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色四合。
夏秋蝉冒出一颗头来,确定四下无人后,小心翼翼爬到了房顶。
抖出用不同面料、千辛万苦拼接而成的一条长长的白绫,双眼瞄准其中一只相对较粗的目标——仙株伸进启星殿中的一条枝干上。就地一甩,白绫便稳稳地挂在了仙株上,正要顺着白绫往上爬,忽的一声尖叫声远远传来,振聋发聩。
“不好啦!天选之人要畏罪自尽啦!”
他手一抖,险些从房顶上栽下去。
……谁自尽?谁畏罪?而且这什么称呼,他没有名字吗为什么要用这么可耻的昵称来指代他?!
也不知这声呼喊是有什么魔力,转瞬便有无数的神君齐聚在启星殿中,纷纷以不可思议的表情仰望着他,好似他没穿衣服正在裸奔一般。
都不睡觉的嘛!看热闹跑得这么及时。
夏秋蝉从人群中找到那位大呼小叫的神君,真的很想上前劈头盖脸吼一句:大哥你看我像是那么想不开会自尽的人吗?你若想上吊,我请你。
而且殿中现成的房梁那么粗那么大,不够挂脖子吗?还需要千辛万苦爬房顶上再自挂东南枝?
懒得解释了,毕竟被误认为自尽总比被知道想跑路要稍微安全那么一丢丢。
“小蝉儿,你该不会是想毁坏仙株吧?”丹玄立在仙株之上,扯着嗓子嚷道。
“……”
丹玄,怎么哪哪都有你?怎么哪哪都有锅?还有,谁是小蝉儿?夏秋蝉只觉心好累。
好在没人认为夏秋蝉能摧毁仙株,司文仙君握拳轻咳一声:“夏公子,仙界是个讲道理的地方,纵然限制了你的部分自由,也不必如此想不开。你若是烦闷了,大家都可以陪你解闷。”
“……”谢谢,很贴心,不需要。
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拼接而成的白绫被取下,夏秋蝉眼冒火光,刀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为防他再次“自尽”,阅凌神君贴心地将束缚住他的阵法缩小了一圈,将空中范围逼到了房梁以下。
虽然没跑出去,起码又摔着了,白忙活一场不说,陪他“谈心”的人明显变多。
时间又过去两日,并未死心的夏秋蝉重新复盘了另一则计划。
他早已注意到前几日前来“探望”过他的一些神君,也并非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这间启星殿,必须要有一名可以开启阵法的神君在场施术,从这位神君入手恐怕有点难度,但另一位给他送饭的人也能开启阵法,且那人似乎并不擅长术法,而是要借助某种如钥匙般的介质才能出入。
打定主意,他端坐亭台,静心品茶,只待送饭的仙君来到,再设法拿钥匙。
然而仙君未到,恍惚听见殿外若有若无的仿佛灵力炸裂的声音。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两道凌空而立的身影,身边灵光流转,轰然对击之下,光影飞散,不时飞出几片碎瓦,不时又掉落一片衣角,看不清战中的两人,只能看见一道银色和一道黑色的虚影在空中乱舞,打得难舍难分,大有天崩地裂之势。
这便是顶级大佬们的战斗吗?
如此激烈热血的战斗,凌厉纷飞的刀光剑影,瞬间燃起了咸鱼的澎湃斗志。他开始幻想将来也能修炼到如此境地了。
众所周知,主角但凡看热闹,必遭牵扯。
仙界的这两人如今打得你死我活,殃及那么多的宫殿楼宇,不正是他乘机浑水摸鱼的大好机会?
就在此时,他头发一阵发麻,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一错不错盯着他,死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猛然回头,柔和的夜明珠光辉照亮四周,根本不见任何人影。
夏秋蝉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此刻一定有人隐于暗处,伺机待发。他快速往后退去,直到触碰到法阵边缘,退无可退。
天边的刀光剑影更加激烈,近在咫尺的危险感也愈发浓烈,心中莫名情绪也愈发焦躁。
他的直觉很不妙,他想趁乱溜出去,也有人想借机要他命!
就在那股小命不保的感觉最盛之时,眼前一道炫彩的身影闪过,停在了他的肩上。
与此同时,那股如影随形的危机感消失无踪。
“阅凌神君和玄若神君又打起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房顶都被他们掀翻了!”丹玄将翅膀捏作拳头状,激动不已。
夏秋蝉心不在焉,视线仍旧停留在暗处一角,那处的树丛正无风晃动。似乎是隐于那处的人已经离去。
夏秋蝉这才将注意力拉回,看来是丹玄的无意到来让那人退却了。
“你怎么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放心,他们打架知道分寸,不会殃及到你。”
夏秋蝉勉强扯出一丝笑来,确实知道分寸,看看那些损坏的宫殿,倒塌的楼阁,跟纸糊的一样糟蹋,想想都肉疼,又一想,仙界这么有钱,这些“小”耗损应该还构不成什么损坏财务的罪名,于是肉更疼。
丹玄“观戏”的同时又掏出了一些瓜果,伸出鸟翅递给夏秋蝉。
夏秋蝉并不想接但对方竟然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上,根本不分半点眼神给他。
“凌光神君和玄若神君似乎又变得更强了,我这辈子都没法像他们一样厉害。”丹玄眼冒星星,十分憧憬。
确实厉害,夏秋蝉很想就地鼓掌喝个大彩,如果不涉及到人生安危的话。
这一战看得夏秋蝉惊心动魄,想起初见时阅凌一掌就将自己拍晕,现在看来,那恐怕还真是大大的手下留情了。
夏秋蝉十分好奇:“他们经常这样打吗?”
“十天半个月总会来一场吧,你知道的,他们隔段时日总会有那么几天不对付。”丹玄见怪不怪。
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夏秋蝉心中腹诽,打架频率这么高,仙界的安全保障必然要出大问题。
一人一鸟一问一答间,激战的战圈瞬息万变,战场已经在两人的快速飞转腾挪间换了个地方。
夏秋蝉正分心观察阵法会不会在这激烈的刀光剑影下出现什么裂口之类的BUG,眼角瞥见一道凌厉的残影极速向他而来,他心中急切的想要躲闪,根本挪不动分毫。
心提到嗓子眼,难道他终归还是要死于非命?!
只见残影在眼前由远及近,逐渐放大,白光一闪,便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充斥着丹玄失声尖叫的鸟啼声。
他晕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头壳阵阵发疼,蒙了几蒙,才悠悠转醒。甫一睁眼,便觉眼前仿佛是一片幽密深邃的蓝色。
夏秋蝉定了几定,恍恍惚惚的想:我是谁,我在……
等等,这个发人深省的哲学问题不是不久前才自问过一次吗,才从眩晕中醒来了没多久,怎么又从昏迷中醒来了!
果然便宜仙君没好事,这么容易晕,一点都不像是主角该有的待遇,难道他该走的不是什么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升级路线,而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娇气美男子的路线?
娇气美男子夏秋蝉弹坐起身,手触地一抻,触感却不是草地的坚硬扎手,而是一片略有些冷硬的莫名之物,低头一看,他的手正搭在一片墨蓝色的布料之上,布料之下,似是一条腿状物……
腿?!
夏秋蝉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上,不妙的预感让他迅速缩回了手,定睛细看,果见一名男子正正躺在草地上。
而他的手刚刚所搭之处,就再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触及到一些人体关键部位了。
顿时惊悚,狗刨般就地后滚,滚远了,才发现那人并没有追过来。暗中观察一番,见此男子双目紧闭,自始至终一动不动。
他心跳稍微慢下来,这至少说明该男子可能并不知道刚刚自己的手差点摁向不该摁的地方,手应该可以保住。
这不是夏秋蝉想太多,毕竟这是个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世界,搞不好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损失自己的一部分身体器官。
他蹑手蹑脚靠近那名男子,男子面色苍白至极,而他醒来时是趴在这个男子的身上,这说明,他从仙界跌落下来时,正巧砸中了这个人,且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人的缓冲,他才侥幸没有摔死。
自己还挺幸运的,可对这个倒霉蛋而言,可真就是天降灾祸了。
他连忙蹲在那人旁边,连唤数声,对方始终双目紧闭,毫无醒转迹象。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手部,细微接触之下,只觉对方的肌肤一片冰凉。
夏秋蝉心下一沉,这人已经死了?该不会是被他砸死的?
什么事都还没有干成,倒先背上一条人命。作了大孽!
他双手合十,连连道歉。
不管这人真是他砸死的还是本来就先死在这的,无论是看在给他提供了缓冲肉垫的份上,还是不忍心看无名之人暴尸荒野,他觉得有必要让对方入土为安。
至于埋在哪里?夏秋蝉这才得空仔细观察所处的环境。
环视一圈,只见森森密林,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远处三条小路横在面前,分别通往不同之处,每一条都绵延不止,看不到尽头。
看起来都不太像什么风水宝地,不适合葬人。只有原地还算平坦,绿植盎然,要么直接就地掩埋吧?
打定主意,他找来几块木枝,吭哧吭哧开始刨坑。
等到刨出可容那男子躺下的坑来,他才去看那男子,即使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也可看出对方的容颜奇俊无暇,是个举世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可怜。
他弯腰去拖那男子,他自认自己的力气还挺大,扛一个成年男子应当不成问题。但是当真的将男子毫不费力地轻松拖起来时,他一时也有些诧异,这个男子竟然轻成这样???
这显然不合理,他大胆的推测应该是因为自己有了灵力,所以力量相对变强,即便是拖一个比自己身量还高的成年男子也无需费什么力气。
将男子丢进坑中,神情肃穆往对方身上盖土。盖着盖着,忽然发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