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好?细数那玩的好的日子,统共都不超过一个月。
两个人脾气一样的倔,一触就掰,又不愿意低头道歉,或者说那个年纪的他们不太会道歉,自尊心强,像是雨衣布料摩擦在一起,发出生涩又变扭的声音。
都是上小学的年纪,於瞲秉持着不跟你玩有的是人玩原则,把人撇一边自己撒欢跟别人玩,她性格好,谁都玩得来。后面就形成了针锋相对,好两天,闹掰,无休无止的。
像是进入了莫斯比怪圈一般。
如今渐渐成了好的不够纯粹,坏的不够彻底。避嫌装不认识,暗戳戳的搞些小动作。像是四五月的石榴入口满嘴的涩意。
於瞲摸出一个皮筋绑住发丝,走到餐桌前,刺啦一下拉开椅子,坐下。
“你没作业吗?现在学习这么紧张,”何倩适时点醒了她,将她从那一丁点的低落里面拉出来,戴着厚棉手套将烤箱里面的烤盘取出,黄油的香味瞬间蔓延了整个屋子。
於瞲拿饭勺准备舀饭的动作一顿,瘪瘪嘴,转头了舀了汤慢慢喝了起来。
关系好不好就那样,反正我现在看他不顺眼,真正要命的是她的作业。
光是历史两套卷子就够她写三个小时,历史老师是个绝对不能糊弄的主,三十多岁的教师俨然有了五十多岁老教师的威严。
每每站在他面前,被他镜片下的精锐目光一瞥,於瞲就觉得自己那些小心思都被一览无遗,像极了石块下被翻出来暴晒的蚯蚓。
死定了。
作业写要乘早写,越拖就越不想写,越不想写就越糊,越糊就越容易被抽查。
但她踩了言放两脚,小心眼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把书包还给她,越想越沮丧,脸都快埋到汤里面去了。
何倩站在一边把玻璃罐子拧好,笑着敲了敲傻女儿的脑袋:“刚洗的头发也想喝汤了?”
目光顺势落到她的发尾,还有些潮湿的黏在一起。
於瞲抬头,瞥见了她母上大人凝住的目光和秒变的脸色,舔了舔嘴唇,乖巧自首:“头发太多了,吃完饭晾晾就干了。”
何倩不听她扯皮,直接把人拎了起来,连拖带拽的放到洗漱台前,掏出吹风机就要给她上刑。
“妈……妈,”於瞲老脸一红,这么大人还要妈妈帮忙吹头,伸手去抢,连声拒绝:“我自己吹,我自己吹。”
“你自己吹,永远吹不干。。”何倩不理会高高举起的手,按住於瞲的脑袋,嗡嗡的热风糊了她一脸。
“热热热!烫烫!”於瞲嚎出声。
何倩不搭理,却还是将风力调小,边揉散她的头发,边说:“这头发要吹干,不然老了偏头疼。有你难受的!”
於瞲热的脑袋嗡嗡,小声嘟囔:“以后难不难受不清楚,现在是难受的。”
快入秋,天又热,刚吹完头的她干燥的不像话,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别舔了,你看你嘴巴起皮的干的,都快成东非大裂谷了,”何倩瞥了一眼,将电吹风的线一点一点绕好收住,从储物柜的格子里拿出一只新的唇膏递过来。
“还不是吹头发吹的,把我的水分都吹干了,皱皮小瞲,”於瞲反驳,手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过,看了一眼。
“橘子味?”她有点不情不愿的涂上,干燥火辣的不适得以缓解。
“买一送一,知足吧,”何倩边说边往外走,“曲奇饼干记得带给小渚哦。”
“你的那只明明是葡萄味,”於瞲哼哼唧唧的走出来,“我眼可尖了,你超市小票就放在茶几上。”
何倩已经坐在餐桌前品尝自己的厨艺,抬眼看着絮絮叨叨的於瞲使用杀手锏,“你要真闲就去把饼干送一份给你的宿敌。”
要搁以前於瞲早就不情不愿的跳脚拒绝,现在的她求之不得,却还是装作一副勉强的模样,“那好吧……”
何倩满脸疑惑的打量了她一遍,像是从学校里出来走错了家门,“随便你,事先说好,别回来又冲我挂脸子,说我逼迫你的。”
——
咚咚咚!
汪汪汪,急促的小狗脚步声响起,仿佛都能听见小狗尾巴摇摆时带起的风声。
是得劲,言放小姨送他的一只马尔济斯犬。
狗来了,人还会远吗?
於瞲抱着玻璃罐子站在门外,清清嗓子,说不定人就在另一边听着,好声好气的说:“言放同学,下午的事情是我一时冲昏了头脑,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算你不想开门,可不可以把我的书包从你的窗台丢下去,如果不想归还书包,能不能把历史试卷从门缝里面塞给我?麻烦你了。”
鸦雀无声,狗都不叫了。
楼道里只有轻微的风从窗口吹来。
於瞲加重力度,又敲了一遍。
依旧好言好语:“言放同学,何阿姨让我给你送东西。”
小狗开始了急促的叫声,想要驱赶她这位未知的入侵者。
小区属于老城小区了,隔音比较差。
所以,不可能听不见。
就是,
故意晾着她。
於瞲深呼吸,忍耐到了极限,想把门敲得梆梆作响却又忍住了,狗还在,不能吓着狗了。
后退了几步,用气音指门骂言,“小心眼,不要以为你躲在里面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在家!”
冷哼,一转头,准备打道回府,余光从楼道的窗口瞄到了一个清俊的身影。
小狗的叫声还在楼道里回荡。
於瞲视力极佳。
路灯昏黄,长久没有清理,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飞虫围着灯打转。
小心眼穿了一件黑色宽松T恤,头发应该是刚洗过,蓬松又随意,半蹲着,往碗里倒猫粮。
从高处向下俯视,暖色的灯铺撒而下,睫毛低垂,男生凌厉的面部线条都柔和下来。
那些身材并不纤细的猫猫驻足在安全距离之外,就眼巴巴的瞅着,没有上前。尾巴耷拉下来,不警惕,却也不亲近。
於瞲看了两眼假呸一声,转身回家取猫粮。
一开始小区附近并没有这么多的流浪猫,只有几只的时候,那时她跟言放的关系也尚可,就一起收养了一只受伤的小白猫,她有一双蓝宝石色的眼睛。
后来不知怎么的,流浪猫的数量剧增,也没办法带回家,而且又格外的不亲人。
小区附近的流浪猫和学校附近的不一样,大部分的高校是有组织去照看和喂养,处境都不会太差,猫咪也不会格外抵触人,但小区附近的属于靠近就蹦八米开外。
所以她跟言放就自发的来喂猫,她们又谨记着不对付原则,错开来喂。
晚上是属于於瞲的喂猫时段,她被作业迷昏了头。
刻意放轻的脚步身还是惊到了那些小猫,咻的一下全都四处逃窜。
言放倒猫粮的手一顿,抬眸看了一眼来人。
四目相对。
於瞲尴尬的扯出个笑,刚准备打个招呼,铺垫一下。
言放又低下头继续将碗填满。
夜色淡薄,完全黑下去,虫子发出微弱的叫声。
於瞲咬了下嘴唇,手捏着猫粮袋子,尴尬的使她想调头就回去,但想想历史老师那张脸,瞬间勇气翻倍。
她深呼一口气,舔了舔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抱歉抱歉……我忘记了……麻应该我来倒的,麻烦你了。”
颇为无辜的看过去。
言放像是没听见,倒完便直起身子,垂眸将猫粮的封口封好,塑料条按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慌不忙。
於瞲捏紧了手上的猫粮,声音不由大了些:“我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言放抬头,视线对上,眼神里有不清道不明的嘲弄,轻嗤了下:“哟?又装上无辜了姐?”
於瞲低下头装愧疚,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会拿回书包就先砸你头。
“啧,”言放轻皱着眉,出声打断:“您是一天不演浑身刺挠?”
“还是正算计着等会给我几脚?”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於瞲抬头直视了回去,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忍着怒气说。
言放挑眉,说:“你是指不来喂猫还是踩我鞋?”
“是一到晚上,你动物的本质就暴露了?”於瞲烦躁了起来,作业她不要了,这个气她是一点忍不了,火蹿了上来:不会说人话了?”
“可不是嘛?”言放倒也不生气,拖着调子懒散的说,“你可得小心了,保不齐一会咬你两口。”
於瞲忍住想朝他那张欠扁的脸扔猫粮的冲动,气急败坏:“你这么闲还匀不出一点时间来看病吗?”
言放朝她的方向走来。
於瞲一惊,以为言放要踩她两脚,本能的条件反射的先发制人。
吧唧一脚踩了上去。
本就昏暗的灯光此时也被遮了个七七八八,於瞲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神情,却也能感受到男生的不虞。
於瞲干笑两声,找补的说:“正当防卫……我不是……”
越说越心虚,声音直接消散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於瞲咽了咽口水,手一指前面,机智的说:“看!飞机!”
然后扭头就跑。
却没能如白天一样幸运。
言放腿长,手直接覆盖上她的后颈脖就往下压了压,一字一句的蹦出来:“事不过三,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是吧。”
於瞲只觉得脖子酥麻一下,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痒的她不由自主的缩紧脖子,像是炸毛了的猫一般:“别掐我!你撒手!好痒。”
挣扎中猫粮掉到地上。
一只手去掰言放覆盖在她后颈的手,另一只反手往回掏,毫无章法的去抓言放的胳膊,去掐他的身上的肉。
她指甲剪的短短圆圆的,因为指甲一长她就喜欢啃,此时给言放掐两下,毫无攻击力可言。
言放手纹丝不动的覆盖在她的后脖颈,又向下压了压,“道歉。”
“我就不!”於瞲掐住言放的胳膊,揪起一点点的细肉,狠狠的拧了下。
“嘶,”言放疼的拧眉,压着她脖子又往下沉,空着的那只手逮住她胡作非为的手指,将她整个手臂往后一撑直,往上扳,像逮犯人一般。
“疼疼疼疼,”於瞲叫出了声,“你卑鄙,你无耻,你不讲武德,言放你个阴险狡诈的狗屎。”
“错了没?”言放不理会她的谩骂,鼻音溢出,“嗯?”
“不可能错,”於瞲死鸭子嘴硬,“我就不可能有错。”
言放轻嗤一声,加重力道,懒洋洋的问:“错了没?”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女子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错没……错……”於瞲哼哼唧唧,如蚊子嗡嗡。
言放低笑了声,得寸进尺,玩味的说:“什么?我听不清?”
她抬起一条腿就向后横扫了过去,想偷袭。
男生眼疾手快直接擒住,於瞲单脚站不稳,跳起了“芭蕾”。
“错了!站不稳了,放手啊!”於瞲扯着嗓门,依旧不服气的说:“屈打成招!”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这一嗓子亮了起来,明黄的灯色撒了一片,跳跃在於瞲细软白皙的脖颈上。
言放倏忽的松了手。
於瞲没有丝毫防备,脚刚落地,就往前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地上,勉强站稳,回头怒瞪他,“你故意的吧?!”
言放错开眼,难得有些不自然,弯腰从地上拾起猫粮,楼道的灯亮着,随着动作一闪而过漂亮清晰的锁骨。
於瞲扬了扬下巴,说:“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输了把书包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