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自己名字是非常敏感的。
岩诺明睁眼对视之时,二人眼中都带着一些惊讶。
甘正毅的惊讶,在于岩诺明的出现本身。
这个他以为再见也应是经由自己周密安排的人,竟如此突兀又毫无征兆地蜷缩在他家门口。
这突如其来的见面像一把钥匙,猛然捅进了他被MECT治疗暂时封锁的心门,门后那片被强行抚平又死寂的情感,瞬间沸腾咆哮起来,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
而岩诺明的惊讶,则在于甘正毅的模样。
眼前的人,与他记忆里那个永远一丝不苟,气场强大到足以掌控一切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灰色卫衣松垮地罩在身上,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柔顺的头发自然地垂落,甚至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肩上还背着一个看起来装了书本的双肩背包。这全然是一副寻常大学生的模样,褪去了所有权势与金钱堆砌出的光环,只剩干净的几分书卷气。
要不是那张脸深刻入骨,岩诺明几乎要以为这是甘正毅哪个不为人知的双胞胎弟弟。
就在岩诺明因为这巨大的反差而愣神之际,甘正毅动了。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猛地向前几步张开手臂,似乎想要将这个失而复得的人狠狠揉进怀里,确认他的真实性。
汹涌的情感瞬间冲垮了甘正毅的防线,他那双死寂的眼里重燃起那名为岩诺明的执念。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岩诺明的瞬间,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最终,他只是站在岩诺明的面前,深深地凝视着他。
“你来了。”
秋季柏霖的风已经有些刺骨,刚刚岩诺明在门口不设防的睡着了,可能有些着凉,现在有些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子。
“先进去。”甘正毅将门打开说,“我记得我给过你钥匙。”
“主人没在家,我也不好自己进克。”岩诺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甘正毅将书包扔在沙发上,接手过岩诺明的行李往上走,“我去放东西,柏霖最近螃蟹还算肥,今晚想吃香辣蟹吗?”
“我去放。”甘正毅的态度比较坚决。
看见甘正毅那张苍白脸上有一些可疑地粉红,岩诺明想起那间吓得自己连夜跑回勐都的房间。
“你去,你去...”岩诺明讪讪道,坐回沙发上给老岩打去电话报平安。
甘正毅再下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件版型挺括的黑色风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柔顺的头发又喷了发胶梳上去了,恢复了平日里的那份完美。
只是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依旧架着,为他平添了几分往常没有的文弱。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勐都发生的任何事,没有问“你为什么回来”,也没有提那通求救的电话。那些腥风血雨,在此刻都被小心翼翼地隔绝在了这栋柏霖的别墅之外。
甘正毅绝不会那么笨。问出口无异于亲手推开他。
只要他回来就好。
天知道,秋假结束学业开始后,与岩诺明分离的焦虑是如何日夜啃噬着他,让他无法思考,无法正常生活。
那种整个人被掏空,只剩下无边恐慌的感觉。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觉,最终迫使他接受了治疗。他原本的计划还没来得及施展,那些精心,一步步诱他回到自己身边的布局尚未启动。
好在,他的小明哥回来了。
两人出门,去附近的高档超市买螃蟹。车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岩诺明看着窗外与勐都截然不同的街景问,“你之前是做什么手术了?”
甘正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他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在飞速权衡。
示弱,或许是此刻最好的武器。他需要让岩诺明知道,却又不能显得像是在控诉。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手术。”甘正毅的声音很平静,“是MECT,改良电休克治疗。”
岩诺明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甘正毅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一种通过电流引发大脑短暂癫痫发作,来治疗严重抑郁、躁狂,或者像我这样,无法控制的焦虑。”他顿了顿,才继续,“副作用通常包括短期的记忆混乱,情感淡漠,以及一些认知功能的暂时减退。”
岩诺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不懂那些医学术语,但“电流”“癫痫”“记忆混乱”“情感淡漠”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他觉得这一定很严重。
“为哪样会这么严重?之前我在的时候都没这样啊,是不是没好好吃药?”岩诺明分析者着。
就在这时,红灯亮了。
车稳稳停下。
甘正毅终于转过头,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目光沉静地看向岩诺明。他面上依旧没有太多波澜,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滚烫。
“因为你。”
“我?”
绿灯亮了。
“嗯。”甘正毅踩下油门,“因为你走了我情绪不太稳定。”
“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甘正毅淡淡一笑,随后专心开车。
车流移动,而岩诺明的心绪却因为这个沉重的答案凝固起来。
“我不太明白。”岩诺明向来有话直说,“我们应该没有这么厚的感情基础,况且这个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行了这个道理。”
甘正毅的语气依旧平静,他问,“你爱过人吗?”
岩诺明回想起自己的历届女友,“有...吧?等等,这个问题太哲学了,我们两个大男人谈论这个不太合适。”
“岩诺明。”甘正毅正色反问他,声音不高,却能激起层层涟漪,“我爱你,我们为什么不能谈论这个问题?”
岩诺明一时语塞。
甘正毅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车流上,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你有为了一个人夜不能寐过吗?”
“或者算计自己的家族,像个亡命之徒一样攫取财富和权力,只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把翡翠的销路送到他面前吗?”
岩诺明听着安静如鸡,因为除却自己回应不了的感情,甘正毅确实付出了很多。他也知道,一个外国人,能在甘浦政界说上话,也是十分不易。
“我明明对这个世界厌倦透顶,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是因为你...我...抱歉,MECT治疗会导致情感控制力下降,我想我情绪有些不对。”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轻微的震颤。
岩诺明意识到,这些都是MECT治疗的副作用。那个习惯于掌控一切,将深情与算计都藏在心底的甘正毅,是绝不会这样**地表达。
“小明哥,目前看来你好像从没爱过。”甘正毅平复下来,“但是我很高兴,我比你先懂爱,我能先爱你。”
话太肉麻,也不太合时宜。
虽然说甘正毅之前也把爱挂在嘴边,但此时岩诺明更多地感受到了他的脆弱。
就像是他把一颗血淋淋的心掏出来,展示给岩诺明看。
接下来的相处,岩诺明更加感受到甘正毅口中的METC治疗的副作用。
甘正毅会把盐和糖搞错。会将手机忘在厨房然后满别墅的寻找,最后只得敲响自己的房门拜托打个电话找手机。上课会带错书,还得让岩诺明送过去。
这让岩诺明有了当陪读的实感,比起之前那一丝不苟的人,岩诺明或许更喜欢和这个脆弱混沌的甘正毅相处。
但其实对于岩诺明回来,甘正毅十分没有安全感。他此时太忙了了,国内投资的项目和繁重的课业,再加上他脑子混沌,很多事要反复确定以防出错,他真的抽不出手来做一些事来将岩诺明捆在自己身边。
又是一个忙到忘记吃饭的夜晚,甘正毅正在开会,门被敲响。
这是岩诺明第一次主动敲响他的房门,索性也只是内部会议,所以能将人撇下直接开门。
岩诺明端着一杯热牛奶和面包,“没吃晚饭吧?我也不会做,好歹你教我用了杀面包机,我给你杀了几片...你将就将就。”
说着,岩诺明的余光瞟向屋内。
屋内那些夸张的有关于自己的“装饰”都被拆了,只是瞥见床头上有一抹熟悉的花色,但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
“我正好有点饿了。”他轻声说,像在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
他接过托盘说,“谢谢。”
语毕,甘正毅碰地将门关上,讲岩诺明关在门外。
事实是,情绪难以压制。甘正毅关闭了会议摄像头,会议照常继续,只是甘正毅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无法抑制的流下泪水。
该死的电击治疗。
站在门外的岩诺明莫名其妙,他想,难道这个治疗把人的性格也给改了?随即他想起甘正毅床头的熟悉花色是什么了。
那是他在勐都最爱穿的黄白花衬衫!
但那不是早就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跟着行李箱一起被抢了吗...
岩诺明很快想明白,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
随即,甘正毅的房门砰的一声巨响,“吃吧你!别他吗噎死了!”
岩诺明踹完门气冲冲走了,心里只有六个大字。
狗改不了吃屎!
自此,两位直男的感情再上新台阶~~要甜一段之间啦~(可能也是酸涩)咩哈哈[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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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 Paragraf m.38 怪异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