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我想见你一面》 第1章 冬日 2016年的冷冬,寒意席卷整个城市。 除夕节,刺骨的寒风使人们早早回家过节,但江城最大的街,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亮着灯光。 周遭无人,江城的第一场雪也如约而至。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纪权出现了。 刚从红薯摊买的烤红薯已经冷了,行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冷空气侵蚀着她的身体,大街上的木椅似乎怎么都坐不热。 聊天框中,两小时前的绿色的气泡还牢牢占据下方,划向朋友圈里,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刻的团聚而庆祝。 这一刻,林之昭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不孝顺,父母那么期待她回家,自己却因为一个男人在除夕节不回家。 零下几度的天,她裹着件浅蓝色大衣,里面就穿件白色加绒针织连衣裙,柔顺长发搭在耳后,在这样的天更显清冷。 曾在论坛上刷到过,这条街在十几年前是遍红灯区,而如今经过几番改造,彻底成为了娱乐消遣。 好几次室友邀约中提起这块地方,但林之昭的大学生活除了枯燥的学习生活其余就是被宁洐占据,从不曾答应过这种社交聚会。 如今宁洐竟也跑到这种地方了吗? 整条街闪烁着霓虹灯光,勾引着眼球视线,放眼看去只有零星几家酒吧,和一家酒店开着,其余门店紧闭。 虽是除夕,但晚上十点多依然有富二代来开趴,豪车一辆又一辆,偶尔有一两个不怀好意的视线打量过来,林之昭仿若无人,只是手指上的皮撕了一层又一层。 打听到宁洐的聚餐地点便跑过来了,可是饭店并未开门,其余的林之昭不敢细想。 宁洐在她眼里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更何况他温和有礼,学业有成,这种地方和他根本格格不入。 寒风萧瑟,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脸被风刮得发红,平添丝楚楚可怜。 冰冷的手机隔着她手心嗡嗡震动,雾气在手机膜上凝了层水雾,模糊不清,只好拿着手机往围巾上随意抹了两下。 屏幕微弱的光线照在她脸上,失望的神情都表现在脸上。 “原来只是推销电话啊。” 她喃喃自语。 太冷了,冷到心慌。 她晃了晃冻麻的手臂,朝天空呼出一口凉气,心下沉闷“什么时候下雪呢。” 林之昭又一次拨打了电话,没有熟悉的通话失败,对方几乎秒接。 “喂,昭昭。” 林之昭有点没反应过来,压下沙哑的嗓子,尽量用平常的声音和他说话:“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筒对面静默了几秒,然后一些传出若有似无的娇笑声,随后宁洐问“啊,你说什么,刚刚太吵了,换了个地方。” 林之昭压下疑惑,嘴角微弯,“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还没结束呢,昭昭你早点睡。” 没等林之昭回答,电话已经挂了,手也不觉酸一样,她一直维持着手机贴耳姿势。 与此同时,对面大街传来声音,林之昭抬眼一看,是宁洐,他穿着灰色大衣,脖子上是她给他织了好久的围巾。 那年刚谈的第二年,大学里开始流行起这玩意,宁洐死活求着林之昭织了一条,此后冬季就没摘下来过。 林之昭站起身小跑过去,视线内就出现一位身材姣好,五官精致的辣妹,还用娇腻的嗓音喊着宁洐的名字。 她顿住了,就这么隔着条街望着。 她之前翻到过宁洐的前女友照片,便是这种类型,那时她不曾深究,现在看来不过宁洐隐藏自己的**,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与她交往。 而如今宁洐亲昵的揉着那个女生的发丝,还把那一条纪念他们最好时光的围巾给她戴上,拥着她上了车。 她太懦弱了,懦弱到甚至不敢当面跑过去抓奸。 “下雪了。” 黑夜里挂着零星几颗星星,月亮悬挂在一旁,飘渺的雪花纷飞,降落在她的身上。 雪水从她眼角滑落,不觉间,雪飘满头,泪流满面。 昏黄的路灯下,冰蓝色的头发在雪中晶莹剔透,身穿白色大衣的高挑男人叼着根烟。 都说男生穿黑色大衣更显气质,但显然这位天生的衣服架子,更何况长着张多情的脸。 整个人光站那什么都不做,都耀眼得发光。 纪权刚出来透气,便在这时候看见了林之昭,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张小脸哭得和泪人一样,脚边还有个看起来不太好吃的烤红薯尸体,在大冬天像个傻子。 色彩斑斓的霓虹灯酒吧里,涌出一大群人,显然是和他一起泡吧的富家子弟们。 身边的朋友们商讨去下一个场子,纪权摆摆手,声称自己熬不动了。 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他发小江临上前一把勾住他肩膀,“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他往那个视线一看,国粹飙了出来。 “我艹,这不你片中人嘛。” 周围都是思想歪歪青年,不约而同起哄。 纪权一听,微皱眉,把烟扔进了垃圾桶,“什么片,丫我小跟班。” 江临说:“啧,快去收拾收拾你惹的风流债。” 纪权不耐烦道:“你们快走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咱也别打扰纪少夜生活了,别给人家弄肾衰了,走走走。” 四散的人群离开,此刻,整个世界宛若只剩下他们。 风雪交加的夜晚,纪权你确定还要躲嘛。 “不。” 林之昭哭到眼睛生疼,身体也随着空气变冷逐渐发僵,她蹲在地上,突然想起网上在雪中写字,然后她伸出被冻得通红的手指,莫名其妙想到一句话,随后一笔一划写下,“初雪,我想见你一面。” 少女和糯米团一样蹲地上,雪中歪歪扭扭的字迹没有丝毫美感。 纪权就站在她身后一米的位置,情不自禁拿起今天新到的相机,拍下了这独属于他们两的时刻。 “好久不见。” 含着笑意的痞气声音,入侵林之昭的耳膜。 此刻风雪寂静,世界仿若只剩二人。 林之昭怔愣住,顶着通红的双眼回过头,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中还有部小型相机,从她这个角度看,他身后的雪镀了层圣光,而他身居其间,美不可言。 “你是?”自己活了十几年貌似不认识这么帅一男的啊。 纪权轻笑一声,手不自觉摩挲两下,“林早早。” “当初向你表白被你拒绝的同学。” 纳尼?林之昭脑中一万匹马奔过,闪过一张脸,好家伙她知道是谁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纪...权?” 提起这个人往事涌了出来,初中时拒绝了他的第一次表白,高一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拒绝了一次,然后这个人 林之昭嗫嚅:“对不起啊,脑袋被冻得停止运转了。” 他弯腰向林之昭靠近,一阵雪松清冽香包围了她 以前天天和她作对,戏弄她的男生? 他后退一步,直起腰,目光停在她的发旋上“雪太大了!我送你回家。” 家,林之昭在这个城市的家只有和那个渣男合租的房子。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纪权:“你怕我报复心起,绑架你嘛。” “没…。” 林之昭眼眸耷拉,唉,林之昭你看看你造的孽啊。 “那你送我去最近的酒店就行。” “好。” 林之昭刚要起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脚一滑,又给摔地上了。 纪权沉默半晌,“你搁这等那渣男多久了。” 她不敢说,“没多久。”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咔嚓咔嚓点燃又熄灭,随即在她脸上绽放。 火焰离林之昭脸很近,差点灼伤了她,她恼怒了,一把打掉纪权的手,凶道,“你发什么病。” “现在倒挺精神啊” “林之昭这话该问问你自己吧。”纪权一脸不屑,居高临下继续说道。 “除夕节这么冷的天不回家呆着跑这等那渣男。” “你脑子锈逗了吗?” 一番直戳心窝子的话,让林之昭的眼睛又酸了起来。 眼眶蓄满了泪水,哭桑着,“我哪知道他会背着我干出这种事。” 纪权:“行了,地上冷,你快起来。” 他把自己脖子上的白蓝格子毛呢围巾,往林之昭头上一包,然后屈膝半蹲,手朝她招呼,“上来。” “你发烧了,想上明天的城市新闻嘛。” 风刮得更喧嚣了,林之昭支起麻木的身体,朝他身上一趴。 今年第一次发烧,也算get到了。 她紧紧贴着他身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以后别再做这种不自爱的行为了,除了你至亲,没有人值得你这么做。” 时间真是个催化剂,那个调皮的小纪权,蜕变得成了一个完美而理智的有钱大佬。 虽然刚才被骂过,但林之昭脑中却想到了本不该出现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像快要冻死的旅人,找到了冬日焰火,从此长眠于此。 “纪权,谢谢你。” 纪权轻哂一声,很轻,被风一吹就听不见,藏进雪里。 “本少爷只是乐于助人,不忍看宁叔宁姨伤心。” 车停得远,距离那家酒店也就一条街距离,纪权就这么背着她走在大雪纷飞的街道。 她意识越来越模糊,林之昭靠在他脖子上,一眨一眨看着他,蝉翼般的睫毛上飘了层霜,轻轻扑扇,轻盈如冰山蓝蝶。 “我好困,对不起了。”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了玻璃,在地上折射出斑斓的影子。 林之昭气喘吁吁从被窝里惊醒,环顾四周,目光顿在那微弱的白光处,那许久未见的小霸王,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双腿往茶几那一靠,眼睛下的黑眼圈肉眼可见,但并不难看。 忽觉身上少了点什么,下意识往被窝里一看,原本穿在里面的夹棉袄已经被换成了珊瑚绒蜡笔小新睡衣。 “别看了,找客房服务换的。” 他修长的手指在界面滑动,没几分钟响起了胜利的声音。 纪权放下手机,朝床边走来,“你干嘛。” 林之昭捂住被窝,戒备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看看你退烧了没。”他手掌温热干燥,贴在她额头上。 她紧张了,除了宁洐她很少和别的男生接触。 “你在这陪了我一晚上嘛?”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你说呢,大小姐。”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嘛。” “你把我当成你那对象,差点勒死我,还喊他一路。” 林之昭又缩回了被子里,一脸生无可恋。 纪权一把掀开她被窝,“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回不回家过年了。” 没有了被子,就像没穿衣服。 林之昭弹的一下起来,搜索手机,眼前突然递了一部,就是她的。 “九点四十五。” 她的票,是九点十五的。 纪权看到她这副样子有点解气,毕竟昨天他累死累活背着她,她一直哭着喊死渣男。 眼前这么大一帅哥看不见啊。 “别搁这了,起床洗漱换衣服。” “正好我也要回家,顺路送你。” 灰蓝色的窗帘被一把掀开,原本幽暗的房间登时昼亮,不知何时已经停雪了,播撒一片片温暖的太阳。 林之昭忐忑不安地坐在纪权的库里南上,表面平静得要死,手上的手机已经和朋友们聊了十多个来回了。 吃瓜小分队 不爱吃鱼的鱼:我才不信你们没有一夜情。 凉拌西红柿:冤枉啊,我昨天烧成那个糊涂样,还一夜情,不吐他身上都不错了。 飞飞菲:也是,等过完年,冲到渣男公司,我看他以后怎么做人。 不爱吃鱼的鱼:支持支持,姐妹两个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凉拌西红柿:呜呜,好想和你们熊抱一个。 飞飞菲:大可不必,等下次见面请我们吃卿阁的饭。 不爱吃鱼的鱼:顺便把你那青梅竹马带出来让姐妹两个见见世面。 凉拌西红柿:呵呵,饭看预算,人看档期。 纪权在堵车间隙透过后视镜,看见林之昭咧着个嘴笑个不停。 “帮我拿瓶水来。” 林之昭放下手机,出于礼貌,询问道:“水放哪了啊。” 纪权靠在椅子上小眯,“应该放后座了,你找找,” 车流停滞不前,林之昭疑惑:“你们开车的不都放水槽里吗?” “忘了,怎么。“ “本少爷累死累活送你回家,连水都不给我喝啊。” “没,怎么会,我马上去给纪少拿水。” 纪权得逞了,整个人都透露着喜悦。 青绿色的保温杯随意横放在后面座椅中间,林之昭弯腰费力去摸水杯,纪权给她准备的是件军大衣来着,被她嫌弃,换上了自己准备的另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力度太大,漏出了雪白的腰线,纪权一转头便是这个场景,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过了几秒,林之昭气吁吁把水杯递给他。 纪权打开保温杯,一阵幽兰拿铁香溢满车间,他满足的喝一口,还不忘调侃林之昭,“啧,怎么越活越退化了,你之前体力可是追着我围绕操场两圈的牛啊。” 林之昭闭起眼睛,脑海敲起了电子木鱼,“他帮了你,要感恩,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没办法,老了,不像纪少夜生活丰富。” 一句话,让纪权呛住了,连连咳嗽,脸都红了。 “彼此彼此,毕竟我也没有大冬天等人的勇气。” 如果让林之昭形容他们两的相见,那只能用八个字概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闹了这顿不愉快后,林之昭闭目养神,纪权像被抛弃的寡妇,悲催张脸。 这神一养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近7点,又回到了熟悉的街道,她忙在家庭群里报了平安。 冬天黑得快,傍晚的天如墨晕开,但家家户户挂起的火红灯笼照亮着回家的路。 林之昭家有一间小院子,双层设计的小别墅,那时候房价还没这么贵,她爸妈和爷爷奶奶凑钱买下的。 而旁边这个纪权家就在旁边小区里,那小区的房价才真的高得离谱,大别墅,还有泳池。 说起泳池,林之昭又想起一点不好的回忆,但立马她就把这些摔出脑袋。 第2章 请与我 远远地,就望见了那盏为她点亮的门灯。风雪未歇,父母和爷爷奶奶却都站在门口,正翘首以盼着她的归来。 一股混合着愧疚与暖流的热浪猛地冲上林之昭的鼻尖。为了那样一个不值得的人,决定不回家与亲人团聚。 她在心里将那渣男千刀万剐了一遍,暗自发誓,等返校拿到证据,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喂,林早早,怎么又哭了?” 纪权不过移开视线片刻,回过头就见她已泪盈于睫,像只受尽委屈、怕冷的小兔子,鼻尖和眼眶都红彤彤的。 “要你管。”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呛声,用力抹去脸上的湿意,仿佛这样就能擦掉所有狼狈。随即,她推开车门,朝着那片温暖的灯火飞奔而去。 纪权停好车,才提着早已备好的礼盒,不紧不慢地跟上去。这条通往她家的路,他幼时跑了无数遍,熟悉得如同归家。直到初中被父母接走,联系才渐渐断了。 “哎哟,我的宝贝早早,这是怎么了?”林母心疼地将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儿搂进怀里,林父在一旁轻拍她的背,低声安抚。两位老人已被劝回温暖的屋内等候。 林早早是她乳名,原本是准备这个名字的,结果被爷爷驳回,因为太敷衍了,现在也就作为小名用。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娇气。”母亲语气嗔怪,怀抱却温暖坚实。 林之昭闻言反而将脸埋得更深,贪恋着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 这时,灯光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渐近。纪权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长棉袄,衬得他宽肩窄腰,手中提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礼盒,步履从容地走来。 人还未到跟前,林父林母便注意到了这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 “早早,这位是……?”林母疑惑地看向怀里的女儿。 “不认识。”林之昭闷闷的声音从母亲肩头传来,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纪权闻言,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态度恭敬又难掩亲近:“叔叔,阿姨,新年好。我是纪权,小时候住在旁边璟盛小区的那个。” 夫妻俩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松开了林之昭。 “是小权啊!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才!”林母脸上顿时绽开惊喜的笑容。 “叔叔阿姨新年快乐。”纪权将手中的礼盒递上,笑容爽朗而真诚,“一点心意,给叔叔阿姨和爷爷奶奶补补身体,不成敬意。” “哎哟,这么久没来了,怎么还带这么些东西,跟阿姨还客气什么。”林母看着那包装精美的礼盒,连连推辞。 “阿姨您就别跟我客气了。”纪权笑容温煦,语气诚恳,“这么多年没来探望,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小时候没少在您家蹭饭,这点心意是应该的。” 林之昭在一旁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知道就好…” 她这点小动作,分毫不差地落入了纪权眼中。他眼底的得意深了几分。 “瞧我这记性,”林母恍然,拉过女儿的手,“早早,是纪权特意送你回来的吧?” “嗯。”林之昭闷闷地应了一声。提起这个,难免勾连起昨天晚上的回忆,情绪不由得低落下去。 可这神情落在林母眼里,却成了对纪权的不耐烦。她轻轻拍了下女儿的手背:“你看看人家纪权,多周到。从小就这样,处处让着你,你这孩子怎么还不领情。” “妈!这都哪跟哪啊……”林之昭脸颊微热,说不清是窘还是恼,“外面冷死了,我快冻僵了,先进去吃饭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拎起行李,脚步飞快地钻进屋里,只留下一个带着点小脾气的背影。 林父林母对着纪权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真是被我们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叔叔阿姨,”纪权目光从她消失的方向收回,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这样挺好的。” 林之昭踩着熟悉的木质楼梯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简单归置了行李。看到自己温馨的房间,一种久违的安心感终于包裹住她。 正微微出神时,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饭菜的暖香一同飘上楼:“早早,快下来吃饭了!” “来了!” 一下楼,便看见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餐桌旁。暖黄的灯光流淌在每一张笑脸上,而其中那道格外挺拔的身影,就显得尤为醒目。 林之昭先是亲昵地挨着爷爷奶奶贴了一会儿,撒了好一阵娇,才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盛饭。 她特意挑了个纪权对面的位置坐下,刚落座,便飞过去一记不满的眼刀。 纪权接收到她的视线,非但不恼,反而懒洋洋地牵起嘴角,回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肤色极白,在这样温暖的灯光下,竟也未被柔化半分,反而像冷玉,清凌凌地夺目。 笑什么笑!林之昭心头火起,借着桌布的掩护,抬脚就朝对面踹了过去。 “哎哟!”上首的爸爸却突然发出一声哀嚎,“早早,你踢我干什么?” 林之昭瞬间愕然,脸颊爆红,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爸!我、我伸腿伸错了……”桌子对面,纪权肩膀微颤,笑得愈发愉悦开怀。 这顿饭,林之昭吃得异常“痛苦”。 全家人的注意力仿佛都被纪权吸走了,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她这个亲闺女晾在了一边。她化悲愤为食量,夹起一个鸡腿,恶狠狠地咬下去,仿佛啃的是纪权的肉。 “早早,慢点吃。”纪权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无比自然地伸手,为她面前的杯子续满了可乐,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瞬间,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脸上。 天晓得她此刻是什么尊容!满嘴油光,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嘴角说不定还沾着酱汁!林之昭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 两人之间这微妙的气氛到底没能逃过长辈的眼睛。奶奶笑呵呵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阿权啊,现在这么优秀,有女朋友了没有?” “奶奶,我还没有呢。”纪权答得乖巧。 奶奶的眼睛瞬间亮了,目光在他和自己孙女之间逡巡,“那你觉得我们家……” “奶奶!”林之昭心头警铃大作,赶紧出声打断,生怕奶奶下一句就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你这孩子,打断你奶奶说话干什么?”爷爷立刻护起了老伴。 “我……”林之昭百口莫辩,只能悲愤地低下头,继续啃那个无辜的鸡腿,感觉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正岌岌可危。 这顿饭,林之昭几乎是食不知味,硬撑到感觉肚子要炸开才终于结束。 她刚想躲进厨房洗碗,就听见母亲热情地挽留纪权:“小权,天这么晚又这么冷,要不今晚就在家里歇下吧?” 林之昭心里一紧,赶忙转身插话:“妈!他不歇的!”她语气急促,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咚咚”声,又强自镇定地补充理由,“他就住在旁边那个小区,几步路的事儿,而且……而且他自己开车来的,方便得很!” 纪权多情的眼睛在她略显慌乱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顺着她的话,向林母温和笑道:“是的阿姨,就不多麻烦你们了。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再见。” 他告辞离去,身影很快融入了门外的夜色。林母这才拉着女儿回到屋里,语气带着些许责备:“你看看你,人家纪权好心送你回来,你倒好,从头到尾摆脸色,临走还急着赶人。” 林之昭自知理亏,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妥协:“行吧行吧,下次……下次我好好谢谢他。” “唉,你这孩子,真不知说你什么好。”林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点明原委,“大过节的,你以为谁都跟我们一样一大家子团圆?” “他不和自己家人过节吗?” “他那个家……”林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现在也就他一个人了。他奶奶前年就走了,人家爸妈事业重心又都在临市,几年也难得回来一趟。这除夕夜,他回去面对的,也就是个空房子。” “啊……” 林之昭彻底呆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胸口,闷得发不出声音。她张了张嘴,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似乎都停留在少年时那个张扬不羁的样子,对于他后来的人生,她竟一无所知。 半夜躺在床上,林之昭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拿起手机给他发信息道歉,却发现自己连他手机号和其余联系方式都没有。 一股难以名状的懊悔涌了上来。自己今天的脾气怎么会这样?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蛮不讲理。她讨厌这样别扭又刻薄的自己。 心里堵得发慌,她索性掀开被子,打开了床头那盏暖黄的灯。 光线驱散了部分的昏暗,她走到衣柜前,蹲下身,随意翻找起来。 终于,等一地衣物后,她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她满意的露出虎牙,就是它了! 第3章 许愿 天光未亮透,林之昭便提着一个小纸袋出了门。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眼底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凭着记忆里模糊的地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纪权家走去。 而此刻的纪权,正裹着一床薄被,蜷在冰冷宽大的床上。 “阿嚏!” 他失策了。临时决定回来,忘了这里的厚棉被早就处理掉了。更雪上加霜的是,家里因忘交电费停了电,昨夜他想找个酒店暂住,竟连问附近两家还在营业的都因除夕满员。 纪权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觉得自己简直傻得冒泡。 昏沉之间,一阵固执的拍门声隐约传来。 是冻出幻觉了?他不愿动弹。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再次响起。 “谁啊!”他烦躁地低吼一声,胡乱将额前散落的碎发向后耙顺,挣扎着爬起来。 下楼,打开沉重的大门。 凛冽的风雪瞬间裹挟着清冷的天光涌入。而就在那片素白背景前,站着一个被冻得通红的女孩。 她穿着毛茸茸的粉色睡袍和同色棉拖,小小的脸缩在兜帽的绒毛里,鼻子和眼眶都被冻得红红的,但神色很是疲惫,像没睡醒,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下面还挂着两熊猫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纪权彻底愣住,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怎么是你?”一开口,浓重的鼻音让他自己都皱了眉。 林之昭自然也听出来了,“纪权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我传染了?”她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随即对着他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 这一连串动作让纪权本就昏沉的大脑更加宕机。等他勉强回过神,她已经双手捧着一个纸袋递到他面前。 “虽然不值钱……但这是我的赔礼!”她的声音带着点勇气。 “是么……”他哑声回应,因生病而迟缓的思维转动着,一个带着痞气的念头冒了出来,唇角勾起一抹虚弱的坏笑,“那……以身谢罪吧。” 林之昭一口气堵在胸口,他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逗她!可刚升起的火苗,立刻就被一阵冷风吹熄。 “不要!”她斩钉截铁,随即注意到他依旧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疑惑道,“你怎么还是昨天这身?” 这是什么话题转移。 纪权简直想敲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他昨天凌晨接到她回酒店后几乎没合眼,火速回家收了点行李就赶去酒店,天一亮就开车送她,压根没几件衣服。 “我喜欢,不行?”他只能用惯常的吊儿郎当掩饰疲惫。 “可以。”她倒是回答得异常诚恳,然后探头朝他身后幽暗的客厅望了望,声音带了点颤抖,“这里太冷了,我们……可以进去聊吗?” 纪权侧身让她进来,嘴上仍不饶人:“怎么,改变主意想‘谢罪’了?” “不要!” 一踏进这栋空间阔大的别墅,一股比室外更甚的、凝滞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我去!你家怎么也这么冷?” “嗯,没交电费。” “不是吧!”林之昭震惊地睁大眼睛,“你……你已经穷到交不起电费了?” 纪权有心逗她,顺势靠在门廊边,故作落寞地叹了口气:“你说呢?我千里迢迢送你回来,连年都没在家过,家里一气之下把我卡给停了。” 林之昭信以为真,脸上瞬间写满了巨大的负罪感,连声音都矮了半截:“要不……我还是……负荆请罪吧……” “别,”纪权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受不起。” 他烧得眼皮发沉,实在没力气继续这场对话:“你要说什么?不说的话……我就上去睡了。” 听到这明晃晃的逐客令,林之昭心里蓦地一酸,此刻终于切身体会到他昨天被自己冷言相对时的心情。 负罪感瞬间飙升。 “那个……你可以把手机号给我吗?”她仰起脸,眨巴着那双大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 纪权脚步一顿,挑起眉梢看她。 怎么回事,不过隔了一夜,这人怎么还学会变脸了?昨天那个横眉冷对的小刺猬去哪儿了? 他压下心中的诧异,故意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懒洋洋地开口:“行啊,市场价,一千块加V信,两千块给手机号。” 怎么不去抢!林之昭眼睛瞬间睁得溜圆,难以置信这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可转念一想,唉,终究是自己理亏。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行!加V信吧!” 至于手机号……还是算了,能省一千是一千。 “滴”的一声轻响,她扫了他的二维码。他的头像是一片寂寥空旷的雪地,昵称是“VoI”。 她并不知晓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如果作为俄语词根的话,象征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对自由渴望,以及不羁的灵魂。 “加好啦!”她晃了晃手机,然后转了1k过去。 “行,”纪权感觉眼皮重得快要撑不开,“那我上去睡了。” “等等!”林之昭急忙叫住他,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我……我这么早来找你,是怕自己待会儿睡过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袍的带子,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不知是冻的还是憋的。 “还有……你……你要不要……”她吞吞吐吐,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来我家过年!”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勇气。 “嗯……?”纪权彻底停住脚步,转过身,昏沉的头脑被这句话惊得清醒了几分。 他眯起眼,审视着她通红的脸颊,语气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林早早,你突然这么好心……不会是因为我那天帮了你,就喜欢上我了吧?” “那怎么可能呢。”林之昭反应很惊讶,像是奇怪为什么他会想到这方面,紧接着又说道。 “我们俩咋可能,你忘了我们可是天生的死对头。” 纪权抿了抿干燥的唇,冷漠回应:“那就算了,不打扰你们过年了,回去吧,这太冷了。” “哎。”林之昭寻思他怎么态度变这么大,但对方都几次让自己回去了,也不好赖着了。 望着林之昭的身影消失在小区大门,纪权才掩着嘴回了屋子。寒气像是钻进了骨缝里,身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昨天未读的信息,不用看也能猜到,无非是父母关于他不回家过年的连番质问。 紧接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楼上,重新将自己裹进那床薄被里,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浮沉。就在即将彻底睡去前,他忽然想起了她塞来的那个纸袋。 强撑着精神坐起身,他拆开了那份“赔礼”。 一条围巾安静地躺在里面。 浅灰色的,针脚带着明显的手工痕迹,算不上十分精细,甚至有些地方织得略紧,有些地方又稍松,却能看出编织者的用心。围巾的尾部,缀着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雪白绒球,像个兔尾巴。 纪权微微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柔软的绒线。他慢慢地将围巾绕在颈间,羊毛特有的、带着一点她身上橘子香气,慢慢的暖意包裹住他冰冷的脖子。 好像……真的不那么冷了。 —— 这边的林之昭踩着冷风回到家里,客厅已是暖意融融。家人正围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对于她破天荒早起又从外面回来的事,竟也无人深究,只寻常地招呼了她一声。 她含糊地应了,匆匆逃回自己的房间。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排山倒海的困意便席卷而来。她几乎是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再醒来时,已是午饭时分。窗外人声隐约,家里来了不少拜年的客人。林之昭洗漱整理好,走到客厅,安静地坐在一旁,帮着父母招待客人。 午饭后,喧闹渐歇。林之昭悄悄蹭到母亲身边,小声开口:“妈,给我个保温盒呗?” 林母正收拾着碗筷,闻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竟也没多问,转身便从橱柜里取出两个干净保温盒递给她,又叮嘱她多装点。 林之昭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地将饭菜装得满满当当,合上盖子,然后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再次出了门。 冷风依旧,心境却与清晨时大不相同。她站在那栋别墅门前,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纪权的语音电话。 听筒里的呼声响了很久,在她几乎想坐在他家门口等时,才被接起,传来他带着浓重鼻音、略显沙哑的声音。 “……喂?” “是我!”林之昭的声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带着一丝雀跃,对着话筒笑嘻嘻地说道,“纪少爷,快开个门呗!本人亲自来送温暖了,货真价实,包您满意!” 纪权再一次打开了门,这次她与清晨那个穿着睡袍、冻得鼻尖通红的小兔子判若两人。 她换上了一件鲜艳的红色大衣,衬得肌肤胜雪,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后,脸上化了淡妆,扫去了疲惫,眉眼间多了几分明丽的神采。 他靠在门框上,因高烧而显得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又怎么了,大小姐?” “喏,给你带的!”她将手中沉甸甸的袋子提高到他面前,语气轻快,随后表情变得认真了些,“我打听过了,这几天缴费业务都暂停了,电费暂时交不了。” 她顿了顿,仰头看他,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甚至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恳切:“所以,你去我家住吧!正好有空余的房间。” 像是怕他拒绝,她立刻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娇憨的强调:“这次可不能拒绝我哦!上次……上次还是你帮我开的房间呢。” 逻辑虽有些蛮横,却让人无法真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