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南方的小镇有时候比夏日更热，昨天下过雨，气温没降下来半分，反而闷得厉害。今日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黏腻劲。
教室里没有安装空调，挂在头顶的风扇像八十岁老头慢悠悠转动，宁县一中高中部高二一班的学生穿着短袖仍热出了满身汗。却又不得不站起身，将自己座位上的书搬出教室，再移动桌椅重新摆放位置。
今天是宁县一中一月一次的月考，才开学的学生们有人叫苦连天，接连噫吁嚱，也有人一脸无所谓，还在和同伴讨论昨日更新的连续剧。
但好歹升上高二，班上也是有认真对待考试的。林西看了一眼站在教室门口看考场分布表的好友宋乔月，走过去，蹭了一下她的肩膀。
“乔月，你还需要看座位表吗？肯定又是老位置吧？”
一中是根据上次考试成绩排考场位置，宋乔月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二，从入学到现在，一直都是1考场2号。
宋乔月侧过头看她一眼，“看一眼保险，你呢？”
林西指了一下纸上一个位置，“我在4考场。不亏是学霸，我什么时候才能去1考场啊。”
宋乔月笑了一下，安慰她：“我记得你上次在5考场？进步很多。”虽然眼睛朝林西手指的位置看去，余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前两个位置的名字旁。
尹莎，1考场1号。
自高一第一次考试后，这个人的考场和座位号就没变过。
宋乔月初中是在城里上的，高中为了政策加分，才转回县城。她外婆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出名企业家，父亲是城里重点高中语文教师，在落后的宁县显得格外特殊。教育世家，家境优越，自身也优秀，在城里的小学中学也考过不少次第一名，按理到了相对偏远的宁县应该是一骑绝尘的佼佼者才对。
可她却一次次输给了从没出过落后县城，还是从乡下中学升上来的尹莎。虽然每次都是几分的差距，却像一道鸿沟，任凭她如何努力，也不曾减少，更何论超越，心里难免有些微妙的情绪。
偏偏尹莎那个人，据说还是爹娘不管的可怜虫，家里穷，常年穿短一截的校服，性格又孤僻，不爱说话，哪怕自己主动向她示好，也只得到冷冷淡淡的回应。
这就让宋乔月越想越气，总想着自己考过她，撕开她那张永远不正脸看人的假面。
正巧这时，扎着低马尾的清瘦少女从走廊拐角走了过来。
是尹莎。
宋乔月半分目光也没分过去，回身准备考试用具，林西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奇怪，她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尹莎从来都是最早来教室，最晚离开的，今天格外反常。
“谁知道呢。”宋乔月面上漠不关心，借着回头和林西搭话的瞬间，又用余光偷瞥一眼尹莎。
她背挺得很直，从人来人往的走廊穿过，看也没看一眼教室前门粘贴的考场座位表，也根本没注意到站在门边的宋乔月和林西，径直走进来。
她总是这样目中无人，宋乔月心里越发气愤地想，不就是考第一吗？我迟早超过你。
“尹莎！你终于来了。”角落里的周媛媛看见尹莎，隔了半个教室就开始喊，“你的书我已经提前搬出去啦，就在我的书旁边，靠教室后门的位置。”
“瞧她那个不值钱的样。”旁观两人互动的林西翻了个白眼，低声跟宋乔月吐槽，“整天就知道缠着尹莎。”
话音刚落，林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自己的好友宋乔月可是风光霁月的女神，从来不喜欢听人在背后说坏话。
可难得地，宋乔月低着头走神，像是没听到一般。
奇怪，乔月想什么这么入迷呢。
教室的另一边，周媛媛热情地拉过尹莎手臂，“等下就要考语文，你知道的，我最头疼作文了，好尹莎，你可不可以帮我预测一下题目啊，拜托拜托。”
尹莎不仅成绩好，还总能精准地提前预知考试重点，周媛媛经常找她临时抱佛脚。
尹莎对周围人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梦里隐隐约约一股茉莉花香萦绕，此时被周媛媛戳了一下手臂，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大概是变与不变吧。”她有些心不在焉，跟着周媛媛的指引往后门走，“老赵上课讲《赤壁赋》，重点说了这个。”
她拿出两支笔，将书包随手放在堆在地面的书上。昨天下了雨，走廊上还有些堆积的雨水，周媛媛特意把尹莎的书放在自己的储物箱里。和她旁边高高垒起各种教辅资料与学科字典相比，尹莎的物品简直少得可怜。
但尹莎态度自若，从不因这些差别自卑什么。
她和周媛媛说话并没有故意降低音量，站得近的人几乎都听见了，尹莎虽然是学霸，但话极少，班上的人一般对她敬而远之，只有周媛媛神经大条，从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但此时有送到眼前的重点，宁可信其有，听到的人连忙跑去走廊外翻书。
林西犹豫要不要也去翻一下书，却发现自己好友没有什么反应，又开始纠结：“乔月，你怎么看？”
“也许吧。”宋乔月应得很含糊，她不想拉下面子承认尹莎的话，可自己也说不出什么相反意见。她确实只会做题，预测什么的还是有点为难。
乱猜的吧，运气好猜得准了点而已。宋乔月愤愤不平地想，这有什么可神气的，迟早会有猜错的一天。
但语文科目的考试铃声一响，试卷下发的第一时间，宋乔月还是忍不住先翻开试卷背面看作文题。
材料一：水、月、人都有变与不变的一面:“逝者如斯”是水之变，“未尝往也”是水之不变;“盈虚者如彼”是月之变，“卒莫消长也”是月之不变……
宋乔月脸色一下就变了，抬头看着正前方尹莎洗得有些褪色的校服后背，心里五味杂陈。
这次月考不过是假期后的惯例阶段性测试罢了，题目并不难，宋乔月写得很快，这次难得剩下十五分钟检查时间。
她停下笔，目光不经意又看向尹莎，却惊讶地发现她握笔的手还没有停。她齐肩的半长发扎成一个很短的马尾自然垂在身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做题很认真。
连作文题目都猜出来了，还需要写这么久吗？宋乔月一边有点窃喜自己写题速度终于快过尹莎，一边又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什么题目条件，开始重新检查。
尹莎直到考试铃声响起来才放下笔，宋乔月快她一秒站起身，看清了她没来得及收起的草稿纸。
宋乔月嘴角勾起的幅度一下就垮掉了。
尹莎竟然在考试时间画画！
时间太短，没有看得很清晰，但宋乔月无比确定，尹莎的草稿纸右下角，画着一个穿旗袍盘发的女人。
点存稿点成发布了[可怜]既然这样，请阅[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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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尹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