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世嘉没想到齐缜态度一转,方才那带着点咄咄逼人的冷意没了,竟变得温顺起来。
当真是能屈能伸,宁世嘉沉思半晌,也不知道是不是迫于他帝王的威仪,但宁世嘉本就不是死记仇的轴性子,索性大度地摆摆手,不与人计较了。
谁料他刚说完,齐缜就一脸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陛下……”
宁世嘉:“……”
诶诶诶,等下嗷。
宁世嘉连忙把手挡在他脸前,挡住了那锋利俊朗的五官因做出柔情款款的表情而带来的精神冲击。
齐缜身影一僵,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无辜地问:“怎么了呢,陛下?”
宁世嘉收回手,握成拳靠在唇边咳嗽几声:“齐卿啊,不是朕说,男人有时候就要有男人的样子,要像朕这般,雄……”
“武”字还没说出口,齐缜瞬间面无表情,宁世嘉说一半的话硬生生卡在喉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齐缜长了一张好皮囊,宁世嘉自认为,和他的英俊潇洒不同,齐缜给人的感觉是貌美玉郎。
就像他此时的冷脸,配上左唇下方的那一点小痣,宁世嘉第一念头不会感到畏惧或者害怕,而是觉得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惹人家美人不高兴了。
说错话把美人惹不开心的宁某干笑道:“哈哈……朕是说……男人就该胸襟宽广!不计前嫌!大舅哥说的那些话,朕没放在心上,那宋采说的那些话,大舅哥也不要太在意哈。”
宁世嘉说着,屁股一挪就坐到齐缜身边,两个人挤在一排,宁世嘉的手肘搭在齐缜肩上,以表亲密无间。
“是所有话都不放在心上吗?”齐缜偏头,自顾自地说,“有些话,也要有一点吧。”
“是是是,那若是重要的话我肯定放心上的呀,那些无心之失,咱们就不计较了嘛。”宁世嘉外头,朝他眯眼笑。
正当两人四目相对陷入沉寂之时,外头的车夫停下马车:“公子,到了。”
“这么快!”宁世嘉说罢就要掀帘下去,被齐缜快一步握住手腕给拽了回来。
本身马车狭小,两个大男人稍放松些对着坐都要膝抵着膝,宁世嘉坐在里面,想出去只能侧身弯腰。他被蓦地这么一扯,先是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后越过齐缜,以一副四仰八叉的姿态摔进他刚坐位置前的地上。
齐缜动作上倒是不慌不忙,左臂伸手从他后腰上把人捞了回来,右手则是像抱小孩似的,勾着他腿弯处把他抱了回来,安顿在自个儿腿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宁世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齐缜大腿上稳坐如山了。
宁世嘉满脸惊恐。
一是惊讶齐缜的臂力,受了伤居然还能捞得动他,二是……
他缓缓低头看了眼这略显不文雅的坐姿。
宁世嘉直接一个弹跳从齐缜身上飞了起来,又喜提一个后脑勺撞击车顶棚的暴击。
宁世嘉觉得他现在有点柔弱得要晕过去了。
齐缜错愕地看着宁世嘉咋咋呼呼地给了自己一个痛击的举动,只见宁世嘉跌坐在另一边,捂着后脑勺一脸衰相:“……你刚拉我干什么?”
声音听起来有浓重的鼻音,这是快哭了。
齐缜略感抱歉,解释道:“只是想提醒陛下,这外头鱼龙混杂,宝玺坊也许会碰到不少熟人,陛下可要好好待在臣身边,莫要乱跑,也切莫说漏嘴,把身份露出去。”
宁世嘉一想到就为这事齐缜就拉住他,气呼呼地说:“知不知道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他转过头不再看齐缜,揉着脑袋平复痛感。
齐缜自知理亏,也不计较宁世嘉乱用成语,好言好语地说:“都是臣的错,陛下宽宏大量,原谅臣吧,臣给陛下揉揉?”
齐缜的手一碰上宁世嘉,宁世嘉就狠地一扭肩,躲开他的触碰。
“哼。”宁世嘉只有骂起人来用各种词是最顺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齐缜见此,哄道:“那陛下转过来,把臣的心掏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宁世嘉听到齐缜又在用对待姑娘的话对他讲,忍不住一个哆嗦,一边在心底暗道油嘴滑舌,一边巴不得赶紧把这茬儿揭过去:“好了好了,是我不小心,我们赶紧下去吧。”
齐缜这回没再执着和宁世嘉说清楚,跟在他身后,护着他下了车。
宝玺坊处在京城最是繁华的那条街的中心地段,月上柳梢头时,灯火璀璨如昼,连带着街边的小摊小贩呼声络绎不绝。宁世嘉每次见此情,都会羡慕宫外自由的人生。
不像被高高砌起的城墙内,宫门下钥后便是一潭泛不起任何涟漪的死水。
宁世嘉觉得自己待在紫宸宫里,和每天被送上他的桌前吃掉的死鱼没什么区别。
齐缜注意到身旁的宁世嘉看来看去,眼都亮了,便问:“不是说自己以前也会偷溜出来吗?”
“但是没有在晚上出来过呀,”宁世嘉看到对面有个杂耍技人,正绕着圈喷火,惊讶地叫出声,“齐缜,你快看啊!”
齐缜知道宁世嘉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但没想到只是一个民间表演就能将他哄得高高兴兴,看起来毫不费功夫。
也太没心没肺了点。
沿街忽然跑过一群打闹而过的小孩儿,齐缜眼疾手快地抓着宁世嘉的手臂避了一把,不然丝毫不在意四周只顾着看表演的宁世嘉准又会被撞得一个趔趄。
宁世嘉惊险地躲过奔跑的孩童,回过头正想和齐缜道谢,却见齐缜似乎握着右臂不大舒服地来回抚了抚。
齐缜察觉到宁世嘉投来的视线,很快地松开手,若无其事道:“这里晚上确是熙熙攘攘,方才无事吧?”
宁世嘉摇摇头,随即又想到自己身上穿着的侍卫服,和仪表堂堂一看就是贵公子的齐缜,想到齐缜说的那句“莫要说漏嘴”,他倏忽笑了:“还说我呢,装都装不像,哪有贵公子真的关心自家侍卫的?”
“善体下情不行吗?”齐缜勾唇,“走罢,带你去一处更好看的地方。”
宁世嘉跟在齐缜身后进了宝玺坊,他戏瘾上来了,故意低着头冷酷地跟在齐缜身后,只要一有人想靠近齐缜,宁世嘉就会“呲”地一下把金粼的剑往外拔几分。
最后是齐缜看不下去了,回头摁住他的手:“别玩了。”
宁世嘉刚想说他没有在玩,他在扮演金粼侍卫。结果后头就来了个人,二话不说就直接上手,在他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勾了几下。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齐小世子,怎么今个儿带了个新面孔来呀?要不要一起听听奴新学的曲子?”
那人明显是个男声,但说话却是娇娇媚媚的,宁世嘉被触碰侧脸时都快吓成鹌鹑,抬头时和那人对上视线,结果看得竟有些呆住。
那人面容姣好,肤如凝脂,狐狸眼柳叶眉,眉间一点朱砂。一袭翠绿的纱衣,长发仅用一根竹簪挽起,垂下的长鬓发随身姿飘摇勾缠,身上有一股怪好闻的淡淡脂粉香。
齐缜见宁世嘉当真傻不拉几地被这人搔首弄姿地勾了一缕魂去,不悦拍了下他的脑袋:“阿嘉。”
宁世嘉骤然醒神,看看齐缜,又看看这美得雌雄莫辨的男人。
他刚才好像听到这美男说,齐缜今天带了个新面孔来?
无需多琢磨这句话,宁世嘉联想到面前这妖里妖气的男人,指着齐缜:“你……你经常来这……这、可是这不是酒楼吗?!”
齐缜瞪了一旁俨然笑得花枝乱颤的霎烟,把宁世嘉拽到自己身边来:“他逗你玩的,你也信?”
随后他看向霎烟:“你家魏公子不在吧?”
“不在呢,放心罢。”霎烟笑眯眯的,“奴不会将您要偷他酒窖里的梨花香一事告诉他的。”
云里雾里的宁世嘉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机密:“偷?!齐缜你要偷东西!”
齐缜连忙捂着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道:“陛下,您再大声些,今晚的梨花香可就真没了。”
霎烟笑看着二人举起手,表示不关他的事,随后留下一句“现下后头没人,二爷还是快去吧”便施施然下楼离开了。
没等宁世嘉搞清楚情况,齐缜已经带着宁世嘉摸进了宝玺坊的后堂,酒窖就在东面,正如霎烟所说,此刻无人,大多数伙计都在前厅忙着,于是齐缜撬开了门,从里头顺了两瓶梨花香走。
“走。”
齐缜让宁世嘉提着两缸酒,带他穿过回廊,最后停在一个犄角旮旯处。
宁世嘉一脸莫名:“我们是准备一边面壁思过一边借酒消愁吗?”
齐缜没回答他,把宁世嘉的手环上自己的腰:“抱好,酒也要提好。”
话音刚落,他就用轻功把宁世嘉带上了宝玺坊的顶楼。
宁世嘉连叫都还没叫出声,就已经稳稳地停落在了瓦顶,傻乎乎的抱着齐缜和酒,最后平静过了头,在他怀里“哇”了一声。
脚下是宝玺坊的特色之一——“琼楼”,在琼楼的包厢里用膳,可以观赏到京城的夜景。而齐缜带他所至的地方,则是琼楼的房梁顶。
夜风吹拂,仿佛将整个京城踩在脚下,宁世嘉甚至还在不远处看到了巍峨的皇宫。
他舒服地眯起了眼。
我们宁宁就像从监狱里刚出来的一样...[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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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