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比试的锣声敲响,顾珏命人抬上来两个用担架抬着的病人。
担架一落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就弥漫开来。
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纷纷掩住口鼻。
只见那两人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脓疮,有些已经溃烂流黄水,混着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恶心至极。
他们痛苦地呻吟着,身体微微抽搐。
顾珏面色凝重,沉声道:“最后一场,实践诊治。此二人所患乃恶疽,病情危重。二位谁先施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寻雪和姜稚梨身上。
林寻雪原本还带着胜利在望的得意笑容,可当她看清那两个病人的模样,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猛地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尖声叫道:“拿开!快拿开!脏死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自幼娇生惯养,何曾见过如此肮脏可怖的病人。
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让她去碰那些流脓的疮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这怎么治啊!臭死了!”
林寻雪花容失色,看向顾珏的眼神充满了埋怨和恐惧,“师兄!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种人?快把他们弄走!”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姜稚梨。
姜稚梨虽然看不见,但那浓烈的腐臭味和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已经让她对病情有了大致的判断。
她脸上没有任何厌恶或恐惧的表情,只是微微侧耳,仔细倾听着病人的动静。
暗一低声在她耳边简单描述了一下病人的外部情况。
姜稚梨点了点头,竟主动朝着担架的方向迈了一步。
她平静地对顾珏说:“顾大夫,可否让我先诊脉?”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这一刻,高下立判。
台下众人看着林寻雪那副避之不及的嫌恶模样,又看看姜稚梨虽目不能视却从容向前的背影,议论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啧,林小姐这反应……哪有点医者的样子?”
“就是,你看谢夫人,虽然看不见,可人家一点都不怕!”
“医者仁心啊……光会背书有什么用?”
林寻雪听着周围的议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气又羞,却无论如何也不敢靠近那两个病人半步。
她这场比试,还没开始,其实就已经输了。
姜稚梨摸索着靠近担架,空气中浓烈的腐臭味几乎让人窒息。
她蹲下身,轻声对那痛苦呻吟的病人说:“老伯,您且忍一忍,我先看看。”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病人手臂上一个肿胀的脓疮。
那皮肤滚烫,脓包饱满得几乎要撑破。
病人疼得“嘶”了一声,身体一缩。
“对不住。”姜稚梨立刻缩回手,语气带着歉意。
她虽然看不见,但通过触摸,已经大致判断出脓疮的深浅和范围。
她心里迅速有了计较。
她从药箱里摸索出司徒承特制的麻沸草药膏,轻轻涂抹在脓疮周围,以缓解疼痛。
然后,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火上燎了燎消毒。
“老伯,要放脓了,会有些疼,您再忍忍。”
她一边温声安抚,一边凭着指尖的感觉,精准地将针尖刺入脓包最薄弱的顶端。
“噗嗤”一声轻响,黄绿色的脓液瞬间喷射出来,溅了姜稚梨一手臂,连面纱和衣襟上都沾了不少。
那股恶臭更加浓烈了。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
姜稚梨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只是平静地用干净的布巾擦去手上的脓液,继续用轻柔而稳定的手法,挤压排净余脓。
再用草药水仔细清洗创口,敷上解毒生肌的药散,最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整个动作流畅而专注,仿佛她处理的不是令人作呕的脓疮,而是一件需要精心修复的器物。
就在姜稚梨为第一个病人完成包扎的同时。
另一边,林寻雪才在众人催促和鄙夷的目光下,强忍着恶心,用两根手指捏着帕子,哆哆嗦嗦地掀开了另一个病人身上那件沾满脓血的破烂衣衫。
她刚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疮口,胃里就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吐出来,脸色惨白地连连后退,再也无法上前一步。
而姜稚梨已经站起身,对顾珏微微颔首:“顾大夫,这位老伯的脓疮已处理完毕。”
“接下来需内服清热解毒的汤药,方子我已想好。”
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一身狼藉却站得笔直的盲女,又看看那个花容失色,狼狈不堪的尚书千金。
胜负,已不言而喻。
顾珏仔细检查了两位病人的情况后,深吸一口气,走到台前,朗声宣布:“第三场比试,谢夫人胜!经诊治,其病人脓疮已妥善处理,后续方剂亦对症。”
“综合三场比试,此次医术切磋,胜者为——姜稚梨!”
话音落下,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各种声音。
“赢了!真的赢了!”
“我的老天爷!一个瞎子赢了林小姐!”
“刚才谁说人家是废物的?脸疼不疼?”
林寻雪呆立在原地,脸色煞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她猛地冲上前,指着姜稚梨尖声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作弊!她一定是作弊了!”
她声音尖锐刺耳,几乎要掀翻屋顶:“她一个瞎子!怎么可能比我快?比我准?她肯定是事先知道了题目!或者有人暗中帮她!”
她慌乱地环顾四周,像是要揪出那个同伙。
姜稚梨由暗一扶着,静静地面向林寻雪声音的方向。
等她的叫嚷声稍歇,姜稚梨才平静地开口。
“林姑娘说我作弊,请问,我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姑娘你和诸位大夫、还有这么多街坊邻里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作弊的?”
她微微偏头。
“莫非,姑娘觉得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顾大夫和你自己,都是我的同谋,或者……都眼盲心瞎,任我欺瞒?”
这话问得巧妙,直接把林寻雪架在了火上烤。
林寻雪被噎得满脸通红,张着嘴“我……我……”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她难道能说所有人都被收买了?那得罪的可就不是姜稚梨一个人了!
她看着周围人投来的或鄙夷或嘲讽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羞愤欲死,最后“哇”的一声,竟当众哭了出来,捂着脸跑下了台。
客栈顶楼。
沈聿已经乐疯了,扒着窗户手舞足蹈:“赢了!赢了!嫂子牛逼!太牛逼了!哈哈哈!”
“我的金元宝翻了一百倍!一百倍啊!林寻雪那个蠢货,还想跟嫂子斗?回家吃奶去吧!”
他激动得差点从窗户翻下去。
而一旁的谢至影,依旧端坐在窗边,姿态闲适。
他看着台下那个虽然一身污秽却脊背挺直的身影,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骄傲。
那是太子殿下近乎宠溺的温柔。
这场比试,姜稚梨赢得堂堂正正,赢得漂亮。
不仅狠狠打了林寻雪的脸,更让所有曾经轻视她的人,彻底闭上了嘴。