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在车里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醒,半边磕在玻璃窗上的脑袋冰凉昏沉。
很快,他发现脑袋上被什么散发热源的东西压着。
在燕京大脑一片空白的瞬间,小猫移开四脚。
略微尖锐的带毛大脚踩着他的脖子跳下来,钻进放在副驾的猫粮袋里大吃特吃。
燕京勉强抬起眩晕的脑袋,扭头移动视线找到后座猫砂盆的位置,看到里面有明显结才放心。
这只小猫还算懂事。
日光熹微,只是天气看上去不太好,往日的金色光芒不复存在。
燕京半边身子发麻,艰难坐起。
虽然车窗禁闭,但夜里寒气降下来又没开暖气这下着不住了也是正常,偏偏晚上还一次没醒,再说昨晚又在江边吹了风,原本就有的感冒症状自然就加重了。
他摸摸喉咙,痛肿发痒,清嗓咳嗽声嘶哑难听,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燕京打开车门起身整顿时,手机掉在地上,已经没电了。
他记得自己本来拿着手机想订间附近的酒店,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找出备用充电宝,燕京才迈开腿下车,打开手机,黑名单的拦截电话足有二十多个。
昨晚没吃东西,肚子饿,身体也不舒服,燕京眉头紧皱。
他破罐子破摔关了手机。不管了,今天得请假。
八点四十五正值早高峰,燕京订了平时常住的酒店。
服务生一路帮他把猫拿回房间,乘电梯的间隙,燕京发了个消息,叫秘书来送套衣服。
等到洗完澡换上睡袍,燕京躺在床上闭目,怎么也睡不着,半晌,旁边电话滴了好几声,燕京闭着眼接起。
“燕京,为什么我家猫总喜欢躲起来看着我啊,你家猫有这种情况吗我请问?”
“没生病就行了要求这么多。”
陆幸平听着对面沙哑的嗓子起疑:“你嗓子是怎么了?”
燕京没什么力气:“感冒。”
“哦哦哦,吃药没有?”
“还没。”
“你有秦正清照顾吧?”
“别跟我提他!”燕京试图拔高声线,因为嗓子不允许,差点劈叉。
“……好吧。”
陆幸平随即嘘声,清了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别不当回事哈你,要不来我家住几天吧怎么样?”
燕京觉得头疼:“得了吧。”
陆幸平还在说话,这边的人已经快挂了电话。
“等等,先别挂我。”陆幸平装模作样地劝慰:“你现在在哪呢,发个定位我去接你?来嘛,我伺候你。”
不过片刻,陆幸平看着手机自动返回拨号界面,平躺回床上叹气:“大早上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而且每次都像是秦正清的事。
三天两头这么吵架怎么得了,陆幸平记得自从那两人在一起后感情还算稳定,这么突然“变天”可不多见。
陆幸平打算去“探望病情”顺便探探虚实。
刚挂陆幸平的电话,手机又响了两下,燕京想到另一件事,没心思去看。
现在他和秦正清的事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搞清楚,那猫暂时放在哪儿比较好?
早知道刚才问问陆幸平了。燕京把视线移到床边的豪华猫窝上。
他还是第一次带宠物入住,不知道酒店会送那么多宠物用品,带猫上来的时候服务生好几次提到有空可以去他们的户外花园溜猫。
片刻,燕京起床喝水,瞥见微信界面上多了个新朋友。
随机字符,没有头像,验证消息是:你什么时候回家?
燕京觉得眼熟,但这个号看起来是秦正清的新号。
他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字,最后厌倦地说:我不会回去了。
对面飞快打来两个字——不行!
燕京看着这两字,浑身忽冷忽热,刚刚洗过澡的身体不知道怎么又出了些汗: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燕京想起秦正清昨天先发制人死不承认的态度,心如死灰:我已经很给你脸了。
——哦。
乔恩低着头“哦”字后面画上句号后,静静关了手机。
他手里还揉着那张电话纸,这是他从行李上撕下来的,当时用透明胶带粘在上面。
其实加好友之前,乔恩就想到燕京会这么说了。
就现实考虑,现在赖在这里不是办法,也许在燕京眼里他是个毒瘤,可是毒瘤也会有思想啊。
当任性、报复都过去后,也总会有孤独滋生。
甚至之前,他在某个时刻也想过:秦正清晚上是在什么地方睡觉的?
然而他没有问。
乔恩又拿起手机看了看,每天都没有“整理房间”这个计划的人,今天破天荒开始笨手笨脚地扫地。
他听到门响了。
这两天总有超市的工作人员在上午十一点左右上门送东西。
乔恩把熟食和蔬菜水果分门别类摆放好。他这些天对厨房熟悉了很多,然而做出来的菜口味实在寡淡,自己都难以入口,本来尝试做饭的想法渐渐变弱,日子就变得无聊起来。
燕京说三天之内搬走的事,乔恩其实根本没考虑过,是他觉得无聊才产生了离开的想法。
也只是产生了。
乔恩喝着鲜牛奶想。无聊也没那么不可战胜。
这里有吃有喝,足以满足他的所有生存需求,没有人管,还有一座温暖舒适的大房子让他得以安稳度过今年的秋冬。
燕京刚在医院打了针,手上还贴着创可贴。
外面下了下雨,陆幸平刚在医院大厅外收起伞就看见燕京撕掉手背上的创可贴扔垃圾桶里。
“您这是,圣体好点没?”陆幸平笑着走过去。
燕京想起手机上陆幸平的消息轰炸,懒得理他。
“不是吧。”陆幸平跟过去:“你打针秦正清都不陪你?”
他观察着燕京的脸色,然而这时前面疾步的人又没了什么激烈情绪,淡淡问:“什么时候下雨的?”
陆幸平把人笼在伞下:“出门就下了,走吧,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在医院枯坐了一个多小时,燕京着实疲惫 :“我不去了,你去。”
陆幸平好言相劝:“吃点吧,说好送你去我家的,你一个人怎么行?”
本来他就是赶着来把燕京接家里去的,不想打乱计划。
医院门口,两人下了楼梯,燕京让陆幸平等等,自己撑着伞去车里拿东西。
不一会儿人打开车门放东西:“你把我送汀兰府就行。”
“怎么把它带着?”陆幸平看见燕京拎着大包小包的宠物用品嘟囔了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能给燕京添了个小麻烦。
但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玩意总要有人照看。
两人上路,燕京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因为是访客车辆,通过道闸时花费了两分钟贴RFID感应贴。车停在地下车库,陆幸平下车帮燕京拿东西时却被及时阻止,“你回去吧。”
陆幸平挑眉:“啊?”
“我是说不耽误你时间了,这房子又没什么可参观,前两年你不是来过好几次,不记得了?”燕京给自己找补。
陆幸平挠了挠头:“嗐,我又没什么事要干。你打针拿药没?”
“就是不想吃药才打的。”
见这人真打算跟着自己上楼,燕京转移话题:“你鱼塘里的鱼跑完了?”
“现在这条不会跑。”陆幸平瞅了眼面前的人。
他只知道,就目前刺探的情况来说,那两人很可能要吹了,“但是你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有。”燕京见他要跟着,耸耸肩也没强求。
只是很快,陆幸平就在大门打开后精准发现异常,一双眼睛对着沙发上那坨陌生人自动扫射,“哪来的小正太?”
陆幸平质疑的目光头一次让燕京产生荒缪感,特别是接下来的质问:“他是谁?”
燕京沉吟。
——对面的沙发上有一个“嘎嘣嘎嘣”吃薯片的男孩,穿腊肠狗白T和牛仔裤,看着他们的眼睛又亮又圆。
燕京皱眉,须臾间掩盖了眉间褶皱,没什么表情。
也不能说是小,只能说看起来年纪不怎么大,反正在他眼里和正太不沾边。
“远方表亲。”他沉声警醒陆幸平:“你最好别跟他说话。”
“怎么,跟父母吵架没地方住?”
陆幸平对燕家小辈确实不怎么了解,转瞬间就扬起和蔼可亲的笑容歪头向乔恩打招呼:“你好呀。”
燕京:死夹子。
“……你好。”乔恩没让气氛冷下去,慢吞吞站起来,目光随之从燕京晦涩的脸色上飞快移开。
他露齿一笑,“你可以叫我恩恩。”
燕京觉得这幅场景有点好笑。
他没有维护乔恩体面的想法,撒谎只是粉饰太平,也许会穿帮,他也并不在乎。
把猫带回房间后,燕京在通讯录里翻找一番。
他是想联系朋友找几个封窗师傅来。
大平层露台要封阳台,装修公司有好几种打造方法,燕京没别的需求,只要最快和最安全的。
但在谈价格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一个问题。
现在这个房子乔恩还没有搬走,如果那家伙厚着脸皮非要赖在这,那把猫放在这养和把这只猫送给乔恩有什么区别?
从前他不使用这套房子也就算了,现在他有了正经用处,是猫走还是乔恩走一目了然。
燕京甚至连一向无视的价格都觉得变刺眼了。
他为什么花上十几万搞装修?隔壁封窗是要养猫,这里封窗可没有猫要养。没必要。
没过一会儿,陆幸平就推开门。
“怎么了?”燕京见他满脸疑惑,多问了句。
陆幸平关了门:“燕京,这也不算是远房亲戚吧?”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下,义正言辞,“你舅舅的小叔的妹妹的儿子,你的外叔公的外姑婆的儿子是你妈妈的表兄弟,那搁外头那个不是你的表舅吗?小表舅!”
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