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燕京一听就来了气,把烟蒂狠狠扔地上,灰白色烟灰洒落在瓷砖:“不是给你吃的还是给我吃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乔恩被吓到。
燕京居高临下:“不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意思?!”
乔恩略略抬起眼。
虽然他仍没有“反省”和“服输”打算,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内心仍有的那点不服气已经太弱小了,还是这样低眉顺眼更加安全。
更何况乔恩对那两次暴行有些微惧意,怯怯地看着生气的人,只小声:“没有什么意思,我很饿了。”
虽然他饱着。
但他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还没有吃主食,为了健康和纸盒里淡淡的香味着想,乔恩决定打开盒饭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他拆开纸套,水汽温热,里面依次是:一杯可乐、一盒撒了点黑芝麻的米饭,一盒水果蔬菜沙拉双拼,一盒红烧肉和鸡肉炒玉米粒双拼。
还有一个面包,一小盒不知道干什么的麻酱,和一块白色桌布。
米饭和菜还没凉透,用筷子翻翻还是温热的,因为不是很饿,乔恩没有着急地狼吞虎咽,而是一边扒饭一边研究那一小盒闻着酸酸的麻酱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燕京坐在沙发另一端擦了根烟,看着乔恩把烘焙酱倒在红烧肉上并且吃了起来。
这种吃法不多见。
他离乔恩很远,是避着瘟神,也是嫌脏。
桌上有个保温壶,旁边有杯水,已经见底了。
这房子有水有电,喝口水不难。燕京想起什么,往主卧走,床上干干净净的,他没了刁难人的由头。
屋里家具、床上、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好的,连浴室里洗手池上也没半点水滴。
只有沙发上那小小的一块地方有褶皱和凹陷。
燕京问:“你昨天在沙发上睡的?”
“嗯。”乔恩头埋在盒饭里,模糊出声。
“你没盖被子、也没洗澡?”
“我不想弄脏你的屋子,我太害怕了,不敢去洗澡。”
谁叫卧室没有电视机?
乔恩不喜欢安静的环境,所以离开了鹅绒床,在客厅和猫玩了一晚上,早上的时候猫就走了,只剩他自己找了些全新的洗漱用品无聊躺平。
不敢?说得好像胆子很小一样,燕京内心存疑。
乔恩抬起头,装得小心翼翼:“但是我用你的杯子烧了水喝,还用了水池,我都擦干净了。”
但是沙发上全是坚果壳,瓷白的地上根本算不上干净,房子里像进了个老鼠一样。燕京表情难看。
“你用了我的杯子?”他嫌恶地指着案几上的玻璃水杯。
找事的样子很明显。乔恩肩膀一缩,没敢讲话。
在燕京用手背把水杯往桌下推时,乔恩飞快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他在茶几边蹲着吃饭,危险来临时一点也没后退,当然会被波及,玻璃碎片不仅划伤了他左手还溅过他脸上,乔恩只觉手和脸一阵刺痛,等水杯在地上碎了一摊平静下来时,才用手去摸。
手上只是一条划痕,脸上却直接被玻璃扎出个小血窟。
玻璃渣还刺在脸上。
乔恩冷静地把那个血渣拔出来,又摸摸脸。
“你到底几岁了,东西砸下来还蹲在地上?”
燕京使了力气,冷冷攥起他拿盒饭不松手的手腕。
乔恩飞快地看了一眼面前人,以为燕京真的问他年纪,愣愣地说:“快十九了。”
“快?”燕京诧异:“开什么玩笑,你连十九岁都没有?”
“还差五个月。”乔恩低头掰着五指郑重其事地数了数。
十九岁是别人刚上大学的年纪。燕京觉得荒缪,乔恩的年纪比他想的小太多了,他似乎终于知道这家伙那些不服气是哪来的了。
燕京并不搭话,冷冷看着门口问:“你反省好了?”
乔恩愣了一下。他脸上还疼着,随即捂住脸上还在出血点的伤口。
心中恨意翻来覆去,脸上却呐呐说:“没有。”
本想让人赶快滚出去的燕京眉头一皱,“没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可没时间总是来送饭。
昨天燕京冲动之下把乔恩带出来,也没想把这家伙关起来,谁吃饱了没事干养个人形宠物?
而且门就开着。
乔恩认真地吃着红烧肉吧唧嘴说:“因为昨天晚上我真的太害怕了,没有认真想,你晚上七点再带饭来吧,那时候我肯定就想好了。”
燕京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
不过以乔恩这种性格,倒也可能是真的——对顶嘴和换锁的事,心里已经感觉到后悔了,只是拖着时间狐假虎威一番。
离开时燕京在玄关处放下乔恩的手机和房卡,静静站在大门处,关上门。
乔恩的手机安静如鸡,没任何亲朋好友联系过他,连“爸爸”、“妈妈”这种备注都没看见,貌似无法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联系人将乔恩“遣送回家”,按理说,乔恩这个年纪独自一人背着行李外出打工,父亲亲人都应该很担心吧?
他没有定时,也并不打算再来。这下乔恩发现了应该会走了。
乔恩换锁的事秦正清不知道,不过他站在门口疑惑时已然发现钥匙在门口的对联里面,于是他拿出来打开门。
房间已经空了。
乔恩的衣服和个人用品全部带走,冰箱里清空,屋子恢复冷寂,秦正清就知道,他走了。
本来开始的时候就说好好聚好散,离月底也没几天了,他刚想把钱转过去,结果没想到乔恩居然已经先他一步把联系方式全部删除了。
于是秦正清找到之前乔恩留下的银行卡号,驱车到附近银行把钱手动转了过去。
——奇怪,明明之前乔恩对这个钱很在意,现在好像对他给不给这笔钱无所谓了,还看上去避之不及的样子。
秦正清想起最近燕京的反常,不由心下一颤。
晚上六点半,秦正清下班回家,他揉着太阳穴把外套脱掉。
他没买菜,只打开恒温空调,坐在沙发上等到燕京回家,到时候再商量他们的晚饭去哪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秦正清拿起手机熟练道,“燕京?”
“你下班没有?”
“我刚到家,你在哪?”秦正清站起来。
他听到燕京身边有超市促销员推销打折产品的声音,“我在超市,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他提议:“我想吃龙虾,你炒麻辣虾球。”
“你买你想吃,我去接你。”
“不用接我。”燕京换了只手,“你总得跟我说要买什么吧,那边好多青菜,胡萝卜四季豆豇豆什么的,你想要吗?”
“太烦了,我不知道买什么。”燕京低声抱怨。
秦正清照燕京口味说了几个家常菜,也是他做饭最拿手的。
“好。”燕京有了主意,刚要挂断的时候秦正清问:
“燕京,我们要不要找个阿姨?”
同居的时候他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燕京工作时间向来自由,可他对做饭一窍不通,秦正清倒是做得一手好菜,然而工作忙碌,下班最晚,请上门阿姨是燕京不同意,当时燕京觉得他们俩关系特殊,不方便阿姨在家里进出。
早就拒绝过的问题如今重回燕京视野,他没有立即回复,随口说:“等我回家再说吧。”
晚饭五菜一汤。多余的菜被秦正清放进了冰箱。
燕京今天食欲尚可,反观秦正清,倒有点没劲儿。
“怎么了?”燕京若无其事地夹菜给秦正清。
秦正清莫名看他一眼,“没怎么。”
饭后,秦正清在厨房洗碗,燕京洗了提子站旁边喂给他:“还是别请阿姨了,我不习惯,以后你做饭或者出去吃都行,明天我放假,入秋了我给你买几件衣服。”
“嗯,提子甜。”秦正清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干净瓷碗上的泡沫,笑了,“你买的我都喜欢。”
燕京陪秦正清收拾完厨房,两个人坐在客厅看电影,前面电视机上人影晃动,没听说过名字的冷僻电影。
秦正清侧头看了看燕京,吻上他的侧脸。
燕京回过头,顿了顿,他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想起把乔恩离开后本想叫家政服务来收拾秦正清给他住的房子,然而他到底还是忍着脾气自己检查了遍房间确认乔恩的东西都拿走了,最后甚至又调头回来,用软件测房间里有没有监控。
他那么愤怒那么悲伤,却宁愿留下来做最后的清场,就是为了给他们的感情留下哪怕一点点挽救的余地。
是为了让秦正清清醒后再重新做一次选择。
到底还是追过去。
他们接吻。
很热,燕京脱了外套,如果他愿意,他是在这种事上很主动的人。
凌乱破碎的呼吸如同瞬间蹿起的火苗包裹两人,是和窗外冰凉黑夜迥然不同的绻意与温热,秦正清低头,唇边是燕京汗湿的发丝。
如同蝉鸣或秋霜,在该来到的时节肆意铺染着抢占领地。
事后,燕京洗完澡在仰头靠在沙发上抽烟,手机散落一边,手指玩弄毛毯一角,继而倒卧着扒摆茶几下的书。
从这个角度看,他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富有紧绷绷的力量感,臂肩处还缠绕着一段藤蔓纹身。
毯子缝隙窥见的腰肢也是锻炼过后才有的紧窄,性感克制,仿佛餍足后在草原优雅散步的金钱豹。
房间浴室里水流哗啦作响。
燕京手臂伸直,将烟送向高空,指尖明明灭灭的烟灰在空气摇晃,从空中坠落,坠到他的肩头,他的纹身上。
烟雾缭绕,把他罩在雾里,本是一层神秘的面纱,但若想仔细透过去看美人,却只看到燕京那张傲慢冷漠的面孔。
他没有原谅秦正清,他只是让秦正清只有他。
那夜秦正清睡得很熟,躺在旁边的燕京却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