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上八点，在锦城路路口见？”
床头小灯暖黄｜色的光照在周嘉屿脸上，长长的睫毛抖动，投下一片变幻的阴影。
“好。”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发出去之后周嘉屿又想撤回，只是还没来得及操作，对面已经在输入中……
过了一会，陆洵回了句，“玩游戏忘了时间，你也没睡？”
周嘉屿骨碌一下爬起来，靠在床头，陆洵也玩游戏？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不知道他平时会喜欢什么类型的游戏。
绘本摊开着放在床头木桌上，周嘉屿回，“在看你借我的漫画，很有意思。”
比他想象的要有趣，陆洵那种不怎么爱笑，总散发着淡淡疏离气质的人居然喜欢搞笑题材的漫画。
“朋友推荐的，觉得你会感兴趣。”
手指停在键盘上，周嘉屿想，这个朋友会不会是个女孩子。这种画风，是十几岁的女生会喜欢的。
愣了这么一会，屏幕那边发过来一句“晚安，明天见。”
周嘉屿深吸一口气，回了个自动跳出来的表情包，紧接着关灯合眼开始数羊，一气呵成，却又辗转反侧。
陆洵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老小区晚上十分安静，拉开窗帘望见月亮挂在树梢。
谭旭：怎么样，你那朋友想起来什么没有？
陆洵修长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好半天发过去一句——应该没有。
谭旭：不会吧，我看了你给的画，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类似的画风呢。要不你直接跟他说算了……
陆洵：没必要，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记得也很正常。
眼里飘过一丝黯然的情绪，谭旭问他什么时候回燕城。
陆洵：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吧。
谭旭：行，到时候给你接风，看开点，有些友谊就是阶段性的，过了这么多年了，人家估计早就释怀了。
夏虫声声，小区里只剩下路灯惨白的光，陆洵看着一片黑暗，想到十岁那年妈妈带着他离开临江的情景。
大包小包的行李，外婆在门口抹泪，出租车已经等在楼下，他扒着座机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小洵，走啦！”
妈妈在喊他，明明是冬天，手心却一片粘腻，鼻尖上也沁出汗来。
接电话啊，他默默祈祷着，陆芸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陆洵，快点，要赶不上火车了。”
林爱英说，“就非得这么着急走，年都不过了？”
“妈，我在燕城那边事情一大堆呢，年后再过去哪来得及。”陆芸穿着一件羊毛大衣，丝毫看不出刚刚离婚的落魄，牵住陆洵的手往外走。
“穿多了，怎么还出汗了？”她低下头看儿子。
陆洵摇摇头，被推进出租车后座。陆芸还以为他晕车，把窗户降下来了点，凉风吹在脸上生疼。
陆洵仰头问：“我们什么时候回临江？”
“还没走呢，就问什么时候回来了。”陆芸摸摸他的头，“你不想跟妈妈一起去燕城吗，那里有大商场，游乐园，比临江好玩。”
陆洵拉住她的手，摇摇头，轻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陆芸紧绷着的情绪一下子有些断线，眼里溢出些泪水，很快又被风吹干了。
陆洵不再说话了，把心里那点焦灼默默吞回腹中。他知道大人也有很多无能为力迫不得已的时候，他只能失约了。
希望佳佳不会生他的气，陆洵把书包抱在怀里，里面装着寒假作业和同桌将来要出版的连环画。
*
周嘉屿一晚上没睡好，幸好十七八岁精力充沛，脸上还看不出憔悴来。
隔着一个红绿灯已经看到陆洵在等他，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
“走吧。”周嘉屿手里拎了两袋早餐奶，“你吃早饭了没，去医院还要排队。”
陆洵接过，早餐奶是温热的，拿在手里隐隐发烫。
工作日医院人没有那么多，却也早早排起了长龙，周嘉屿来复查过，排在前面，陆洵的号还在更后，他就先陪着周嘉屿去骨科。
医生是个秃了一半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专业就很强，抬眼看了眼周嘉屿，接过病历。
“是你啊，感觉怎么样了？”
周嘉屿老老实实回答，“已经不疼了，就是有点僵硬。”
医生在纸上写着什么，嘴里说：“有点僵硬正常的，去拍个片子看看吧，这次你家里人来了？”
他抬头看向陆洵，“你哥哥？父母工作这么忙啊？”
周嘉屿咬了下嘴唇，心想这位副主任不但专业能力强，怎么记忆力也这么好，难怪年纪轻轻就秃了。
拿了单子出来又是排队，陆洵坐在他身边，眼神复杂，纠结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你骨折没告诉家里人？”
周嘉屿咽下最后一口奶，喉结滚动，“没，怕他们知道担心，那时候不是快高考了。”
他又弯下腰系鞋带，漫不经心道：“你受伤了不也没跟家里说。”
陆洵脸上没有笑意，他胳膊上的伤口很浅，如果不是周嘉屿坚持，连医院都没有必要来，但是小指骨折可不是小事情。
是怎么受伤的，又为什么不告诉父母，一个人偷偷来医院检查治疗，陆洵都不得而知。
少年发色偏浅，很柔软的样子，心虚的时候眼神飘散。
［请16号周嘉屿前往C诊室，请16号周嘉屿前往C诊室。］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拯救了略显尴尬的气氛。周嘉屿蹭的一下起身，挤进人群里……
陆洵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像是触及到平静的水面，涟漪下藏着惊涛骇浪。
检查做的很快，陆洵的复查结果也没有问题，年轻女医生推了下眼镜，“同学，你这种情况去药店买盒创可贴就好了，没必要跑一趟医院的。”
陆洵还没有什么反应，周嘉屿脸上已经先挂不住了，是他催着人来复查的。
走出诊室，周嘉屿给自己解围道，“不讳疾忌医是好事啊。”
“嗯。”陆洵也不拆穿他，“去看看检查报告出来了没有。”
拿着报告单，两人又折返回秃头医生办公室，副主任端详了半天，一度让周嘉屿心率加快，该不会是还没有恢复好吧。
“你今年十八？”
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让周嘉屿一愣，点了点头。
“年轻就是好啊，恢复得这么快。”医生敲着键盘，“回去之后做做手指操，没什么大问题了，以后要小心点。”
周嘉屿眼里终于有光了，接过注意事项，“谢谢医生，那我应该能正常玩游戏了吧？”
副主任眼里射出一道寒光，直直地打在周嘉屿脸上，让他内心一震。
“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知道打游戏，前两天来了个十六岁腱鞘炎的。”他喝了一口浓茶，“年纪轻轻的少玩游戏多运动。”
“……”
“谢谢医生。”
周嘉屿推开厚重的诊室门，电梯口排队的人太多，两个人走楼梯下去，光线昏暗。
脚步声交错在一起，周嘉屿脸上隐隐发烫，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陆洵总会精准地触及到他偷偷隐藏起来的那部分生活。
上次在便利店是这样，这次在医院也是这样。
“我得回去看店，就不送你了。”从医院出来是一条种满香樟树的大道，几片落叶被风卷起又跌落，周嘉屿眼神闪躲，余光突然瞥见一抹亮色的身影。
隔着车水马龙，路口那边站着的居然是何溪。
周嘉屿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起看陆洵的表情，果然瞧见他的眼神也直直地望了过去。
“周嘉屿！”何溪朝他招手，白皙的手腕上银色链子闪闪发光。
她这是在叫自己？周嘉屿哑了声，陆洵说，“我先回去了。”
啊？
陆洵腿长，几步就拉开了距离，红灯在瞬间变了颜色，周嘉屿只好小跑着过去找何溪。
害人家男朋友受了伤，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说起来他和何溪认识的时间也不短，初中那会两人就一起上台表演节目，钢琴合奏，他负责凑数。
高中新生晚会又是一起做的主持，虽然从来没在一个班待过，却比普通同学要熟悉一些。
直到某次周一开大会，教导主任批评一对早恋的小情侣，说两个人分数加起来都不够六百分还谈恋爱，大家要向两位年级第一学习，周嘉屿和何溪，成绩好才艺佳，各方面综合发展。
这话传到最后成了教导主任带头磕cp，亲自盖章两人早恋，学霸待遇就是不一样。
谣言比风跑得还快。
“何溪。”周嘉屿很识趣地没有提陆洵的事情，两人欲盖弥彰，他这个看客只好假装眼瞎了。
“你怎么来医院了。”何溪眼睛水汪汪的，仔细看的话某些角度和陆洵还有些像，“哪里不舒服？”
“没事，来复查一下手，已经好了。”周嘉屿不知道陆洵有没有告诉女朋友他受伤的事情。
何溪听了点点头，充满期待地问：“周六博物馆活动缺几个志愿者，你有时间吗？我们缺个大帅哥当门面”
风又开始吹，校花的发丝微微拂动，充满青涩的少女感。
周嘉屿想，现成的男朋友不用，来找自己？
来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