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冷冬,寒意席卷整个城市。
除夕节,刺骨的寒风使人们早早回家过节,但江城最大的街,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亮着灯光。
周遭无人,江城的第一场雪也如约而至。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纪权出现了。
刚从红薯摊买的烤红薯已经冷了,行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冷空气侵蚀着她的身体,大街上的木椅似乎怎么都坐不热。
聊天框中,两小时前的绿色的气泡还牢牢占据下方,划向朋友圈里,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刻的团聚而庆祝。
这一刻,林之昭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不孝顺,父母那么期待她回家,自己却因为一个男人在除夕节不回家。
零下几度的天,她裹着件浅蓝色大衣,里面就穿件白色加绒针织连衣裙,柔顺长发搭在耳后,在这样的天更显清冷。
曾在论坛上刷到过,这条街在十几年前是遍红灯区,而如今经过几番改造,彻底成为了娱乐消遣。
好几次室友邀约中提起这块地方,但林之昭的大学生活除了枯燥的学习生活其余就是被宁洐占据,从不曾答应过这种社交聚会。
如今宁洐竟也跑到这种地方了吗?
整条街闪烁着霓虹灯光,勾引着眼球视线,放眼看去只有零星几家酒吧,和一家酒店开着,其余门店紧闭。
虽是除夕,但晚上十点多依然有富二代来开趴,豪车一辆又一辆,偶尔有一两个不怀好意的视线打量过来,林之昭仿若无人,只是手指上的皮撕了一层又一层。
打听到宁洐的聚餐地点便跑过来了,可是饭店并未开门,其余的林之昭不敢细想。
宁洐在她眼里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更何况他温和有礼,学业有成,这种地方和他根本格格不入。
寒风萧瑟,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脸被风刮得发红,平添丝楚楚可怜。
冰冷的手机隔着她手心嗡嗡震动,雾气在手机膜上凝了层水雾,模糊不清,只好拿着手机往围巾上随意抹了两下。
屏幕微弱的光线照在她脸上,失望的神情都表现在脸上。
“原来只是推销电话啊。”
她喃喃自语。
太冷了,冷到心慌。
她晃了晃冻麻的手臂,朝天空呼出一口凉气,心下沉闷“什么时候下雪呢。”
林之昭又一次拨打了电话,没有熟悉的通话失败,对方几乎秒接。
“喂,昭昭。”
林之昭有点没反应过来,压下沙哑的嗓子,尽量用平常的声音和他说话:“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筒对面静默了几秒,然后一些传出若有似无的娇笑声,随后宁洐问“啊,你说什么,刚刚太吵了,换了个地方。”
林之昭压下疑惑,嘴角微弯,“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还没结束呢,昭昭你早点睡。”
没等林之昭回答,电话已经挂了,手也不觉酸一样,她一直维持着手机贴耳姿势。
与此同时,对面大街传来声音,林之昭抬眼一看,是宁洐,他穿着灰色大衣,脖子上是她给他织了好久的围巾。
那年刚谈的第二年,大学里开始流行起这玩意,宁洐死活求着林之昭织了一条,此后冬季就没摘下来过。
林之昭站起身小跑过去,视线内就出现一位身材姣好,五官精致的辣妹,还用娇腻的嗓音喊着宁洐的名字。
她顿住了,就这么隔着条街望着。
她之前翻到过宁洐的前女友照片,便是这种类型,那时她不曾深究,现在看来不过宁洐隐藏自己的**,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与她交往。
而如今宁洐亲昵的揉着那个女生的发丝,还把那一条纪念他们最好时光的围巾给她戴上,拥着她上了车。
她太懦弱了,懦弱到甚至不敢当面跑过去抓奸。
“下雪了。”
黑夜里挂着零星几颗星星,月亮悬挂在一旁,飘渺的雪花纷飞,降落在她的身上。
雪水从她眼角滑落,不觉间,雪飘满头,泪流满面。
昏黄的路灯下,冰蓝色的头发在雪中晶莹剔透,身穿白色大衣的高挑男人叼着根烟。
都说男生穿黑色大衣更显气质,但显然这位天生的衣服架子,更何况长着张多情的脸。
整个人光站那什么都不做,都耀眼得发光。
纪权刚出来透气,便在这时候看见了林之昭,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张小脸哭得和泪人一样,脚边还有个看起来不太好吃的烤红薯尸体,在大冬天像个傻子。
色彩斑斓的霓虹灯酒吧里,涌出一大群人,显然是和他一起泡吧的富家子弟们。
身边的朋友们商讨去下一个场子,纪权摆摆手,声称自己熬不动了。
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他发小江临上前一把勾住他肩膀,“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他往那个视线一看,国粹飙了出来。
“我艹,这不你片中人嘛。”
周围都是思想歪歪青年,不约而同起哄。
纪权一听,微皱眉,把烟扔进了垃圾桶,“什么片,丫我小跟班。”
江临说:“啧,快去收拾收拾你惹的风流债。”
纪权不耐烦道:“你们快走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咱也别打扰纪少夜生活了,别给人家弄肾衰了,走走走。”
四散的人群离开,此刻,整个世界宛若只剩下他们。
风雪交加的夜晚,纪权你确定还要躲嘛。
“不。”
林之昭哭到眼睛生疼,身体也随着空气变冷逐渐发僵,她蹲在地上,突然想起网上在雪中写字,然后她伸出被冻得通红的手指,莫名其妙想到一句话,随后一笔一划写下,“初雪,我想见你一面。”
少女和糯米团一样蹲地上,雪中歪歪扭扭的字迹没有丝毫美感。
纪权就站在她身后一米的位置,情不自禁拿起今天新到的相机,拍下了这独属于他们两的时刻。
“好久不见。”
含着笑意的痞气声音,入侵林之昭的耳膜。
此刻风雪寂静,世界仿若只剩二人。
林之昭怔愣住,顶着通红的双眼回过头,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中还有部小型相机,从她这个角度看,他身后的雪镀了层圣光,而他身居其间,美不可言。
“你是?”自己活了十几年貌似不认识这么帅一男的啊。
纪权轻笑一声,手不自觉摩挲两下,“林早早。”
“当初向你表白被你拒绝的同学。”
纳尼?林之昭脑中一万匹马奔过,闪过一张脸,好家伙她知道是谁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纪...权?”
提起这个人往事涌了出来,初中时拒绝了他的第一次表白,高一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拒绝了一次,然后这个人
林之昭嗫嚅:“对不起啊,脑袋被冻得停止运转了。”
他弯腰向林之昭靠近,一阵雪松清冽香包围了她
以前天天和她作对,戏弄她的男生?
他后退一步,直起腰,目光停在她的发旋上“雪太大了!我送你回家。”
家,林之昭在这个城市的家只有和那个渣男合租的房子。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纪权:“你怕我报复心起,绑架你嘛。”
“没…。”
林之昭眼眸耷拉,唉,林之昭你看看你造的孽啊。
“那你送我去最近的酒店就行。”
“好。”
林之昭刚要起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脚一滑,又给摔地上了。
纪权沉默半晌,“你搁这等那渣男多久了。”
她不敢说,“没多久。”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咔嚓咔嚓点燃又熄灭,随即在她脸上绽放。
火焰离林之昭脸很近,差点灼伤了她,她恼怒了,一把打掉纪权的手,凶道,“你发什么病。”
“现在倒挺精神啊”
“林之昭这话该问问你自己吧。”纪权一脸不屑,居高临下继续说道。
“除夕节这么冷的天不回家呆着跑这等那渣男。”
“你脑子锈逗了吗?”
一番直戳心窝子的话,让林之昭的眼睛又酸了起来。
眼眶蓄满了泪水,哭桑着,“我哪知道他会背着我干出这种事。”
纪权:“行了,地上冷,你快起来。”
他把自己脖子上的白蓝格子毛呢围巾,往林之昭头上一包,然后屈膝半蹲,手朝她招呼,“上来。”
“你发烧了,想上明天的城市新闻嘛。”
风刮得更喧嚣了,林之昭支起麻木的身体,朝他身上一趴。
今年第一次发烧,也算get到了。
她紧紧贴着他身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以后别再做这种不自爱的行为了,除了你至亲,没有人值得你这么做。”
时间真是个催化剂,那个调皮的小纪权,蜕变得成了一个完美而理智的有钱大佬。
虽然刚才被骂过,但林之昭脑中却想到了本不该出现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像快要冻死的旅人,找到了冬日焰火,从此长眠于此。
“纪权,谢谢你。”
纪权轻哂一声,很轻,被风一吹就听不见,藏进雪里。
“本少爷只是乐于助人,不忍看宁叔宁姨伤心。”
车停得远,距离那家酒店也就一条街距离,纪权就这么背着她走在大雪纷飞的街道。
她意识越来越模糊,林之昭靠在他脖子上,一眨一眨看着他,蝉翼般的睫毛上飘了层霜,轻轻扑扇,轻盈如冰山蓝蝶。
“我好困,对不起了。”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了玻璃,在地上折射出斑斓的影子。
林之昭气喘吁吁从被窝里惊醒,环顾四周,目光顿在那微弱的白光处,那许久未见的小霸王,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双腿往茶几那一靠,眼睛下的黑眼圈肉眼可见,但并不难看。
忽觉身上少了点什么,下意识往被窝里一看,原本穿在里面的夹棉袄已经被换成了珊瑚绒蜡笔小新睡衣。
“别看了,找客房服务换的。”
他修长的手指在界面滑动,没几分钟响起了胜利的声音。
纪权放下手机,朝床边走来,“你干嘛。”
林之昭捂住被窝,戒备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看看你退烧了没。”他手掌温热干燥,贴在她额头上。
她紧张了,除了宁洐她很少和别的男生接触。
“你在这陪了我一晚上嘛?”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你说呢,大小姐。”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嘛。”
“你把我当成你那对象,差点勒死我,还喊他一路。”
林之昭又缩回了被子里,一脸生无可恋。
纪权一把掀开她被窝,“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回不回家过年了。”
没有了被子,就像没穿衣服。
林之昭弹的一下起来,搜索手机,眼前突然递了一部,就是她的。
“九点四十五。”
她的票,是九点十五的。
纪权看到她这副样子有点解气,毕竟昨天他累死累活背着她,她一直哭着喊死渣男。
眼前这么大一帅哥看不见啊。
“别搁这了,起床洗漱换衣服。”
“正好我也要回家,顺路送你。”
灰蓝色的窗帘被一把掀开,原本幽暗的房间登时昼亮,不知何时已经停雪了,播撒一片片温暖的太阳。
林之昭忐忑不安地坐在纪权的库里南上,表面平静得要死,手上的手机已经和朋友们聊了十多个来回了。
吃瓜小分队
不爱吃鱼的鱼:我才不信你们没有一夜情。
凉拌西红柿:冤枉啊,我昨天烧成那个糊涂样,还一夜情,不吐他身上都不错了。
飞飞菲:也是,等过完年,冲到渣男公司,我看他以后怎么做人。
不爱吃鱼的鱼:支持支持,姐妹两个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凉拌西红柿:呜呜,好想和你们熊抱一个。
飞飞菲:大可不必,等下次见面请我们吃卿阁的饭。
不爱吃鱼的鱼:顺便把你那青梅竹马带出来让姐妹两个见见世面。
凉拌西红柿:呵呵,饭看预算,人看档期。
纪权在堵车间隙透过后视镜,看见林之昭咧着个嘴笑个不停。
“帮我拿瓶水来。”
林之昭放下手机,出于礼貌,询问道:“水放哪了啊。”
纪权靠在椅子上小眯,“应该放后座了,你找找,”
车流停滞不前,林之昭疑惑:“你们开车的不都放水槽里吗?”
“忘了,怎么。“
“本少爷累死累活送你回家,连水都不给我喝啊。”
“没,怎么会,我马上去给纪少拿水。”
纪权得逞了,整个人都透露着喜悦。
青绿色的保温杯随意横放在后面座椅中间,林之昭弯腰费力去摸水杯,纪权给她准备的是件军大衣来着,被她嫌弃,换上了自己准备的另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力度太大,漏出了雪白的腰线,纪权一转头便是这个场景,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过了几秒,林之昭气吁吁把水杯递给他。
纪权打开保温杯,一阵幽兰拿铁香溢满车间,他满足的喝一口,还不忘调侃林之昭,“啧,怎么越活越退化了,你之前体力可是追着我围绕操场两圈的牛啊。”
林之昭闭起眼睛,脑海敲起了电子木鱼,“他帮了你,要感恩,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没办法,老了,不像纪少夜生活丰富。”
一句话,让纪权呛住了,连连咳嗽,脸都红了。
“彼此彼此,毕竟我也没有大冬天等人的勇气。”
如果让林之昭形容他们两的相见,那只能用八个字概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闹了这顿不愉快后,林之昭闭目养神,纪权像被抛弃的寡妇,悲催张脸。
这神一养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近7点,又回到了熟悉的街道,她忙在家庭群里报了平安。
冬天黑得快,傍晚的天如墨晕开,但家家户户挂起的火红灯笼照亮着回家的路。
林之昭家有一间小院子,双层设计的小别墅,那时候房价还没这么贵,她爸妈和爷爷奶奶凑钱买下的。
而旁边这个纪权家就在旁边小区里,那小区的房价才真的高得离谱,大别墅,还有泳池。
说起泳池,林之昭又想起一点不好的回忆,但立马她就把这些摔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