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美人只爱吃瓜》 第1章 回京 亥时。 房中花烛摇曳,光影轻晃,照映着随处可见的喜字。 纱幔垂落,隐约可见榻上的身影。 女子墨发散开,凤眼微睁,双眸眼波流转,带着说不尽的妩媚风情。 白净无瑕的脸颊上,几分羞怯添作绯红,比胭脂更醉人。 她衣裳微乱,露出小半截白皙如玉的香肩,在大红婚服的映衬下越发晃眼。 同样身穿喜服的男子低下头,又轻又柔的吻落在她纤细美丽的脖颈。 如羽绒拂过,叫她忍不住颤动。 这人的吻分明是温柔的,可严丝合缝的十指相扣却透露出不容置喙的霸道。 帐中昏暗,只依稀可见男子高挺的鼻梁与骨感清晰的下颌,透出几分冷峻。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颤抖,男子轻轻抚了抚她脸颊。 “晚晚,别怕。” 声音低沉温柔,莫名地令人心安。 她垂眸,低低应了一声。 男子勾唇轻笑,微捧着她的脸,再度俯身—— “姑娘,该醒了!” 一道急促的声音,瞬间将所有旖旎搅散。 姚知雪茫然地睁开双眼,入目是熟悉的梨白纱幔,有些刺眼。 她一时怔忪。 “姑娘,已经辰时了!你下次还是不要写话本到那么晚……” 春桃拾起她枕边的册子整理,一边絮叨着。 姚知雪这才缓过神,想起梦中旖旎场景。 成婚? 亲吻?! 洞房?!! 这、这梦实在有辱斯文。 那一声“晚晚,别怕”彷佛还在耳边,炽热滚烫。 姚知雪默默将锦被拉过头顶,哀叹道:“话本害人不浅啊。” 春桃不明所以,“姑娘,怎么了?” 姚知雪闷闷道:“我不想见人了!” “可是姑娘,你今日得去赴簪花宴。” 簪花宴,就是男女相看。 宣和民风开放,到了年纪未成婚的男女可以参加相亲宴会,若有看对眼的,便可议亲。 姚知雪拉下被子,长长叹息一声。 “姑娘,快些起吧,早膳已经好了。” 姚知雪却泄了气,怏怏地闭上眼,一万个不想去。 一刻钟后,天色大亮。 微凉的晨光照进屋中,映出白玉香炉里升起的袅袅烟雾,沉香清幽。 姚知雪单手撑颊坐在铜镜前,一只手百无聊赖拨动着首饰盒里的珠钗。 春桃替她梳妆,见自家姑娘若有所思,关切道:“姑娘,你在为赴宴一事发愁吗?” 姚知雪闻言抬眸,看向铜镜,“春桃,你说,什么样的郎君才算是良配?” “自然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彬彬有礼。”春桃思忖着,“就像公子那样。” 姚知雪想起哥哥嫂嫂相敬如宾的场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见她不甚满意,春桃又道:“将军如何?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姚知雪迟疑,“将军……会不会太冷硬了些。” 那样的心,如何能捂的热。 春桃眼睛一亮,凑到姚知雪耳边,低声打趣道:“姑娘,你是不是春心……哎呀呀!痛!” 没说完的话,被姚知雪捏着脸咽回了肚子里。 姚知雪松了手,其实根本没舍得用力,还假模假样吓唬她,“再乱说,罚你月钱。” 春桃立即捂住嘴,惊恐的目光看向姚知雪。 秋蝉见状笑道:“春桃,你难道忘了?咱们姑娘的人生大事可不是姻缘。” “可不敢忘。”春桃举手发誓,“我每天都给姑娘记账呢,分文不差。” 姚知雪满意地点点头,“懂事。” 自己此生最大的愿景,就是能靠自己的努力开书铺,将自己的话本卖到全天下。 至于姻缘嘛。 无关紧要。 春桃好奇心不减,小心翼翼发问:“那姑娘你说的郎君……” “昨晚把那册话本写完了,我得写新的故事了,一时没有思绪,为这个愁呢。” 秋蝉择好了衣裳,催促道:“春桃,快些替姑娘梳妆,天色不早了。” 春桃点点头,很快便挽出个美丽得宜的发髻,又挑好了发钗簪上。 她仔细端详着自家姑娘,面露惊叹。 胭脂轻染,便是绝色。 镜中人生得一张明艳姝丽的脸,眉似柳叶,面若芙蓉,朱唇皓齿分外惹眼。 最难得是那一双眼,如秋水澄澈,一颦一笑,更是清雅无双。 梳洗完毕,该去前厅用早膳。 秋蝉见窗外风起,便去给姚知雪披上斗篷,一转眼便见姚知雪弯腰站在水缸前,神色愉悦,言辞关切。 “早早,昨天睡得好吗?” 水缸里静静躺着一只乌龟,正在冬眠。 秋蝉已经见怪不怪。 堂堂太傅千金,京城第一美人,不爱插花品茶,竟然喜欢养乌龟。 而且,因为自己的小名叫晚晚,所以给这只乌龟取名早早。 荒唐到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穿戴完毕,姚知雪出了别春苑,一路穿过回廊到了前厅。 姚泯与楚蓉已经在座上。 姚知雪才进门,便听见父亲的声音,“今日宴席你不准早退,老老实实给我待到散席。” 楚蓉听不得姚泯这般语气说话,不悦道:“待到散席又怎么样?她若没那个心,就是待到明天早上也没戏。” 姚知雪觉得母亲这话太在理了,她点头如捣蒜,不能更同意了。 姚泯气得皱眉,一脸恨铁不成钢。 “再过两个月她便十九了,再过一年便二十了,京中与她同龄的女子哪还有婚事没着落的。” “急有什么用?这婚姻大事哪能将就……” “我也没让她将就……” 两人拌嘴的间隙,姚知雪一碗清粥下了肚,她用帕子细细擦了嘴角、拂拂衣袖,波澜不惊地出了前厅。 俩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姚知雪早已习以为常。 隔三差五便有这么一出。 彷佛十八岁还没成婚是犯了天条。 马车驶动,角檐上的玉牌刻着个“姚”字,垂下的穗子轻轻晃动着。 长街上行人不少,见这马车,便知是姚姑娘又去赴宴了。 众人低语,猜测这位天仙般的姑娘,到底是要配个怎样的儿郎才肯嫁。 这流水的宴席不知道参加了多少,上门求娶的公子也是络绎不绝,可愣是没听到半点动静。 “春桃,咱们去同福茶楼。” 春桃对于自家姑娘逃席是见怪不怪,立即让车夫改道,朝着反方向走去。 姚知雪素爱去同福茶楼,那儿说书先生讲得故事极好,很合她胃口。 比无聊的簪花宴可有趣的多。 今日她到的尚早,说书先生还没来,她坐在临窗的雅间,静静品茶。 长街上忽而骚动起来。 姚知雪看向窗外,见众人拥在道路两侧往前看,一个个探头探脑,议论声此起彼伏,隔着有些远,听不清具体内容。 直到,有人高声呼了一句—— “回来了!卫将军回来了!” 姚知雪正惊讶,只见主街上长长的兵队缓缓走来,人马排列有序。 身为主将的卫驰走在队伍最前列,身披黑色战袍,剑眉星目,英姿勃发。 他身侧是猎猎红旗,上头的“卫”字随风飘扬,不遗余力地昭示着卫驰的荣耀与功绩。 百姓欢呼声此起彼伏。 卫驰冷峻的面容稍稍缓和,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们的热情。 骏马踏街而过,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身影。 姚知雪这才缓过神,“春桃,你有听说过卫将军是今日回京吗?” 春桃一口一块点心吃得正欢,冷不丁被问,含糊道:“没有哇。” 一个月前边关来报,卫驰平叛成功,归期在即,却没有说是那一日。 没想到竟是今日。 年关将近,她想,这位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军,应当能在京过个年。 说来,她只见过卫驰一次,但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不仅是因为他的容貌一绝,十七岁时一战成名,京中再找不出第二个这般英勇果敢的少年郎。 更是因为,这人简直跟个冰疙瘩一样。 他不喜欢参加相亲宴会,准确来说,是不喜欢与女子接触。 有仰慕他的姑娘示好搭话,他总是冷着脸拒绝,任凭人家哭得梨花带雨,也毫不动容。 冷漠,无情。 姚知雪无意间目睹过他拒绝贺家姑娘,那时贺瑶满心欢喜、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听得她都要动容了。 没想到,卫驰却面无波澜,只说:“可是我不喜欢你。”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当时贺瑶哭的那叫一个惨烈,让人很难不记得。 长街上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却不断。 惊堂木拍桌,发出清脆响声,说书先生折扇一开,准备开始讲故事。 姚知雪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专心听故事。 卫驰进了宫,在仁政殿觐见皇上。 “参见皇上。” “快起来,此番平乱,辛苦你了。”周仁敬由衷道。 边关苦寒,常年风雪,卫驰不过二十二岁,却已经能扛得起保家卫国的大任。 周仁敬看着眼前的铮铮少年,他的眉眼间愈发沉稳,隐约有了他父亲当年的影子。 “职责所在,不谈辛苦。” “你此番立下大功,朕重赏,七日后宫宴,朕为你接风洗尘。” “臣不敢居功……” 周仁敬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无论如何,他是一定要厚赏他的,不仅是厚赏他平叛有功,也是厚赏他一心为国,忠勇无二。 公事说罢,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朕知晓你很挂念你祖母,如今回来了,快去看望她吧。” 提到祖母,卫驰眉心微动,他确实很想回府看望祖母,此刻便没有推脱,行礼后告退。 卫驰一路策马回了侯府,卫老夫人得知他要回来的消息,早早等在府门口,望眼欲穿。 此刻见到卫驰,几乎要落泪。 她颤抖着手抚了抚卫驰身上的战袍,被一路寒风吹得冰冷,触手生凉。 “驰儿,你有没有受伤?” 卫驰握住卫老夫人的手,扶着她进府,低沉的声音温和不少,“祖母放心,我没有受伤。” 卫老夫人求证似地看向他身边的纪石与白风。 纪石立即信誓旦旦道:“老夫人,公子真的没有受伤,纪石可从来不敢骗您的。” 白风也一脸认真点点头。 卫老夫人这才放心,露出笑来,“好,好,驰儿,快去拜见你的祖父和父母亲。” 卫驰应好,瞥了眼身边的纪石,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纪石咧嘴一笑,颇有些得意,白风无语,翻了个白眼。 祠堂内,卫驰给父亲和母亲上了香。 他出征前来祠堂拜别,立志要平叛成功,绝不丢卫家人的脸。 如今他凯旋,不负当日誓言。 卫老夫人颤颤巍巍端起卫嵩远的牌位,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眼睛已经浑浊,落下的泪却很清澈,喃喃道:“嵩远啊,驰儿回来了,你看到了吗?” 这两年她日夜焚香祷告,求祖宗保佑卫驰平安回家,有时夜半梦醒,生怕卫驰身死沙场,她心悸难眠,便来祠堂擦拭牌位。 他们都会保佑驰儿的。 卫驰替她擦去眼泪,低声道:“祖母,别害怕,我平安回来了。” 卫老夫人抱紧卫嵩远的牌位,呜咽着靠在卫驰怀中,瘦弱的身体微微发抖。 时至今日,她终于能在这里哭一场。 姚知雪:一款爱养乌龟的佛系大家闺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回京 第2章 心意 姚知雪回府时天色已暗,在外玩了一日,此刻颇为心虚。 经过正厅时,她刻意跟在一排搬花的丫鬟身后,企图蒙混过去。 “哟,这谁家姑娘回来了。” 姚泯负手立于廊下,他下朝后得知姚知雪没去参加宴席,便在此守株待兔。 姚知雪脚步一顿,直能硬着头皮上前,干笑道:“父亲大人,好巧啊。” 姚泯冷哼一声,“说吧,今日为什么不去簪花宴?” “我去了!” 姚知雪试图拔高音量来证明自己,“谁说我没去,我今日可是在那待了一整日,不信你问春桃。” “啊……对,对,对。” 春桃紧张地不敢看姚太傅,眼睛眨巴个不停,到处乱瞟,汗都快出来了。 姚知雪:“……” 简直是不打自招。 “若你去了,青元怎么会派人送信来问候你?”姚泯哼得更大声了。“人家可是等了你一整日。” 姚知雪在心里默默记沈青元一笔,努力狡辩:“父亲,我本来想去的,但是走到半道发现、发现饿了,就去茶楼吃点心……” 姚泯不信她的鬼话,也懒得听了,他将手中的帖子抛过去。 “明天再逃,我就在家中设宴。” 说罢拂袖而去。 姚知雪看着请帖上沈青元三字,忍不住仰天哀叹。 “到底有完没完!” 第二日,姚知雪再次出门赴宴。 她头靠着马车壁,一脸生无可恋,连最喜欢的如意糕都没胃口。 春桃开导她:“小姐,咱们就当是去听故事的,快别难过了。” 姚知雪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是啊,今日也许能听到不少新鲜事,修修改改,又可以写进话本里。 沈家的宴席向来排场大,来的公子姑娘颇多,人多、嘴杂,可真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 姚知雪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不久后马车抵达,姚知雪进了沈国公府,立即有一群姑娘围过来同她搭话,十分熟稔。 “姚姐姐,咱们过几天去上善寺祈福吧。” “尚文馆上月出的新话本,极好看……” “城东又开了间胭脂铺……” “哎呀呀!” 人群中挤出个明黄色衣裙的女子,她将身侧的姑娘挤开,双手叉腰道:“我就跑慢一步,险些被踩碎了。” 姚知雪失笑,“盈盈,那你下次跑快些。” 姚知雪在京中人缘极好,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走到哪都受人追捧。 不仅因为她是姚太傅之女,身份尊贵,为人却随和有礼。 更是因为她迟迟不肯婚嫁,给了京中许多到了适婚年龄却无意婚嫁女子的底气一一 “姚姑娘都还没成婚呢,我们更不急。” 可以说是为她们撑起一片天。 席上男女到了不少,已经有几对正在赏花交谈的,郎情妾意,十分融洽。 姚知雪入座,品了口茶,问道:“京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坐在她左侧的庄盈盈立即接话:“有,有,我昨个正好听到个大消息,热乎着呢。” 众位姑娘齐刷刷探头看向她,一脸好奇。 “孙府的公子孙麟,养了个外室在庄子里,因为夫人颇有手段,他不敢把外室接回府,三个月前孙麟离京办差,恐夫人为难外室,便嘱托自己的好友杨迁暗中照拂……你猜怎么着?” 庄盈盈故弄玄虚,嘴角笑意险些没压住。 众人被吊胃口,立即有人催促道:“快说快说。” “一来二去,照顾到……榻上去了!” 有人惊呼:“朋友妻……” “两家一力遮掩此事,不然肯定传得沸沸扬扬。”庄盈盈好笑道:“据说那孙麟都气病了,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有人疑问,“这般隐秘的事,你从哪听来的?” “我身边阿巧的姑姑的好友的姐姐的堂兄的外甥正是孙家庄子上马夫的哥哥的表姐的相好。” 众人语塞:“……” 寂静中,有位姑娘突然激动不已,“姐妹们,我跟你们说,卫将军昨日回京了!” “对,我也看见了!” “哎呀我昨日没出门,可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 “天呐,我也没出门……” 姚知雪听得颇有兴致,冷不丁被人撞了撞肩膀。 庄盈盈一脸神秘,“晚晚,我还有个关于你的,要不要听?” 姚知雪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我?” 庄盈盈朝她挤挤眼,“就是那个谁啊,说非你不娶的那个!” 姚知雪皱眉,对她说这种鬼话的人不少,被她拒绝后成亲生子也是相当利索。 这一时还真想不到是谁。 庄盈盈附到姚知雪耳边,“沈世子呀,前几日我看见他去了千金坊,那里的东西可是顶顶上乘的。” “所以?” 庄盈盈笑着揶揄:“一掷千金为红颜呗。” 姚知雪回以呵呵一笑。 “你就等着看吧,一会就知道了。”庄盈盈挽着她的手臂,感慨道:“这沈世子对你还真是上心。” 今日这宴席,不就是特意为她设的。 姚知雪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不过晚晚,我还是希望你晚点成婚,我家里人快催死我了,幸好有你陪我……” 庄盈盈脸皱成苦瓜,一想到这个就头痛。 姚知雪一脸坚定,“别怕,我还撑得住。” 话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声,难掩欣喜,“知雪!” 姚知雪不用抬头也知道声谁。 这人、这嗓门。唉。 沈青元从廊下跑过来,站定在姚知雪面前,气息尚未平稳,便笑道:“知雪,你来啦!” 他穿着一袭青色锦袍,眉目俊朗,笑意灿烂耀眼。 姑娘们纷纷起身行礼,而后识趣地离开,不过都是一步三回头,一脸好奇。 “知雪,这个给你。” 沈青元迫不及待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盒身精巧无比,雕着栩栩如生的花纹,刻着千金坊三个字。 单看这锦盒,便知其中物件不凡。 打开,是一支栩栩如生的玉兰花步摇,白玉雕琢成花瓣,层叠递开,晶莹剔透,流苏上以玉珠点缀,清雅又别致。 不远处廊下响起一片“哇”声。 千金坊的东西向来独一无二,款式雅致大方,最为时兴,京中女子无人不喜爱。 因每月成品极少,所以有市无价。 若能得一样,人人艳羡。 “这簪子我等了好些日子才买到,知雪,希望你会喜欢。” 他双手递上,笑意里满是期待。 廊下“哇”声又响起。 姚知雪只觉得头痛。 等宴席散了,恐怕这消息又要传得满京皆是,可她今天明明是来听别人的故事的! 她没有接,挤出个笑容,放低了声音:“青元,借一步说话。” 沈青元眼中迸出欣喜的光芒,“好,好。” 廊下人仿佛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纷纷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 二人并没有走太远,一是孤男寡女共处僻静处容易惹非议,二是姚知雪只想早些抽身,不想浪费时间。 她停在湖边,跟着她的沈青元也立马停下脚步。 “知雪,你要同我说什么?” 姚知雪看他笑得欢喜,方才酝酿好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顿了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青元,咱们自小就认识,你比我大一些,其实我一直将你当作弟弟看待的。” 这是真心话。 所以一年前沈青元在簪花宴上向她表明心迹时,她只当是玩笑。 可是,他竟然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此生非她不娶! 姚知雪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这一年来他穷追不舍,闹得满京皆知,姚知雪十分苦恼,可是无论她怎么拒绝,他都不死心。 “那……这就当是弟弟的提前送你的生辰贺礼,好不好?”这人惯会借坡下驴。 姚知雪摇头,“我生辰还有两个多月呢,而且,这实在太贵重了。” “咱们两家可是多年世交,你说将我视作弟弟,那便是自家人,何须如此见外。” “是吧,姐姐。”他喊得一脸坦然,春风满面。 姚知雪真恨不得给他一脚,这礼物若收了,还不知道要被曲解成怎么样。 她索性把话说明白,“青元,我已经说过了,我真的不……” “公子,夫人找你。”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恭敬向二人行礼。 姚知雪的话被打断。 沈青元暗暗松了口气,他不由分说把锦盒塞到姚知雪手中,“知雪,我先去一趟,咱们晚点再说,好吗?” 听着是问句,可不容她拒绝,他已经离开,姚知雪看着手中的锦盒欲言又止。 不远处的姑娘们顿时兴奋起来,窃窃私语着,讨论这二人是否终于有进展了。 姚知雪听不真切,但从她们的神色中也能看出大概,更觉头痛。 沈青元走后,庄盈盈立即扑了上来。“我说的没错吧!” 她拿起那步摇细细打量,满意的点点头。“这步摇确实很适合你,其实……沈公子也挺适合你的。” 姚知雪无心看它是否好看,只觉得是个烫手的山芋。 “盈盈,别说笑了。”湖畔寒风有些冷,她拢了拢斗篷,“这个,我要还回去的。” “为什么?” “我不喜欢。” 不喜欢沈青元,也不喜欢此物。 “而且,盈盈,你不是希望我晚些时候成婚吗?” “我是希望啊,可是我更希望你能幸福呀……呀呀呀!” 庄盈盈突然惊呼,把姚知雪吓得一激灵。 “天呐,那好像是卫将军!” 第3章 尴尬 姚知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湖畔另一侧的凉亭内站着个身影。 冷傲,挺拔,如青松竣立。 确实是卫驰,两年不见,这人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完全重叠。 边关常年风雪,似乎将他磨砺得更为沉稳。 其他姑娘也发觉了对面的卫驰,纷纷跑到岸边来,眼中激动难以掩饰。 姚知雪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见她们这疯狂模样,又看向对面的人,眼里顿时闪过欣喜。 她这些年参加的宴会不计其数,听过的风月故事多如牛毛,其中绝大部分出自她的兄长姚清珩和对面这位卫将军。 二人因容貌出众,气度不凡,素有“文清珩、武卫郎”的雅称。 四年前姚清珩成婚时,京城有一半女子芳心碎裂。 剩下一半系在卫驰身上,越发痴狂,各种故事层出不穷。 张家小姐当街拦马诉衷肠、李家小姐相思成疾盼郎归、王家小姐弹断琵琶不肯歇…… 不胜枚举。 也有不知真假的,什么寻芳楼一夜良宵,百转千回。 姚知雪素来喜欢听这些,听得多了,方知这世间情爱有千百种。 她才能将话本里的爱恨情仇写得更荡气回肠、跌宕起伏。 她正愁新话本无人可写呢,没想到卫驰回京了,沉寂两年的姑娘们又要躁动了。 何愁没有故事听。 昨日在茶楼光顾着听先生讲书了,竟没想到这一层。 她又要赚大钱了! 白花花的银子仿佛在朝自己招手,想到此处,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笑倒好,没想到对岸的人突然看了过来,好巧不巧,两人四目相对碰了个正着。 姚知雪的笑一下就僵在了脸上。 “……” 好冷。 卫驰早察觉对岸的莺莺燕燕,并不打算理会,只是有道视线实在过于热切,令他难以忽视。 于是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这人的目光—— 狂热,贪恋,毫不避讳。 比那些纠缠他的人更甚。 卫驰冷着脸回头,只怕再多看几眼,那人更要欣喜发狂。 贺霖走进凉亭,见卫驰刚才回头,便也往后看去,一眼便看到站在湖畔的姚知雪。 少女身披雪白斗篷,亭亭玉立,眉眼笑意动人,不消任何衬托,只往那一站,便叫万物失色。 他愣了愣,打趣道:“京城姑娘个个漂亮,不过依我所见,还是姚姑娘最好看,阿驰,你说呢?” 卫驰冷言冷语,“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有何特别?” “啧,对面可都是喜欢你的姑娘,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喝杯茶啊。” “聒噪。” 贺霖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你啊,这辈子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求之不得。”说罢,卫驰大步流星离开。 “哎,你这人!”贺霖无奈,这么多年了,破脾气一点没改。 他追上卫驰,两人一道出了凉亭,很快消失在另一侧长桥上。 姑娘们顿时失望至极,若不是碍于席面,恨不得追上去。 开了席,众人往院中走,还沉浸卫驰回京的惊喜中,叽叽喳喳热议个没停。 庄盈盈挽着姚知雪,一脸感叹,“晚晚,这卫将军当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所到之处,风起云涌啊。” 姚知雪十分赞同这话。 卫驰确实是京中众多姑娘的心上人,他容貌出众,又不同于京中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世子,早早担起家国重任。 不过,她和庄盈盈是例外。 她只想写话本,庄盈盈只想看她的话本。 “盈盈,有动静可要告诉我,我这新话本,就指着他了。” “放心,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 众人落座,宴席开始,不多时,沈夫人出现,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沈夫人目光扫过席上,笑容随和,向姚知雪招招手,“雪丫头来了,好些日子没见,过来让我瞧瞧你。” 姚知雪露出得宜的笑容,走到沈夫人身边,屈膝行礼。 “你这孩子,礼数总是周全。”沈夫人神色满意,“不必这么见外,咱们两家十数年来都交好,亲近着呢。” 姚知雪但笑不语,静静等着下文,铺垫了这么许多,总得落到实处。 “雪丫头,你若得空,常来府中坐坐。” 她握着姚知雪的手,颇为亲和地拍了拍,又对沈青元道:“你也要多去姚府走动,别就知道同那些朋友出去玩。” 沈青元笑着说好,看向姚知雪的目光里是难掩的欣喜。 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叫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点了头,说自己得空会来拜访。 回到席上,不等庄盈盈发问,她率先叹了口气,“这简直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庄盈盈见她眉中愁绪,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原来旁人眼里的深情无比,对她而言会是一种负累。 众人交谈起来,热闹无比。 姚知雪见沈青元得了空,便拿着锦盒去寻他,不属于她的东西,不能留。 方才沈青元强硬将东西给她,已经让她有些不高兴了。 沈青元怎会不明白她的来意,心中失落不已。 不等姚知雪开口,他急切问道:“知雪,就当是朋友之间的礼物,也不行吗?” “青元,别这样。” “日久见人心,我们如何能预料以后的事呢?”沈青元不肯放弃,也不甘如此。 也许她日后会对自己有意呢,也许他们会有结果呢,他们从小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一直对她有意,却不敢言明。 后来她频繁出现在各家簪花宴,他生怕她看上了旁人,便鼓起勇气求娶她。 意料之中的拒绝,他却并不气馁。 只是从前他们的关系还算亲近,可自从他表明心迹后,竟越发疏远了。 姚知雪将东西递上,态度坚定。 “抱歉。” 沈青元没有伸手接,姚知雪便将锦盒放在一旁栏杆上,微微颔首行礼,而后转身离开。 不远处暗暗观察的姑娘们顿时大失所望。 看来今日又没成。 转而又庆幸,还好没成,姚姑娘晚一日成婚,她们也能晚一日成婚。 姚知雪决定提前离席。 庄盈盈面露担忧,“这就走,不怕你家老爷子回去骂你啊。” “骂就骂吧,不差这一回了。” 今日这宴席她就不该来,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廊下,沈青元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不甘心。 出了沈府,姚知雪长舒了一口气,只觉通体舒畅,“春桃,咱们去逛铺子去!” 春桃忙拉住她,“小姐,咱们家马车在那边。” “方才坐得骨头痛,走着去。” 集市距离沈府不算太远,只隔着三条街。 姚知雪轻车熟路朝品食轩走去,这是京中最大的点心铺子,姚知雪是常客,她选了好几样喜爱的点心,付钱时,掌柜的见着她时一脸惊喜。 “姚姑娘,听说你与沈家公子定下了?” 姚知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方才沈府里来采买的小厮说的,说是定情信物都送了……”掌柜笑眯眯的,“恭喜啊!” “那不是定情信物,我还给他了。” 到底谁传的谣,能不能传完整啊! 姚知雪头疼,可掌柜依然笑得一脸乐呵,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 她心中无语,转身进了对面的成衣铺,没想到才进门,熟络的伙计就朝她拱手道贺。 “姚姑娘说你与沈公子成了?” “不是,我……” “恭喜恭喜啊!” 姚知雪捏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这都是谣传,谣传。” 伙计眨眨眼,“明白,我都明白。” 姚知雪:“……” 他明白个什么啊,她自己都不明白。 姚知雪带着一肚子气出了门,瞥见道旁的马车,只想快些回家。 宴席都还没散,这谣传就沸沸扬扬了! 姚知雪三两步上了马车撩开车帘钻进去,没注意到一旁车夫惊愕且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一屁股坐下,恼道:“回府!我忍不了了!” 马车中寂静无声。 姚知雪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这马车……似乎比她平日坐的宽敞些。 内里颜色装饰也不大一样。 感觉有点凉飕飕的。 她缓缓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那人神色冷酷,正面无表情看着她。 卫驰! 她吓得浑身一激灵,惊慌到口不择言:卫将军,好、好巧啊……吃过了吗?” 卫驰冷冷发问,“有事?” 姚知雪尴尬不已,耳根子发红,“没、没事……” 卫驰闭上眼睛,不耐道:“下去!” “好的。” 姚知雪如疾风一般冲了出去,三两步下了马车,与站在马车旁瞠目结舌的春桃对了个正着。 她呐呐道:“小姐,咱们没坐马车来……” 姚知雪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典雅端庄,拉起春桃就往前走。 这背影,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贺霖正巧从成衣铺出来,他妹妹素爱这铺子里的布料,他正好给她捎些,余光瞥见疾步离去的姚知雪,顿时颇感意外。 他笑着上了马车,打趣道:“这姚姑怎么跑那么快,见了鬼吧。” 闭目养神的卫驰脸更冷了。 “咦,这什么东西?” 贺霖正要坐下,却见坐席上有东西,拾起一看,竟是块帕子。 他想到刚才姚知雪匆匆忙忙离去的身影,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方才姚姑娘……” 卫驰面露不悦,“手段百出。” 贺霖将那帕子展开来看,顿时笑出声,哪怕是男子的汗巾,也断不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图案。 他揶揄道:“这姚姑娘的女工和你的脾气倒是如出一辙……” 的差。 见他皱眉要骂人,贺霖立即将那帕子摊开凑到他面前。 卫驰抬眸,一只阵脚不齐、头小体胖的乌龟猝不及防地撞进眼中。 贺霖忍着笑,啧啧道:“嚯,这大乌龟,虎头虎脑的,真新鲜啊。” 卫驰:“……” 他无语地挪开视线。 贺霖三两下将那帕子叠整齐,“我还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帕子,不如给我欣赏几日?” 卫驰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行。” 贺霖这人,素来不正经,一贯是寻芳楼的常客,他虽然不喜欢这帕子,却也知道这是姑娘家的贴身之物,无论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掉在这,也不能交给别人。 贺霖只得将帕子交给他,“假正经。” 马车行至贺府,贺霖知道卫驰不喜欢做客,况且自己家中还有个疯狂爱慕他的妹妹,更是不好邀请他入府吃饭。 偌大的马车只剩下卫驰一人,距离卫府还有段距离,他本想拾卷书来看,一眼瞥见小桌上被叠的方方正正的帕子。 那只大乌龟呼之欲出,有鼻子有眼。 还真是丑的新鲜。 他无语嗤笑一声,两指夹起那帕子翻了个面。 第4章 抢夺 姚知雪匆匆忙忙回了姚府,直奔别春院去,坐在窗边平复了许久都没缓过来。 春桃立马安慰自家小姐。 “小姐,没事的,你就是上错马车而已,街上人虽然多,但是咱们跑得快啊。” 姚知雪:“……” 心里更堵了。 秋蝉方才在门外听春桃说了个大概,她给姚知雪倒了茶。 “小姐,卫将军才回京,想必事多繁忙,这种小事转头便忘了,小姐你只是上错马车,一时大意而已,也没造成什么损害。” 温热的茶水喝下,又听秋蝉这番话,姚知雪心中才舒畅不少。 卫驰那种冰疙瘩一样的人,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想必更不会记得这种小小意外。 她想拿出帕子擦擦汗,却发现袖中空空如也,暗叫不好,帕子不会落在他马车上了吧? 幸好没有绣名字,不然真是说不清。 就是可惜了她的帕子,那可是她照着早早的样子一针一线亲自绣的。 楚蓉听闻姚知雪回了府,立刻来寻她。 丫鬟听了街上的传言,告知了楚蓉,楚蓉觉得不可信,便来问她。 此刻见她这怏怏样子,便确定了,也无需问。 姚知雪放松了精神,靠在楚蓉肩上,主动交代,“母亲,今日宴席很糟糕。” 楚蓉抚了抚她鬓边碎发,温柔道:“罢了,青元那孩子太操之过急,你不喜欢就算了。” 姚知雪点点头,略带撒娇意味,“母亲,那我能不能不成婚?” “咱们再看看,不用太急。”楚蓉唇边泛起笑,“你出生就晚,懒懒的拖到过完元宵才肯从我肚子里出来,恰好那年雪也下得晚,与你同一天来。” 所以她小字叫晚晚。 姚知雪也笑,“那我晚到四十岁怎么办?” “四十也无妨,只是母亲希望你能寻得个合心意的人,相伴终生。” 姚知雪晃着腿,神色欢喜,“那就四十再说!” “傻话。” 楚蓉失笑,“明日陪我去太和寺上香,愿你哥哥嫂嫂还要小晴儿路上平平安安的,别着凉伤风。” “好。” 为家中人求平安,她自然是愿意的,只要不是求姻缘就好。 然而她才应下,又听母亲道:“正好,顺道给你求个姻缘。” “……” 这可真是顺道。 第二日一早,姚知雪陪楚蓉出了府门,去城外太和寺上香。 她头靠着车壁昏昏欲睡,脸颊白净如瓷如玉,嫣红的唇微张着,透出几分稚气。 楚蓉满眼怜爱,终究还是孩子心性。 她为姚知雪的婚事着急,不是因为她年岁渐长,而是怕她的婚事为人利用,成为拉拢权势的工具。 姚太傅声望颇高,两朝老臣,属文官之首。 这样的岳丈,自然是平步青云的好助力。 凌贵妃之前就有意姚知雪为睿王妃,幸而皇上没点头,不然与皇室有牵扯,只怕不会安生。 她只想自己的女儿寻得良配,一生顺遂安稳。 太和寺建在半山腰上,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层层石阶蜿蜒而上,此刻已经是人来人往。 姚知雪囫囵觉没够,走路都感觉轻飘飘的。 到了寺庙前,为儿子儿媳求了平安后,楚蓉迫不及待拉着姚知雪到旁边的姻缘殿去。 “晚晚,快拜一拜。” “来抽支签,我一会让大师解了,” “来,将这红绸挂上去,可保姻缘顺遂。” “……” 姚知雪似傀儡般一一照做了,就在她挂好红绸好,余光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盈盈!” “晚晚!” 姻缘树下,两人看着对方身后的母亲,顿时感同病相怜,都是一早被拉着来求姻缘的。 此刻四目相对,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母亲,我想与晚晚去逛逛。” 庄盈盈挽着姚知雪的手臂,晃了晃,姚知雪会意,立即朝着楚蓉眨巴眨巴眼睛。 楚蓉笑拿她没办法,自然应允。 庄夫人素来率真豪爽,手一挥,“去吧,今日城外有游船,你俩去看看,能不能掳一个什么郎君回家。” 姚知雪、庄盈盈:“……” 楚蓉与庄夫人看着两人挽手欢欢喜喜离去的身影,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叹了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今日天气好,风和日暖,城外果然有不少画舫,传来悠扬动听的琴声。 停在湖畔的游船不少,姚知雪让春桃去租一艘,她陪着庄盈盈去旁边摊上买些点心。 还没走两步,便听到一道声音—— “去和你主子说,这船,本小姐要了!” 这声音略带尖锐,有些耳熟,姚知雪转身看去,果然是位老熟人。 贺瑶双手抱胸,下巴微扬,双眸中尽是挑衅。 自从两年前姚知雪不小心撞见她对卫驰表白失败,就被她视作眼中钉。 姚知雪不理会她,只道:“春桃,去租吧。” 贺瑶最容不得被忽视,顿时火冒三丈,她掏出钱袋子丢给自己的丫鬟,大吼道:“阿秀,全给我租下来!” 她这一嗓子颇为响亮,顿时引来不少人围观,窃窃私语起来。 贺瑶毫不在意,反而笑得得意,“姚姑娘,这下,你可游不了湖喽。” 庄盈盈早看她不惯,就要冲上前,被姚知雪拉回了身后。 她微微笑道:“贺姑娘不愧是将门之后,出手阔绰,不拘小节,令人佩服。”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把船让给你了?”贺瑶冷哼,“做梦。” 庄盈盈听得拳头都紧了,姚知雪还是笑得淡然,“既然贺姑娘不愿,那我也不好强求,贺姑娘尽兴便是。” 说罢,她朝着贺瑶微微颔首,转身拉着庄盈盈离去。 贺瑶如愿气走了她,别提多高兴,终于让姚知雪吃瘪了。 丫鬟租好了船,低着头将钱袋子还给贺瑶。 贺瑶掂了掂,顿时傻眼。 船家今日赚了笔大的,乐开了花,笑问道:“姑娘,您要坐哪艘船啊?” 贺瑶捏着干瘪的钱袋子,心里在滴血,又不能流露出来,只能硬生生挤出笑来。 “我、我自然要坐最好的那艘!” 进了城,庄盈盈心里还有火,“晚晚,你方才拦着我做什么?我必须给她颜色瞧瞧。” “她自小习武,我们如何打得过,何必硬碰硬。” “习武又怎样,我力气也不小。”庄盈盈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一脸自信。 姚知雪被她这可爱模样逗笑了,“好啦,咱们不跟她动粗,这事没完呢。” 庄盈盈不明白,正要追问,姚知雪却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咱们买糖糕去。” 贺瑶在游船上如坐针毡。 她素不爱静坐,也欣赏不来那些煮茶听曲的所谓风雅事。 不过一想到能气到姚知雪,又花光了自己攒了大半年的银子,咬咬牙也忍了。 只是半个时辰后,贺瑶被贺霖强行从游船上带回了家。 她本来一肚子火,可看着脸色如冰的兄长,莫名有些不安。 “怎么了哥哥?” “我且问你,你好端端抢姚姑娘的船做什么?” “什么叫抢啊,那是我自己花钱租的。” “一个人租十条船,你是疯了吧!” 他陪父亲从校场巡查出来,回府路上便听到百姓议论,说是贺姑娘抢了姚姑娘的船,还对她出言不逊。 父亲当场沉了脸,派人去探查此事,没想到确有其事,那姚姑娘倒是对她一再忍让,不与之计较。 围观的百姓众多,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 姚姑娘那一句将门之后,这件事便可大可小了。 这事,往小了说是女子间的口角,往大了说便是文官与武将之间的对立。 若被有心人用来做文章,激起文官学士对武将的不满,这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于是,父亲大怒拍桌,“去把她给我绑回来!” 贺瑶听完来龙去脉,脸色发白,“我、我只是想气一气她。” 贺霖平日对这个妹妹虽也照顾,但大是大非上也不纵她,直接道:“你招惹她做什么,愚蠢!” 贺瑶被凶的缩了缩肩膀,委屈又恼恨。 当晚,贺母便带着贺瑶登了姚府门,为显诚意,贺霖也一道来了。 楚蓉已经得知了此事,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免得将姚府推到风口浪尖上。 “孩子们之间一点口角,不是什么大事,贺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贺夫人却一定要让贺瑶道歉,楚蓉态度如此随和,他们贺家断不能再蹬鼻子上脸。 于是,楚蓉着人去请了姚知雪来。 姚知雪料到了会有这一出,看到厅中低着头的贺瑶丝毫不意外。 她朝贺夫人与贺霖行礼,贺瑶抬眸看她,眼里闪过几分愤恨。 然而迫于贺夫人和贺霖在场,她只能屈膝颔首,向姚知雪道歉。 “姚姑娘,今日的事是我冒失了,对不住。” 姚知雪权当没看见她眼中闪过的不服气,微笑道:“贺姑娘,今日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不必在意。” “早闻姚家姑娘知书达理,端庄有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她对姚知雪赞不绝口,又说准备了点薄礼,让她务必收下。 贺霖将礼物递上,露出笑意。 “姚姑娘写得一手好字,名动京城,这支狼毫不算名贵,但胜在出锋,望姑娘笑纳。” 这狼毫确实价不及金玉,但姚知雪却很喜欢,房中有好几支,没想到贺霖歪打正着投其所好了。 而且,这份礼,对于姚家这样的清流世家,可谓是恰到好处。 姚知雪看向楚蓉,见她点头示意自己收下,便从贺霖手上接过。 贺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事,总算了了。 贺瑶心间却涌起不服气,她暗暗下决心,五日后宫宴上,必定要将姚知雪比下去! 她便是不相信,自己在姚知雪面前永远是狼狈的那一方。 贺家人走后,楚蓉看着那支狼毫若有所思,“这贺家公子,似乎也未婚配。” “可别。” 姚知雪立即将狼毫塞给春桃收着,“我若与贺公子相看,他那妹妹更要生吞我。” 楚蓉也只是随口一提,听她这么说也觉得不太行。 “罢了,你若嫁到他家,连艘船都坐不到。” 姚知雪:“……” 刚走出姚府的贺霖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第5章 惹眼 卫将军府。 卫驰守在卫老夫人榻前,喂她喝汤药。 房中灯火温和,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冲散了眉眼间几分冷峻。 卫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常年汤药不断,到了冬日更是难捱。 “驰儿,沈家宴席,你可去了?” “按照祖母交代送了贺礼。” “那就好。”卫老夫人满脸慈爱看着他,“我知晓你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但你既然回了京,明面上该来往的,还是要来往。” 卫驰嗯了一声,勺起汤药,“祖母,再来一口。” 卫老夫人心中叹气,暗含担忧。 自己这孙儿哪都好,偏偏性格太孤僻,在北疆凭着本事能闯出一番天下,可回了京,朝中明暗之争,他只怕难独善其身。 卫驰看出祖母的担忧,安抚道:“祖母不必担心,孙儿都能应对。” 卫老夫人点点头,露出笑,“好。” 祖母喝完汤药便睡下了,卫驰回到自己的别院,纪石和白风正在收拾书房。 他们俩怕府中小厮毛手毛脚碰坏了书房里贵重的东西,更不想给有心人动手脚的机会,所以一直都是他们亲力亲为。 “公子,隔壁……送了信来,说想见你。” 卫驰瞥了眼他手中的信,语气淡漠,“烧了。” “得嘞。” 纪石猜到了自家公子会不想见隔壁那位,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 他把信燃了扔进火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不免感慨,这小小火盆,不知道烧了多少东西了。 上至书信,下至丝帕。 都是一颗颗滚烫热切的真心啊。 他看着正在桌前安静擦拭佩剑的卫驰,试探问道:“公子,老夫人差人给你做了好些新衣裳,要不要挑一件宫宴穿?” 卫驰拒绝地很干脆,“不用。” 纪石瘪瘪嘴,那些新衣裳色彩明亮,可比他平日那些黑漆漆的衣服好看得多,若是穿出去,指不定要迷倒多少花痴的姑娘。 说到花痴。 他突然想到今日闹出的乌龙,姚姑娘落荒而逃的模样实在新奇,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卫驰抬眸看他,那眼神仿佛在问,有病? 纪石憋着笑解释道:“公子,我只是觉得姚姑娘太大胆了,竟然敢闯你的马车。” 白风在一旁擦着花瓶,不是很赞同这话。 他倒觉得马车一事可能是意外,那位姚姑娘举止端庄,应当不会如此出格。 纪石大胆猜想,“她是太傅之女,肯定也会参加宫宴的,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新动作。” 白风换了个花瓶擦,“你何必如此揣测,万一只是误会呢。” 纪石嘁了一声,“就咱们公子这风姿,谁家姑娘不喜欢、不心动啊……” “闭嘴。“卫驰不耐道。 “好嘞。” 纪石识趣地闭嘴,默默挪到白风身边和他一起擦拭这一柜子瓶瓶罐罐,对于方才的争论还是不死心。 于是他低声道:“赌不赌?” 白风点头:“来。” 纪石:“五两银子。” 白风:“十两。” 耳力过人、听了个全盘的卫驰:“……” * 十二月十五,宫宴。 姚知雪与父母一道入宫赴宴。 她昨夜没睡好,梦里都在写话本,下午本想睡个囫囵觉,却被母亲拉起来好一番梳洗打扮,折腾了一个时辰。 晚宴还没开始,她已觉得疲乏。 楚蓉关心道:“晚晚,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我昨夜才睡了三个时辰,现下困得很。” 她本想靠着母亲打会盹,又担心弄乱春桃梳了半个时辰的发髻,只得挺着腰直愣愣坐着。 姚泯摇摇头,“年纪轻轻就这般没精神,我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读书写字丝毫不觉乏累,你兄长亦是如此,你怎么……” 他的话在楚蓉幽怨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楚蓉轻哼,“她一个姑娘家贪睡些又怎么了?难道你们姚家还要靠女儿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姚泯被都堵得哑口无言,他为官数十年,上谏天子下怼朝臣,没有谁是他说不过的。 偏偏折在自家夫人手中。 他往楚蓉身边凑了凑,笑道:“夫人,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若说贪睡,你可比晚晚还强,刚成婚那……痛痛痛!” 楚蓉揪他的耳朵,毫不手软。 “你好歹也是个太傅,正经先生,桃李满门,怎么说话越来越没正形了!” 姚泯揉着被揪红的耳朵,颇有些委屈,“我在外是太傅,在你当面还有什么官架子,书不能读迂腐了嘛……” “你快住嘴,别教坏孩子。” 姚知雪早已司空见惯,一本正经道:“母亲,你可以当我不在的。” 姚泯着胡子笑得欢,“我就说嘛,这怎么会教坏女儿,蓉蓉,书不能读迂腐了啊。” 楚蓉简直无语,“你们姚家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马车中一派和谐,说说笑笑间便到了宫门口。 姚泯碰见同僚,叮嘱了姚知雪不要乱走,便带着楚蓉先进去。 庄盈盈正等着姚知雪一起入宫,此刻见到她,忍不住惊叹。” “晚晚,你今天真好看!” 今日姚知雪身着一袭海棠花色云锻裙,花纹别致,从腰间延伸至裙摆,外披白色软毛织锦的披风,更衬她身姿高挑,风仪玉立。 发髻大气端庄,别着一对云鬓花颜珍珠步摇,矜贵又雅致。 眉眼如画,唇若丹霞。 庄盈盈不由得感慨,晚晚这般绝色姿容,若真与京中那些凡夫俗子相配,实在可惜。 姚知雪挽着她,低声道:“我母亲说要正式,花了我整整一个时辰梳妆,腰都坐酸了。” 庄盈盈十分理解,她平日从不爱佩戴珠钗,今日却叮叮当当插了满头。 她嘟囔道:“我母亲也是,还一再叮嘱我要娴静、端庄。” 姚知雪抚了抚她鬓边的流苏,笑道:“难得见你如此装扮,很是好看。” 庄盈盈被夸,颇有些不好意思,白净的脸颊微微泛红,更显娇俏可爱。 皇家晚宴,确实应当盛装,无论哪家的公子小姐今日都格外隆重。 又一辆马车抵达,贺霖与贺瑶先后下了马车,也看见了不远处的姚知雪。 贺霖拱手行礼,贺瑶起初并无动作,被贺霖呵斥了,这才敷衍着行了礼。 姚知雪也回了礼。 庄盈盈看不惯贺瑶那趾高气扬的模样,拉着姚知雪进宫去,不过前几日她得知了贺瑶登门致歉一事,心中十分舒畅。 原本她们也和贺瑶一起饮宴游玩过的,还算和平,可两年前她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对姚知雪百般刁难。 “晚晚,那贺瑶是不是中邪了,总针对你。” 姚知雪笑而不语,那不是中邪,分明是中毒。 为爱中毒,颇深。 贺瑶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不满道:“花枝招展,有什么好得意的。” 贺霖皱眉,他这妹妹,怎么越发没礼数了。 姚知雪与庄盈盈到达重华宫时,殿内外已到了许多人,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庄盈盈低声道:“晚晚,听说卫将军今日也会来。” 姚知雪面露期待,“想必会很热闹。” 姑娘们见着姚知雪,一如既往拥过来与她闲聊,明里暗里问她与沈青元的事情。 姚知雪哪能不知道她们的意思,笑道:“放心,我起码还能撑个三五载。” 姑娘们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天塌下来,还有她撑着。 “你就是姚家姑娘?”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说笑声顷刻停了,众人恭敬着后退,让出一条道。 直通姚知雪面前。 来人一袭粉色长裙,花纹用珍珠与宝石点缀,发髻半挽,戴着两支碧玉玲珑簪,流珠轻垂。 容貌虽只是清丽,如此精细打扮下,也不失娇媚。 她停在姚知雪面前,下颌微抬,神色自傲。 姚知雪屈膝行礼,“臣女拜见宜安公主。” 周晗瞥向她,“你认得本公主?” “臣女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公主芳容令人见之难忘。” “果然有张巧嘴,能将人哄骗得团团转。”周晗双手抱臂,怪声怪调道:“这张脸,别说男子了,连我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毕竟宜安公主的生母可是凌贵妃娘娘,盛宠多年。 而这位宜安公主,素来嚣张跋扈。 姚知雪垂眸,神色自若,“公主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姚姑娘不必自谦。”周晗似被她这卑躬屈膝的模样取悦,笑道:“本公主就是想认识认识你。” 姚知雪颔首,“能与殿下相识,是臣女的荣幸。” 周晗很满意她谨小慎微的模样,但是看着她这张明净无瑕的脸,又升起几分嫉恨。 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却对这个人爱而不得,失魂落魄,周晗恨不得狠狠教训她一顿。 更想划烂她的脸。 她盯着姚知雪的脸看了好一会,转身走了。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庄盈盈抹了抹额头的汗,立即关心道:“晚晚,没事吧?” 姚知雪摇摇头,周晗是万众瞩目的公主,在这种场合不敢做什么,所以她并不害怕,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庄盈盈拉着她走到廊下,附在她耳边道:“我听说宜安公主前几日在宫中遇见沈青元,似乎很中意他。” 行吧,姚知雪算是知道了。 又是一个为爱中毒的。 庄盈盈面露同情,“晚晚,无妄之灾啊。 “卫将军来了!” 有个姑娘小跑着进来报信。 方才沉寂的人群霎时沸腾,姑娘们理头发的理头发,补胭脂的补胭脂。 姚知雪与庄盈盈默契地原地不动,静静观望。 卫驰一进来就被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脸瞬间黑了。 纪石叹为观止,“公子,好多人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