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齐悦捧着昨夜电量告急的手机,朝正在厨房忙碌的宋雨晃了晃:“借你的充电器救个急?”
得到宋雨应允后,她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目光扫过对面的电视机:“宋雨,这电视能看吗?”
“可以,遥控在柜子上你自己拿。”
餐具的碰撞声从厨房传来,宋雨还在搓洗餐盘。
齐悦找到遥控,打开了电视。还是昨天那个新闻频道,还是昨天那个记者。
电视画面里仍然刮着大风,记者握着话筒几乎要被吹倒:“各位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台风【鹮羽】登陆现场的实时报道!”
“今日凌晨4时25分,滨西大道发生突发状况,一棵榕树在强风侵袭下轰然倒地,庞大的树冠横亘路面,造成双向交通瘫痪......”
“等等!”齐悦拍在沙发上,整个人弹了起来。“宋雨!”
厨房里,宋雨围裙都来不及解,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客厅。
“怎么了?”
齐悦指着电视里的报道,说:“宋雨,这是在我家附近,那里有棵榕树倒了!”
宋雨看向电视里的画面,倒伏的榕树像条搁浅的巨蟒,枝桠间还缠绕着破碎的广告牌和垃圾袋。被雨水冲刷的柏油路上散落了很多枯枝残叶,俨然一片风暴过境的狼藉。
“台江路,你就住在这里。”
“对啊。”
“离我的家有点距离,那你昨天怎么会倒在我店前面。”
齐悦望着电视里凌乱的画面,缓了缓神后补充道:“也没有很远了,昨天顶着台风找打印店,好多铺子都关了门。转了好几圈,发现你家附近居然有一家还开着,就这么找过来了。”
宋雨了然地点点头,接着她又说:“据现场的情况来看,你……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小心翼翼试探的态度。
齐悦对上宋雨的眼睛,“好像是的。”有些难过。
宋雨转头看了一眼昨夜晾起来的白裙,说:“那……你着急回家吗?”
她又在试探。
齐悦认真思索了一番,在手机上搜索其他可以回家的途径。
她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将导航页面锁定在蜿蜒的蓝线轨迹上。
宋雨偷偷瞟着手机上某地图软件给的方案,内心忐忑。
她一边希望齐悦能平安回家,一边又小心期待着方案不可行。
她有点私心,她想和齐悦再待久一点。
齐悦浏览完方案,关上手机。
她再次对上宋雨的眼睛,“有条路线可以回去,但……需要绕一下远路。”
宋雨眨眨眼睛,这是要走还是不走?
齐悦又把手机地图调出来,给宋雨看。
宋雨垂眸凝视手机屏幕,放大、缩小、旋转视角,她反复确认着路线经过的每一处街巷。
绕路要多走两公里,而且会经过一段狭窄的老巷,这条巷子两侧都是危墙,风大时很容易发生二次坍塌。
齐悦真的要走这么危险的路回家吗?
宋雨犹豫着,斟酌地开口:“可以走,但不安全。你要回去吗?”再怎么担心齐悦的安全,决定权也不她手里。
这个决定得要齐悦来做。
要走还是留,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宋雨看着齐悦的发梢,紧张地咽了口水。
漫长的一瞬间。
期待一个瞬间的回答,不亚于在等待一场凌迟。
“相关部门已经紧急行动起来……在这里,也提醒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外出,远离危险区域……”
电视机的报道变成了背景音,齐悦忽然弯起眉眼,唇角漾开一抹笑意,露出好看的贝齿,她歪头调侃:“宋雨,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走吧?”
是吗?是的。
宋雨下意识实诚地点点头,立即又摇摇头,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是怕你现在回去不安全。”
嗯。是担心她的安全。
绝对不是想要和她在这儿多待一阵。
齐悦把宋雨的动作和微表情全看在眼里,这个心口不一的小孩啊。
齐悦没戳破小孩的心思,用一种十分轻松的语气说道:“刚刚那个问题,记者已经替我回答了。”
嗯。已经回答了,然后呢。
已经回答了!
宋雨飞快扫了电视一眼,耳边又响起刚刚记者的话:“尽量不要外出,远离危险区域。”
“我惜命,我决定听从官方的建议。”
官方建议我留下来,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了,你会开心吗?
齐悦盯着宋雨。
宋雨心底的烟花“咻咻咻”地冲上天际,绽开一朵朵绚丽的花儿。
她松了口气,梨涡浅浅,“那好,现在回去确实也不安全。”
宋雨又指了指那件白裙,“而且,你衣服还没有晾干呢。”言下之意是你要走可以,但你没衣服穿。
齐悦一眼望去宋雨身后的那件裙子,又瞧了瞧身上这件过大的衬衫,起了坏心思,“没事啊,大不了我就这样先回去,等台风过境了,我再给你把衣服送过来。”
就这样先回去,这是什么话。
穿着她的衬衫,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回去,双腿还毫无遮挡地袒露在外面。
这……对吗?这对吗?!
而且雨天、潮湿、昏暗,这不明摆着让一些龌龊思想的人犯罪?
宋雨有些不爽地顶了顶腮,直白的话脱口而出:“不行,你不能这样出去!”
话有些重,宋雨随机又改口:“我是说,你不能穿着这件衣服出去。”
“这件衣服挺好的,况且你又不要穿。”
“谁说我不要穿。”
“你满柜的深色衣服,你还要穿这一件白衬衫?”
宋雨忽略了齐悦话中“满柜”的词眼,着急地说:“我要穿的。反正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齐悦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宋雨又弯了眉眼,她当然知道穿这样出去是不行的。
她不过突然兴起,想看宋雨着急担心她的样子。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恶趣味”的兴致在哪?
“好了,好了,宋师傅我才回答你要留下来的,我现在不走。”齐悦玩笑开完就收,丝毫不拖泥带水。
宋雨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在心里长舒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对齐悦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可是她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算朋友吗?
可两个人才认识一天。
认识了一天,就对齐悦有占有欲,这对吗?这对吗?
“宋雨,难道你还要穿着做饭的围裙给我介绍门店吗?”齐悦上下打量她,这孩子貌似和心里的小人吵起来了。
齐悦没忘记昨天晚上宋雨答应她的,等天亮了要给她介绍一下这个纹身店。
“哦哦……”宋雨赶紧脱下围裙,放到一边,又关了电视,在齐悦面前站定,整理头发:“你想从哪儿开始看?”
齐悦四面环顾一圈,随后踩着拖鞋哒哒走到门边,指腹划过门框:“就从这儿开始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歪头打量起玄关角落,宋雨紧走两步跟着。
“进门右手边这个小柜子,原本是收银台。”宋雨屈指敲了敲木质柜面,指尖顺势划过柜沿,带出一道细微的灰尘。
“不过这两年都流行手机支付了。倒成了我的百宝箱。”
宋雨指着紧挨柜台的电脑,“这个电脑是我用来登记客户资料的地方。”
营业执照端正地挂在上方,下方玻璃柜里,纹身色料瓶与医用棉片整齐排列。
齐悦点点头,百宝箱的确什么都有,连一箱冰啤酒也有。罐装的,整整齐齐码在那儿。
宋雨有点爱喝酒。
齐悦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一点。
两人继续往里走,消毒水混合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工作区。日常的客单纹身都是在这儿完成的。”宋雨抬手示意,纹身床的摆放在中间,头顶闪烁着无影灯。
隔断工作区与厨房的墙柜上,不锈钢纹身机整齐排列。右侧整面镜子延伸到天花板,镜边的展示柜里,相框封起来的传统纹身与一些酷炫的耳钉挤在了一块。
齐悦踮脚凑近观看,她看不懂,但她还是认真地每个看过去。
宋雨就站在齐悦身后,看她好奇地打量每一幅客片和手稿。
“这些都是你给客户纹的吗?”齐悦转头询问。
宋雨立即接上话:“有一部分是我纹的,有一部分是收藏的。”
“你纹得很厉害,虽然我有些看不懂,但我能看出你下了功夫。”齐悦夸她。
宋雨浅笑,回复她:“下了功夫是必须的,纹身师要对客户负责、对纹身负责。”
谈及纹身,宋雨明显来了兴趣。
齐悦靠上展示柜,看她,“怎么想到靠纹身来谋生的?”而且还这么年轻。
宋雨倚上纹身床,双手撑在背后,回答齐悦:“不会读书,就想早点出来闯闯。加上一点画画天赋,于是就误打误撞入了这一行。”
她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早点出来闯闯,差不多是高中生左右的年纪。齐悦想到昨天晚上点开的宋雨头像,心里下了判断。问:“全靠自学的吗?”
宋雨解释:“当然不是了,我给别人当了三年学徒,今年才出来单干的。”
三年学徒,除去今年,那么便是十五岁。
宋雨十五岁就出来学纹身了。
十五岁应该是上高一的年纪,可宋雨没有去上高中!她过早地就步入了社会,难怪行为举止间这般早熟。
早点出来闯闯,谁知道会是这么早。
齐悦带点心疼的,深深看了宋雨一眼。
这一眼,引起对面那人的注意,“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还比较小的时候就出来工作了,是不是很辛苦?”
毕竟那时候正处于青春期、发育的年纪,无论是情绪上还是身体上都是不够稳定的。既要打理社会上的人际关系,又要拉扯自己长大。
所以那时候的你是怎么应对的?这么几年一定很辛苦吧。
很辛苦吗?宋雨在心底问自己。
小姨把她接回来时,她已经十二岁了。缺失了小学三到六年级的所有教育。
来到福州之后,小姨也让她重新去上学念书,可是在西北的三年荒废了她太多学业。
城市里的教育又要求全面发展,宋雨踏实学了一年,才勉强跟上,初中三年她都处于一个被动接受教育的状态。
不是她不想读,她是读不进去,很多东西她就是学不会。那个曾经品学兼优的宋予早已死在了西北的荒地上。
中考后,宋雨没能考上重点高中,只能去读职高。小姨决定让她去国外上学,宋雨不肯走,求着小姨能不能让她在福州找一份事干。
经过小姨的介绍,宋雨去当了纹身师的学徒,凭着画画的天赋,逐渐对纹身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喜欢纹身。
小姨很开明,她看见宋雨能找到真心爱好的事情,也没再纠结要她继续念书的想法。
她把这间纹身店买下来给宋雨当成年礼物,让她在这福州也有了一方落脚之地。
不辛苦吧,宋雨对自己说。
至少小姨给她提供了很多的支持和帮助。
每年雷打不动的学徒费和生活费动不动就是上万,远在国外也一直牵挂自己。
她都有这样的条件了,她应该说辛苦吗?
于是她开口告诉齐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经历的人生。”
放弃了学业,那就应该经历更多的艰辛,这是社会的生存法则。
宋雨语气依然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一句话就带过了青春期灼热的那几年。
好咯,齐悦其实你也不想这么就离开吧[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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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0 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