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两天依旧是社畜一大早上班,艾吉奥在家捏着鼻子硬学了一肚子“红灯停绿灯行”、“饭前便后要洗手”、“有困难找警察叔叔”、“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光从一整页全是卡通画、根本没几句有效内容的排版,他就早看出来她给他安排的“教材”根本是这个世界拿来给小孩开蒙的读物,后面是越来越不耐烦,比起这东西,他宁可把时间都花在另一个学习中文的软件上,俩人还在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
社畜主张让他速通现代中国常识赶紧能出门,尽快达到“在外面暂时放着不管也不会引起骚动或被警察抓走”的程度,交流什么的,一直靠翻译器虽然慢了点但也问题不大,她其实对他主攻学中文这件事并不怎么看好,毕竟汉语作为公认最难语种,一般老外没个三五年学习很难出成果,她严重怀疑还没学明白呢艾吉奥就穿越回去了,一回到那边再也用不上的一门语言,纯浪费精力。
可艾吉奥自己相当不服气,开玩笑,他是谁啊,平平无奇语言小天才好吧,不光母语意大利语和贵族出身必学的拉丁语手到擒来,复仇这一路上跟西班牙佬打交道也早把西班牙语给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有早年为了和在佛罗伦萨的漂亮法国姑娘说上话,连法语也学了不少……总之,就这什么中文,他才不信自己学不会呢!
社畜看着他那个幻视有条尾巴都能翘到天上的傲娇表情,将信将疑,思索片刻拿起手机:“那好,突击检查请听题:当你走在路上,突然有人狠狠撞了你一下并对你骂骂咧咧,你要怎么办?”
怕他没听清,社畜还干脆把手机翻译好的文字直接送到他面前方便阅读,艾吉奥面色古怪瞅了她一眼,露出些被小瞧的不忿与无奈,翻个白眼,毫无感情开始棒读:“要求对方道歉,如果仍然无法沟通,向警察说明情况让他们解决,绝对不可以用袖剑或任何方式的武力手段私下报复,中国是崇尚和平的法治社会,个人的任何暴力行为都不被允许。”
他以为这段书本上挪来哄小孩子建立光伟正三观的“阳光”内容应付过关绰绰有余,然而社畜只是动了动眉毛,波澜不惊:“勉强及格。”
等艾吉奥不满瞪来,她好心提醒:“在中国,学生的答题规则是,理论只占一半分。”
艾吉奥又思考片刻,就十分机灵地理解了其中含义,两眼倏然一亮,还装作严肃正了正衣襟,充满自信与狡黠悠然开口:“我明白了,除了理论——实践才是更重要的,对吧?”
“如果是我真的遇到那种情况……先取决于周围其他人的数量,要是有很多路人,那我就会‘礼貌又困惑’大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我是一个……嗯,中文都说不利索的、可怜无助的外国人嘛,这样可以先占据道德上风,也可能在之后就有路人站出来替我说话了。”
“然后是只有我和那个人的情况……当然,我也不会揍他的,你说过,我没有那个‘身份证’,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和警察扯上关系,所以要自己解决——你看,这不就更体现出我需要学中文了嘛,否则连对方骂我什么都听不懂,岂不是吃大亏,只有我自己会听会说,才能弄懂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动口不动手’……”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极其纯洁无辜、仿佛只是虚心求教的表情:“才能用最‘文明’的方式,‘问候’他全家啊。”
“……”
社畜缓缓看完他手机上翻译出来的长篇大论,陷入沉默良久,之后心情复杂举起一个大拇指:“满分,牛逼。孩子,你出师了。”
艾吉奥理所当然挑眉得意一笑,想了想忽然又说:“不过像是‘问候全家’这样的内容,我猜这个‘官方’的……嗯,软件?它应该不会教给我,到时候可能需要一位本地人亲自传授,不知道尊敬的晴女士可否……”
社畜:“……那个不急,你先把正常的学明白了再说。”
她没有打算禁止艾吉奥学脏话,这玩意对小市民来说本来就属于一个“可以不用但不能完全不会”的技能,她并不持完全批判态度,再说游戏里的艾吉奥还不是同样经常口吐芬芳一张嘴鸟语花香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饼,也不算带坏了他。
至于怎么教,她轻而易举就想好了——到时候带他打王者x耀,就艾吉奥那个从没搓过屏幕的菜样,队友们一定很乐意和他“友好交流”、“倾囊相授”,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给他练得脱胎换骨,国粹满分毕业……
“好吧,你赢了。”她感慨万千退让一步,拿出了早准备好的平板,同样是断网 删掉一切无关内容,只在内存里下载了些离线视频:“原来那些书不爱看就不用再看了,从明天起,你的教材换成这个。”
里面存的都是这些天她搜罗来的意语字幕纪录片,接下来社畜简单教他视频播放的操作,艾吉奥对这个“放大版手机”熟悉得极快,当即就点开第一个《国家地理:超级城市》观看,都不用明天,今晚就令他迅速沉迷,毕竟这玩意真的比小学生课本好看多了。
同时在离线列表里还有同系列的《国家地理:超级工程》、《超级工厂》,以及《蓝色星球》、《人体奥妙》等纪录片静静等待阅览。
社畜下楼扔垃圾时,艾吉奥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地盯着屏幕上飞跃峡谷的钢筋悬索桥;
过了会儿,她问他喝不喝奶茶,艾吉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含糊地应了一声,社畜无语撇撇嘴,干脆按自己口味点了两杯——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而等到九点多,社畜洗漱完毕擦着头发从热腾腾的浴室出来时,见艾吉奥还在那一动不动,恨不得眼睛都钻进去那德行,她终于忍无可忍大步流星冲上前去,啪一下子给他摁了锁屏键。
屏幕陡然熄灭,在变得漆黑一片的钢化膜上倒映出艾吉奥骤然一惊、混合着不解又带有一点点恼火的脸:“……怎么了?”
社畜毫不客气扒拉掉了他下意识又往锁屏键上摸的手,不耐烦啧声:“不能连着看那么久,近视了怎么办!”
况且普通人近视了大不了配副眼镜,他那双眼可不是一般的眼,那是蹲在百米高空能一眼锁定目标、在墓穴秘道里火眼金睛破解机关的鹰眼啊!这要搞成个半瞎,到时候五十米外雌雄莫辨、一百米外人畜不分地回到十五世纪那还了得,人跟废了有什么区别!
艾吉奥不知道什么是近视,但从语气可以听出她的烦躁焦虑,也依稀明白是为了他才担心,于是立刻举起双手,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与安抚,表示无条件投降的无辜微笑:“好了好了……我会听话,这就休息,所以别那么生气,好吗?”
看他乖乖配合把平板反扣在沙发上推远,社畜才多云转晴哼地一声潇洒走开,顺手抄起桌上第二杯奶茶正要插吸管,又听到艾吉奥欲言又止:“……唔。”
社畜好整以暇回望:“怎么?”
他讪笑了一下,紧紧盯着她手里的杯子,语气多了分小心翼翼的期待:“我以为……这个,也会有我的一份呢?”
社畜:“……”
早干啥了,车撞树上知道拐了,股票涨了知道买了,鼻涕流嘴里想起来甩了?
“呵,晚了。”
她冷笑着毫不留情“彭”一声扎爆塑料膜,对着吸管狠狠嘬了一大口,然后才含含糊糊说:“何况……这玩意儿对你来说跟慢性毒药没什么区别,这么罪恶的东西还是我来消灭……”
艾吉奥忧伤地望着杯中水位线瞬间下降一大截:“真的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故意让我只能看着呢。”
“当然是真的啊。”社畜煞有其事点头,义正严辞说道:“以你现的热量摄入,又没地方给你像以前一样成天爬屋顶跑酷消耗,要是再加上这东西,恐怕要不了多久,你的腹肌就要消失了。”
艾吉奥:“……”
“如果我说不会的话,是不是也来不及了。”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思绪,社畜刚开始还只当他为了奶茶在胡诌,差点就要吐槽他为了口喝的不至于这么不择手段吧,艾吉奥却沉重叹息了一声,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开口:“其实……就在我们遇见的第一个晚上,我发着烧的那时候,我做了一个……很神奇的梦。”
他蹙着眉努力回忆并组织语言,像在构思该怎么表达,才能误差尽量缩小地通过翻译去描述一个超越想象的存在。
“我……看到有金色的光芒,还听到一个‘声音’……或者称之为,意念?我不能完全理解,但那个东西的确凭空出现在我头脑中,而且对我说话。”
艾吉奥语速很慢,仿佛陷入巨大的困惑:“它称呼我为‘先知’,称我的遭遇是一场本不该出现的偏差,而它们正在尝试修正,且当我归位时,一切都将退回那个‘节点’。”
社畜:“……”
金光什么的,先知什么的,听起来很耳熟的设定呢。
艾吉奥讲完了那个诡异的梦,接着一耸肩:“——虽然不是很懂,总之按我自己的理解是,只要这个‘它们’不是在费力不讨好地骗人,就说明,第一,我可以回去,第二,在回去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又会立即还原到那个刚从领主宫逃出来满身臭泥、饥肠辘辘的状态,所以就算吃胖了也……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才不是为了喝那种饮料乱编的好吧!”
社畜:“……我也没说不信啊。”
就是一想到游戏里牛逼哄哄的、不是装比就是当谜语人的伊述先行者们,这会儿都正跟程序员一样挠秃了头玩命修bug,好想方设法拉他们的传声筒兼看板郎回去,就感觉……草,好好笑哦。
而且,在被提醒了这点之后,连带社畜脑中也有不少关窍豁然开朗——是哦,她怎么给忘了这茬,伊述之血啊。
也对,艾吉奥从原有的世界“嗖”一下莫名失踪,最该着急上火的肯定当属这群伊述神明,要知道此时艾吉奥才二十六岁,且不说三十年后才跟索菲亚结合而来的正统婚生子那一脉根本半点儿没着落,在这个时间点,恐怕连一夜情都没留过种,就会导致——
——岂止戴斯蒙和戴斯蒙的刺客头子爹要变成浮云,就连私生子后代16号克莱都要跟着无掉,意味着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的记忆能同步到艾吉奥一生接触过的几个伊甸碎片,哦不对,要是回不去,等同连他自己都从刺客信条历史上无了,还什么伊甸碎片啊……直接进死胡同世界毁灭,大家一起完犊子了,笑死。
也怪不得,那时候艾吉奥头一晚听说自己来到五百年后还人都崩了要死要活的,结果第二天醒来又立马冷静下来,且表现得相当理智无缝接受了她隐藏度日等待回去机会的建议,合着是先有“梦中神启”给他打了保票,才能心态这么稳。
同时,就连那晚他明明高烧得吓死个人,结果转天起来就屁事没有也得到了合理解释——
不止眼前的艾吉奥,还有那些代代游戏一个赛一个离谱的主角们,严格来说可谁都算不上100%的纯种人类,产生返祖现象拥有高浓度伊述DNA的他们早就不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不光先天的力量敏捷等极为出众,恢复力惊人还个个天赋异禀,学什么都一点就透,再附带觉醒个外挂般的鹰眼啥的,都是基操。
包括当初差点吓尿了她的反穿越必死论,想来也应该是建立在来的是真·古人的前提下,可自己遇上这是谁啊,艾吉奥·奥迪托雷,游戏里两度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兄弟会开头让波吉亚火枪手一梭子穿肺从楼顶摔下去,都睁眼就拍拍屁股起来又接着拎家伙去杀敌了,就连启示录时期还能以五十多高龄在土耳其一人成军,七进七出杀得甜不辣嗷嗷叫……这样一个生命力强横到逆天的人物死于区区发烧,可能吗?
社畜:“……”
只是一想到这个逆天人物几分钟前还被她训孙子似的教育了“不许看电视太久会近视”,还真,心情复杂……
并且直到现在,逆天人物本人还依然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她手里仅剩半杯的奶茶。
社畜:“……呃,要不,再给你点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