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雪回府时天色已暗,在外玩了一日,此刻颇为心虚。
经过正厅时,她刻意跟在一排搬花的丫鬟身后,企图蒙混过去。
“哟,这谁家姑娘回来了。”
姚泯负手立于廊下,他下朝后得知姚知雪没去参加宴席,便在此守株待兔。
姚知雪脚步一顿,直能硬着头皮上前,干笑道:“父亲大人,好巧啊。”
姚泯冷哼一声,“说吧,今日为什么不去簪花宴?”
“我去了!”
姚知雪试图拔高音量来证明自己,“谁说我没去,我今日可是在那待了一整日,不信你问春桃。”
“啊……对,对,对。”
春桃紧张地不敢看姚太傅,眼睛眨巴个不停,到处乱瞟,汗都快出来了。
姚知雪:“……”
简直是不打自招。
“若你去了,青元怎么会派人送信来问候你?”姚泯哼得更大声了。“人家可是等了你一整日。”
姚知雪在心里默默记沈青元一笔,努力狡辩:“父亲,我本来想去的,但是走到半道发现、发现饿了,就去茶楼吃点心……”
姚泯不信她的鬼话,也懒得听了,他将手中的帖子抛过去。
“明天再逃,我就在家中设宴。”
说罢拂袖而去。
姚知雪看着请帖上沈青元三字,忍不住仰天哀叹。
“到底有完没完!”
第二日,姚知雪再次出门赴宴。
她头靠着马车壁,一脸生无可恋,连最喜欢的如意糕都没胃口。
春桃开导她:“小姐,咱们就当是去听故事的,快别难过了。”
姚知雪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是啊,今日也许能听到不少新鲜事,修修改改,又可以写进话本里。
沈家的宴席向来排场大,来的公子姑娘颇多,人多、嘴杂,可真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
姚知雪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不久后马车抵达,姚知雪进了沈国公府,立即有一群姑娘围过来同她搭话,十分熟稔。
“姚姐姐,咱们过几天去上善寺祈福吧。”
“尚文馆上月出的新话本,极好看……”
“城东又开了间胭脂铺……”
“哎呀呀!”
人群中挤出个明黄色衣裙的女子,她将身侧的姑娘挤开,双手叉腰道:“我就跑慢一步,险些被踩碎了。”
姚知雪失笑,“盈盈,那你下次跑快些。”
姚知雪在京中人缘极好,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走到哪都受人追捧。
不仅因为她是姚太傅之女,身份尊贵,为人却随和有礼。
更是因为她迟迟不肯婚嫁,给了京中许多到了适婚年龄却无意婚嫁女子的底气一一
“姚姑娘都还没成婚呢,我们更不急。”
可以说是为她们撑起一片天。
席上男女到了不少,已经有几对正在赏花交谈的,郎情妾意,十分融洽。
姚知雪入座,品了口茶,问道:“京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坐在她左侧的庄盈盈立即接话:“有,有,我昨个正好听到个大消息,热乎着呢。”
众位姑娘齐刷刷探头看向她,一脸好奇。
“孙府的公子孙麟,养了个外室在庄子里,因为夫人颇有手段,他不敢把外室接回府,三个月前孙麟离京办差,恐夫人为难外室,便嘱托自己的好友杨迁暗中照拂……你猜怎么着?”
庄盈盈故弄玄虚,嘴角笑意险些没压住。
众人被吊胃口,立即有人催促道:“快说快说。”
“一来二去,照顾到……榻上去了!”
有人惊呼:“朋友妻……”
“两家一力遮掩此事,不然肯定传得沸沸扬扬。”庄盈盈好笑道:“据说那孙麟都气病了,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有人疑问,“这般隐秘的事,你从哪听来的?”
“我身边阿巧的姑姑的好友的姐姐的堂兄的外甥正是孙家庄子上马夫的哥哥的表姐的相好。”
众人语塞:“……”
寂静中,有位姑娘突然激动不已,“姐妹们,我跟你们说,卫将军昨日回京了!”
“对,我也看见了!”
“哎呀我昨日没出门,可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
“天呐,我也没出门……”
姚知雪听得颇有兴致,冷不丁被人撞了撞肩膀。
庄盈盈一脸神秘,“晚晚,我还有个关于你的,要不要听?”
姚知雪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我?”
庄盈盈朝她挤挤眼,“就是那个谁啊,说非你不娶的那个!”
姚知雪皱眉,对她说这种鬼话的人不少,被她拒绝后成亲生子也是相当利索。
这一时还真想不到是谁。
庄盈盈附到姚知雪耳边,“沈世子呀,前几日我看见他去了千金坊,那里的东西可是顶顶上乘的。”
“所以?”
庄盈盈笑着揶揄:“一掷千金为红颜呗。”
姚知雪回以呵呵一笑。
“你就等着看吧,一会就知道了。”庄盈盈挽着她的手臂,感慨道:“这沈世子对你还真是上心。”
今日这宴席,不就是特意为她设的。
姚知雪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不过晚晚,我还是希望你晚点成婚,我家里人快催死我了,幸好有你陪我……”
庄盈盈脸皱成苦瓜,一想到这个就头痛。
姚知雪一脸坚定,“别怕,我还撑得住。”
话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声,难掩欣喜,“知雪!”
姚知雪不用抬头也知道声谁。
这人、这嗓门。唉。
沈青元从廊下跑过来,站定在姚知雪面前,气息尚未平稳,便笑道:“知雪,你来啦!”
他穿着一袭青色锦袍,眉目俊朗,笑意灿烂耀眼。
姑娘们纷纷起身行礼,而后识趣地离开,不过都是一步三回头,一脸好奇。
“知雪,这个给你。”
沈青元迫不及待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盒身精巧无比,雕着栩栩如生的花纹,刻着千金坊三个字。
单看这锦盒,便知其中物件不凡。
打开,是一支栩栩如生的玉兰花步摇,白玉雕琢成花瓣,层叠递开,晶莹剔透,流苏上以玉珠点缀,清雅又别致。
不远处廊下响起一片“哇”声。
千金坊的东西向来独一无二,款式雅致大方,最为时兴,京中女子无人不喜爱。
因每月成品极少,所以有市无价。
若能得一样,人人艳羡。
“这簪子我等了好些日子才买到,知雪,希望你会喜欢。”
他双手递上,笑意里满是期待。
廊下“哇”声又响起。
姚知雪只觉得头痛。
等宴席散了,恐怕这消息又要传得满京皆是,可她今天明明是来听别人的故事的!
她没有接,挤出个笑容,放低了声音:“青元,借一步说话。”
沈青元眼中迸出欣喜的光芒,“好,好。”
廊下人仿佛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纷纷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
二人并没有走太远,一是孤男寡女共处僻静处容易惹非议,二是姚知雪只想早些抽身,不想浪费时间。
她停在湖边,跟着她的沈青元也立马停下脚步。
“知雪,你要同我说什么?”
姚知雪看他笑得欢喜,方才酝酿好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顿了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青元,咱们自小就认识,你比我大一些,其实我一直将你当作弟弟看待的。”
这是真心话。
所以一年前沈青元在簪花宴上向她表明心迹时,她只当是玩笑。
可是,他竟然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此生非她不娶!
姚知雪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这一年来他穷追不舍,闹得满京皆知,姚知雪十分苦恼,可是无论她怎么拒绝,他都不死心。
“那……这就当是弟弟的提前送你的生辰贺礼,好不好?”这人惯会借坡下驴。
姚知雪摇头,“我生辰还有两个多月呢,而且,这实在太贵重了。”
“咱们两家可是多年世交,你说将我视作弟弟,那便是自家人,何须如此见外。”
“是吧,姐姐。”他喊得一脸坦然,春风满面。
姚知雪真恨不得给他一脚,这礼物若收了,还不知道要被曲解成怎么样。
她索性把话说明白,“青元,我已经说过了,我真的不……”
“公子,夫人找你。”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恭敬向二人行礼。
姚知雪的话被打断。
沈青元暗暗松了口气,他不由分说把锦盒塞到姚知雪手中,“知雪,我先去一趟,咱们晚点再说,好吗?”
听着是问句,可不容她拒绝,他已经离开,姚知雪看着手中的锦盒欲言又止。
不远处的姑娘们顿时兴奋起来,窃窃私语着,讨论这二人是否终于有进展了。
姚知雪听不真切,但从她们的神色中也能看出大概,更觉头痛。
沈青元走后,庄盈盈立即扑了上来。“我说的没错吧!”
她拿起那步摇细细打量,满意的点点头。“这步摇确实很适合你,其实……沈公子也挺适合你的。”
姚知雪无心看它是否好看,只觉得是个烫手的山芋。
“盈盈,别说笑了。”湖畔寒风有些冷,她拢了拢斗篷,“这个,我要还回去的。”
“为什么?”
“我不喜欢。”
不喜欢沈青元,也不喜欢此物。
“而且,盈盈,你不是希望我晚些时候成婚吗?”
“我是希望啊,可是我更希望你能幸福呀……呀呀呀!”
庄盈盈突然惊呼,把姚知雪吓得一激灵。
“天呐,那好像是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