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沛珉的拐杖敲击在星穹科技办公楼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 “笃笃” 的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霍宜洲“秘密组建调研小组”的指令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霍宜洲偷偷塞给他的员工名单中，用红色标示的“高风险”人员占了近两成；他又花了两天时间，躺在病床上仔细翻完星穹的组织架构图。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背后，谁是忠于霍宜洲的 “好人”，谁是月影智能或其他竞争对手安插的 “狼人”，谁又是骑墙观望的 “丘比特”，完全是一本糊涂账。
齐沛珉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按下键钮。他第一个想找的人，是市场部的秦洋。
秦洋是市场部的资深分析员，入职五年，据说当年是霍宜洲亲自招进星穹的。齐沛珉翻遍原主的记忆，没找到原主与秦洋之间的任何利益纠葛，决定暂时先相信秦洋。
在市场部的办公区，秦洋正看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听见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他迅速锁屏，转过椅子，抬头看向齐沛珉：“沛珉总，找我有事？”
“秦洋，我需要市场分析的支持。”齐沛珉撑着秦洋的办公桌，微微弯下腰，压低声音。
秦洋起身，扶齐沛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星穹的跨部门协作很规范，您按正常流程提交申请就行。”
“这事儿不能走正常流程。”齐沛珉盯着秦洋的眼睛，“宜洲总让我牵头一个保密调研，需要你协助问卷设计与数据分析。”
夏日的暴雨匆匆而来。窗外呼呼的风声和雨点敲打玻璃的噼啪声共同响起，给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蒙上了一丝憋闷。
短暂的沉默后，秦洋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的弧度：“沛珉总，你知道市场部上周丢了一份竞争策略分析报告的副本吗？有人匿名举报，说是我泄露的。”
齐沛珉心里一沉。看来，市场部也不安全——有人想用扣黑锅的方式，挤走在星穹兢兢业业干活儿的员工。
“如果你愿意信我，我可以帮忙。”秦洋话锋一转，掏出裤兜里的钥匙，打开抽屉掏出个U盘。“我私下整理了近两年竞争对手高度雷同于星穹市场策略的操作，包括新产品包含的功能模块、消费者补贴政策等。对着时间点、涉及的业务部门与经手人顺藤摸瓜地查下去，也许能揪出藏在星穹的暗线。”
“不过，我有个条件。”秦洋将U盘放到齐沛珉手中，继续说道，“调研结束后，帮我查清是谁栽赃我泄密。”
齐沛珉攥住U盘，金属外壳传来的凉意仿佛一直钻进他的心脏。“……成交。”
离开市场部、马上就要走到电梯间时，齐沛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钱鸣正在和人打电话，语气轻佻：“知道了。有新情况的话，我立刻联系你。”
齐沛珉吓得连忙缩回脚步。他看了看四周，拎起拐杖，不让它发出敲击地面的响声，扶着墙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到防火门后面，将整个身体藏住。
直到钱鸣的话语伴随着电梯门关闭的声音消失，他才如释重负地走出，发现手心里全是汗水。
第二个目标，是数智中心的程栩。这是个二十四岁的程序员，硕士毕业后入职星穹，已经工作两年。齐沛珉没见过程栩，但听说“他”平时沉默寡言，却在星穹内部论坛的技术板块小有名气，被各个员工称为“栩哥”“栩神”。
齐沛珉注意到，程栩开发的数据库加密程序，曾在去年帮星穹成功抵挡一次小规模的黑客攻击。
路过摆着一排排服务器、嗡鸣不断的屋子，齐沛珉走进一旁的办公室。在贴着“程栩”姓名标的工位上，齐沛珉却看见了一个留着棕色锁骨发、长相清秀的女生。女生戴着耳机，面前是好几块显示屏，上面的代码像瀑布一样流淌。
她看见齐沛珉，怔了一瞬后，摘下耳机。“您找我？”
“请问你是程栩吗？”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齐沛珉轻声开口，“你好，我是产品开发二部的齐沛珉，想请你帮个忙。”他将调研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讲给程栩，特意强调需要数据挖掘、数据处理与信息安全的技术支持。
程栩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Ok，我加入。”
齐沛珉刚准备再嘱咐几句，数智中心一组的组长张万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齐沛珉：“沛珉总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说罢，他又将视线扫过程栩的屏幕。
“沛珉总来咨询产品管理系统数据接口的事情。”程栩平淡地回应，说罢敲起了代码，没给张万丢去半个眼神。
张万见程栩没给他好脸色，咬了咬牙，转而阴阳怪气地对齐沛珉开口：“沛珉总最近可是星穹的大红人，又是对接M.Q.的大项目，又准备参加综艺。腿伤都没好就来上班，真是敬业。”
“张组长过誉了。”
齐沛珉看到程栩朝他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这个张万，恐怕也不简单。“产品管理系统的事情，我之后还会跟程栩多次对接。到时候，您可得放人啊。”他打着哈哈，跟张万和程栩道别，赶紧离开了办公室。
接下来的两个人选，分别是客户部的郑珂和销售部的何越。
郑珂入职三年，负责企业客户维护，善交际、人脉广，但总被钱鸣打压；何越在销售部工作了八年，跑遍了全国的线下渠道，因性格耿直而被部门经理穿小鞋。
齐沛珉在茶水间找到郑珂。“上周钱鸣私下找我要某客户的报价单，我没答应，他把我正在联系的几个客户全都推给别人了。”郑珂一边对着镜子补口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要是能帮我拿回资源，约客户做深度访谈完全是手到擒来。”
齐沛珉看着郑珂眼底的精明与无奈，叹了口气：“放心吧，我会请宜洲总出面解决的。”
接着，齐沛珉在停车场堵住刚结束午休、正钻出车门的何越，向他说明来意。何越答应参加调研，叼了根烟，“前几天，有人在我的车里塞了竞争对手的产品宣传册，差点让我丢了大客户。”
他摇了摇头：“我肯定会守口如瓶。但以星穹目前的情况，没准儿到明天早上，市场调研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
当天下班后，在一家距离星穹科技十公里远的咖啡店里，五人和霍宜洲坐在被绿植遮挡住的角落，召开了调研小组的第一次会议。齐沛珉在纸上画了个思维导图，详细介绍了调研的流程、范围、人员分工。
“辛苦各位了。因为是秘密行动，所以不能在OA系统提交加班。但加班费、关于调研的绩效工资和年终奖，我都会足额补给大家。”齐沛珉发言结束后，霍宜洲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微笑着对众人开口。
几人表示会按计划认真完成任务，倒是全都没有拒绝霍宜洲的“私人补助”。
秦洋举起手里的信号屏蔽器：“这个开机后，半径十五米内的电子设备都无法录音。”
何越掏出一个移动硬盘：“这是近一年的销售数据。我标注了几个异常波动的区域，可能和竞品的动作有关。”
程栩看着电脑屏幕：“我已经在数据系统里建了虚拟身份，小组成员的所有访问与操作记录都会指向测试账号。”
郑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星穹所有企业客户管理层和联系人的性格偏好、决策习惯都在这里了，保证避开雷区，精准切入访谈话题。”
看着这几个意外靠谱的组员，齐沛珉深感欣慰。不等他再次开**代一些注意事项，咖啡厅门口的男人就同时吸引了六个人的目光——张万大步迈进咖啡厅，正在径直走向点餐台。
“只有一张空桌了。张万如果坐在那个位置，可能会注意到我们。”秦洋的神情严肃起来。
“店里用的是蓝牙音响。”程栩扒开一片绿植叶子，环视一圈，开口道。
张万取到饮品，转身离开点餐台，走向那张唯一的空桌；
程栩坐回笔记本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其他几人围在她身边，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终于，在张万拉开椅子坐下的瞬间，店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婴儿哭声。张万一脸懵地看着音响，骂骂咧咧地起身，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握着饮料，面带愤怒地快速走出咖啡厅。
等张万的身影渐行渐远，几人才长舒一口气，在确认四周没什么“可疑分子”之后，散会离场。
“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霍宜洲扶起齐沛珉，帮他拿起拐杖。
齐沛珉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想到自己拖着伤腿挤晚高峰的地铁实在过于凄惨，而小组里唯一有车的何越又跟自己完全不顺路，只得点点头，道了声谢。
“宜洲总，真的不用麻烦你，我可以自己上去的。”话毕，看着站在电梯楼层按键前、置若罔闻的霍宜洲，齐沛珉只能认命般地开口：“……11楼。”
“现在是慕钦泽请的护工在照顾你？”霍宜洲搀着齐沛珉，侧头对上他的目光。
“……嗯。”齐沛珉移开视线，看向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有些不自然地回答。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在11楼停下，厢门缓缓打开。映入两人眼帘的却不是空荡荡的走廊与亮起的暖黄色感应灯，而是一名男子的身影——
岑亦津正静静地站在电梯间，看着电梯里紧紧贴在一起的齐沛珉和霍宜洲，一脸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