的耳骨被压的往外,耳周一圈都是红的,很痛,还有深深浅浅的痕迹。
小的时候,父母工作经常调动的原因,她常常转学。她很不喜欢佩戴助听器,每到一个新环境时,就会有同学对她的耳朵投来新奇和探究的目光,而她的耳朵也会在别人的注视下越来越烫,也会有大胆的好奇同学趁着下课凑到她的身边,想要伸出手去碰一碰她耳朵上这个肉粉色的“大家伙”,若是这种时候老师出现了,那这群好奇的小孩必定会被严厉的训斥,老师会言简意赅的表明她耳朵上的助听器很贵,大家不要去碰,也尽量不要在教室里跑来跑去,不然一个不小心撞到黄阕同学,把助听器撞坏了就不好了。
小孩看向她的目光也随着变化,毕竟刚刚是因为她大家才遭到老师的训斥。这种时候,也通常宣告着她交友无望。拉拉小手,抱一抱这些贴近的动作都会促使感情的升温,触碰是小孩交朋友的独特语言,而她被拒之门外了。
这种时候她只能无措的抿着嘴,两张耳朵仿佛被玻璃杯子罩住了,只有嗡嗡的轰鸣声,她特别想把助听器取下来,这样就听不了,听不见别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可是她更讨厌听不见。
初中的时候,随着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她也大大小小做过几次手术,取耳廓软骨做了耳膜修复,和换了听小骨。一只耳朵的听力恢复了七七八八,另一只耳朵却无起色,还是只能听见微弱的声音。但是黄阕已经很高兴了,她不用再带助听器了,哪怕助听器已经变得小巧轻便,她还是不喜欢,但她喜欢独来独往,她喜欢一个人,做什么事情,只要她愿意就够了,不用考虑任何人。她喜欢听声音,喜欢周围喧嚣,但是自己是安静的,这种感觉,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很美好。
像是切实的感知到她能听得见,声音是一种传播媒介,告知她这个世界在流动。
高一开学前,她将另一只耳朵的助听器也取了下来,进入一个新环境,她想要和大家看上去一样,不想成为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特殊,她不想被优待。刚开学的座位是随机安排的,她的座位偏后,前一个月靠着一只耳朵,也能毫无障碍的听课,与别人交流,但随着学习的进度进入正规,学习的任务也变得繁重,不知道是不是用耳过度,时不时,她的耳朵就会出现断联,偶尔的一瞬间,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只能听见她慌乱的心跳声。同学靠近那只听不清的耳朵说小话时,她会不自在的脊背发凉,只能无措的看着书,弯着嘴唇笑,班级里开展活动时,她也时常听不清也又不敢去询问别人,怕被别人在意,怕被别人发现她听不清,哪怕压根没有人会往那方面想,但她会这么想。这段时间她很是难熬,她不想跟父母说,她怕又要重新带上助听器,这种半途而废的更让她难受。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原来班上有个嗓门很大的女生,每每老师声音小了些,她便会大声的重复一遍,班上组织活动时,她也会在座位上大声的问几遍,女生说小话时,她也会大大咧咧的笑着说出来。
嗓门很大,但她刚好需要。
大嗓门和小聋子。
渐渐的,她也开始留心这位女生,发现这位女生人缘很好,性格很好,长得好,胃口很好,似乎哪哪都好。但总有几个男生喜欢在她的座位前,聊天,起初她没在意,直到一节体育课,她请假回来,耳朵不能长时间灌风,会生疼。那几个男生又坐到她前面,用不屑的语气在聊天,她没去听,直到听见於瞲的名字,她留了心去听。
看看那个於瞲,嗓门大的像公鸭似的,那样说话不就是为了吸引她同桌的注意力吗?都近水楼台了,还不如满足,旁边的男生就会附和加调侃,你不怕她再来打你啊。切,男生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直直的炸她的耳膜,上次不就说吴小文裤子上黑漆漆的看着恶心死了,她就一拳头锤过来,有病吧,那么爱装,瞧把她正义的,说还不让说了。
她顿了顿手中的笔,一时间水性笔在纸张上泅晕出一块墨圈,随后把笔往桌子上重重一摔,怒斥到,吵不吵啊,你们不学习还有别人要学习呢。
几个人起身讪讪离开,什么话都没说。
一手心的汗,黄阕其实挺害怕的,毕竟教室里面就他们几个人,要是他们气急败坏反过来打她……
作业是写不下去了,她只能趴下来平复心情,脑海中不断回想他们刚刚说的话,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才大声说话嘛?是这样嘛……也有这种可能吧。她听力不好,所以大家讨论的时候她什么也听不清,也不关注这个男生,但是进进出出来送零食饮料的,走廊上来来往往推搡着的女生,似乎都能作为佐证。任何时候一张好脸都是风向标,指引着风的方向。
而言放就是那个风向标。
但不管怎么样都很她都很开心,因此而收益了,但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芥蒂,像是风吹过湖面带起的涟漪。
这件小插曲之后,她就有意无意的喜欢观察他们,似乎想辩证,於瞲究竟是天生的嗓门大还是想吸引她同桌的注意力。她像是一个小侦探,分析着蛛丝马迹,在她的天平上左加右减,虽然从一开始这个天平上的砝码重量就是不平等的,但她还是希望这杆倾斜的天平能给她一个答案。
隐隐约约中她所期望的答案。
越是仔细观察,她就越发觉两人的关系别扭,不像是刚认识的搭伙同桌,到像是积怨已久的仇家。言放的橡皮掉地上了,下一秒就被於瞲一个不小心飞踢出去,像是射门的足球一般,带着十足的劲。於瞲的书一旦超过三八线,就会被男生不经意的用胳膊压住,在两人拉扯的过程中破损,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个人是有来有往,幼稚的没边了。
直到有一天放学后,她才真正的得到了结论,她撞见了两个人一点就炸的模样,在无人的教室的像两串不小心搅在一起的炮仗,噼里啪啦的要把屋顶都掀翻。
这是不会被别人窥探到的关系,这是不会在任何同学面前表露的真相。
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独有的相处方式。
黄阕站在门口,一直等两个人气焰方歇,刚要抬脚装作刚赶回来的模样进去拿物理练习册,她那弱小的听力,就听见男生别扭又不爽的声音,“外婆喊你来喝川贝梨子水,天天大着嗓门说话都费了,做那么明显,不怕别人看出来。”
“哪里明显了?我怎么又明显了?我讨厌你都快刻脸上了,不照旧有人笑着说同学帮忙放在你旁边的桌子里……”於瞲叽叽喳喳的声音又掀开了,势必要让里面对面人的耳朵炸掉。
“那你别放呀。”
“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那句哪里明显了,像是有魔力一般,将她心里的涟漪都抚平,变得暖洋洋的。
争执声依旧上演,黄阕却第一次觉得吵架是这么美妙的音乐。
“行行行,天气之女,你说了算……行不行……”言放吊儿郎当的说,,趁对面的少女被他这句天气之女搞得发愣没防备时,用手指抵了下她的额头,快速的跑开,额前的黑发肆意横行,宛如蓬勃的杂草晃动。
拐角处,黄阕嘴角上扬着,毫无防备的跟人对视上。
坏了。
两个人心里皆是一咯噔。
黄阕连忙转身往上面的楼梯跑。
言放原地急刹往回赶与追出来的於瞲撞了个满怀,人差点被创飞在地。
也是因为这样,黄阕才洞察了於瞲的那些小习惯,紧张的时候就喜欢用手掌摩擦裤子的减少焦虑,开心的时候眉飞色舞,小表情很丰富,哼着歌。
藏不住事,讨厌谁,喜欢谁,一眼就能看出来。
於瞲还挺喜欢她的,思及至此的黄阕忍不住笑了下,收回瞥过去的视线,继续翻查古文翻译小册子,对于晦涩难懂的生僻字加深印象。
“哎哎哎,”李成仿佛背后也长了个眼睛,“刚刚黄阕是不是在看我。”
你那大嗓门一吼,谁没看过来,於瞲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坐正扶着脑袋看作文素材。
“哎哎哎,你刚刚是不是白我了,”李成嚷嚷着,转着身子要跟齐理哭诉,“老齐你看见没……咦,老齐呢?”
於瞲闻言看过去,齐理已经不再座位上了,只有桌面上摊着一本《手把手教你填选择》。
“上厕所去了吧,”於瞲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你赶紧回去吧,一会监考老师要来了。”
话语刚落,一只温度计展露在她的视野范围内,耳畔处,还有男生微喘的呼吸声,他缓了缓说,“量一下体温吧,要是还烧着就去医院吧,这么反反复复的发烧不是个事。”
於瞲盯着那支温度计没有动,直到考试铃响时才被强硬的塞进她的手里,塑料壳上有淡淡的指纹,让人无法否认的是齐理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跟喜欢无关。
一叠试卷被发在桌面上,她赶忙把温度计塞到抽屉里,抽出一张,将多余的递给齐理,弯了弯眉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晚自习除了写语文就是看英语,这张试卷她做的格外的顺,果然,题海战术适用于每一门学科。
有没有好心人能给我评论呀!
想有点动力。
单机好难呀,但是我一定会写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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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